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城市,都在怀念乡村
2011-11-21*许锋
*许 锋
所有城市,都在怀念乡村
*许 锋
乡村没有很细致的东西。村里人粗手粗脚,粗声粗语。即便是小媳妇的手,也整日里风吹日晒,不会过于细致。男孩子不消说,小丫头片子的脸蛋儿也冻得皴了。有的皴得破口子,如同霜打的柳叶儿。村里的娃儿都是粗养的,自小就粗,大了一时半会儿细不起来。
城市却很细致。有时细到极致。有的女人细致,眉头是一根根拔出来的。有的男人细致,头发是一根根梳出来的。有的目光很细致,仿佛要剥你的皮。有的语言很细致,剐得你无地自容。
城市的细致往往是用数字说话的,比如房子的面积,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超市的菜,是以克为单位计量的。城里人的脑子塞满了数字,卡号、密码、QQ号、邮箱号、男朋友的生日、女朋友的生日,以及各种各样的账单,不能记错。越大的城市,越依赖数字,乃至有了数字化城市。人也成了城市里的一个数字,走到哪儿,数字信息就同步到哪儿。人在城市的足迹,就成了位移。人不再有跋涉和历险,一切都“屈指可数”。于是,跋涉或者历险只属于乡村了。
乡村大抵还是封闭的,还没有被数字化。
进入城市是很多乡亲的梦想,他们可能不知道,人一旦被数字绑定,是断断不自由的。原本柔顺的数字可能会让他窒息,有压迫感。城里人一辈子追求数字。城里人也有理想,但理想的终极还和数字有关。不信,自己想去。
而乡村,当你俯身期待一颗嫩芽破土而出时,大抵与数字没关系。当你掰下一个饱满的玉米棒子时,你大抵不会算计它值多少钱。于是,我宁可相信,在某一个时间段,乡亲们是惬意的。
只是,乡亲们不能不敬畏城市,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城里人却绝不会敬畏乡村。他们对乡村的喜爱,也仅限于“农家乐”,池塘里的鱼,林中的鸟,简朴的风。他们大大咧咧地闯入乡村,不用办通行证、暂住证,开介绍信,包括捞鱼证、打鸟证。偶尔在乡村留宿,即便没带身份证,也不担惊受怕。城里人以优越的目光俯视不过方圆百里的乡村——泱泱大国,还没有彻底的、与乡村完全不沾边的城市。也许这就是城里人不敬畏乡村的缘故,太近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生于乡村,在城里有了工作,买了房子,还有了车。但我的乡村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山,那水(水洼,不是溪水),那地。那夏天青青的麦香,那冬天烧灼的麦烟,那鸡飞和狗跳,那凸出的坟茔。唯一不同的是通往乡间的路,由土路变成了石子路。
乡村的成长是舒缓的,你可以诗意地将之描绘成一首悠扬的小夜曲。也许在我的印象中,乡村就该是这样的一种速度,宛如永恒不变的落霞,迟暮的黄昏,慢腾腾的老牛,一只蜗牛的爬行。乡村的成长有时甚至滞后于地理的变化,比如一场沙尘,一次泥石流,一阵山体滑坡。
这个比喻非常令人不安。
(项宏熊摘自《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