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条楚河汉界

□韩 露

说起象棋棋盘中那一条楚河汉界，就不能不说发生在两千多年前的那场楚汉战争。

楚汉战争涉及的地点很多，陕西、河南、江苏、河北、北京、山西、山东、安徽、湖北等地，但主战场是在荥阳这一带。从汉二年，公元前二○五年四月，到汉四年八月，项羽和刘邦在荥阳一带进行了两年零五个月的拉锯战。司马迁在《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中记录这段历史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刘邦与项羽战荥阳、争成皋之口，大战七十，小战四十。

荥阳历史上就是有名的古战场。《史记》中关于荥阳的记载有一百六十多处，多和战争有关。荥阳古称荥泽，战国时期，韩国为了防御西方秦国的东侵和东方魏国的西侵，并保证国都新郑与老根据地上地，今山西上党之间“河上走廊”的畅通，在“河上走廊”的东西两侧各筑一城以资防守。东边的城叫荥阳，西边的城叫成皋。

这个荥阳城，现在郑州市区西北的古荥镇，属郑州市惠济区管辖。今天的荥阳，由历史上的东虢、京、荥阳、成皋、汜水、荥泽、武泰、河阴、广武等县和地区分合演变而成。成皋城与虎牢城同在大伾山上，而有时候，历史让成皋和虎牢就成为了一体。

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秦朝后，在荥阳设县。由于荥阳南、西、北三面都是山，只有中、东部是平原，北面广武山下是滔滔的黄河，西部大伾山上雄踞着有“三秦咽喉”之称的虎牢关、成皋城。

为了加强对中原地区的控制，镇压六国的残余势力反抗，秦就把原来治所在洛阳的三川郡迁移到荥阳，派丞相李斯的儿子李由任郡守，在荥阳广武山麓建敖仓，储积大量粮食并派驻重兵，使荥阳一跃成为著名的军事重镇。

公元前二○九年，陈胜、吴广率大军围攻荥阳，就是因为荥阳不仅是秦王朝的东方门户，而且存放着天下一半的粮食。

秦朝灭亡后，紧跟着陈胜、吴广在会稽起义的项羽自恃劳苦功高，实力雄厚，自行分封天下，并拒绝把先入关的刘邦封为关中王，将其改封到汉中，就是今天的陕西汉中为王。

刘邦虽然接受萧何的建议，前往汉中，心里也是咬牙切齿，思谋着怎样 “决策东向，争权天下”。

每次读楚汉战争读到这里我就想，假如项羽当时按照楚怀王 “先入定关中者王之”之约，让刘邦称王于关中，那么还会有后来的大汉王朝吗？然而历史不能假设，也没有假设，历史的进程总是由历史事件的强者推动。

项羽是楚国贵族，项氏一门因为世世代代做楚国的大将，被封在项地，所以姓项。项羽跟着叔父项梁起事的时候才二十四岁，血气方刚，蛮横躁傲，从他魁梧身躯的每一个毛孔中，迸发出的都是不可一世的力量。他是不能够容忍自己出生入死取得的成果被别人窃取，如果不是我项羽率六万楚兵，迎战章邯、王离四十多万秦军主力，破釜沉舟，大败王离所部二十余万秦军主力于巨鹿城外，迫使章邯率余部二十万人归降，你刘邦能够那么顺利入关吗？

章邯那是什么人，那是连破周文、吴广两支起义军，把周文几十万都快要打到咸阳的农民军打得溃不成军，逼得周文渑池自刎；迫陈胜放弃起义中心陈县，遁走城父，最后被自己的车夫杀死；那是攻杀反秦武装首领魏咎、田儋、项梁，屡战屡胜，使秦得以苟延残喘的秦末著名军事家，上将军，秦朝的军事支柱啊！这样的人，你刘邦能对付得了吗？更别说他手里还有四十多万大军了！早不知道把你刘邦那几万人打到哪儿了。

