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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型社区转型的组织嵌入与路径依赖

2011-12-08张金鹏郑庆杰

关键词:转型单位社区

张金鹏,郑庆杰

(1.云南民族大学,云南昆明650031;2.上海大学社会学系,中国上海200444)

企业型社区转型的组织嵌入与路径依赖

张金鹏1,郑庆杰2

(1.云南民族大学,云南昆明650031;2.上海大学社会学系,中国上海200444)

我国社区转型的类型是多样化的,企业型社区兼有单位科层制传统、盈利性组织双重特点。社区建设的目标受企业型社区组织的路径依赖所制约。基于此类社区的嵌入性架构,企业型社区嵌入企业组织中,形成多层次路径依赖,分别表现在资源的依赖性、组织制度的同构、双重嵌入性等多个维度,社区与企业之间形成的规制型和文化——规范型两类制度关系,共同构成了对社区建设的利弊影响。

组织嵌入;路径依赖;企业型社区;转型;社区建设

20世纪 90年代以后,我国开始全面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整个社会正在进入快速转型期,政府、企业、社区各自的角色和职能都在发生显著变化。随着企业办社会、政府办社会模式的转变,社区建设浮出水面。中办发 [2000]23号文件《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在转发〈民政部关于在全国推进城市社区建设的意见〉的通知》中明确指出“扩大民主、居民自治”是城市社区建设的基本原则。“在社区实行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逐步实现社区居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自我监督”,这为我国社区建设的发展方向提出了目标。我国社区转型总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从企事业单位向社区自治模式的转型;另一类是从街道体制向城市社区自治体制的转型。我们关注的重点是前者,即企业型社区的转型。

我国从“一五”计划开始,为了建立一个体系完备齐全的现代国家工业体系,不断地在全国各地以资源为中心,投资建设了大量的大型工业企业,形成了现在各省市、各区域的轻、重工业基地,其中那些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大型企业基地,在改革中被称作老工业基地。伴随着基地的形成,也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孤岛型”社会,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基本可以在社区内部得到解决。此类社区一般有如下特征:社区属于一个或几个单位;居民职业同质性强,居住区和生产区有明显的隔离带,区内服务必须具备单位身份才能享用,企业型社区为企业所管理、社区资源由企业购置和支配,社区居民均为企业职工,居民因职业关系和邻里关系构成社会互动,并形成共同的心理和文化认同的地域性空间。

在改革的过程中,有些企业基地因产业没落丧失竞争力而破产,社区也在市场的推力下实现转型[1];有些能源型企业性社区随着资源的枯竭而凋敝[2];有些企业经过几十年的时间才实现了从“企业主导政府”向政企分离的转型[3];还有一些工业基地在计划经济时代建成比较晚,但是仍然形成了典型的企业型社区,目前这种类型的企业性社区在全国为数不少。这类大企业还没有遭遇老工业基地资源和产业的没落困境,目前仍处于繁荣发展时期。但是,企业作为盈利性组织要分化职能、放下包袱面对市场竞争,这仍然要求这些社区实现分离、转型。因此,嵌入仍在蓬勃发展的企业中的企业型社区怎样实现转型?它与前述那些企业性社区有着怎样的共性和差异?此类社区几十年历史变迁而形成的路径依赖有着怎样的表现?这对其转型有着怎样的积极或者制约因素?这些方面的问题,学界探讨的还较少。对一个沿海省份具有近60年历史的国有特大型公司(后文简称 H公司)的企业型社区进行个案研究,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企业型社区转型多样性理论及其组织嵌入与路径依赖。

