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的应用及其动因研究
2011-12-06李鑫
李 鑫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200240)
1. 引言
被动式是英语中具有重要语法、语篇和语用功能的句式。国内外学者对英语被动式、被动语态或被动句的研究由来已久。Hasegawa(1968:28)和Coetzee(1980)分别从句法转换和文体修辞角度对英语被动式进行了研究;Siewierska(1984)对多种语言中的被动结构做了综合分析;Lieber(1979)则对古英语和现代英语中的被动式做了深入对比。国内学者从英语被动语态的语篇功能、语用功能、认知解释、英汉被动句对比与翻译等方面做了大量研究(王志军2003;任丁1990;李秀香2001;李宗江2004;康剑、周之1991;裘燕萍2008;熊学亮、王志军2002;刘明东2001;杨石乔2003)。
然而,汉英口译中的被动式应用研究尚未引起学界重视。胡开宝、陶庆(2010)在讨论汉英会议口译语料库的应用研究时初步分析了汉英会议口译中汉语句译为英语被动式的频率和规律。但因其研究目的和篇幅所限,两位学者并未对被动式的概念和被动式高频使用的动因做具体而系统的阐释。有鉴于此,本文试图以同一语料库为工具,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对汉英会议口译中的被动式应用进行更加深入的分析,并从汉英语法差异和口译过程因素两个方面阐释被动式高频使用的动因。
2. 被动式概念的界定
尽管英语被动式的概念比汉语被动式更加明确,但国内外文献对英语被动语态、被动式或被动句的定义并不统一。国内的语法专家(张道真1979;薄冰、何政安2004)对它的定义大都从句法结构出发,认为语态是用来表示主谓关系的一种形式,被动语态就是主语是动作的承受者,而其形式通常为“be/get+过去分词”。然而,学者们所做的这一简单定义却很难说明如“The glass is broken”之类的句式是否为被动式。
国外语法专著对被动语态的解释则更注意这一概念本身的过渡性和模糊性。例如,《朗文英语口语和笔语语法》指出,“被动结构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过渡到一个极端便成为具有静态意义的‘be+表语形容词’结构。例如,分词结构delighted和excited很明显是形容词,而非动词的被动形式。相反,frozen和broken这样的形式则是出于临界位置”(Biberetal. 2000:475-476)。也就是说,同样一些分词形式在某些句子中构成被动语态,在其他句子中则是形容词。Huddleston & Pullum(2002:1427-1447)则将被动式分为完整被动式(expanded passives)和裸被动式(bare passives)两类,前者指be/get引导的被动式,后者为没有be/get引导的被动式(如Tom saw me bullied by his brother)。
其实,被动语态的这一模糊性早在1985年Quirk等(1985:159-171)主编的《英语语法大全》中就有详尽的解释。该书专门有一小结讲“被动语态的递差”(the passive gradient)。Quirk认为,单纯从形式上限定被动语态(即be/get+过去分词)并不理想,因为那样包括的范围太广。比如,仅从形式上看,以下8个例句①都是被动语态,但“从动词的功能和意义考虑”,Quirk倾向于只把1-4句看作被动语态。第1句毋庸置疑是理想的被动句,后面的句子按顺序离理想中的被动语态越来越远:
