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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威廉斯文化领导权学说对新闻报刊公众系统的批判

2011-11-27

山东社会科学 2011年10期
关键词:威廉斯领导权报刊

盛 丽

(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 610064)

雷蒙·威廉斯文化领导权学说对新闻报刊公众系统的批判

盛 丽

(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 610064)

雷蒙·威廉斯的文化领导权学说批判了以往的静态领导权概念,阐明了领导权与替代性领导权之间的互动关系,从而将整个社会民主传播进程与权力影响的特殊分配联系起来。威廉斯进一步指明,以新闻报刊为主要内容形式的文化机构构成了实施文化领导权的基础,其具体路径体现在专制、家长制的政策导向系统与商业系统两方面。针对大众传媒的负面影响,威廉斯相应地提出了作为文化领导权动态存在表征的公众系统与大众传媒话语。然而,其温和的渐进主义思想仅仅是在于文化语境对领导权的解决方法预设,因此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新闻报刊公众系统;文化领导权;民主治理制度

作为民主治理中一个重要的制度角色,新闻报刊通常被赋予向民众提供用来诠释和理解他们的日常经验与政治世界路径的功能。出版自由成为制衡专制政府的一种力量,以期通过自由的市场竞争,使民众多元的意见得以表达。在现代出版自由原则发源地的英国,早在1644年,约翰·弥尔顿就在《论出版自由》一书中呼吁出版界的民主和自由。目前,世界范围内的新闻出版业经过两百多年的艰苦斗争,终于摆脱了政府一个又一个的法令、一项又一项的检查制度。在某种程度上,已习惯于在一种高度机密状态下运作的西方权力话语与新闻报刊之间始终处于一种紧张的关系。新闻报刊通过设置政治议程,与政治家、公众、政党及其它社会组织一道,在民主进程的政治争论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新闻报刊真的成为自由意志的场域了吗?以雷蒙·威廉斯为代表的文化马克思主义学家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威廉斯非常重视对传播系统的研究,并针对媒体中的意识形态维度在《电影导论》(1954)、《传播》(1962)、《电视:技术与文化形式》(1974)、《唯物主义与文化问题》(1980)等著作中提出了关系传播机构民主运作的三种系统理论:政策导向系统、商业系统以及公众系统。本文即以威廉斯的系统模式为立足点,对当代新闻报刊中的文化领导权与民主进程问题进行分析阐释。

一、新闻报刊政策导向系统

政策导向系统是主导意识形态用以控制社会的一般系统的组成部分,是权力话语传播其观念、旨意和态度的手段。文化马克思主义评论家葛兰西和阿尔都塞十分强调作为资产阶级国家权力实施方式的文化领导权、精神道德领导权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作用。他们认为,包括新闻报刊在内的大众传媒始终凭借着意识形态方式,与政治社会共同生产出市民社会的同一性,进而对公众的民主意识和民主进程进行消解与破坏。换言之,大众传媒表现的是国家的“伦理内容”,是以被权力集团“赞同”、“同意”为条件的。其政策导向的典型表征主要体现在公民新闻议程设定(civic journalism agenda)以及宽松审查制度下隐藏的意识形态话语两个方面:

首先,政策制定部门对报业监督功能的干预主要体现在公民新闻的产生机制与议程设定上。无论是美国政党执行公正监督的看门狗功能、还是英国的皇室新闻(court journalism)①许正林:《欧洲传播思想史》,上海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341页。均在国家及地方级别显示出与政府暧昧的依附关系。公民新闻强调记者在协调社会上包括政治家、公众、政党等各部门之间相互联结的过程中,以参与者的身份投身公共事务的报道。然而,这种姿态却常常造成他们与地方部门的过度联结,“记者为了与政府一道找到解决问题的‘共同基础’,势必在加强与特定部门接触交流力度的过程中牺牲部分深挖和曝光的动力。”②Hoyt.“Are You Now,or Will You Ever Be a Civic Journalist?”Columbia Journalism Review,(Sept)1995.p.32.其直接影响就是报界对新闻事件进行权重,并对议程中的某个问题可能产生的结果做出预期和选择。比如,报刊会考虑用罢工的新闻取代工业事故的报道,因为有关前者的议程将促成具有争议性的工会立法讨论,而关于工业事故的议程只会引发对政策制定部门意义不大的“要求建立更加严格工厂管理”的舆论;有关“社会安全净化”的新闻将激发人们对社会的道德恐慌,而关于逃税者的新闻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在这个意义上,新闻报刊的“议程设定”环节在出版程序的最初阶段就已经被打上了意识形态取向的烙印。