一、嵌入性与路径依赖

波兰尼和格兰诺维特认为,人们对某些经济行为与模式的选择,从根本上来看,往往是他们所赖以生存的那个社会的社会结构和社会生活方式所影响的结果。[4]托马斯·布朗认为局部网络嵌入于社会整体系统中,属于嵌入架构。[5]企业性社区在转型之前首先是传统的单位组织,“单位组织”这种独特的社会现象是指:大多数社会成员被组织到各个具体的“单位组织”中,由这种单位组织给予他们社会行为的权利、身份和合法性,满足他们的各种需求,代表和维护他们的利益,控制他们的行为。单位组织依赖于国家(政府),个人依赖于单位组织。同时,国家有赖于这些单位组织控制和整合社会。[6]单位组织对于国家来说是嵌入性的,个体相对于单位组织来说也是嵌入性的,因此,嵌入性关系同时存在于个体、单位和国家之间。通过组织、资源的设置、分配和控制,个体、单位、国家三者之间构成了依附和支配的嵌入链条。改革之后,政府、社会和企业领域开始分化,其中社区作为社会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企业分别归属于社会自治领域和经济领域,他们共同嵌入的制度背景是国家层面,由于政府全面、直接的行政化控制日趋式微,作为社区和企业所嵌入的背景结构也发生了变化。在企业型社区中,横向来看单位制和社区密切结合,纵向来看二者前后沿革构成路径依赖,但二者又共同的嵌入国家之中。

这种单位组织,可以看作是一种制度,它建立起一种特殊、稳定的社会组织和机构形态,它定义、规范着人们的行为[7]。企业型社区身处于企业科层组织和单位体制下,具有自身独特的复合特征:它依托于一定的物质资源,通过对社区成员角色和关系的界定,形成一定的互动模式和规范,并通过资源的动员,实现企业和社区的目标。制度变迁过程中对以往制度形式及变迁历史存在高度依赖。企业型社区嵌入于单位和国家之中,有着漫长的历史积累,作为一种制度和组织形态,它的路径依赖的构架对于此类社区的转型有着重要影响。制度变迁的渐进性主要植根于历史给定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它们制约、规定了制度的后续变迁。“当一个制度发生变迁的时候,总是要受既存的文化、传统、信仰等因素的制约。路径依赖就是指今天的选择受历史因素的影响。我们必须非常敏感的注意到这一点:你过去是怎么走过来的,你的过去是怎样进行的,我们必须非常清楚,这样,才能很清楚未来面对的制约因素,并选择我们还有哪些机会。”[8]当一种制度和组织嵌入到它所处的那个社会环境以后,它首先要面临很多的选择和问题,其中最重要的是路径依赖和自我强化。一种制度与组织的初始选择对这种制度与组织变迁的轨迹和将来发展的方向具有相当强的影响力和约束力,一旦有了明确的选择,该组织和制度就会对这种选择产生依赖。[9]

卢汉林认为,社区变迁中的路径依赖主要表现在行政化的逻辑、封闭化的陷阱、分割化的系统和法制化的实践四个层面。[9]笔者认为,这四个方面多集中在街道办向社区转换过程中法制环境、组织运行机制等造成的路径依赖方面,该结论无法用来解释企业型社区所形成的路径依赖对于社区转型的约束和建设性支持,以及其中复杂和独特的路径关联。企业性社区有着稳定的制度架构,相对于物业管理、社会服务其他方面而言,社区管理组织一直保持其基本结构不变,这对考察企业性社区的路径依赖提供了较为合适的分析对象。

二、企业性社区管理组织的路径依赖

个案考察的 H公司,是一家有几十年历史的老国有(营)企业,它有着计划经济时代单位体制组织的一切典型特点。第一,党和行政两套并行的领导体系。第二,行政级别按国家行政级别套改使用,比如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党委书记相当于副厅级,公司副总相当于正处级,公司分公司经理之下分别设正副处级、正副科级等等。生产单位和行政单位的级别依次对等挂钩,车间主任相当于正科级、副主任相当于副科级等等。