1. The violin was made by my father.
2. The conclusion is hardly justified by the results.
3. Coal has been replaced by oil.
4. This difficultly can be avoided in several ways.
5. We are encouraged to go on with the project.
6. Leonard was interested in linguistics.
7. The building is already demolished.
8. The modern world is getting more highly industrialized and mechanized.
为进一步说明这几个句子的区别,Quirk等把形式上的被动语态分为核心被动句(central passives)、半被动句(semi-passives)和假拟被动句(pseudo-passives)三种。1-4句属无争议的核心被动句,有相应的主动句和施动者(其中第4句施动者并不明确,但可以确定是跟语境相关的某人)。5-6句属于容易引起争议的半被动句,勉强可以转换为相应的主动句,但这类句子中的过去分词形式兼有动词和形容词的性质,如encouraged和interested都可以理解为形容词作表语。7-8句属于表面像被动句实际上没有被动含义的假拟被动句,不能转换为主动语态,也不能带施动者,因为其中的分词已转换为形容词,在系动词be之后表示一种结果状态。
基于Quirk等对被动语态递差的分析,本文认为被动式的界定要从形式和意义两个方面同时考虑,因此满足以下两个条件的结构即为被动式:(1)形式为“be/get+过去分词”(be/get包括is,are,am,was,were,be,been,get,got九种形式);(2)过去分词强调受事者所承受的动作、体验等(即强调动词的被动意义)。
本文按照“be/get+过去分词”的形式选出所有的形式被动式(其中is/are/was/were/am引导的被动式也包括进行时态“is/are/was/were/am+being+过去分词”的形式,而be与过去分词之间允许有其他副词,如“is already finished”),然后再从动词的意义层面作下一级筛选。类似1-4的核心被动句,本文完全纳入被动式之列,其他句子则根据上下文具体分析动词过去分词的功能和含义。如该分词在句中突出体现的是动词性质,强调受事者所承受的动作或体验(包括静态动词的被动式如be justified,be considered等),就纳为被动式,如该分词在句中突出体现的是形容词性质,强调对主语的一个状态描述,就不作为被动式统计。另外,还有很多形式为被动的固定搭配,因在使用中已失去了最初的被动含义,本文也不作被动式统计。
例如,以下句子的划线部分均为被动形式,但是因其中的分词强调的是形容词意义,或者分词结构是失去被动含义的固定搭配,在本文中均不作被动式统计,如:
a) It is very difficult to conduct statistical surveys as they are very scattered with frequent changes...
b) We are now closely following the ongoing developments and are fully prepared for all eventualities.
c) ... and the goals it has identified for the next century are all based on both the reality and the history.
d) Chinese people have always been concerned about and have a lot of sympathy for those people, who...
但是,同样的“be+过去分词”形式在语境中因为分词强调的是动词的被动意义,在本文中均被列为被动式,如:
e) This press conference today, organized by the State Council Information Office, is to introduce to you the various commemorative activities that have been prepared.
f) The preparatory work of the second Summit are highly concerned by the ASEAN Countries, as well as the ministries and committees concerned of China, the CPC Guangxi Committee and the People’s Government of Guangxi.
3. 研究设计
3.1 CECIC 2.0简介
本文所用汉英会议口译语料库(CECIC 2.0)为上海交通大学胡开宝教授团队所建,是平行语料库和可比语料库的组合,包括新闻发布会汉英平行语料子库(简称会议口译子库/A库)、新闻发布会英语原创语料子库(简称原创语料子库/B库)和政府工作报告汉英平行语料子库(简称政府报告子库/C库),现有库容总量为544,211词(目前正在进行新版本CECIC 3.0的扩容建设)。其中A库和C库均为汉英双语平行语料库,B库为单语语料库,而A、C两库中的英语语料与B库组合即成为一个可比语料库。A库中的英语为口译英语语料,B库中的英语为原创英语语料,而C库中的英语则为笔译英语语料。A库收录了1988年至2008年我国中央政府及国务院各部委举办的新闻发布会汉语原文及英译语料,内容涉及我国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领域的政策和工作,包括汉语语料133,431字,英译语料96,205词;B库收录了1998年至2009年美国联邦政府新闻发布会的英语原创语料,内容涉及美国国内政策及外交政策,容量为104,598词;C库收录了中共十五大、十六大和十七大报告和温家宝总理分别于2005年、2006年和2007年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计209,987词,包括汉语原文100,807字,英译语料109,180词,内容主要涉及我国1997年至2007年期间的内政方针和对外政策。从时间跨度和主题来看,三个子库中的英语语料有很强的可比性(胡开宝、陶庆2010:49-50)。