但刘邦不这样认为，他觉得既然有约，就该按照约定来办，你项羽当年也只是被楚怀王封为长安侯，和我刘邦的武安侯一个级别嘛，现在仗着兵强马壮就这样欺负人，我刘邦岂是任人宰割的主！

我甚至可以想见刘邦下令烧毁栈道时，从他紧绷的唇边一掠而过的冷笑。这是一个自大自信一往无前的人，他的忍，是被迫无奈之下的等待。

机会终于来了，汉元年五月，没有被项羽封王的齐国贵族田荣，田儋的堂弟，当年田儋就是和田荣、田横三兄弟一起击杀当地县令，田儋自立为齐王，占领整个齐地的。因为得罪了项羽，秦国被灭后，项羽就挟私报复，重立了一个立过战功的田都为齐王。田荣非常愤怒，在齐地，今山东大部，起兵反楚，逐走项羽新封的齐王田都，杀胶东王田市，自立为齐王。不久又杀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又赐给彭越将军印，令其反于梁地，同时借兵给陈馀协助其攻打常山王张耳，策反赵地。

田荣这一番闹腾，又惹怒了项羽，发兵打齐国去了。刘邦乘项羽无暇西顾和三秦王立足未稳之机，以大将韩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潜出故道，兵至陈仓，迅速还定三秦，袭占关中大部地区。项羽得知刘邦已兼并三秦，且准备东进伐楚，大怒。此时张良以书信“汉王失职，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呈给项羽。项羽在两面受敌的情势下，采取“先齐后汉”的战略方针，继续攻齐，主力被牵制在齐国。

毛泽东对楚汉战争是很有研究的，一九三○年一月五日他在给林彪的一封信中说，一九二七年革命失败以后，革命的主观力量确实大为削弱了。剩下的一点小小的力量，若仅依据某些现象来看，自然要使作这样看法的同志们发生悲观的念头。但若从实质上看，便大大不然。这里用得着中国的一句老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不知道毛泽东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句话激励红军将士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了楚汉战争，但我看到项羽这个战略方针时，这句话就忽然跳到了我的大脑里。在项羽这个不读书不学习的狂徒心中，是没什么战略概念的。他更不知道战争的胜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战略方针，战役上的失误导致的可能是局部的失败，战略上的失误导致的可是全盘皆输呀！

汉二年，公元前二○五年四月，刘邦乘齐、楚两军胶着之际打到了洛阳。在洛阳，一个姓董的读书人对刘邦说：“兵出无名，事故不成。”

刘邦这家伙运气真是好，他总能在关键时候遇到高人给他出主意。但是项羽引兵西进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火烧宫殿，大火三月不灭时韩生曾劝谏项羽：“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羽却说：“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谁知之者！”烹杀韩生，放弃了建都关中形胜之地的良好抉择，把国都建在了彭城这个地势平坦的四战之地。

比之项羽的刚愎自用，刘邦就太能听取别人的意见了！果然，刘邦就以项羽杀害义帝为口实，为义帝报仇讨逆为政治号召，令三军发丧，缟素三日，发檄文布告全国：“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联络各地诸侯王，率本部及五国诸侯联军五十六万攻楚。

这篇檄文让我不禁联想到中国历史上众多的冤案，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他刘邦还没出关呢，义帝就死了，这会儿都死了几个月了，他想起来为义帝报仇了！

这件事情只能彰显出刘邦作为一个政治家的无耻。

了解一点楚汉战争历史的人都知道，陈胜、吴广农民起义失败后，当时起义军的形势是很危急的，在这种情况下，项梁采纳范增建议，找到正在给人家牧羊的前楚怀王的嫡孙熊心，立他为楚怀王，这明摆着是个傀儡嘛！你刘邦不是也在这种前途渺茫的情况下，率部归附在项梁的麾下了。