对于 H公司的社区管理委员会,H公司仍然依据既有的管理模式,把它纳入了企业的管理模式和体制框架。在社区管理委员会设三人,一个主任兼党总支书记,两个副主任。各家委会设置三人,一个主任,两个科员。家委会设党支部,主要由离退休人员中的党员组成,对退休人员的党员进行自主管理。其他住户中在职人员的党员管理由个人所在单位负责。通过调查发现,H企业型社区的管理组织实质上是严格按照企业生产经营单位的管理和运作模式来设置和运行的。对于人员的任命,基本按照能力和精英的原则进行。但由于社区属于非经营性单位,或者说属于企业内部的后勤三产服务型部门,所以,在权力精英任命的过程中,基本上是按照梯度原则遴选负责人。从20世纪80年代初到2008年的近 30年间,社区领导先后有8届,其中一人因经济问题离职,一人转任 H集团武装部长,其他六人,均是在社区负责人的岗位上直接退休。这说明,社区的领导岗位属于那些即将退居二线的原来企业同等级别主要负责人的退休缓冲地带。

对于社区管理委员会的考核,H企业把它作为企业整体的一部分来看待,H企业每月一次的生产经营调度会把社区管理委员会作为必须与会的单位之一,并纳入企业的整体发展战略和经营计划,用企业经营指标和盈亏数字来对社区管理委员会进行考核。我们所考察的 H企业型社区正在改革之中,近几年,随着社区改革的逐步深入,对于社区考核的方式逐步发生变化,对于盈利数字的强调变成了节约就是盈利。其次,加强了对其他社会指标的考核,比如解决了多少内部纠纷,组织了多少次社区居民参与的文体娱乐活动,如何建设安康、和谐小区,控制了多少法轮功活动等等。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到,H企业型社区由于内生于企业,因此社区的运作和管理模式被严格按照企业的运作模式来塑造和设置,企业这一盈利性组织的结构成为社区嵌入性外在约束结构和运行环境,这对社区转型和社区建设构成了路径依赖。

(一)对社区建设的制约

1、企业精英和社区精英的重叠性困境。

由于社区嵌入企业之中,社区精英产生程序是企业的行政任命而非民选。

社区建设的目标是实现社区自治。根据我国现在城市社区的典型经验示范区中较接近于自治型的沈阳模式来看,社区自治在组织方面需要形成社区居民委员会、社区居民协商委员会、社区代表大会等,这些组织需要通过民主程序选举产生,社区精英也在这一民主程序中产生。但是 H企业型社区并没有形成这些组织的产生土壤,因为企业作为盈利性组织、生产性实体,企业精英是典型的科层管理和行政体制任命。而这与社区自治的精神是根本相悖的。企业型社区管理人员任命的重叠性、产生程序的差异性,从管理层面给社区建设带来了困境。

2、管理理念的错位与人员素质的悬殊。

社区管理委员会领导人的任命被企业作为安置即将退休的原企业同等级领导的二线阵地。这些即将退休的精英,有着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却未必有丰富的社区管理经验,由于多年的企业生产经营职业经历,他们从观念到行为模式、人际互动,都会把企业单位科层组织的管理理念继续在社区空间实施,而社区作为社区居民的公共空间所蕴含的平等、参与、对话等理念和行政自上而下的管理理念就会产生矛盾。目前企业型社区对于 H公司的嵌入性,就构成了企业型社区转型的强力制约因素。从个体职业生涯规律上来说,这些原来的企业生产经营部门精英在这个年龄阶段已经丧失了创造性、开拓性展开工作的动力,对于目前的社区管理工作,他们的管理目标是只求稳、不求成绩、但求无过。

调查显示,除了社区领导岗位的选拔和设置以外,在社区管理委员会所有员工中,73%是女性,全部职工中高中及高中以下学历超过四分之三,这一部分女性大多是为解决职工家属就业问题,或者因为某种关系安排而形成的职工队伍。管理人员的较低水平使社区无法创造性地开展工作。

3、企业盈利理念和社区公共服务理念的冲突。

由于企业属于盈利性组织,但是社区属于公共服务空间,企业所担负的社会服务职能随着改革的深入日渐减少。在这个过程初期,企业还把社区作为生产性经营单位进行考核(那时物业公司和社区合一),经济考核同时意味着经济投入。后来,随着社区职能的逐级明确,企业开始把社区作为非营利性或消费单位来看待,考核逻辑从原来的考核指标以盈利为主向节约就是盈利转变,这也意味着社区开始被作为企业整个生产经营体系中无足轻重的部门来看待,这从企业生产经营调度会的发言顺序就可以看出,社区往往排在生产经营性部门的最后发言并且讨论时间十分简短,这一方面是考核模式的变化,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社区作为生产性投入单位角色的边缘化。以上这些对于处于转型关键阶段的企业型社区来说,资源投入的日渐减少无疑又是一种困境。