3.2 研究设计
本文采用定量分析和定性讨论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在上述自建语料库CECIC 2.0的基础上,首先对汉英会议口译语料、新闻发布会英语原创语料以及政府工作报告英译中被动式的应用进行定量统计,考查被动式在可比语料中的使用频率的差异性,然后利用汉英会议口译平行语料分析汉英会议口译中英语被动式所对应汉语语句的特点,最后结合实例对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高频出现的动因进行解释。
在对被动式进行统计时,本文首先用检索软件(Paraconc,Wordsmith等)对be/get的前述九种形式(be/been/am/is/are/was/were/get/got)及其缩写式(如is/was的缩写式’s)分别检索,提取出包含这些词的所有句式,然后一一筛选出其中的被动式。
关于英语被动式所对应汉语语句的分类,本文在参考《汉英会议口译语料库的创建与应用研究》(胡开宝、陶庆2010:49-56)一文的基础上,结合相关文献(王还1987)和语料实际情况,将对应汉语结构分为零主语动宾结构、主动宾结构、受事主语句、“被”字句、“受”字句等十个类别,分类标准见表1。
表1 英语被动式对应汉语结构分类
4. 结果与讨论
根据第2节所讲的被动式界定标准,本文对CECIC 2.0三个语料子库中英语被动式使用的频数做了统计,并运用社会科学统计工具包(SPSS)对A、B两库和A、C两库中的被动式频数分别做了卡方检验,结果见表2、表3。
表2 英语被动式的使用频率③
表3 两对可比语料库中被动式使用频率对比
根据表2,汉英会议口译语料中被动式使用频率高于新闻发布会原创语料和政府报告笔译语料。表3数据则表明,会议口译子库与另外两个子库中被动式的使用频率相比均有显著差异(p<0.005)。这一结果与我们通常的推测有很大差距。首先,汉英对比学界普遍认为,英语中的被动句使用频率高于汉语(潘文国1997:364;刘宓庆2006:327)。按一般推测,汉英会议口译受原语汉语的影响,应该比原创语料更少使用被动式。然而,事实是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使用频率显著高于原创语料。其次,被动式的相关研究表明,被动式在会话和小说中的使用频率远远低于科技、学术文章、政论和新闻报道,在非正式语体中的使用频率低于正式语体(Biberetal. 2000;孟志刚和熊前莉2001)。汉英会议口译的语料因有问答环节,更具会话特点,政府报告笔译语料相对而言更接近于正式的政论和新闻报道文体,按理政府报告笔译中被动式的使用要多于会议口译,然而事实正好相反。是什么因素导致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如此高频出现呢?
为了探究原因,我们首先要找出哪些汉语句式在汉英会议口译中被译为英语被动式。根据王还(1987:105-119)的总结,汉语中可能被译为英语被动式的句式主要有七种:无主语句、无标志的被动句、“受”、“挨”、“遭”等动词构成的句子、“加以”和“得到”结构、“由”字句、“是……的”句和“被”字句。结合平行语料的实际情况,本文将汉英会议口译中英语被动式对应汉语结构分为十类(见表1),并统计出其分布情况,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英语被动式对应汉语结构频数分布
统计数据表明,在汉英会议口译中,译为英语被动式最多的是零主语动宾结构汉语句式,即通常说的无主句,其次是受事主语句和主动宾结构。由于口译员常用增译来补充解释,也有相当大量的英语被动式在原语中没有对应结构,即“零对应”。其他对应结构主要有“的”字定语结构、“受”字句等④。由此可见,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的高频出现是汉英语法差异和口译过程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下面笔者将结合例句从这两个方面做具体动因分析。
5. 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高频使用的动因
5.1 汉英语法差异
根据汉英对比和翻译学界的已有研究(潘文国1997;刘宓庆2006),汉英语法差异可以总结为以下几点:第一,汉语语法呈隐性,英语语法呈显性;第二,汉语基本句是话题-说明型,英语基本句是主语-谓语型;第三,汉语基本句具有句首开放性和句尾封闭性,英语基本句则具有句首封闭性和句尾开放性。下面,我们依据这三点一一分析。
首先,汉语语法呈隐性的特点使得在表达时常常无需指出主语或主语隐于句中,但在译为英语时需补出主语或将宾语提前变成主语,转换为英语被动式。于是,在汉英会议口译中就有很多A类主动句式被译为被动式。如例(1)和例(2):
(1) 要根据每个国家的具体情况实行不同的宏观调控政策。
And different strategies of macro regulation and control should be adopted according to the specific conditions of different countries.
(2) 完善税收征管体制,深化内部管理改革。
Tax administration system was improved and the reform of internal management was deepened.
同样,汉语中有大量句子用主动形式表示被动意义。相比之下,英语的被动语态有严格的形式标记,能用主动形式表示被动意义的英语句式(如the book sells well)非常有限。汉语被动语态定界模糊,当我们讲汉语中被动式使用频率远远低于英语时,一般指的是形式被动。如王还(1987:99)曾依据多部小说的统计得出结论,“英语被动句的使用频率大大超过汉语‘被’字句”。除了少量有形式标记的“被”字句(D类)和用词汇手段表示被动意义的“受”字句(E类)之外,大量用主动形式表示被动意义的受事主语句(C类)在译为英语时,其隐性的被动意义自然被显化,即转换为英语被动式。如例(3)、例(4):
(3) 第二轮六方会谈的会期是否已确定?
Has the duration of the second round of the six party talks been decided?