再看看这个被项梁叔侄拥立的楚怀王在项梁战死后都干了些什么吧，惊恐万分地迁都彭城，今天江苏徐州，任沛公刘邦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又任宋义为上将军，号“卿子冠军”，项羽为次将北上救赵，同时派刘邦进攻关中，指函谷关以西地区，另外又分楚地义军两路攻秦，并约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这样厚待刘邦！这样刻薄项羽！不是人家项羽叔侄，能有你熊心的今天？要我说，项羽最后杀熊心，也是熊心这时候坐下的祸。别说是项羽这样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勇士了，就是一个普通人，遇到委屈还想着翻身之后怎么出气呢。

各路诸侯入彭城，给了项羽很大的震动，让项羽震动的并不是彭城的失陷，而是楚地的各路诸侯见死不救！连项羽当初手下的第一猛将英布也不愿意出兵援救彭城，这意味着项羽当初收买楚地诸侯并不成功！

扬剧《玉蜻蜓》庵堂认母有一段唱词：“此灯名叫琉璃灯，悬挂佛前日夜明，前世点过琉璃灯，今世生对好眼睛，前世不点琉璃灯，今世有眼也看不清。”我看项羽这眼力，前世肯定是没有点过琉璃灯了。

五十六万大军，对于项羽来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甚至都能想见项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轻蔑，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留众部将继续攻齐，自率精兵三万疾驰南下。

这时候刘邦及其率领的众诸侯已入彭城，把人家项羽的金银财宝、娇妻美眷都尽数全收，天天搂着美女在那儿饮酒作乐，欢庆胜利呢。杀敌心切的项羽乘刘邦陶醉于胜利，戒备松懈之际，率领他那支有不败灵魂的楚师绕至彭城西，于清晨时发动突然袭击，战至中午，大破汉军，汉军往泗水方向溃逃，楚军紧追不舍，杀汉军十余万人，一直追击至灵壁，今安徽灵璧县东濉水，汉军相互拥挤、践踏，加上楚军追杀，汉军几十万人慌不择路纷纷跳水逃跑，淹死了十几万，濉水都为之不流了。

此役，汉军被歼数十万，刘邦也险些被虏，仅率数十骑突出重围，逃回荥阳，经此一战，汉军元气大伤。

刘邦在彭城之战后，势力一落千丈，不但父亲、母亲、妻子被楚军虏获，被拿住做人质，更麻烦的是诸侯重新归附楚国，连一直与楚对抗的齐、赵也归附项羽。刘邦收拢溃败士卒，会合关中萧何派来的援军，与没有参加彭城之战而得以保存实力的韩信部队在京县、索城之间击败楚军，将楚军击退到荥阳以东。

京索之战是汉军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进行的阻击战。刘邦亲自参加了战斗,但汉军战役实际的指挥者是韩信。京索之战楚军一方的主帅是项羽,自彭城大胜后,项羽一直亲统精锐,紧追刘邦不舍,希望能一鼓作气全歼刘氏势力。

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范学辉教授曾说，名将韩信指挥的楚汉京索之战，是中国古代战史上较早的，以激烈骑兵攻防为特征的典型战例。它不仅初步扭转了汉军自彭城大败后的颓势,更标志着双方战略试探期的终结,京索之战本身的规模在楚汉战争中并不很大,但它在战略上却对楚汉战争的全局影响很深，是楚汉战争由序幕转向相持的关键性环节。

本来,刘邦还定三秦、平定关中后正式出师讨伐项羽,进展得极为顺利,一路上可谓是势如破竹。刘邦是春天出的关，四月份就乘项羽滞留于齐的大好时机,轻易地攻入了楚都彭城。乐晕了的刘邦开始盲目自大，觉得这个西楚霸王也不过如此，说不定几个月就能把他灭了。但彭城大败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梦想,不得不狼狈而退,直至京索之战方在韩信指挥下击退楚追兵。