4、企业科层管理模式对于社区自治空间的压制和“殖民化”。

企业作为盈利性单位,具备韦伯意义上形式理性的特点。随着改革的深入,企业日渐摆脱了办社会的包袱,为了实现盈利的目的,适度加强控制实际上也是企业的一种策略。既然社区目前仍然嵌入在企业内部,那么对于企业来说社区存在的理由就是把“既是居民又是职工的八小时之外的生活协调、处理好,以使八小时之内的工作提高效率和效能”(社区负责人访谈对象 E,男,40岁)。企业理所当然利用它对社区空间的控制权力,尽量缩小社区自治空间和领域,以防止社区生活空间中利益纷争和利益诉求的出现,同时也防止了企业组织内部的矛盾被既是企业组织主体又是社区居住主体的企业员工带回到社区空间进行讨论、传播、形成社会舆论压力。比如 H集团1999年因为工资调整比例和房改制度出现了不公平,为了防止此类争议对于企业生产经营造成不良影响,总公司会通知每个分公司、子公司的每一个行政层级开“安心会”,要求职工要以公司大局利益为重,不准下班后回到居住社区参与传播关于工资或房改政策的不实讨论,不准参加集体行动,违反者一经发现,将受到各类处分。

由此可以看出,企业组织在利益的驱动下,有意无意的在控制社区自治空间的形成。本来狭仄的自治空间被科层管理进一步侵蚀和“殖民化”,这在一定意义上符合哈贝马斯所论社会系统对于生活世界的控制[10]。社区本属生活世界,但因其组织形态内嵌于单位体制,同时又被纳入市场运作的逻辑,这种路径依赖对于未来的社区转型构成了障碍。

通过以上四个方面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企业性社区的组织嵌入对其转型构成了很多不利的方面,它们集中表现在经济组织与社区公共组织之间、经济目标和社区公共服务目标之间、组织的科层行政管理方式与社区的民主程序之间、社区生活的公共自治与企业的行政主导之间的矛盾。企业与社区之间的这些矛盾关系可以集中表述为企业组织正式制度的规制性关系,这类关系一般比较正式,具有强制性、工具性特征。这类关系在企业型社区转型过程的初期往往具有很强的制约性,但是随着社区的转型、制度的转换,企业与社区之间的这种规制性关系会随之转变,但是由于这些关系属于一种外在的结构性力量,因此,对于社区所构成的路径依赖,制约了社区未来转型的基础性方向。

(二)对社区建设的发展性支持

1、社区组织和精英具备较强的社会动员能力。

企业型社区具备单位科层组织自上而下的行政特征,社区精英由企业任命,他们都是在企业领导岗位上工作多年的中层精英。由于 H企业是有几十年历史的老企业,所以,在原国有企业经营环境中,这些精英对于同工同酬、工人阶级是企业的主人翁等一致认同的传统价值观,对以组织的形式提出利益诉求,对资源的调用和整合等社会动员的方式比较熟悉。其次,由于企业型社区一般都是“孤岛”模式,国有企业职工们的居住地域和空间的流动性并不强,被任命的社区精英面对的社区居民多为他们在企业组织内部的同事,因此,在社会动员方面往往减少很多障碍。其背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成功社会动员的背后可能是正面得到相应的支持,也可能是群体压力和“面子”压力的双重作用所致。总体上看,在社区开展的各类活动中,社会动员还是非常迅速、高效的。这种动员对社区的转型和社区建设初期工作的开展是有利的,但是如无法尽快将“外部性动员”转化为内在性参与,会对未来的社区建设形成不利影响,它不仅会阻碍社区参与的形成,而且会腐蚀参与的公共精神。