(4) 我们坚信,只要包括台湾同胞在内的全体中华儿女共同努力,祖国的完全统一就一定能够早日实现。
We firmly believe that with common efforts made by all Chinese people, including our Taiwan compatriots, the complete reunification of our motherland can be achieved at an early date.
第二,汉语基本句是话题-说明型,英语基本句是主语-谓语型。也就是说,英语的主语概念明确,能够提挈全句,在表示行为或体验的英语主动句中主语就是施事者或体验者。而汉语的主语概念很宽泛,在主动句中可以是施事、受事、时间、地点、方式、范围等,总之只是代表话题,其后的成分多为对话题的说明。汉英会议口译中,常常发现汉语的主语与英语的主语无法对应的情况,很多主动宾结构(B类)也被译为被动式,如以下两例:
(5) 会议选举产生了新一届的政府。
At that session, a new government was elected.
(6) 在企业改革层面,一些航空公司和机场进行了股份制改造并成功上市,内部经营机制转换也取得明显成效。
With respect to enterprise reform, some airlines and airports were reorganized as joint-stock companies and successfully listed on the market, and obvious results were seen in the change of their internal operating mechanism.
例(5)汉语原文主语是“会议”,谓语是“选举产生”,但是“会议”严格来讲并不是施事者,而是与会者用来选举的媒介或方式,不可直译为英语“the session elected a new government”,而宜转换为英语句中的状语“at that session”,然后将宾语提前为主语,整句转换为被动式。同样,例(6)汉语句中“内部经营机制转换”也不是“取得”的施事者,而是表示“取得明显成效”的范围,译为英语时也将它转为状语。又因原句施动者不明确,整句宜转换为被动式。
第三,汉语基本句具有句首开放性和句尾封闭性特点,英语基本句则相反。当汉语句中某个成分的前置定语较长时,英译时就需要改变语序,或将前置定语转为后置定语。有些主动宾结构的主语是施事者,但因施事主语前的修饰成分较长,翻译时可灵活将其处理为状语,然后接被动式(被动式的主语the decision很简短,符合英语习惯),如例(7):
(7) 当时邓小平同志还在世,在他的支持下,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决定加强宏观调控。
At that time Deng Xiaoping was still alive. With his support, and also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 with comrade Jiang Zemin at the core, the decision was made to strengthen macro regulation and control.
出于同一原因,用来修饰受事者的“的”字定语结构(H类)在英译时常被转换为被动式形式的后置定语或处理为单独的被动句。如例(8)和例(9):
(8) 今年实施降税的有3408种,其中有2500种属于本届博览会重点展示的五大类商品……
To be implemented this year is the reduction of 3408 kinds of commodities, 2500 of which, i.e. 73% of which belong to the five categories to be focused on in this expo.
(9) 到2005年4月,各有关部门和单位均达成一致意见并会签,并修改形成了报国务院的送审稿。
By April 2005, all relevant ministries and departments had reached agreement on the Interim Regulation and a revised version was submitted to the State Council for review and approval.
综上,我们认为汉英语法差异导致汉英会议口译中主动式常常被译为被动式,这是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使用频率高于原创英语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这一现象的出现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即口译过程因素。
5.2 口译过程因素
关于口译过程,学界相继提出了不同的解释模式,其中法国著名学者Gile(1995:178-183)提出的“认知负荷模式”得到国内口译学者的广泛关注和赞同(刘和平2005)。Gile根据同声传译和交替传译的不同特点分别提出了“同声传译的口译模式”和“交替传译的口译模式”。其中,交替传译的过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听力理解(listening and analysis)+笔记(note-taking)+短时记忆(short-term memory)+协调(coordination);第二阶段=回忆(remembering)+读笔记(note-reading)+产出(production)。
口译过程中译员大脑能够提供的精力(mental energy)有限(Gile 1995:161),每个阶段各个任务之间所需要的精力具有竞争性,这就要求译员必须合理分配精力,使口译效果最优化。
