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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读大军的无奈和辛酸

2011-11-22丁仕龙

中国工人 2011年7期
关键词:重点中学孩子教育

丁仕龙

陪读大军的无奈和辛酸

丁仕龙

我家的附近有所市属重点中学,这所学校门前几乎每天早中晚都演绎着这样的风景:天真烂漫朝气蓬勃的学子们如潮水一样从校门口涌进涌出,望子(孙)成龙提心吊胆的家长们不约而同地在校门前的马路上送来接去。孩子们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看似无忧无虑无牵无挂,但他们沉甸甸的书包承载了与他们年龄不相称的重负,他们要学习学习再学习,不分昼夜,不问寒暑。家长们用爱怜的目光护送着孩子步入校园,用焦灼的眼神搜寻着走出校门的孩子身影,有的为了生计来去匆匆,有的索性久久地伫立于校门前的公路上,三五成群,或谈或笑,或无声无语,他们在默默地付出,在殷切地期盼,不敢有半点疏忽和大意,不敢有半点怠慢和焦躁。还有夹杂在其中的路边冒着热气的卖简易盒饭的餐车,散发着油香与辣味的卖炒饼的炉灶。还有,可以看见,宽阔的公路上疾驰的小轿车、大客车,无论前方的信号灯是红还是绿,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停下来为学生让路,以示对孩子的关心。真是教育兴旺、生意兴隆、人间有爱啊!

在这人如潮涌的兴旺背后,却有着鲜为人知的故事,这些故事蕴含着家长们不可言状的悲凉、无奈、辛酸和牢骚,也折射出我们教育制度的亟待改善,这就是中国城乡越来越盛行的陪读。陪读现象体现了家长对子孙教育的重视,家人来校周边租房陪读,照料孩子的饮食起居,的确能为孩子赢得更多的学习时间,但陪读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它不仅加重了许多家庭的经济负担,也导致了一些家庭陷入贫困,导致我们的社会增加了不和谐的音符。

我退休后便和夫人随儿女去了北京,去年回六安见到了家住县城的老同学雪昊,两人寒暄后,我方知他患了白血病。他那当年乌黑浓密的青丝已变成毛发稀疏的皓首,脸色苍白还略带浮肿。尽管病魔缠身,他还是“背井离乡”,在这所重点中学旁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和老伴一道陪孙子读高中。我问他为何不在县城中学就近上学?他毫不掩饰地说:“还不是想让孩子考重点大学嘛,今后好就业。县城中学水平高的教师大都流向了这市里和省城,现在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我们害怕误了孩子,所以只好舍近求远,只能‘舍命’陪孩子共渡难关,到这市属重点中学了。不过,我这孙子原来在乡下学校基础没打好,现在学习有些跟不上,我呢,也帮不上忙,有时真着急,但又只能是干着急。孙子常常要学到很晚很晚,我只是陪着,都累得慌,想想孩子真可怜,除了学习,就没时间做一点点自己喜欢的事了。”我又问他身体坚持得了吗?他略停片刻苦笑道:“儿子和儿媳都在上班,他们的工作不能丢啊!我们仨人房租费生活费一个月要多开销两三千呢,他们不挣钱怎么行。为了孩子的前程,我,坚持吧!”看着老同学的病容,我虽不禁悲从中来,但也庆幸自己的孩子争气,有能力去到大城市,孙子们也能享受到高质量的教育。和老同学雪昊话别后,我在思忖:以往人们常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如今,应当再添上一句,可怜天下爷爷奶奶心。

隆冬时节,夜幕降临,我和夫人在超市里购物,遇到刚过花甲的老同事子汇,叙谈中得知,他也是从遥远的山乡来市里陪孙女读重点高中的。我问他近况还好吗?他面有难色,表现出浓重的难言之隐,最后终于挤出一句:“老伴走了(指去世了)。”一时间,谈话陷入了沉默。“没有再续(弦)?”我夫人关切地问。“本想续(弦)的,因陪孙女读高三,只好作罢。”子汇说这话时显然有些无奈。接着,他又补充道:“学校课程重,孙女体质差,食欲不好,每天总得变换着花样给她做饭做菜,这不,今天给她买了虾仁。”他把一包还没有到收银台付款的虾仁拿给我们看,又说道,“我这还算好的,孙女都高三了。我的邻居也是陪读的,你猜他的孙子多大?才上幼儿园呢!你看,这现在才是幼儿园,以后还有小学,还有初中,还有高中,真是想都不敢想啊。”分别时,他无比感伤地说,“这陪读简直是判刑后的监外执行。”回到家中,夫人说:“子汇率直,今天的说话虽然有些尖刻,但是成天变换着花样做饭做菜,这确实是难为了一个大老爷们,他安度晚年的权利也暂时地被剥夺了。是谁剥夺的呢?显然又不能简单地说是他的儿孙。”我非常同意夫人的见解。