2、组织文化的同构性。

组织社会学中的新制度主义认为制度趋同性有三种:强制性趋同、模型性趋同、规范性趋同[11]。企业型社区管理组织由于直接套用了企业生产经营性管理组织的模式,同时又由于社区居住成员和企业组织“主体—员工—身份”的同构性。所以,对于社区的认同往往源于对于企业的认同。由于 H公司的效益在当地相对还是很有名气的,所以,当H公司的员工在面对与其他公司或单位的比较时,他们更多的流露出“我们 H公司如何如何的认同感和自豪感”(职工访谈对象 C,男,43岁)。H公司的企业文化建设做得比较规范,从企业文化的视觉识别系统、制度行为规范系统到价值理念系统都有一套比较成熟的做法。按照同样的逻辑,社区管理委员会是被作为企业的一个部门机构来设置的,所以,在社区文化层面,除了作为社区管理的独特之处,比如文体娱乐、健康文明之家等等之外,它同样采用了类似于企业文化的表现形式,比如口号标语、价值理念、工作作风等等。可见,企业型社区的组织文化的同构源于组织的同构性,这与前述制度趋同性的主张较为一致,其中强制性趋同最为明显,而强制性的趋同来自于企业型社区所嵌入其中的企业组织和社会文化期待施加于其身上的正式和非正式压力。

通过执行主体和实施对象长久生活在其中,日渐把制度内化,形成了半无意识、半自觉的模仿性趋同,更加凸现了企业型社区组织文化同构性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再生产了单位科层的组织制度对于社区及其成员生活世界的控制和支配,这为社区建设和转型构成了组织、观念、社会互动关系多方面的制约,另一方面客观上也对社区的情感、心理、文化认同和向心力构成了正面导向作用,并形成了社区凝聚力。

综上所述,相对于企业型社区组织嵌入对社区转型所构成的制约因素,在相反的发展性支持方面,企业组织与社区的关系,更多呈现为一种文化——规范取向的制度关系,这种关系更多是潜在的、柔性的,它不易被察觉却在发挥着作用。当然,文化——规范维度的影响也是双面的,它一方面能够对社区转型构成有力的支持,另一方面,因其两类组织的多年嵌入性关系,其所形成的文化——规范关系多沉淀为组织中行动者的惯习、心理、价值观,这些因素的转型缓慢而富有“惰性”。

三、结语

企业型社区是经过多年历史发展形成的,它的转型不是一蹴而就的。鉴往知来,通过对企业型社区管理组织路径依赖的考察,可以看到相对于未来社区建设的目标而言,此类社区转型过程充满了复杂性。

第一、对于企业型社区转型的分析要从其对社区建设的制约和发展性支持两个方面综合分析。企业作为行政科层组织的行政任命、管理理念、盈利目标、组织控制,对于社区的民主参与、公共服务、生活世界的自足性构成了制约。但是在社会动员、社区文化、社区认同等方面,企业组织又对社区转型构成了发展性支持。因此,在企业的转型过程中,二者不可偏废。

第二、企业型社区转型路径依赖的多层次性。首先是资源上的依赖性。因为目前社区人员的任命和配备、管理的设置和组织安排、资源的配置和活动的展开还多与企业型社区的嵌入单位有密切关联,这构成了其转型的基础性困境。其次是组织上的同构性。这方面既有组织上的强制性建构、又有组织文化上以认同为特征的社会规范性同构,这几种组织制度的同构性,无论从组织层面看、还是从领导层面看,它都拥有路径依赖的稳定性,这对企业型社区转型的组织转换和认知观念构成了双层次的影响,它一方面能够利用传统单位的强大动员力量形成社区认同,另一方面又对未来的社区建设和社区自治中的参与主体性构成消极影响。最后,企业型社区转型组织的路径依赖,根源在于原来作为国家配置资源的中观层面的单位、现在未完全转换角色的同时,又变成盈利性组织的身份,它既残留了国家的行政性控制方式,又带有“经济人”逐利的本性,而这两方面都与转型后社区建设和社区自治的目标形成直接的冲突,也就是说,面对国家和市场的力量,企业型社区如何实现社会身份转换?如何解决这些冲突,成为企业型社区转型的关键所在。

