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端大事不糊涂
2011-11-27佚名
□佚名
吕端大事不糊涂
□佚名
说到中国古代的官场,过来人常谈“难得糊涂”,尤其是清代名士郑板桥好此名言,且书写成条幅,从此更为世人所熟知。其实,此“糊涂”并非真是彼稀里糊涂,骨子里透着的是些许圆滑、超脱和许多无奈。面临错综复杂的人事纠纷,确非一言两语能够厘清,也非快刀斩乱麻可以解决,老道者便体悟出其间难处,发出如此感叹。不过,虽说游戏潜规则令不少人为难,但高明者却自有办法拿捏应对,该出手时还得出手,岂能一味糊涂!宋初的名相吕端就因此载之史册,为后世所传颂。
吕端能以“糊涂”而主政并扬名,还得先从其身世说起。
吕端,字易直,生于后唐清泰二年(935),家乡乃幽州安次(今河北廊坊),祖上为唐末五代时官宦之家。祖父吕兖应是读书人,曾任横海军节度判官,后因受到节度使叛乱牵连,举族遭到杀戮,惟有一个未成年的儿子逃脱,这便是吕端的父亲吕琦。吕琦幼年遭此灭门之灾,却并未自怜自艾、怨天尤人,而是发愤图强,到后晋时官居兵部侍郎,终于重振家门。祖父和家族的凄惨悲剧,这使吕端自小就明白了命运无常的道理,随着年龄的增长,又见惯了世间百态,从而养成性情恬淡的个性。成年的吕端长得身材高挑,仪容俊朗,胸怀更是豁达无涯。
吕端自幼聪颖好学,成年后属于有大智慧大聪明的人。他自知无科举功名,与当日政坛讲究科举出身的潮流不符,于是一面自己读书,一面虚心求教他人。据记载,他入仕之初虽官位不高,却因家底殷实,已开设专门的厨房,招揽文人食客,谈古论今,讲经论典,以弥补早年学业不足的缺陷,这一习惯一直保持多年不变。如此一来,随着学识的不断提升和阅历的日渐丰富,加上为人宽厚沉稳,练达人情,他在政治上迅速成熟起来,从而受到高层的关注。当朝廷讨论派使臣赴高丽国时,吕端入选。此时他的官阶已够,自然成为正任使节。在出使途中,暴风一度吹折了帆樯,船夫们惊恐起来,他却镇定自若,如往常一般照旧读书,如此豁达气概,令同行者钦佩不已。回朝之后,他的表现想必给天子留下深刻印象,于是不久就被钦点为皇储身边的属官。皇储从来是关乎王朝政治稳定的大事,历朝历代因此引发了多少流血争斗、战乱,甚至导致亡国的悲剧发生,故君臣乃至于百姓都无不关心。有鉴于以往的教训,太宗亲自为新皇储挑选僚属,以辅佐其熟悉政务。这一次,开封府判官一职又相中了吕端。此时,吕端官居右谏议大夫,正当50岁。
对吕端而言,以往秦王事件发生时,他正在外地做官,因此幸免于难。来自祖上惨痛的教训和秦王事件的前车之鉴,都使吕端在重回开封府衙署后谨慎行事,他显然掌握了“糊涂”的精髓,翦锋锉锐,任人评说,尽可能避免卷入是非。淳化三年(992)十一月间,许王元僖早朝进殿,方才坐下便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天子立即令其回府休息。随后,心焦的太宗顾不得许多奏章议论,亲自驾临王府探视。当天子来到病榻前时,元僖已陷于昏迷状态,虽然还能回应几声父皇的呼叫,须臾间却呜呼毙命。眼看着爱子从自己面前撒手人寰,历来刚愎自用的君王真是五内俱焚、肝肠寸断,联想到昔日长子元佐发疯的悲剧,此时再也按捺不住伤痛,恸哭不已。发生如此变故,天子早已无心政事,遂传诏废朝五日,追赠元僖皇太子,并安排后事。
