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向东:和生意一起“在路上”
2011-12-10余芳倩
余芳倩
在央视的日子,他哪遭过这种罪。放着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对话》、《大家》栏目的主持人不做,曲向东带着一群成功人士上路,奔波于沙漠和极地。痛苦了几年,这个生意终于上了轨道。
5个月前,曲向东从戈壁回来,舒了一大口气。成立3年的公司刚拿了一个旅游类的奖项。新一届的戈壁徒步比赛有1000多人参与,是上一届赛事的3倍。
知行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玄奘之路戈壁商学院挑战赛创始人,现在,人们这么介绍他。
一张办公桌和一把老板椅就把他的办公室塞满了。墙上挂着四个字“玄奘之路”,这是戈壁挑战赛的名字。之前,这里挂着的是另一幅字,“上善若水”。
换下来的牌匾映照着他过去的一段心情。“那是我创业最黑暗的时候挂上去的。”那时,“上善若水”四个字给他安慰和智慧,“要像水一样勇于接受变化”。
什么变化呢?首先,他从拿工资的人变成了开工资的人。2006年,公司初创,他一睁眼就面对钱的问题。公司就像张开了嘴嗷嗷待哺的婴儿,他得养活。
和草根创业者不同,曲向东毕业于北大中文系,是央视前主持人,有自己的矜持和家底。创业之初需要资金,首先想到的不是募资,而是自己掏腰包,“连孩子的奶粉钱都搭上了”。幸好他夫人还有工作,家里生活有起码的保障。
但仅仅靠一年一次的玄奘之路商学院挑战赛的商业收入,公司运转不下去。拿着纸笔认真算了算,他说:“第一届挑战赛的收入,只够我给一个半员工开一年工资。可我有十多个员工哪。”这些人是他初始创业团队的成员,他不舍得也不好意思解散。“除了个别人,再难的时候,我也没主动让别人走过。”
而且,他还给自己欠下了一身债。因为兴趣所至拍了一个纪录片《玄奘大师》,“这笔钱包括哥们儿的投资,不能说亏了就不还了”。
员工、债务、生存,忽然把他原本悠闲的生活占得满满的。这个从小就不喜欢管人的人,无意之中走上了一条既要管人又要管钱的道路。
为了赚钱,早期,他的公司广开门路,能沾上的都做。比如给地方台组织策划一台文艺晚会,他飞到某个地方主持个商业活动。每拿到一笔报酬,还没捂热,就迫不及待地花出去了。
钱还是不够,像有一个总也堵不住的窟窿。他想了想,管自己家人借钱,三万元五万元地借。“逼急了,跟外人借钱,又太不好意思开口”,挣扎酝酿半天。
焦虑无法掩饰,又不得不掩饰。踏进办公室之前,他常躲在楼道里整理仪容。并拢中间三个指头,提拉脸部线条,以防止脸拉得太长,影响员工情绪。但创业太难,偶尔,情绪还是控制不住。
他不是没有想过抽身,两年前,他还盘算着,要不要去找个职业经理人。可转念一想,“还不盈利的公司就好比没出生的孩子,还在肚子里,你交给谁带去?”
又过了两年,公司三大业务的雏形已经清晰,客户都是成功人士,玄奘之路商学院挑战赛,是组织他们去沙漠徒步;“极地旅游”的目的地是南极北极;新项目“发现中国”走文化考古的方向。
项目一个滚一个,商业模式清晰,收入也多了。一个个投资者上门拜访他,希望入股、投资。商业上的春天离他越来越近了。
央视节目主持人的身份让曲向东区别于其他创业者,这个身份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显然会带来一些机会和便利。
2003年大年初二,曲向东向央视经济部提交了辞职报告。他感觉主持人是被抬在轿子里的人,“想过一种能够自己主宰的生活,哪怕去前门大街摆地摊去”。
他当然没有去摆地摊。很快,有人拉他进入一个教育公司当执行总裁,但只过了一年多,那个公司就由于种种问题散了架。
这期间,曲向东又和央视有松散的合作。辞职后几个月,央视科教中心一个制片人找到他,请他做《大家》栏目的主持人。这像个“临时工”,很轻松,他可以一边当主持人,一边想着自己做点什么。
玄奘之路就是这时进入他的视野的。为了采访红学家冯其庸,他研究了大量资料,吃惊地发现,1986年,时年62岁的冯老重走了玄奘之路。曲向东喜欢户外,喜欢那些和文化、历史、生态有关的旅行。能不能组织个重走玄奘之路的大型活动,并拍个纪录片呢?