此后,刘邦意识到攻灭项羽决非易事,特别是像彭城之战那样的盲目决战对汉军是相当危险的。因此他采纳韩信、郦食其、张良等人的建议,凭险固守于荥阳、成皋、广武一线,坚壁不战,与楚比拼整体实力。项羽本人在长时间内没有很重视刘邦,彭城之战项羽又以三万击破刘氏五十余万大军,更助长了项羽在激愤之中对刘邦与汉军的蔑视。他决意以雷霆之势,不顾汉军的牵制,紧紧尾追刘邦本人,力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荡平刘氏集团。但在京索受挫后,项羽也逐渐醒悟,认识到汉军也是一支不容轻侮的力量。

从彭城大战至京索之役,楚、汉双方对彼此的实力、特长、缺点皆有了较清醒的认识,再重演战争初期那种疾风暴雨式的长驱急进攻势是极为困难的,实力的对比决定了战争由此进入相持时期。

荥阳及其西面的成皋，是洛阳的门户，入函谷关的咽喉，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自汉二年五月起，汉、楚两军为争夺该地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交战初，刘邦即按照张良制定的谋略，实施正面坚持、敌后袭扰和翼侧牵制的作战部署，以政治配合军事，以进攻辅助防御，游说英布倒戈，从南面牵制项羽；派遣韩信破魏，保障翼侧安全；联络彭越，袭扰项羽后方，从而有力地迟滞了项羽的进攻。同时刘邦让萧何治理关中、巴蜀，巩固后方战略基地，转运粮食兵员，支援前线作战；还采纳陈平的计谋，派遣间谍进行活动，分化瓦解楚军。

刘邦方面的这些措施虽然起到了牵制楚军、巩固后方的积极作用，但是正面战场的形势依然不怎么乐观。项羽看到汉军的势力有增无减，十分不安，便于次年春调动楚军主力加紧进攻荥阳、成皋。刘邦被项羽围困在荥阳城，在内乏继粮、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就在荥阳城和敖仓之间挖了条地道，筑甬道以取敖仓粟济军。又被项羽发现了，屡次侵夺甬道，使刘邦的部队在补给上发生很大的困难。

在这种危机情况下，刘邦采纳张良的缓兵之计，派出使臣向项羽求和，表示愿以荥阳为界，以西属汉，以东归楚，但遭到项羽的断然拒绝。当时为项羽出谋划策的主要是亚父范增，陈平用计离间项、范君臣，项羽果然中计怀疑范增，范增怒而辞归，中道病死，项羽失去臂助。

五月间，项羽大军进逼荥阳，刘邦情势日趋危急。只得采纳将军纪信的计策，由纪信假扮作汉王刘邦，驱车簇拥出荥阳东门，诈言城中食尽，汉王出降，蒙骗项羽，而自己则乘机从荥阳西门逃奔成皋。项羽发现自己受骗上当后勃然大怒，烧死纪信，率兵追击刘邦，很快攻下了成皋，刘邦仓皇逃回关中。

刘邦从关中征集到一批兵员，打算再夺成皋。谋士辕生认为这不是善策，建议刘邦派兵出武关，今陕西东南，调动楚军南下，减轻汉荥阳守军的压力；同时，让韩信加紧经营北方战场，迫使楚军分散兵力。刘邦欣然采纳这一计策，率军经武关出宛，今河南南阳、叶县之间，与英布配合展开攻势；与此同时，韩信也率部由赵地南下，直抵黄河北岸，与刘邦及荥阳汉军互相策应。汉军的行动果然调动了项羽的南下。这时刘邦却又转攻为守，避免同楚军进行决战，而让彭越加强对楚后方的袭击，彭越不失所望，进展迅速，攻占了要地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直接给楚都彭城造成威胁。项羽首尾不能兼顾，被迫回师东击彭越，刘邦乘机收复了成皋。

