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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放异彩的现实主义宏大叙事——评忽培元长篇小说《雪祭》

2011-12-10魏久尧王建伟

关键词:典型人物现实主义历史

魏久尧,王建伟

(延安大学 文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雪祭》的问世,为当代中国文艺苑增添了一朵色彩艳丽的奇葩,它是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继浩然《苍生》之后又一部反映农民生活、关注农民命运的现实主义杰作,唯其是现实主义的,它才具有冠以别的什么“主义”或名目的当代新文学难以企及的认识价值和美学价值。本文拟从叙事形式和创作方法等方面具体谈一谈《雪祭》的独特价值。

《雪祭》的基本叙事形式是指向深层理性和道德的宏大叙事。这正是被后现代主义竭尽全力要去解构的对象,也是由于这个缘故,它被当代中国文坛的新派人物视为“陈旧”“过时”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宏大叙事突破重重遮蔽和阻力,拥抱着《雪祭》重现自身,这是值得称道和庆幸的。

首先,《雪祭》的人物塑造和情节描写植根于现实生活的“元经验”,或直接在场的“原经验”。这是后现代主义首先要解构的东西。在后现代派看来,文学根本没有真实地承载生活的“原始经验”的功能,无力再现直接在场的任何事物,它只能提供一个空无一物的文本,所谓“文本之外,一无所有”,说的就是这个事实。如果说“文本”还能表现出什么经验性内容的话,那也不过是读者随时、随地、随机建构起来的偶然性现象而已。即使像自传体之类的文学文本,也是这样:那里根本不存在什么直接在场的生活原型和原始的第一性经验。《雪祭》创作经验所揭示出的事实正好与此相反。它带有很大的自传性成分,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和事件都是作者直接经验过的,有的重大事件作者直接在场,参与其中,并充当着重要角色。如小说中所描写的农村“社教”,其中的典型人物“留有作者自身”的影子,甚至可看成是作者自己的自画像。尽管作者强调指出,反映在作品中的人物不是对生活原型的照搬,不能简单地对号入座,是经过艺术典型化过程的结果,对“生活原型”有所加工、改造和提高,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作者所亲身经历的现实生活,以及由此产生的直接性生活经验和体验,构成了《雪祭》创作的最牢固的第一性原始根基,这个根基保证了《雪祭》的艺术真实性,并为它由艺术真实还原到生活真实提供了不可移易的客观原型。这是宏大叙事不能被轻易地解构的强大生命之所在。

其次,《雪祭》以清晰的理性洞达生活的深层本质,通过现象与本质的统一集中显现生活的整体性。这也是后现代主义极力否定、反对的东西。他们以为生活本来就是由一堆没有内在联系的碎片胡乱拼凑起来的杂拌,根本没有什么完整性、整一性和本质规律。文学文本要揭示什么本质规律或整体性,是缘木求鱼。《雪祭》所显现出来的事实果真如此吗?完全相反。曾经发生于1991年的全国农村社会主义思想教育活动,已被定格在改革开放的光辉历史中。实事求是地讲,由于当时大多数领导者们对这一全国性的政治活动缺乏正确的认识和充分的思想准备,这场“社教”在绝大多数地区只做了做样子,走了个过场,收效甚微,事实上是半途而废,虚张声势,它像历史长河中骤然激起的一个小泡沫,稍纵即逝,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作者截取了这一政治事件的一个片断集中反映在《雪祭》中:古关县的“社教”在县委书记丁坚的直接参与和领导下,轰轰烈烈、扎扎实实、有声有色地进行着,并取得了较为显著的成效。以陈武才为首的一批腐败分子受到了严厉的惩处和打击,涣散的农村基层领导班子得到了有效的整顿,混乱的财务得到清理,农村群众的思想觉悟普遍地有所提高,一批立场坚定、党性原则强、思想敏锐、有能力、有魄力的先进人物脱颖而出,等等。这种情况在当时全国的整个“社教”活动中实属特例,具有特殊性和偶然性,正因为如此,像丁坚这样的人物——他的思想、行为和认真劲——在当时确实显得有点不合“时宜”。《雪祭》的妙处就在于:它以偶然显必然,以现象见本质。作者以他敏锐的辩证历史唯物主义眼光正确地区分生活的本质、主流与现象,历史的前进与倒退,善于从生活的支流和偶然现象中发现内在本质和必然性规律,并通过艺术的典型化过程,使偶然与必然,本质与现象浑然一体,完美地统一起来。它具体地表现在主人公丁坚的悲剧性命运和结局中,正是这一典型人物的悲剧命运,揭示着那本来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社教”运动暂遭挫折和失败的必然性,揭示着“历史的必然要求与这个要求客观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矛盾和规律性,同时也预示着社会主义的先进理想最终必然胜利的历史趋势。这一点作者清晰地意识到了,并自觉地通过《雪祭》的故事情节和典型人物性格发展的客观逻辑生动具体地表现出来。作者自认为“其悲剧色彩的存在是一种历史的必然,同时其众多人物身上的英雄主义的本质,也是无法回避的客观存在。”主人公丁坚壮志未酬身先死,“这不仅仅是他宁折不弯的个性塑造的需要,更是在那么一种典型的环境之下,典型性格发展的必然逻辑。主人公丁坚的身上,具有着深深的时代的烙印,也从一定意义上预示着未来社会发展的光明的趋势。”[1]4