在本文研究的汉英会议口译中,嘉宾领导答记者问时往往讲较长一段话,然后再请译员译出。第一阶段的过程非常紧张,译员必须利用短时记忆和协调力在听懂大段话语的同时记好笔记,但是如记笔记所花精力太多,就会给短时记忆带来过多压力,并影响对整段话的听力理解,因此笔记的目标不是形式完整,而是在第二阶段帮助译员回忆原讲话内容。根据Gile(1995:180)的分析,如第一阶段任务完成质量高,那么第二阶段的任务对训练有素的译员来说就相对轻松一些。译员在笔记的提示下一边回忆原文,一边将原文内容用英语表达出来。然而,本文认为,由于汉英语言差异较大,并且目标语并非译员的母语(西方会议口译的惯例是雇用以目标语为母语的译员),汉英会议口译译员在第二阶段需要用于语言产出的精力仍然较多,会给同时进行的其他任务带来压力,第二阶段同样是一个高度紧张的博弈过程。
美国学者Zipf(1949)曾指出人类行为遵循“省力原则”(the Principle of Least Effort),即人们在言语交际等行为中往往追求以最少的付出以获取最大的收益。由于口译过程精力有限、任务复杂的制约,译员尤其要遵循这一“省力原则”,对耗费精力的任务有所取舍,宁可牺牲语言形式的最佳对应,也要保证意义传达的准确。下面我们结合实例来分析。
首先,类似前述例(1)、例(2)的零主语动宾结构(A类)完全可以补出主语,顺译为主动式,但是译员为什么很多时候不这么做呢?原因可能是:一译员精力有限,在第一阶段听解和做笔记时不太可能把省略的主语补充出来,那么在第二阶段读笔记时便找不到可参考的主语信息;其二,即使译员有精力去从上下文中寻找被省略的主语,但由于汉语的主语灵活,两个分句的逻辑主语可以完全不同,准确判断某句的逻辑主语到底是“we”、“the government”还是“China”需要花费很多精力,这样既影响其他部分的产出,又会增加误译的风险。
第二,译员在将汉语的主动宾结构(B类)译为英语时面临两种选择:顺译为主动式或将宾语提前译为被动式。但这些主动宾结构中主语功能模糊,而宾语的受事功能相对明确,要确定汉语原句的主语是否可作为英译主动句的施事主语需花较多精力,而确定原句中的宾语是否可作为英译被动句的受事主语所费的精力相对较少,因此译员往往遵循“省力”原则而直接将宾语提前,表达为英语被动式。如例(10):
(10) 国务院成立了以曾培炎副总理为组长的第一次全国经济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国家统计局。
The Leading Group of the First National Economic Census was set up under the State Council, with Zeng Peiyan, vice premier of the State Council, as the head, and its office located at the National Bureau of Statistics.(将容易确认为受事的宾语“……小组”提前作被动式的主语,原句主语“国务院”放到后面可灵活处理,既可译为“under the State Council”也可译为“by the State Council”,这样就避免了在句首费过多精力去确定“the State Council”是否可做施事主语。)
第三,在用主动式和被动式都不费力的情况下,译员往往会用较长的被动式以争取时间,以保证有更多精力思考和处理其他较复杂的内容,同时避免冷场。例如,为数不少的“零对应”(Ⅰ类)译为被动式,就是受到口译过程的制约。可见对应译文是译者灵活补充的内容,是否用被动式不受原文的影响,如例(11)、(12):
(11) 今年税收工作的总体要求是:……
The overall plan for the mission of this year is set as follows: ...(划线部分可以不用被动式,只用“is”或“is as follows”,但用被动式能为译者争取时间,减轻翻译下文的负担。)
(12) 5年之后,突如其来的南方冻雪灾害,人们又看到您走在抗击雪灾的前线……
Five years later, much part of China was hit by the disaster of sleet and snow, and once again you are on the forefront of the fight against the disaster...(划线部分用主动式更简洁,但用被动式在不多费精力的前提下,能够争取更多时间。)
同理,将一些会议常用的“套话”译为较长的被动式(“套话”的译文是译者事先背熟的句式,这一产出付出的精力少),也有助于译员的精力合理分配。这在J类语句中并不少见,如“不断改进……”译为“constant efforts will be made to improve...”,“积极研究……”译为“active efforts will be made to study...”,“认真执行……”译为“serious efforts will be made to implement...”等等。
与汉英会议口译相比,新闻发布会原创英语和政府报告笔译都不存在上述口译过程的制约。可见口译过程因素从一个侧面解释了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的相对高频使用的原因。
综上分析,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使用频率显著高于新闻发布会原创语料,是由汉英语法差异、口译过程因素综合作用引起的,而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使用频率显著高于政府报告笔译语料,主要是口译过程因素的影响。这也说明了为何口译语料和原创语料之间的差异显著程度更大(见表3数据)。此外,前文提到由被动式在各文本类型中的分布规律可能得出被动式在政府报告笔译中的使用多于会议口译的推论。但由于会议口译的特殊语境,不管是原语还是译文,用语都较正式、严谨、力求客观。从文本类型上看,汉英会议口译和政府报告笔译的语言比较接近。因此,口译文本类型的特殊性抵消了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频率低于政府报告笔译的可能性,口译过程因素在此起决定作用,进而导致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频率显著高于政府报告笔译。
6. 结语