六月，项羽击退彭越后，立即回师西进，对刘邦发动第二次攻势，攻占荥阳，再夺成皋。并继续西进，抵达今河南巩县一带。刘邦军仓猝北渡黄河，逃到小修武，今河南获嘉东，在那里刘邦征调到韩信的大部分部队，以支撑危局，增强正面的防御。刘邦深知项羽的厉害，这时便命汉军一部据守于巩，今河南巩县西南，一部屯驻小修武，深沟高垒，不与楚军交锋。同时派韩信组建新军东向击齐，继续开辟北方战场。又命刘贾率领二万人马从白马津，今河南滑县北，旧黄河渡口渡河，深入楚地，协助彭越，扰乱楚军后方，截断楚军粮道。彭越得到刘贾这支生力军的支援，很快攻占了睢阳，今河南商丘南，外黄、今河南杞县东北等十七座城池。彭越、韩信的军事行动，给项羽侧背造成严重的威胁，迫使项羽在九月间停止正面战场的攻势，再次回师攻打彭越。

临行前，项羽告诫成皋守将曹咎说：小心坚守成皋，即使汉军挑战，也千万不要出击，只要能阻止汉军东进，我十五天内一定击败彭越，然后再与将军会师。项羽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知道成皋城地势险峻，壁立千仞，易守难攻，所以他把从秦帝国那里抢来的奇珍异宝都放到了成皋城，这些珍宝原来存放在彭城，由于项羽四处征战，怕放在彭城不安全。现在情势逼迫他不得不再次回师，他只有嘱咐曹咎坚守不出，他知道，只要曹咎不出成皋城，汉军是无论如何攻不进成皋城的。

刘邦趁项羽东去之机，反攻成皋。曹咎开始还遵照项羽的告诫，坚守不出，但是经不起汉军连日的辱骂和挑战，一怒之下，率军出击。刘邦见激将法奏效，便运用半渡击之的战法，大破曹咎所部楚军于汜水之上，曹咎兵败自杀，汉军乘机再夺成皋，并乘胜推进到广武一线，占领敖仓。秦朝囤积了二三十年的谷子，都成了刘邦的军粮。

不能说刘邦没有收项羽成皋城内的金银珠宝和敖仓的粮食，就不能取得天下，但这两件事对刘邦最后取得天下绝对是有很大地帮助。现代战争打得是经济，古代冷兵器时期的战争打得也是经济呀！有了钱又有了粮，那胜利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但是用这个理论反观项羽的话，又得出一个新的结论：钱和粮也得看握在谁手上了。

这两样东西原来都是项羽的。可项羽守着敖仓却不知道用敖仓的粮食，还要千里迢迢地从彭城往荥阳运大米。

一个客观的事实是，项羽的兵大部分是南方人，南方人的主食是大米；而刘邦的兵，大都是北方人，北方人的主食是小米。可无论大米还是小米，谁也不能说谷子不是粮食吧。项羽的兵会吃大米难道就不会吃小米？如果没有大米，他们是否就能守着小米饿死？

项羽在对待钱财的问题上，纵观整个楚汉战争，几乎都是在夺、在藏，没有见他拿钱办什么事情的记录。那些从秦宫里掠夺来的财宝，包括敖仓里那些粮食，对于项羽来说，都是负担

再看刘邦是怎么玩转金钱这把双刃剑的吧！鸿门宴上，对项羽花言巧语之后送白璧一双，溜之大吉。兼并三秦后，项羽大怒，但是为什么又采取了“先齐后汉”这样一个愚蠢的战略方针呢？是因为张良给了项伯一斗珍珠，项伯又替刘邦说好话了。