由于作者巧妙地将生活的偶然现象和“片断”嵌入历史必然性的链条中,这就使生活的局部现象在本质的层面上揭示着现实的一般性、整体性和必然性,一颗微粒映现一个世界。发生在古关县的那场短暂的“社教”,在改革的历史大潮中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而已,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轨迹中更是一个小小的脚印而已。当它被艺术地再现出来的时候,它却成了改革历史的载体,成了中国革命历史的载体。透过这个“载体”,人民再度看到了历史中仍然活着的东西,它不再藏头缩尾,它作为一个活物首尾俱全地显露出来。

第三,《雪祭》的宏大叙事特征还集中体现在人物性格的丰富性和统一性上,体现在作者的创作主体性上。所有这些后现代主义一概予以否定和拒绝,他们公开宣布:“作者死了!”,鼓吹无主体创作。《雪祭》的作者“不合时宜”地反其道而行之,在人物性格的刻画和塑造上,力求性格的丰富和饱满,并在人物性格的矛盾性和多重性中表现其内在的统一性。作者笔下的许多人物(包括反面人物)具有性格的多面性,如李铁牛、郭福财、姚明理。李铁牛本质上是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责任心的英雄铁汉,其好汉气质中又混合着某种义气和豪侠,但他和普通人一样也有着个人的私欲和情感,特别是在个人爱情和婚姻的问题上,他也有出轨的不道德的非分之想,于是在情感的天平上总是不断地向他一直暗恋着的冯晓霞倾斜。但是这个人物还是通过道德的内在力量“克己复礼”,实现了心理的内在平衡,使性格中诸多矛盾的方面统一于道德,表现出道德的崇高和伟大。《雪祭》所塑造的这些性格丰富的典型人物,不单是对现实中各色人物的单纯模仿和再现,还有作者自己对人物的真实感情和正确的道德判断和美学评价,每个人物都寄托着作者分明的爱憎之情,善恶之心,美丑之意。由此而显现出作者独特的精神世界和理想境界,这正是作者的创作主体性之所在。

《雪祭》的灵魂和精髓是被当前文艺界的新派人物视为“陈旧”、“过时”的现实主义基本原则。作者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现在一直“不合时宜”地执著地在自己的创作实践中自觉坚持运用现实主义方法,他一再声明,他所注重的是生动具体的创作实践,如果一定要将他的文学创作归于某种方法论范畴的话,那就是现实主义。典型人物与典型环境相统一,真实性与倾向性相统一,细节描写的真实性等,这些现实主义基本原则在《雪祭》的创作中被运用得卓有成效。

《雪祭》成功地塑造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并使二者高度完美地统一起来。这是它的一大艺术成就,可圈可点,值得肯定。可是,大家熟知,为恩格斯所确立的这一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被我国评论界的精英们没来由地否定、唾弃了。有人公开宣布:“这是必须破除的一个僵化公式!”今天重提这个被“破除”的原则,旧调重弹,但颇有新意。此新意是由《雪祭》的艺术成就显现出来的,它表明现实主义的重要原则在今天仍然具有强大而旺盛的生命力。