悲伤过后,天子下令追查许王的死因。情况很快就反映上来:元僖被身边一个嬖妾张氏迷惑,倍加宠幸。就是暗示张氏迷惑年轻的许王,致使房事过度,纵欲伤身。太宗闻听雷霆震怒,当即派宦官将张氏用丝带勒死,又毁去其父母坟墓。至于王府内的侍从亲吏,都一律施以杖刑驱逐。到此还不足以泄愤,对许王挂名管辖的开封府属官也要予以审查、惩罚。要说许王之死,纯属个人生活问题所致,即使追究起来也应仅限于王府内部人员,实在与开封府无关。不过专制王朝时代就是如此,但凡有所关联者,都在株连范围。
当负责审讯的御史武元颖和宦官王继恩来到开封府衙时,正在处理公务的吕判官立即明了来意,便徐徐站立起来迎候。来人宣诏审查,他神色自若地对随员道:取我帽子来。两位审查官发问道:何至于如此?吕端回答:天子下诏审问,我即是罪人,安敢在堂上回答使者?言罢,他从容走下公堂,一一回答提问。审问下来,自然与上司之死毫无关系,结果他仍被贬为卫尉寺少卿。
不久,天子亲自坐镇对朝官进行考核,凡不满意者,当即就被贬为闲散之职。那些遭到降级的人纷纷哭诉求情,诉说家庭困难。轮到吕端时,他则主动自责道:为臣以前效命秦王手下,因不能管束王府属吏而被贬,陛下不计前嫌仍提拔使用。如今许王暴毙,是与我辅助无能有关,陛下又不予严惩,还使我继续忝列朝中,实在是罪莫大焉!今日朝廷考核百官,臣若能得到一个颍州副使,就足以了。在此须注明:颍州即今天河南的阜阳,副使主要包括节度副使、团练副使,当年是专门用来安置一定级别被贬官僚的闲差。听完吕端一席话语,太宗既觉得此人深明事理。事后,天子一想到吕端心甘情愿接受贬责,不免为其从容大度所心动,不能不高看一眼,也对其糊涂的传言有了自己的判断。
次年五月,因为有皇帝的好感,吕端官复原职,并加授枢密直学士。此职乃是枢密院中的重要职务,专掌军事机要。一个月后,再升任参知政事,成为中书大臣中的一员。这一年他58岁,可谓几经周折,大器晚成。
吕端进入中书后,依旧照章办事,对地位高于自己的两位宰相李昉和吕蒙正不卑不亢,对同僚和下属宽厚相待。据说,经多见广的元老重臣赵普观察了他的行事风格后,说出了这样的评语:我观吕公上朝奏事,得到嘉奖未尝就喜,遇到抑压也未尝便惧,言行得当,不形于色,真乃台辅之器也!的确,他的恬然大度出自内心,外圆而实则内方,自然得到有识者的叹服。
至道元年(995)四月间太宗向吕丞相征求任用吕端入相的意见,吕蒙正认为:吕端为人糊涂。这大概是朝臣们的普遍看法。但太宗却说:吕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太宗皇帝从来独断专行,一旦做出决定,便不受外人影响,况且吕蒙正独居相位发此非议,反而引起了天子的疑心:是否意欲独揽大权?于是,在随后某天的后苑宴会上,太宗作《钓鱼诗》一首示意吕参政,其中有“欲饵金钩深未达,磻溪须问钓鱼人”之句,暗喻自己是求贤的周文王,而吕端则是垂钓溪边的姜子牙。几天之后,天子的任免诏书下达,吕端升任宰相,而吕蒙正则罢相出局。
光阴就这样逐渐流逝,太宗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其生命就要走向尽头。夕阳之下,想必太宗时常掂量过自己不顾非议选中吕端的事是否妥当。其实,帝王从来最是无情,暮年天子之所以对吕端信赖有加、寄以厚望,并不按旧制再任命一名宰相,无非是希望他能辅助新近册立的太子顺利继位。上苍佑宋,以后发生的一切,证明了这一选择没有失误。
吕端从政一生,后世的许多政治家亦常以他为揣摩的对象。借用吕端拜相制词中的几句话,可对其一生予以总结:“简直夷旷,宣慈惠和,挺王佐之伟才,负人伦之硕望。顷自擢参枢轴,再历炎凉,运奇兵于庙堂,询谋惟允,贡昌言于帷幄。”
(摘自《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