刘邦彭城大败后和张良等人骑着马败退到下邑，刘邦下马，靠着马鞍问张良道：“我想捐出函谷关以东的土地作为封赏，谁可与我共同建功立业？”张良上前说：“九江王英布，是楚国的猛将，与项羽有矛盾；彭越与齐王田荣在梁地反叛项羽，英布和彭越这两个人可供急用。而汉王您的将领中只有韩信可以赋予重任，独挡一面。如果要捐弃关东，就捐给这三个人，那么楚国可以攻破了。”事实证明，刘邦正是依靠韩信、英布和彭越三个人的力量打败了项羽，创建了汉朝。

刘邦被围困于荥阳，汉军求和，项王不许。陈平向汉王献计说：项王的忠臣，只有亚父、钟离眛、龙且、周殷几个人，如果你能用万金买通说客，去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再出兵攻打，项王必败。汉王遂用此计。项王果然对忠臣疑忌，致使忠臣纷纷离去，范增是项羽身边的重要谋士，被他尊为亚父，这会儿他也开始起疑心了。范增在项羽那儿待不下去了，只有告老还乡，最后含恨死在归乡的路上。

项羽这招反间计实在是太厉害了，范增是谁呀！鸿门宴的总策划啊！

范增死后，楚军中再无可与他比肩的谋士，所以，在和谋士如云的刘邦战斗中节节败退。由此可见，范增一人之才，足以抵过刘邦帐下所有谋士。刘邦做了皇帝后说过一句话，也充分说明了范增在项羽军中的重要性以及范增的才能，他说“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刘邦这个人，只要能办成事，花钱是从不吝惜的，出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多大的气魄啊！钱在刘邦手里，才能称其为钱。

项羽确实是位战神，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收复了十七座城池，但没有能够有效的消灭彭越的游军，听到成皋失守，大惊失色，急忙由睢阳带领主力返回，同汉军争夺成皋。

刘邦是把项羽吃透了，他听说项羽回师，立即带领他的部队上了荥阳北部的广武山。

广武山是大伾山的余脉，北濒黄河，南控平原，周围沟壑纵横，地形险要。广武山上有两座城，分别叫东、西广武城，据说是魏惠王修鸿沟时为保护鸿沟筑的城。

鸿沟最早是梁惠王为了发展农业在荥阳北面引河、济之水修建的一条水利工程。由于魏国大获其利，又扩大了这个工程，形成了一条北起荥阳，南至中牟、开封，通泗水和淮河的运河。

刘邦上了西广武城之后，项羽紧跟着也上了东广武城，与汉军对峙于广武，欲与刘邦决一雌雄。可是汉军依据险要地形，坚守不战。双方对峙数月，项羽无计可施。这时适逢韩信攻占临淄，齐地战事吃紧，项羽不得已只好派龙且带兵二十万前往救齐，这就更加减弱了正面战场的进攻力量。到了十一月，韩信在潍水全歼了龙且的部队，平定齐国，使项羽的处境更趋困难。几个月后，楚军粮食缺乏，既不能进，又不能退，白白地消耗了力量，完全陷入了被动。

这时，韩信又来个背水设阵，斩杀楚的羽翼赵军主帅成安君陈余，生擒赵王歇，一举灭亡赵国。随之趁势不战而迫降燕国，大破齐、楚联军于潍水，今山东潍河之滨，平定三齐，占领了楚的东方和北方的大部地区，完成了对楚的战略包围。

彭越的游军则不断扰乱楚军后方，攻占了昌邑，今山东金乡西等二十多座城池，并多次截断楚军的补给线。英布所部在淮南也有所发展。项羽腹背受敌，丧失了主动，陷于一筹莫展的境地。

于是，一幕一幕大戏就以鸿沟两岸为背景开始接连上演。

项羽要找刘邦单挑，“天下匈匈数岁者，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天下纷争动乱数年了，都是因为我们两人的缘故，干脆咱俩一决雌雄，何必连累天下百姓呢。

