陈独秀:天地独行一孤虻
2011-12-24■方宁
■方 宁
陈独秀:天地独行一孤虻
■方 宁
每次提到陈独秀,我总是会马上联想起苏格拉底和他著名的“牛虻论”。公元前399年,哲人苏格拉底被以民主制著称的雅典指控为不信神和带坏青年。在雅典公民面前申辩时,他将自己比喻为是神赐予雅典的一只“牛虻”,在其看来,雅典社会就像一匹“良种马因肥大而懒惰迟钝”,需要牛虻不时刺激,才能不断前进。在这里,苏格拉底点出了知识分子作为社会良心的重要作用,他们是一个社会历史、现实的观察者和批判家,是始终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动力。苏格拉底也以其一生的执着追求和惊鸿一死,成就了一代伟大理想主义者的典范。美国学者波斯纳认为,无论怎样的社会,都需要有一定数量的“牛虻”,这些“牛虻”冲击着社会麻木的思想,对僵硬的常规发起挑战,对抗所谓的正统和教条。这些“牛虻”就是有理想、有担当的社会知识分子。在20世纪的中国,文人陈独秀正是这样一只特立独行的“牛虻”。
陈独秀一生的思想经历和革命实践极为曲折复杂,在多变的社会历史环境下,历尽坎坷而发生过多次深刻的变迁。但终其一生一以贯之的,是他对国家社会的关心和热爱,对民主自由的向往和争取。推进国家和社会的进步是其毕生的追求,一切落后、愚昧、教条的东西都是他的敌人。他说:“我个人的意思:觉得‘社会生活向上’是我们的目的,政治、道德、经济的进步,不过是达到这目的的各种工具。”生命不息,则前进不止。从早年参加科举考试到组建参加反清组织,从参与辛亥革命到发起五四新文化运动,从推动思想启蒙到创建中国共产党,从最初的不谈政治,到后来身处政治漩涡,直至晚年避居偏远小城,陈独秀始终秉承自己的理想直道而行,他绝不受各种旧有理论框架的羁绊,也不服膺于任何没有经过自己独立思考和认识理解的理论,不屈从于任何政治或学术权威的价值独断。为追求真理和理想,他不拍打、不怕杀、不怕坐牢,不为世俗所理解,最终在贫病交加中孤独死去。他的同乡兼挚友胡适曾评价他是“终身的反对派”,陈独秀也认为“实是如此”,但他说并非是故意如此的,乃是社会事实迫使其不得不如此。
陈独秀是理想主义者,追求独立思考和思想自由。他提出“我有口舌,自陈好恶;我有心思,自崇所信;绝不认他人之越俎,亦不应主我而奴他人:盖自认为独立自主之人格以上,一切操行,一切权利,一切信仰,唯有听命各自固有之智能,断无盲从隶属他人之理。”他“绝对厌弃中庸之道,绝对不说人云亦云豆腐白菜不痛不痒的话,我愿意说极正确的话,也愿意说极错误的话,绝对不愿说不对又不错的话”。“我只注重我自己的独立思想,不迁就任何人的意见……我不受任何人的命令指使,自作主张,自负责任。我绝对不怕孤立”。
民主科学是陈独秀终身秉持的基本价值。他以难得的博大胸襟和世界眼光,审视着中国社会的一切,吹响了思想解放的号角,开启了文化革新和思想启蒙之路,推动了中国近代民主科学思想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他使民主科学走出书斋,进入普罗大众的视野,并使得这些观念更加深入人心,威望无以复加。正是他提出了“德先生”、“赛先生”的形象说法,使它成为那个时代最流行的词语之一,深深影响了几代中国人,至今还在人们的耳际回响。更为重要的是,他以民主科学为突破口,对一切专制伦理进行了系统、彻底的批判,冲破了传统思想文化一统天下的阻碍和藩篱,为各种先进思想和文化在近代中国的自由传播和发展提供了基础条件,在思想领域开启了百家争鸣的局面,推动国人的思想由前现代向现代转变。
陈独秀是坚定的爱国者,但从不盲目爱国。1919年“五四事件”之后不久,他发表《我们究竟应当不应当爱国?》,大声疾呼“我们爱的是人民拿出爱国心抵抗被人压迫的国家,不是政府利用人民爱国心压迫别人的国家。我们爱的是国家为人谋幸福的国家,不是人民为国家做牺牲的国家”。
陈独秀就是这样一位特立独行、复杂多面的人物,评论家们往往将其誉为盗火者普罗米修斯,这大抵也不错。陈独秀确是普罗米修斯式的革命者,为近代中国盗来了民主科学的天火。但革命本身也并不是陈独秀追求的最终目的,在他看来在革命之上还有更高的价值,革命往往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他说:“我们为什么要革命?因为现在社会底制度和分子不良,用和平的方法改革不了才取革命的手段。革命不过是手段不是目的,除旧布新才是目的。若是忘了目的,或是误以手段为目的,那便大错而特错……”以普罗米修斯式的革命者喻陈独秀,还难以完全概括他人格的全貌和核心特质。因此,在笔者看来,作为一代有担当的独立知识分子,他更像是独行天地、永不停歇的社会“牛虻”。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