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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鲁迅后”

2011-12-23闵良臣

民主与科学 2011年6期
关键词:胡适知识分子鲁迅

■闵良臣

今年是鲁迅诞辰130周年。因为“逢十”,有关的话题自然也就会又多起来。

这不能怪。北京大学教授欧阳哲生在自己选编的《追忆胡适》这本书的《前言》中这样说道:“我们发现一个人物的分量或重要性可以通过他在历史文献中出现的频率来测量,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通常会有比较大的篇幅来述说或评论,这种做法很难说与传统的纪传体有什么根本区别。当然,一个人物在历史的记忆中,往往也会因时代不同而出现不同的遭遇,换句话说,一个人物在历史的长河中,他的形象也会像他活着一样呈现跌宕多姿的情形。”(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10月版)欧阳教授当然是就胡适先生而言,可鲁迅先生又何不是如此呢?其实历史就是这样:对胡适是这样,对鲁迅也是这样,对很多历史上的伟大人物都是这样。遗憾的是,不少自以为知识分子者却认识不到这一点。

当然不能说鲁迅是一个说不完的话题,但至少到今天还没说完。换句话说,就像不少人都有一种共识,即不管你喜欢鲁迅也好不喜欢也罢,谈到20世纪中国最有影响的知识分子,你都不能不谈到鲁迅。而傅国涌先生是这样说的:“作为20世纪最有影响的知识分子,鲁迅的名字已经是一个民族的符号,没有人能够回避。”难怪曾有韩国人以羡慕的口气,说:“你们有鲁迅,我们没有!”

可现在“说”鲁迅什么呢?好像有些人对鲁迅本人已经没有什么话“说”了,对鲁迅的作品也没有话“说”了,有话要“说”的是“鲁迅后”。鲁迅后,与鲁迅有关系吗?现在看来,不仅有,还不小。这里且不说有人把1949年后一些人因与鲁迅有过过节或是批评过鲁迅而后来遭受不公正对待乃至受尽磨难,算在鲁迅头上,只说我多次看到有人把鲁迅去世后的中国一些人和事——不管是“红卫兵”,还是姚文元,乃至胡风,也不管这些人中的“左”倾乃至邪恶、凶残,都认为与鲁迅“有干”,甚至就认为鲁迅是这些人的“祖师爷”。更有甚者,还有人直接说文化大革命就是毛泽东和鲁迅联手搞起来的,而登峰造极者甚至认定鲁迅是走向通往毛泽东的“桥梁”。

啧啧。

初见这些,不禁哑然。人的认识,人的观点,可以千差万别。一些不读鲁迅文本的“小青年”在那里“胡说八道”,甚至浅薄加野蛮地对鲁迅进行谩骂,这都并不费解;我独不解的是,一些口口声声自称讲理性,并一个劲地在那称赞胡适讲宽容的知识分子,对待鲁迅的态度竟何以也同有些至今不脱邪恶气的小青年的发言是“半斤八两”呢?这实在让人“大跌眼镜”。套一句毛泽东在《反对党八股》中所说的“许多口口声声拥护鲁迅的人们,却正是违背鲁迅的啊”——许多口口声声赞美胡适者,不也正是违背胡适的吗?我不明白,那些至今不脱邪恶气而谩骂鲁迅者又受的是谁的影响呢?难道他们就是要以“鲁迅之道”还治鲁迅之身?苏雪林之后居然还有人要把“反鲁”当作“大业”,实在让人觉得可笑。即使要彻底否定鲁迅,我也还是劝他去干点别的营生,只做“反鲁大业”,有“挨饿”的危险。

扯远了,还是回到上面提到的有人说后世一些人的邪恶与鲁迅有干这个话题上来。

先说鲁迅。鲁迅的人性中有没有“邪恶”,这不用说,回答是肯定的。大约只有天使,才不会有邪恶。而有些人也正是抓住鲁迅人性中的“邪恶”不放。这些人忘记了,人是由动物进化而来,可以说,只要是人,基因中都包含有邪恶的成分。佛教承认这一点,基督教更是认定这一点,被称为“诸子百家”中的一家——荀子(况),甚至针对儒家说人“性本善”还提出了“性本恶”。而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也说:“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在于兽性或人性的程度上的差异。”而英国哲学、数学家罗素先生大半个世纪前就在《权威与个人》这篇著作中告诫人们:“我们必须永远记住,尽管我们的生活方式以及我们的诸种制度、我们的知识已历经了各种深远的变化,我们善恶两方面的本能,很大程度上仍是我们祖先的大脑第一次发展成现在大小时的那个样子。”

鲁迅是何等样人物,这些道理,他自己应该不仅懂,甚至可以说比我们常人,其中包括比那些攻击鲁迅的人都要懂得多。正因此,他对自己高度警惕,并且不断地解剖自己。到现在,有些攻击鲁迅的人还在那儿说鲁迅“多疑”,作品中不仅有“阴冷”而且“阴暗”。如果这些都是现在的攻击者所发现,着实应该重重有赏。遗憾的是,这些,鲁迅早就意识到了,他对人说:“我的小说都是些阴暗的东西。我曾一时倾慕陀思妥耶夫斯基和高尔基等人,今后我的小说也将都是些阴暗的东西,在中国能够有什么光明的东西吗?”在《两地书》中他对许广平说:“我的作品,太黑暗了,因为我常觉得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却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所以很多着偏激的声音。”又对许广平说,“我所说的话,常与所想的不同,至于何以如此,则我已在《呐喊》的序上说过:不愿将自己的思想,传染给别人。何以不愿,则因为我的思想太黑暗,而自己终不能确知是否正确之故。”

类似上面这种自我解剖,贯穿鲁迅一生,在其杂文、随笔、小说、散文,抑或与别人谈话中,俯拾皆是。这一点,连鲁迅自己也忍不住多次提到,如“我解剖自己并不比解剖别人留情面。”又说:“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地解剖我自己,发表一点,酷爱温暖的人物已经觉得冷酷了,如果全露出我的血肉来,末路正不知要到怎样。”

有时夜间醒来,也想嘲笑、批判鲁迅一把,而况鲁迅也并非绝对正确,并非就没有缺点错误,并非没有过糊涂认识。然而,最终发现,以我这等脑壳子里所想到的,鲁迅都早已做过自我解剖,也就是说鲁迅的那些“多疑”啦、“凶狠”啦、“刻薄”啦、“阴暗”啦,乃至“病态”啦“看走眼”啦,等等,他自己生前在文章中在与人谈话时都坦然地抖搂过。中国的知识分子中没有像鲁迅这样做的人物不用说了——我读外国书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别国的哪一位知识分子也是像鲁迅这样坦诚——法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卢梭虽有“忏悔录”,但据研究者研究,其间很有些不诚实的东西。

对“文革”中红卫兵的那些举动,我们也还是不能不作理性分析,更不能像有些人那样不是无知就是信口开河地把责任推到当时已经死去30年的鲁迅身上。

怎么说,这都算不上有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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