刘邦却笑着拒绝说：“吾宁斗智，不斗力。”老朋友，我只斗智，不斗力，不要跟我玩这一套。

项羽大怒，别忘了你老爹还在我手里！于是把刘老爹拉出来，架到开水锅上，告诉对岸的刘邦，今天不赶快投降，我就把你老爹煮了。“今不急下，吾烹太公。”

这时候，刘邦无耻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当年我和你一起在怀王手下共事，大家约为兄弟，既然是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一定要煮你爹，到时候别忘了分我一碗汤喝。“吾与汝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

项羽大怒，真想把刘老爹当场推到锅里，不过被项伯劝住了。项伯在鸿门宴上救过刘邦的命，现在又救了刘邦老爹一命，可谓是刘邦一家的恩人，刘邦坐上大汉皇帝的宝座后，作为对项伯的回报，封了他一个射阳侯，赐姓刘，项伯就此终了一生。

暴躁的项羽一开始希望的是如狂风扫落叶那样把刘氏集团迅速扫灭干净，更何况他现在又因为刘邦战略优势的逐步形成而真切地感受到了“少助、食尽”两大威胁。就派一位壮士在对岸叫阵，结果被刘邦军中的射手当场射杀，项羽再派，再次被射杀，再派人，还是被射杀。项羽暴怒，自己披甲上前，对着刘邦的射手大喝一声，射手惊恐万分，按史书记载，当时这位射手掉头跑回军营再也不敢出来了。

项羽继续在鸿沟东岸叫阵，刘邦出来了，他不是来跟项羽单挑的，他是来演讲的。

刘邦把项羽做过的事总结为十条大罪，比如杀宋义，杀秦王子婴，杀义帝熊心等等，然后在对岸当着众人高声宣读。

项羽又暴怒，搭箭挽弓，射向刘邦。项羽的动作太快了，刘邦根本来不及反应，正中胸口。

疼痛让刘邦下意识地手捂胸口，弯腰，不过在弯腰的这一点点时间里，刘邦的思绪在飞快旋转，周围的士兵也都涌过来护住刘邦。

不论是让楚军，还是让汉军知道自己受了重伤，都将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可怕后果。楚军如果得知，很可能会趁机来攻；汉军如果知道，很可能会军心大乱。

刘邦缓过神来，告诉对岸的项羽，你伤了我的脚趾头！

回到大帐，刘邦就想躺下，张良冲进来对刘邦讲，现在千万不能躺下养伤！伤再重也要起来！刘邦的伤确实很重，但是他还是强忍疼痛去帐外转了一圈，用意自然就是告诉这些士兵们，你们的大王什么事都没有，大家不要乱了阵脚等等。

刘邦强支着安抚了军士后，就偷偷去成皋养伤去了。在成皋养伤期间，刘邦与薄姬生下了刘恒，刘恒是西汉第三位皇帝，在位二十三年，开创了大汉历史上著名的盛世“文景之治”。

双方从汉二年，公元前二○五年六月，一直耗到汉四年，公元前二○三年八月，项羽在腹背受敌、粮草匮乏的情况下，被迫释放太公、吕后与刘邦议和，双方订立和约“中分天下”，划鸿沟为界，东归楚、西属汉，尔后引兵东归。楚汉两军在荥阳、成皋一线相持两年零五个月后，休兵罢战。

鸿沟即成了楚汉的分界线，并由此形成了中国象棋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所谓楚河、汉界都是指鸿沟而言。

刘、项当年隔鸿沟对垒的东、西广武城，现在荥阳人管它叫汉、霸二王城。刘邦驻扎的西广武城叫汉王城，项羽驻扎的东广武城叫霸王城。由于黄河南侵，水流冲刷，汉、霸二王城的北城墙及其大部分城垣，都沦入河水。只有部分东、西城墙和大部分南城墙保留了下来。