本文基于自建汉英会议口译语料库,对汉英会议口译语料、新闻发布会原创语料和政府工作报告笔译语料中英语被动式的应用进行了定量和定性分析。研究结果表明,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的使用频率显著高于新闻发布会原创语料和政府工作报告笔译语料。汉英会议口译中的英语被动式在原语中所对应的汉语结构主要是零主语动宾结构、受事主语句和主动宾结构,也有相当数量的英语被动式在原语中没有对应结构,即零对应。其他对应结构有“的”字定语结构、“受”字句等。形式上最能与英语被动式对应的“被”字句所占比例并不高(33/961)。本文认为,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使用频率显著高于新闻发布会原创语料是由汉英语法差异和口译过程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而汉英会议口译中被动式使用频率显著高于政府报告笔译语料主要是由口译过程的制约因素造成的。
附注:
① 为准确描述Quirk等对被动语态的界定,这里引用了原书中的8个例句。
② 由于汉语的“主语”概念比较模糊,“受事主语句”的说法有些争议。但为了方便分类统计,本文关于汉语语句类型的分类仍沿用现行汉语语法体系对主谓宾的划分。关于受事主语句的具体界定,请参考陈健民(1986:56-65)。
③ 本文对被动式频数的统计结果与《汉英会议口译语料库的创建与应用研究》一文(该文对被动式的统计包括部分“裸被动式”)有所差异,是因为本文对被动式的概念进行了更为严格的界定。
④ 表4中F类“是……的”结构和G类“把”字句、“对”字句的使用对统计结果影响很小,在下文中不作分析。其中“是……的”结构可以理解为省略“由”字的D类语句。
Biber, D., S. Johansson, G. Leech, S. Conrad & E. Finegan. 2000.LongmanGrammarofSpokenandWrittenEnglish[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Coetzee, J. M. 1980. The rhetoric of the passive in English [J].Linguistics18(3-4): 199-222.
Gile, D. 1995.BasicConceptsandModelsforInterpreterandTranslatorTraining[M].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
Hasegawa, K. 1968. The passive construction in English [J].Language44(2): 230-243.
Huddleston, R. & G. K. Pullum. 2002.TheCambridgeGrammaroftheEnglishLanguag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Lieber, R. 1979. The English passive: An argument for historical rule stability [J].LinguisticInquiry10(4): 667-688.
Quirk, R., S. Greenbaum, G. Leech & J. Svartvik. 1985.AComprehensiveGrammaroftheEnglishLanguage[M]. London: Longman.
Siewierska, A. 1984.ThePassive:AComparativeLinguisticAnalysis[M]: Routledge Kegan & Paul.
Zipf, G. K. 1949.HumanBehaviorandthePrincipleofLeastEffort[M]. Cambridge, MA: Addison-Wesley Press.
薄冰、何政安.2004.新编英语语法[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
胡开宝、陶庆.2010.汉英会议口译语料库的创建与应用研究[J].中国翻译(5):49-56.
康剑、周之.1991.英语被动句的选择及其语用目的[J].现代外语(1):31-38.
李秀香.2001.英语意义被动句与汉语受事主语句的比较[J].四川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80-84.
李宗江.2004.汉语被动句的语义特征及其认知解释[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6):7-11.
刘和平.2005.口译理论和教学[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刘明东.2001.英语被动语态的语用分析及其翻译[J].中国科技翻译(1):1-4.
刘宓庆.2006.新编汉英对比与翻译[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孟志刚、熊前莉.2001.当代英语被动句使用剖析[J].山东师大外国语学院学报(4):6-10.
潘文国.1997.汉英语对比纲要[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
裘燕萍.2008.英语被动语态的人际功能[J].外语研究(2):22-26.
任丁.1990.汉英被动式比较[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40-47.
王志军.2003.英汉被动句认知对比研究[D].复旦大学.
王还.1987.门外偶得集[M].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
熊学亮、王志军.2002.被动句式的原型研究[J].外语研究(1):19-23.
杨石乔.2003.英语被动句的语篇功能[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108-111.
张道真.1979.实用英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