第三、企业组织和企业型社区组织之间的制度关系,可分为规制型和文化——规范型两类。规制性关系表现为企业组织的正式制度,它具有强制性、工具性特征。这类关系在企业型社区转型初期具有强制性,在转型后期,这种规制性关系会渐渐降低乃至失去其强制性特征,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规制性关系作为企业对社区的外在结构性力量,对于社区的未来转型构成路径依赖,并制约其基础性方向。文化——规范型关系,多表现为共同信念、认知模式,价值观、身份感等多种形式,它们的存在多是潜在的、柔性的,组织中的行动者往往习而不察。这类关系多沉淀为组织中行动者的惯习、心理、价值观,这些因素的转型缓慢而富有“惰性”。因此,在考察企业型社区转型时,需要根据转型的阶段性,把企业和社区组织之间的这两种制度关系加以区别,并对其所勾连的社区组织的不同层面进行细分化处理,以避免企业型社区转型“急遽性一刀切”的改革思路。

哈耶克把制度的变迁划分成两个类型。第一个类型是建构主义的变迁,这个理论认为,人类拥有无限理性,可以为外在事物的运行立法。第二个类型是演进主义的变迁,此理论认为,面对外在世界,人类的理性是有限的,人类应该在保持理性谨慎的前提下,对于社会的变迁采取经验主义的试错型发展思路,同时,人类行为是嵌入性的,外在于人类行为的制度和规范由于受既往历史的物质、习俗、传统的影响,它的变迁是渐进演化的,而非革命式的断裂和剧变[12]。以上两种变迁类型在企业型社区的转型过程中交互存在和影响。企业型社区转型关系使企业与社区两类组织从原来的嵌入性状态逐渐分化、脱离,并重新界定相互关系。因此,厘清企业型社区转型过程中存在的两种制度关系,及其在不同结构层面的表现,以及这些结构层面转型变迁的轻重缓急和速度快慢,决定着企业型社区转型的渐进性。一方面,社区转型和改革过程中制定的有关改革措施同样发挥着新的建构作用。另一方面,在既有组织路径下所塑造成的社区人际互动、价值观、惯习心性层面,呈现逐渐演化转变的变迁路向。而对企业型社区组织的路径依赖考察,是这两个方面的复杂关系机制和运行过程的前提之一,也是文革采取个案研究法的原因所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探求企业型社区转型发展的内在丰富性和多样性,也才能把握此类社区如何实现社区建设转型目标的独特路径。

总之,我国社区转型的类型是多样化的,企业型社区兼有单位科层制传统、盈利性组织双重特点。社区建设的目标受企业型社区组织的路径依赖所制约。基于此类社区的嵌入性架构,企业型社区嵌入企业组织中,形成多层次路径依赖,分别表现在资源的依赖性、组织制度的同构、双重嵌入性等多个维度,社区与企业之间形成的规制型和文化——规范型两类制度关系,共同构成了对社区建设的利弊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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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杨国才)

The O rgan iza tiona l Con trol of the Tran sform a tion of the En terpr ise-type

Comm un ity and the Cho ice of A pproaches
ZHANG Jin-peng1,ZHENGQ ing-Jie2
(1.Yunnan University ofNationalities,Kunm ing650031,China;
2.Departm ent of Socio logy,ShanghaiUniversity,Shanghai200444,China)

There are various types for comm unity transform ation in China.The enterp rise-type comm unity has the hierarchal features of institutions and the p rofit-earning organizations.The construction of such comm unity relies on the control of the enterp rise-type comm unity.Such comm unity depends on the resources and o rganization of the enterp rise,w hich has bo th advantages and d isadvan tages.

organizational contro l;dependence;enterp rise-type comm unity;transfor m ation;comm unity construction

C93-05

A

1672-867X(2011)04-0074-06

2011-03-23

张金鹏(1943-),男,云南民族大学社会学教授,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博士生导师。郑庆杰(1975-),男,上海大学社会学专业2008级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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