以英国“皇室新闻”为例,后座议员的简报会实际上已经被一小部分特权记者所掌控。就国外新闻而言,总部设在伦敦的路透社和美联社控制着世界的新闻议程和新闻流向,成为全球新闻权的掌控者。赫茨格德(Hertsgaard)在谈到新闻垄断问题时表示,“新闻记者与政府来源的关系,以及他们对于新闻渠道的依赖,使得记者必须聚焦于最能规律提供信息,并具有最丰富信息的来源,这样一来,危险的依赖关系及自欺也就孕育其间。”③Mark Hertsgaard.On Bended Knee:The Press and the Reagan Presidency.New York:Schocken Books,1989.p.54.众所周知,威斯敏斯特议会游说制度采取了在唐宁街十号面向政治新闻记者举行一日两次新闻简报会的方法与政府“合作”的记者会受到较好对待这一事实已被包括外国记者在内的新闻传媒界所诟病。

其次,政策导向的文化领导权还体现在媒体报道虚假的自由诉求上。相对于广播公司、独立电视管理局等其它媒体,新闻报刊虽然也受到新闻申诉委员会的监控、国防公告以及不能藐视法庭、诽谤、亵渎等政策的规约以及诸如出版前审查制度等强制政策的考察,但由于新闻报刊业多属私营企业,是自由企业体系的一部分,因此,较之于对广播和电视机构宣传内容的敏感性,政府对新闻报刊的审查与干预明显略少,报纸也无需像广播和电视那样担负政治公正性的职责,因此更容易成为“观念市场”的平台,向公众展现政治言论。那么,这是否说明“宽松”的新闻报刊是否已经进入了脱离了政治压力的超然空间?事实似乎远非如此。

根据新历史主义学家史蒂芬·格林布拉特、D.A.米勒等人著名的“颠覆”(subversion)与“含纳”(containment)理论:报刊文化产品孕育着颠覆性元素,但这些抵制性元素往往被收编,被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所含纳,因此反而是意识形态发生作用的另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权力吸收了一切社会关系,以至使社会集团之间所有的争端和冲突都成为仅仅是政治纷争的表现,成为一场建立在一种单一力量基础上的实现设计好的冲突剧。④H.Aram Veeser.The New Historicism.New York:Routledge,1989.p.235.《卫报》曾谴责前大臣尼尔·汉密尔顿(Neil Hamilton)收受哈罗德公司的贿赂,之后其它与工党关系紧密的富豪都受到更为严密的审查,如米塔尔(Mittall)的钢厂并购案、与辛杜加兄弟之间的护照申办问题,以及与出版商理查德·德斯蒙德之间关于《每日快讯》的并购丑闻等。然而,无论媒体揭露的结果如何,汉密尔顿个人的去留都不会触及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继续运作的实质。换言之,新闻报刊中的颠覆内容赖以运作的机制往往与含纳属于同种模式。更多情况下,颠覆恰恰是某种权力机制预设的陷阱,它给予人们发泄的渠道,而发泄的结果则在被恩准的、虚假的言论自由错觉中削弱、直至丧失自己的阶级意识和主体意识,最终不自觉地、更彻底地被吸纳进社会主导话语的运作体系之中。在这个层面上,新闻报刊对政要的揭露和反叛仅是在后者允许范围之内柔顺的小打小闹,宽松的审查制度却在客观上导致民众呼声消解于民主假象和文本权力网络之中。