和我住同楼同单元的也有一位陪读的母亲,她每天接送孩子都从我家门前经过。见面时,往往是这位母亲首先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的叫个不停,“柳小卉”这如花一样的名字是她第一次见面时就自我介绍给我们的。柳小卉身材小巧玲珑,面庞秀美洁净,贤淑文静,来自离市区20公里的一个小镇,原在开发区的一家台资企业当工人,每月有1000元左右的工资收入,老公在上海打工,家中还有年迈的公公和婆婆。孩子天资聪颖,高一时在镇上高中就读。去年,她们夫妇为了实现孩子上重点大学的梦想,商量着由柳小卉辞去了那份在台资企业来之不易的工作,人上托人,交了8000元借读费,来到市里租房陪读住在了我家楼上。据柳小卉说,孩子参加高考还须回原校报名,所以在这学校,孩子并没有归属感,多数的时候还能安心学习,但有时也会有莫名的烦躁。这位母亲就好生劝说孩子,安慰孩子说,下面还有好多学生想要借读重点中学,还没门路呢,咱们就知足好了。一天深夜,楼上突然传来呜呜的啼哭声,听上去越来越凄惨。我和夫人循声摁响了柳小卉家的门铃,走进了柳小卉租房的客厅。经过简单交谈才知道,她公公早就偏瘫行动不便,全靠婆婆照料,今天,婆婆在市人民医院检查患了直肠癌,虽然有“新农合”,医疗费可报销一部分,可是两位老人同时患病,有谁来照料呢?这就让柳小卉犯了愁。如果让孩子返回当地读高中,这8000元借读费不就打水漂了?如果让老公从上海回来,母子俩在城里的读书、陪读的开销及两位老人的生活费又从哪里来?这一厄运对柳小卉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这一连串的现实问题叫一个弱女子又怎能不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柳小卉的哭诉哭软了我们的心,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只能说自知苍白无力而又不能不说的一些宽慰话,剩下的,就是不由自主地洒下同情的眼泪。

我的堂弟诗沪在我读中学时的母校教高三语文,他科班出身,年富力强,教学水平受到师生普遍称赞,他还是这所中学执著的坚守者之一。该校虽然地处本市边陲,可历史悠久,与共和国同龄,教学设施也当属上乘,多年来为高校输送了一批批合格新生。前不久,我和弟弟诗沪在电话中聊天,预祝他担任班主任的班级在今年的高考中有更多的学子能考上重点大学。可他在电话那头不冷不热地说:“哥,谢谢您的好意。如果您来教倒差不多!您搞了一辈子教育,怎么说出这样的外行话?我们学校这样的生源,不‘黑窝’就不错了,有几个能上一本或二本的,就是上苍保佑了。”听得出来堂弟有满肚子牢骚,我也没有责怪他对我近乎无礼的奚落。霎时,我脑海中依稀再现了前不久一个星期五下午从老家回市里在车上的一幕。当时,20多座的中巴车上坐的几乎全是来看望孩子及陪读的父母亲或岳父母的,这些孩子的爸妈们除了谈论孩子学习和生活外,还相互通报信息:谁谁等一会儿开私家车过来,谁谁等一会儿坐便车过来,谁谁等一会儿乘下一班车过来,谁谁上午已经出发了,他们讲的有名有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们的谈话引起了我的联想,我想此时此刻各个县乡通往市里的公路上,大概都有这样一批陪读大军或他们的亲人在往市里赶吧,这批陪读大军不间断地往市重点中学输送优质生源,注入资金,把市里的教育撑得相当兴旺,生意也带得相当兴隆,可是它却让类似我母校那样一大批中学及其所在县乡离兴旺、离兴隆渐行渐远啊!

现在,的确到了应该认真反思我们教育的时候了!

民生无小事,枝叶总关情,在和煦的春风吹拂下,神州大地万象更新。在革故鼎新、力除顽疾的今天,愿如此盛行的陪读能早一点成为历史,“孟母三迁”的经典故事不再有变异的新版,就近上学能成为亿万家庭的首选,在教育这块圣土上彻底消除滋生悲凉、无奈、辛酸、牢骚的因子,更多地实现教育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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