说到做到,2005年10月,他自掏腰包,拉了王小丫、王石、冯仑、张维迎、刘东华等十人入伙。这是他计划中的“热身赛”,他有更大的计划。和这帮名人把玄奘之路(其中一段,从敦煌塔尔寺遗址到白墩子,全程110公里)走了,知名度打响了,那么从西安到印度那条真正的玄奘之路和想象中的纪录大片,还怕没有赞助商来给钱吗?
计划中正式的玄奘之路活动11月就要开锣,赞助却没等来,钱袋子还空着。风声放了出去,做不出來就要信誉扫地,自己再掏钱吧,不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焦灼之际,第二年就是“中印友好年”的信息引起了他的关注。以新闻人固有的敏感,他意识到,玄奘之路完全符合促进中印文化交流的主旨。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向央视领导打报告后得到许可,让央视参与进来,并以央视的名义给外交部打了报告。
活动被推迟到2006年。有了更多时间准备和更高层面的社会影响力,赞助终于拉来了。他甚至有了个更大胆的念头,如果徒步者在国家领导人出访印度时抵达那里,能被接见一下吗?对照当时各种资料,他选定了出发的日子。
如有神助,外交部告知央视,2006年11月下旬,可能有领导人在印度接见这次活动的参与者。
但在即将穿越阿富汗的时候,央视传达了外交部的指示:战乱地区需绕行。这个通知来得太突然,如果不经过阿富汗,再等着做其他安排就来不及了,集体签证也会过期。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曲向东决定搏一把。他上网搜集了资料—相对阿富汗的总人数,战争死亡率不会高于北京街头的交通意外死亡率。征求伙伴们的意见后,他给央视的领导发了条短信:“经慎重考虑,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穿过阿富汗。请放心……”最终,他们安全穿越了阿富汗到达印度,并受到领导人接见。
活动结束前,酒桌上觥筹交错,队员感叹万分。几个商学院教授问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长久做下去?本来以为的一锤子买卖可以做成一件事吗?他飞到南方,靠着往日积累的资源,看是否有企业家愿意投资这个项目。很快,有企业愿意赞助这样的项目。
一来二去,玄奘之路戈壁商学院挑战赛就年复一年地做了六届,参赛商学院近30家。一起在狂风大作和烈日炎炎的恶劣环境中跋涉的队友们只有一个目标,走下去。相对单纯的环境中,他们形成了自己的圈子,感情深厚,互称“戈友”。这个圈子成为聚宝盆,衍生了其他项目。
新加坡一能源公司的老总王海荣就是“戈友”,他还参与了后来的南极探险活动。在和曲向东聊天时,提出他的祖籍山西是中国最早国家文明的发祥地,曲向东和他起了争执。这导致了一个新项目的诞生,“发现最早的中国”文化考古项目。这个活动带领人们深入晋南豫西的考古现场。
没有沙漠,也没有极地,“发现中国”之旅安全很多。2011年10月15日,在山西运城,通往考古现场的路上。曲向东像护着一群小鸭过马路的鸭爸爸那样小心翼翼,带着考古团队过街。
帮助专家办理入店手续,在营地里早上招呼大家起床集合,机场搬运行李的劳动力,他很放得下姿态。但是始终,他有一种距离感,这他自己也承认。公司考核他成绩最差的一项永远是“外部公关”。几乎不主动约戈友吃饭,和他们保持距离。“微博救了我,不用吃饭也能跟大家沟通交流。”
他只做他觉得该做的事情,
“玄奘之路第一届赛事,我拿着电话本,一个商学院再加一个商学院地打电话,邀请人家参与。往后我再也没打电话邀请过谁了,公司发展还是要靠自己,不能什么都靠关系。如果事事都靠我,万一我生个病住个院,公司怎么办呢?”
跟那些野蛮生长起来的、出身贫寒、性格粗粝的老板们相比,曲老板的人生就像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他从小就很少争,中年成名,也没有改变家庭命运的负担。他崇尚老子的“水利万物而不争”,“是开会尽量往后坐的人”。
尽管在经营一家公司,他仍然不愿意说自己是商人。
在他看来,他追求“做事的趣味和价值”超过商业价值,只不过要把这件事情做好就必须通过商业手段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