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场行
2011-11-20□蒋浩
□蒋 浩
1
匆匆带了地图,像面海的小窗——
乌场——我也急于向你泥块般抛掷我自己。
车过小桥时,透过椰林,我还
真看到了窗,里面坐满了读书人;
中式门额悬了块黑底白字的木匾:
“基督教北坡堂”。今天是礼拜?
汽车也在一处逼仄的石砌小街休停了。
小村就这么一条街,两边各式店铺,
统一吹的是海风。本地人皮肤像眼睛,
看陌生人时,脸也黑得明亮,
迸出的古奥方言却幽深难懂。
他们牧猪如养鱼,无圈无栏满街游,
碰到船头般粗笨的车头也不避闪。
我喝乳白椰汁,住在里外的码头,
楼下是冰库,夜里随时的捣冰声
比附近淘钛船的柴油机更粗野。
……我边醒边睡。
2
凌晨四点,有人叫。我换好救生衣,
跳下一艘快艇。船上是父子俩:
数小时前见过年轻的,烟头闪亮,
他负责驾船,夜色却吞噬着中年人的
尖下巴。远处有一排密集的灯光,
是捕鱼船。鱼儿像飞蛾喜欢游进
灯光下张开的黑网。我们驶向东侧
黑糊糊的甘蔗岛,溅起的浪花也
黑糊糊的。岛边木船顶部钢架撑着
几排钢盆灯罩已熄灭。渔民正在
甲板上用保温冰桶分装鱿鱼、红鱼、
黄纹鱼、灯光鱼等。快艇靠近它,
中年人爬上去论价,用小本笔记,
递下塑料袋的鱿鱼倒进竹筐里。
很快,我们又驶向另外的灯光船。
海上还很黑,东边微红,有云团。
“看过日出吗?”“看过月出和日落。”
今天也许我幸运?“出过海吗?”
“出过,在东胶。”“大海真是好东西。”
“哎,太难了,不懂本地话呀。”
海上已有渔船慢慢驶回。
我们上船,称鱼,记账,入筐。
一个多小时后,海面亮起来,视线
能分开水和天。我记得《创世纪》
描述过:
“神就造出空气,
将空气以下的水、
空气以上的水分开了。
事就这样成了。
神称空气为天。”
天露出鱼肚时,渔船熄了灯在回航。
我们的快艇像一只迎接主人的小狗,
奔向他们的衣角。六点半,天已大亮,
但黑黑海岬挡住了日出,光线从捂住
海面的巨掌缝里渗透出来:红,嫩红。
3
下午两点,朋友来了。
我领他到旁边的春年湾看海。
——水真蓝,真干净,
能看清波浪尾巴下的细沙。
还有昨天的海鸥,在空中吐出小鱼,
又俯冲下来用红嘴接住。
但我没见到昨天拉网的渔民:
二十多人分成两组,东边十个男性,
大都是头戴本地尖顶圆盘竹笠的老人,
西边十多人都是妇女,也戴帽,
有的还用毛巾遮脸;每组一条粗麻绳,
隔一米五处一人,每人腰背有一窄长
约三十五厘米的木条,两头穿孔系绳
结成三角,角顶有绳长约半米,未端
有穿孔的胶块缠绕在伸进海的粗麻绳,
尽头是网。他们都黑黑赤脚,双手
叉腰,面朝大海,不说话,
在沙里统一节奏慢步后退,仿佛
拉的不是一张网,是一个网中受难体。
两小时后,网完全裸敞在沙滩上,
其中一条特别的比目鱼像谁的鞋?
我俩的鞋脱在那艘两头弯翘的木船下。
它长约十米,船里是昨天的黑色网?
油亮船壳是打孔后用绳索胁骨般串连
一起的纯手工制品。船板之间的凹凸
连接处,青筋般的绳线缠得多么紧。
凹凸波浪也像青筋在海上萧条滚动,
随意堆放其间的礁石光滑闪耀,
溅起浪花,又不失石性——
我们都想游去那里耳鬓厮磨。
4
下午六点,一艘小木船载我们到
泊在深水的大木船上。今晚我们去
今早收鱼时所见的灯火处捕鱼。
明早如碰见那父子俩,会惊讶吗?
船上共有十位船员,年青人居多。
船未开,他们已忙碌,或舀渔舱
冰水,或补网,或检查柴油发动机,
或安装铁架上的罩灯……十分钟后,
朋友就感到心慌,枕着救生衣躺在
甲板上看白云。再过半小时,
我也感到头晕。船员们用本地话
互相开玩笑,“我们一天累得要死,
他们却来看新鲜。”朋友其实也是
附近的人,苦笑着译给我听。
“扛不住就回去吧。”他们笑着
放条小船刚开几米,朋友就趴在
船头呕吐。我使劲笑,我的脑袋
清醒了。“别弄脏了大海。”
船员摇着桨,也笑得欢……
硬山不硬水——我们终于回来了
——我也回到海甸岛,放下包,
电话响了,是吴勇,“刚到深圳,
要不你也过来?”“刚到家……
三月份我才去过。”……澡后,
清理旅行包,哦还有地图,
这次我却没在途中打开过。
这两天究竟在哪里活动?
我想看看,
展开:哎呀,是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