恩格斯在评论哈克奈斯《城市姑娘》时指出,在人物塑造方面《城市姑娘》尚未充分地达到现实主义的最高要求和标准,主要原因是她的人物仅仅与反映在作品中的局部环境相统一,但与其后的一般社会背景或大环境相脱节,因而不能正确揭示社会历史发展的本质规律或一定社会时代的全貌和真相。按照他的本意,成功地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必须做到两个统一:一为典型人物与反映在作品中的具体环境相统一,一为人物的具体环境与当时的客观社会背景在普遍性和必然性上相统一。《雪祭》在人物的塑造上最大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作者精心塑造的典型人物实现了恩格斯所要求的“两个统一”。丁坚是作者所塑造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作者自认为寄托着他自己的社会理想与政治抱负的丁坚,有几分“唐·吉诃德”的气度,他的所作所为,在一些人的眼中“很不合时宜”,但他决不是一个天外来客,一个离群索居的异类、怪物。若将他置于他的具体环境中来考察,他的性格具有代表性,他是一个具有坚定的共产主义理想和信念的真正的共产党员的典型,这典型性就出自那“环绕着他,并促使他行动起来的具体的环境”。首先,他是在红色的革命背景中长大的,在他周围有一大批革命将军和干部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他,“他的家乡陕北的清水县,是个产生过三十多位革命将军和二十多位人民共和国省、部级干部的地方。”[1]5其次,在他工作、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古关县,从上到下有一批立场坚定,志趣和理想相近的先进人物,支持、鼓励着他不断前进。李铁牛、冯晓霞、王晓峰这些有社会主义理想的进步青年,王秀花、王明德、李峻山这些朴实的老模范,诸葛谨、胡志谦、刘国泰、朱振斌这些有党性原则的革命干部,像众星拱月一样,环绕在丁坚的周围。他的思想、情感与他们息息相通,心心相印。这是一个英雄的群体,丁坚是这一群体的代表和典型,人们很难将丁坚与这一群体机械地割裂开来,孤立地解读丁坚的性格。他的性格只有放在他与这一群体的血肉联系中才能得到合情合理的解释。这样就使典型人物与其具体环境水乳交融地合为一体,形成活的统一体。

作者并没有到此止步,他在充分描写典型人物与其有限环境相统一的同时,将人物的有限环境还原于更加广阔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矛盾中,进一步揭示典型人物的动机、愿望和理想的历史必然性根据,力求最大限度地展露人物性格的历史深度和广度,从而使典型人物与一定的客观环境的内在本质相一致。《雪祭》的典型人物塑造在这一方面做得很充分,非常成功。

作者在描写人物的典型环境时直面现实中真实存在的矛盾,并将它集中地反映在艺术作品中,使其更尖锐,更突出,更清晰,更具有典型性。我们看到:环绕着典型人物丁坚的具体环境是由两种对立的社会势力或社会阶层构成的,紧密地团结在丁坚周围的一群先进分子,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和愿望,共同的政治信念和前进方向,他们都坚定地信仰共产主义,坚定地走社会主义道路,真心地拥护党的改革开放政策;集结在陈武才麾下的则是一群私欲无限膨胀、利欲熏心、贪得无厌、拱社会主义墙角的新老腐败分子:他们有的是混入党内的投机分子,像公安局长张根旺,“他虽然是入党十多年的”老共产党员,“但他并不信仰马列主义,”“如果在旧社会,他很可能会加入国民党。即使参加革命,也可能会是一个叛徒。”[1]211有的是一直表现不良的地、富后代,或屡教不改的前科犯罪分子,如郭树茂和韩万胜,他们在骨子里仇恨共产党,反对真正的社会主义。陈武才叔、侄则公开顶着共产党领导干部的头衔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这些被保护的不法分子们,视他们如再生父母。这些地位不同、面目各异的人们能拢在一起,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共同的心理。他们都是为一己私利一起冲向同一个大户——社会主义集体经济和公共财物——这一丰厚粮仓来偷窃的,卑鄙的私欲和私利使他们暂时互相勾结,互相利用,抱作一团,陈武才所奉行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人生哲学也就是他们共同的人生哲学。这两群人由于立场、利益不同,思想、动机、目的和愿望截然相反或相对,在同一个天地里生存,彼此发生矛盾、斗争、冲突也就势所难免,并且合情合理。这一斗争的展开路线构成了《雪祭》的情节主线,也是决定、影响着典型人物性格发展和命运结局的客观逻辑,丁坚性格的典型性就在于:他的性格发展的轨迹和生活的客观逻辑,即社会矛盾发展的必然性轨迹稳密地合若符节,高度统一。

这里既有高度的艺术真实,又有高度的历史真实。由两个对立的社会群体的各个成员之间的恩怨情仇点缀起来的生活的艺术画面——作为典型人物的背景画,既衬托出丁坚的鲜明个性,又折射出那个特定时代——伟大的改革开放新时代的全景状况和整体面貌。在整个改革开放的历史舞台上,粉墨登场表演的主要是两种社会势力或伦理力量:一种社会势力顺应着中国历史向前发展的进步趋势和倾向,坚持社会主义的正确方向,力图将中国社会引向光明的未来;另一种社会势力则逆历史潮流而动,妄想将前进的中国拉向倒退,退回到黑暗的旧中国。这两种社会势力的斗争、冲突一直伴随着新中国的成长历史,过去有,现在有,将来还会继续存在下去,二者的斗争与统一,构成了改革开放社会政治的基本格局和态势,这是谁也不可否认的历史真相与全貌。我们透过《雪祭》所描写的典型环境,再次看到了这一历史真相和全貌,作品以精湛的艺术的集约化整体再现了社会历史的粗放整体。