站在霸王城陡峭的崖边遥望汉王城，只看到一段黄色的断壁残垣，一如我脚下的土地。当年波涛滚滚的鸿沟，现在已经成了夹在两山之间的一条黄土小路。

只是当地的村民，每到雨后，还时常能捡到或完整或残缺的箭头。有次我给爱好兵器收藏的儿子带回家两个，他两眼放光地说，这是秦箭头，你看，现在还可以划破好几层纸，说着，他就在稿纸上面划了一道，果然，很多层纸都裂开了。裂开了的纸就像是隔着鸿沟的东西广武城，我忽然想，这透着黑色幽光的箭簇，谁能说它不是项羽当年射向刘邦的利箭？

唐代大文学家韩愈登广武山，曾挥笔写下《鸿沟有感》：“相持未定各为君，秦政山河此地分。力尽乌江千载后，古沟芳草起寒云。”

项羽的鸿沟议和是不得不议和。

刘邦很清楚，他和项羽是有我无你的战争，所以，他的目地很明确，就是要置项羽于死地。但项羽却显得太天真了，他竟然相信刘邦的以鸿沟为界、平分天下这样的弥天大谎。项羽释放了刘邦的父亲及妻子儿女，刘邦得到了家属，高兴之下，还不忘背约，转身就去追赶已经撤走的楚军去了。

人的一生，就是人自己一次次完成了的行为叠加。这些完成了的行为一旦完成，它便永远成为过去了。我想项羽在垓下的四面楚歌中，在他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中，回首往事，他的内心除了无助和无尽的悲凉，还有什么？

读司马迁的书每次读到此处，我就热泪盈眶。项羽失败了，但他失败得轰轰烈烈。他还不到三十岁就失去了生命，但他至情至性的人性之美，却灿烂如花。项羽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他即使失败了，死去了，他高贵的内心里依然瞧不起刘邦。刘邦胜利了，当了皇帝了，然而皇帝常有，英雄却不常有。项羽之所以成为英雄，是因为他具备英雄坦荡、无畏的特点，刘邦开创汉朝二百多年的基业，是因为他具有一个开国帝王海纳百川的气度。

刘邦在战胜项羽后，成了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得以战胜项羽，是依靠许多支军队的协同作战。这些军队，有的是他的盟军，本无统属关系；有的虽然是他的部属，但在战争中增强了实力。因此，在登上帝位的同时，他不得不把几支主要军队的首领封为王，让他们各自统治一片相当大的地区；然后再以各个击破的策略，把他们陆续消灭。

汉十一年，吕后诛杀淮阴侯韩信，同年夏，又杀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大为恐慌，起兵反汉。由于英布擅长用兵打仗，刘邦不得不亲自出征。在他击败英布，得胜还军途中，刘邦顺路回了一次自己的故乡——沛县，邀请旧日好友一起饮酒庆祝，酒酣之际，刘邦一面慷慨起舞，一面唱起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篇被汉朝人称为 《三侯之章》的歌辞，后人题为《大风歌》。这篇辞前两句气魄豪壮，雄迈飞扬，充分表现出一代英雄志得意满、意气风发的气概。后一句诗表达了刘邦要巩固他的统治，急须招揽人才的心情，据《汉书·高帝纪》，刘邦“慷慨伤怀，泣数行下”。

假如说项羽的《垓下歌》表现了失败者的悲哀，那么《大风歌》就显示了胜利者的悲哀。而作为这两种悲哀的纽带，则是对于人的渺小的感伤，对第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感伤。唐代的李善曾解释说：“风起云飞，以喻群雄竞逐，而天下乱也。”

当年群雄竞逐，而如今却连捍卫四方的猛士都找不到。踌躇满志、志得意满的刘邦环顾四周，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悲凉。

失败的项羽曾经悲慨于人无法胜天，那么，在胜利者的刘邦的歌中，难道没有响彻着类似的悲音吗？

“弯弯一条流花溪，年年风雨落花飞 ，莫问那花哪树花 ，一样沉浮东流去。”耳边忽然响起越剧《流花溪》的主题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