二、商业系统下的报刊企业

威廉斯将商业系统视为文化领导权阻碍民主进程的第二种策略,这种体系以市场为基础,被视为是保证传播自由的一种方法。然而,新闻报刊作为完全意义上的私有企业始终遵循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已成为不争的事实。利科·斯巴克斯(Colin Sparks)曾明确指出:“私有制新闻报刊存在不是为了报道新闻,不是为了成为公众的看门狗,不是为了监督政府行为,也不是为了揭露丑闻或回应公众的呼声,所有这些关于媒体正义或崇高角色的宣言都与事实不符。”①Jane C.Stokes.The media in Britain:current debates and developments.Palgrave Macmillan,1999.p.146.由此可见,私有制新闻报刊所有权的本质就在于经济效益,这一立足点本身就给报业的民主诉求埋下了隐患。实际上,权力话语通过市场体系维护其文化领导权主要有三种方式:弱势群体边缘化、严肃报刊小报化以及唯成本论趋向的采编渠道。

首先,报业的所有权和控制权形式在限制弱势群体和边缘公众社团表达意见的渠道、控制社会观点的广泛性和多样性的同时,使得新闻报刊脱离了公众监督和公众责任。下图为英国主要报刊的市场占有率及利益走向:

资料来源:W.N.Coxall.Contemporary British politics.Palgrave Macmillan,2003.p.123.

五大传媒集团支配了地球村的战役和数以亿计的民众,世界范围内两份影响力和销量都首屈一指的国家级大报《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及其周日版实际上都被鲁伯特·默多克和布莱克所掌控。默多克更是在收购主流报刊《太阳报》后,在1974年忤逆读者意愿将其亲工党的政治倾向转为右倾,并在今后十年中成为撒切尔主义的宣传阵地,导致保守党以外的不同价值观,如工会建设和社会服务等都被其边缘化。另一方面,受众的贫穷导致了服务于他们的报刊发行量相对较小。《每日先驱报》从十九世纪以来就是左翼报纸,即使在停刊前夕,依然拥有470万读者,几乎是《泰晤士报》、《金融时报》及《卫报》全部读者数的两倍,却在当时因为欠缺广告收入以及读者群的经济原因而陷入进退维谷的困难局面。

其次,自由企业集团为追求商业利益,在将严肃主流报刊小报化的过程中,使民主话语媚俗化、同质化和娱乐化。当代严肃大报市场持续走低,经济状况日渐窘迫,《卫报》和《每日电讯报》的发行量已跌进了30年来的谷底。与此同时,小报依然大行其道,仅《太阳报》一家的发行量就超过了《每日电讯报》、《金融时报》、《卫报》、《独立报》和《泰晤士报》五家全国性大报的总和。为增加发行收入和广告收入,报业巨头纷纷将严肃报刊小报化。娱乐、休闲、花边新闻和性感女郎图片等大众文化代替了外国新闻、议会报告和严肃调查报告。据统计,小报新闻的空间已经被超过2/3的软性主题和约占90%版面的国内新闻所主导。像《泰晤士报》、《卫报》和《每日电讯报》这样的主流媒体也开始登载诸如“贝克汉姆夫妇”,“名模基利·米诺格”这样的新闻,而这在十几年前是不可想象的。文化领导权以其遏制和操纵破坏性想象和尝试的能力,让民众在舒舒服服的娱乐所提供的虚假自由中丧失了反思性认知与批判意识。严肃的政治“硬新闻”让位于毫无深度和广度的小报琐事,在降低新闻智识水平的游戏,扩大销量的同时,摒弃了其一以贯之的批判精神,小报化对民主公共意识的侵蚀在此可窥见一斑。

最后,单一市场形式的影响还体现在新闻获取方式上的成本决定论与快捷实用倾向。从新闻通讯社剪裁新闻,印出成篇,远比聘用记者从事调查便宜的多。在20世纪60年代,西方社会国家级报纸有三分之一的记者都在首都之外工作,而今有近90%的记者都选择留在首都,其新闻素材来自各大通讯社,其中的政治资深记者更是日益减少。

由此可见,自由市场本身就是一个掌控系统,而不是自由的引擎。当代传播政治经济学的代表人物格雷厄姆·莫多克从媒介所有制角度切入,否认私有制市场运作的媒介是获得新闻自由和建构公共领域的天然保证。②杨击:《传播·文化·社会——英国大众传播理论透视》,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11页。我们看到,私有化政策制造了一个庞大的传播联合大企业,这种企业以一种无法比拟的能量建构着我们所在的符号环境。在这种符号环境中,媒介作为公民身份的关键资源与媒介植根于私有制的经济基础之间的矛盾就越发突出了。