这仅仅是艺术的具体环境与一定的客观社会背景相统一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还必须进一步做到:通过典型人物的性格发展逻辑和命运演历过程揭示隐伏于其后的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和必然性趋势或倾向,如此才能使典型人物及其具体环境与一定的时代背景形成内在的本质的统一。这就要求艺术家准确地评价生活的善与恶,判断历史的真与伪,分清相互斗争着的两种社会势力的革命与反动,进步与保守,先进与落后。在这一方面,作家做得很出色,他以辩证历史唯物主义的锐利眼光,敏锐地觉察到在改革开放的历史大潮中涌动着两股方向相反的潮流:一股推动着历史车轮向前滚动,一股逆向顶住历史的车轮向后转。以丁坚为代表的那群先进分子,他们的心脏和脉搏随着前一种进步的潮流跳动,以陈武才为首的一帮腐败堕落分子则漂浮在后一股潮流上手舞足蹈。作者对此保持着清醒、正确的历史判断、道德评判和美学评价,爱憎分明地肯定了前者,并将自己的全部情感、愿望和美好的理想寄托于那一群英雄人物,同时严厉峻切地批判、否定了后者,毕露无余地暴露了陈武才之流的反动性、落后性、历史的空虚性。在他看来,将陈武才之流涌立起来,并将他们卷在浪口上旋转升腾的狂潮,原本就是一股逆流,尽管它水花四起,泛滥一时,在历史的长河中充其量不过是水流短暂倒转时旋起的一个水窝或水泡而已,浮于其上的杂物不管显得怎样活泛,毕竟是暂时泛起的沉渣,终究将沉淀为历史的渣滓。猖狂一时的陈武才、陈大勇、韩万胜,他们的悲惨下场表明他们已被历史淘汰了,沉积为渣滓。所以这一群人的丑恶表演及其结局,与历史的本质沾不上边,充其量是历史的偶然现象,甚至是虚幻不实的假象。作者以其正确的历史判断和道德裁判将改革历史潮流中的腐朽反动社会势力定格在历史的现象或假象上,使其与历史的深层本质相隔天壤。

也是凭借同一个正确的历史判断和道德裁判,作者将历史的必然性规律与进步倾向与丁坚等人的性格和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他看来,他们不是浮在历史潮流之上的漂流物,而是历史的中流砥柱。他们是历史的真正创造者,是他们的创造性力量合成了历史前进的推动力,他们的命运演历进程与社会历史发展的本质规律原本就是统一的。《雪祭》通过典型人物性格的卓越刻画和描写,具体地揭示出这一隐伏在历史现象背后的深湛的统一性。

这并不意味这人物成了某种社会历史规律的载体,历史哲学的符号,或“时代精神的传声筒”。《雪祭》的主要人物丁坚是一个共性与个性相统一的艺术典型,他首先是“一定的阶级和倾向的代表,因而也是他们时代的一定思想的代表,他们的动机不是从琐碎的个人欲望中,而正是从他们所处的历史潮流中得来的。”[2]作者刻画丁坚的性格时,正面直接描写的是他的愿望、动机的个性特征,而将一定的历史潮流置于其后,透过它对人物的个人心理的影响和作用间接地去描写、表现,从而使人物的个性从其共性中凸显出来。以下的心理描写是最典型的一例:

他很惋惜自己没有赶上那个翻天覆地的伟大变革时代,为此甚至痛苦地偷偷地流过眼泪……眼下,当他肩负起一个县的领导工作,他感到了自己正被一股时代的洪流,推动着投入了一个远比“闹红”还要波澜壮阔的伟大变革。[1]5

