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人的诗
2011-11-21远人
□远人
秋天从远方到来
秋天从远方到来
好像它是从回忆里升起
我长久地注视它
看着它从消逝里回来
秋天确实消逝了很久
从我曾经看见的事物
到我无法看见的事物
或许它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事物
我总会猜测,我最后到达的
会是哪里?那可能只是很远的
一声呼喊,它在远处伸延
让你看不清它是陌生还是熟悉
而我发现我已开始眺望
仿佛眺望,是让事物明亮起来的
方式,就像此刻,我听见远方
树叶穿过成熟,哗哗地变得盛大
夏天傍晚的散步
夏天沸腾的时刻总是傍晚
我们出去,很远的地方有星星指引
窗户明亮,像一些孩子睁开眼睛
空气里出现了凉爽,好像它不会
再回到正午的照耀之中
有一些音乐在街上播放
很多头发变白的女人随之起舞
好像只有这时,她们才终于放下生活
一些没名字的鸟,从这里忽然飞过
它们黑色的影子,在此刻叫做明亮
在我身上,有无数个我忽然醒来
他们陪着我们一起散步,他们将讲述
一些和轻盈有关的话题,像那些回声
从鸟群的喉咙里出来,又被天空
挡回到我们树叶布满的内心
而我的确听到树叶的声响,在渐渐
暗下来的远处,它们形成流水
形成清凉和不朽的歌唱,于是我们
什么都不询问,包括未知和这无穷世界
我们只放慢步履,更紧地依偎——
每天早上
每天早上,你出门时我还在沉睡
好像没做完的梦
在继续纠缠我,于是我在模糊中
在白昼推开窗帘的缓慢中
听见你离去
每天早上,每天早上
我都听见你离去
听见一只睡眠深处的鸟
拍打它的翅膀
于是一个内在的我
被首先唤醒
他跟随你到客厅、厨房
再跟随你到大街、车站
而那个真实的我也将醒来
他听见光线,踮着脚进来
听见一只鸟,温柔地啼叫
怜悯之诗
现在谁也不需要怜悯
时代好像已足够丰富
我们经常接近的东西
已没人把它称作奇迹
我询问着自己--
我接近的究竟是一些什么?
它是不是被很多人需要?
哦,没有人需要,它只是
不停变幻自己的形状
好让它自己也认不出自己
我为什么要去辨认它?
或许只是一个愚蠢的习惯
我谨慎地写出每一行句子
但我花费的精力没能使水
在掉下后化成一个海洋
那些迎面走来的人
总用他们手中的真理
敲打着我。我承认我需要
一个活下去的真理,我承认我需要
一棵树的气味,它从封闭的地上
冲开一个我喜欢的缺口
我需要的真的就是这样一个缺口
在这缺口里我不需要写诗
在这缺口里会长出五颜六色的花
延伸进一片白茫茫的晨雾
没有人说那些花就是宝藏
没有人说它们被辽阔的手指抚摸
现在我独自坐在这个夜里
像一个等待什么的人
但我早已什么都不再等待
我只是一个倦于再诉说的人
有时我会忽然想起昨天
有时我会忽然想起昨天
但昨天已经消逝
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
谁也不知道它的脸上
戴着一个什么样的面具
我猜想它在暗中
一直用狡猾的眼光打量我
在它的每一个衣兜里
塞着一些证据,证明我
曾在那里寄存过自己
于是我肯定,昨天
是一个穿虚无外衣的贼
它用太灵巧的手
一把抓伤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有一种看不见的残缺
于是我打开我的身体
俯向我身体里的云、河流
还有微微动荡的风
它们命令我继续自己
命令我把自己重新认识一遍
一个游泳的梦
那片水并不汹涌,但有很多
不认识的人围在身边
我莫名地感到紧张,将自己整个
埋进水底。在那里,我奇怪地
感到水没有浮力,但水在迅速地
撕开皮肤,想露出什么给我看
可我什么也看不清,那些陌生人
始终围绕我,他们伸在水底的腿
逼近着想要踩踏我,他们
究竟是些什么人啊?我不认识
其中任何一个,他们像一些移动的
影子,使我喉咙里产生难受的痒
我想避开这些,但我是在水里
我的紧张忽然变成了焦灼
我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
我想离开这里,但我是在水里
没有浮起来,也没有沉下去
我想看清一切,但一切忽然结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