三、公众系统与社会民主进程

威廉斯对大众传媒的民主进程不像法兰克福学派的学者那样悲观。在他看来,媒体除了受到政策导向系统和商业系统的负面影响,同时也带来了新的可能性,具有颠覆和反对的潜能。由此,他提出了第三种系统:公众系统。

威廉斯曾在《传播与共同体》一文中呼吁建立最大可能的公众参与民主进程与分散的独立系统,同时指出“公共系统是惟一能够替代那些把文化手段当作简单商品的不负责者控制的力量。”①约翰·埃尔德里奇和丽西·埃尔德里奇:《雷蒙·威廉斯:创造联系》,伦敦罗特里奇出版社1994年版,第100页。公共新闻学强调将作为个体的公民定义为主要参与者,而民主就是无数个主体深思明辨的审议过程。然而,我们不无遗憾的看到,当代新闻报刊关注更多的是与民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而面对“媒体饱和”所带来的信息爆炸,民众也有了更多自由选择的空间。越来越少的民众会经常阅读政治新闻,社会大众的政治参与度明显下降,例如2001年英国大选中至少有41%的民众放弃投票。与此同时,新的报业将目标受众做了愈加细化的分类,网络报刊可以根据读者先前的阅读习惯或个人指令定制报纸内容,以次类型为主题的交互式信道极大地满足了个人化消费需求,却也造成众多惯于在网上阅读娱乐性报道的公民对社会公共领域关注不足的现象。事实证明,威廉斯所期望的共同参与并未扩大,反而在缩小,这也宣告着他的理想不可避免地走向破灭。

可以说,传统报业的政治功能正在被削弱,这种局面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今天的民众对新闻报刊的民主公正性多持怀疑与批判态度。现在的报刊与过去相比,政治性新闻越来越少,且发行量也呈逐年下降之势,正如传媒学家费罗斯(Fallows)所言,“媒体不但未能与社会大众对话,使其涉入解决共有问题,反而助长了一种氛围,让人觉得无用、无效,因此干脆置身事外。由于传媒始终强调政治本身就是犬儒游戏,这就使得公众生活本身遭受到威胁。”②James Fallows.Breaking the News:How the Media Undermine American Democracy.New York:Pantheon Books,1996.p.240.因此,许多研究者认为,过去那种为公众意向提供政治导向与服务的“里斯式”观念已成明日黄花。民主政治文化在媒体高度发达的西方社会却极度萎缩,形成一种政治疏离现象,民主也因此变成了一种没有公民的政治游戏。

面对精英民主派、共和民主派、自由多元民主派和复合民主派等众多民主社团对报刊新闻中政策、经济干预话语的质询与批判,大众传媒学者柯伦(James Curran)进一步发展了威廉斯的公众系统学说,提出通过采用参与结构和经济基础多样化等手段来缓解新闻报刊民主可信度由于政府和市场因素而下滑的问题,其具体内容包括:(1)核心部门与不同社群之间的公共对话;(2)成立由传媒专业人士控制的相关标准制定机构;(3)私人产业中产权与采编控制权分离;(4)培育新竞争形式的社会市场;(5)成立小社群传播传媒等几个方面。③See James Curran.“Mass Media and Democracy Revisited.”James Curran.ed.,Mass Media and Society.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6.pp.81-112.我们应该看到柯伦在寻求机会并推进政府与新闻报刊民主之间的权力制衡、打破单一商业形式报业组织形式、重建多元传媒秩序的积极态度。然而,这种理念关注的是培养一种改良视角,属于理论审美的范畴,而不具备挑战和反抗文化领导权的基质。或许,在当代公众转向因特网来获取令其兴味索然的政治信息时代,人们不断忽略并遗忘包括新闻报刊在内的大众传媒所承担的政治诉求,其行为本身就是在深刻体察到蕴藏其中的文化领导权与意识形态维度后最明确的立场。在这个层面上,威廉斯也许并未意识到权力话语改良措施的局限性,而这不仅是他个人的过失,而且是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

G210

A

1003-4145[2011]10-0116-04

2011-06-15

盛 丽,江苏苏州人,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蒋海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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