在这里,丁坚完全自觉地意识到他身后涌动的“时代的洪流”。他的投入和顺应是心甘情愿的自觉选择,正是这种选择显现出他的主体性自由和独立的个性。

在中国当代文坛上,现实主义长期遭遇怀疑和否定,一些新派人物以所谓“过时”、“陈旧”等理由取消现实主义存在的合法性和合理性。现实主义要继续存在,就必须改头换面,脱胎换骨,于是我们看到一大堆附加限制性定语的新现实主义,如“狂想现实主义”、“荒诞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等等,其实这些新东西与真正的现实主义格格不入,是西方后现代主义的低级的仿效或复制品,他们的本意是要彻底解构现实主义,为后现代主义合理、合法地主宰当代中国文坛鸣锣开道。《雪祭》因其突出鲜明的现实主义特征挤进当代文坛,它被非议、排斥,遭挤压和冷遇也就势所难免。但正是这种被挤压的状态,显示出《雪祭》独特的审美价值和意义,它以自身独有的绚丽色彩绽放于当代中国文苑,一枝独秀、大放异彩。因为挤压它的生存空间的新东西,未必就新,自以为占尽春色的古怪、朦胧的后现代性作品未必真正鲜艳美丽。以曾经引起一片喧哗的《受活》为例,据说这是当代中国“狂想现实主义的代表作”,是一个“反乌托邦的乌托邦叙事”,一个“中国版的失乐园与复乐园故事”。这个故事既没有历史的真实,也没有什么艺术的真实,充满了荒诞:人物荒诞,情节荒诞。小说中的主人公茅枝十几岁时曾参加过新四军,被一个排长强奸了,破了身子,她脱离了这支革命的队伍,结束了自己光辉的革命生涯。在成立人民公社时,入社的是她,带头退社的也是她,她的种种出人意料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动机,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连茅枝自己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留下许多“叙述黑洞”。这里还有许多异想天开的荒诞情节,在这个“中国版的故事”中竟然有抢购列宁遗体的荒唐事发生。说白了,《受活》没有丝毫现实主义的成分,它是现实主义的对立物,它是对现实主义叙事方式和基本创作原则的解构,它排斥文学反映生活本质的客观真实性,解除作家的创作主体性,剥夺作家正确判断、评价现实和历史的权力和责任,割裂典型人物与典型环境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使人物游离具体环境和一定的时代背景随意飘荡摇摆。小说中似乎描写了几个时代界限明确的真实地发生过的事件,如“红四”、“合作社”、“购列款”,但这绝不是什么典型环境描写,因为:“将“红四”改为“义和团”,将“合作社”所对应的大跃进时期换为辛亥革命,将“购列款”变为“购买慈禧墓”,结果我们发现,故事依旧完整,意义也不逊色,只要在“絮言”里交代清楚即可。”[3]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作者故意割裂局部有限环境与一定时代背景的内在的本质联系,或者根本就看不到这种联系,于是使作品中所描写的重要事件成为叙事形式的机械性构件,脱离生活整体联系的零散“碎片”,这些碎片可供作者随意摆布、置放,作者可以天马行空,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在《受活》中,情节如此,人物亦如此,都是作者手中的玩物,作者在摆弄这些玩物的时候,既不受生活逻辑和人物性格逻辑的牵制,更不受历史真实性和客观规律性的束缚,可以不着边际地狂想、梦想,想什么就说什么,就让人物说我想说的,行我想说的,表现我想说的。这样的小说除了是疯话、梦话、呓语、谵语之外,还有什么真实性和认识价值可言呢?我们也承认作家有自由表现主观精神世界的权力,但那起码应有深刻的真实的人性,但这种胡乱说出的狂语,又有几分人性的真实呢?

这种近似疯话的荒诞文学之所以时髦,是因为有那么一批时髦读者爱听迷迷瞪瞪、朦朦胧胧的疯话和梦话。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就让它存在去吧!我们并不取消后现代主义文学在中国当代文坛生存的权利。

问题是后现代主义文学有什么资格要挤兑、挤压现实主义的生存空间呢?它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果真高于现实主义作品吗?在上述的比较和鉴别中,所谓的狂想现实主义明明白白地大大逊色于现实主义。新派评论家又有什么理由要坚定、决绝地否定现实主义呢?狂想现实主义之类的后现代性文学到底新在哪里?现实主义到底旧在哪里?更为令人不解的是:复古的伪古典主义重返中国当代舞台,封建帝王剧、宫廷戏泛滥成灾,早已成为枯朽白骨的帝王将相粉末登台,成为新时代光彩熠熠的崇高、伟大的英雄。对于这种文艺复古现象,评论界的新派人物倒不怎么反对,很少有人说它“陈旧”、“过时”,并任其自由存在,难道现实主义比伪古典主义还陈旧吗?

正确的结论是:现实主义并不过时,并不陈旧,它所具有的高度统一的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是它常新的内在根据,如果说真实性是艺术的永恒生命和灵魂的话,那么现实主义的真实性原则也是永恒的。《雪祭》因其现实主义的突出成就,理应在当代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它的认识价值和美学价值将随着现实主义的永恒存在而存在。

[1]忽培元.雪祭[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

[2]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读[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124.

[3]李丹梦.评《从突围到沦陷:“独语”的叙述》[J].文学评论,2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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