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粤农村盛演“菩萨戏”现象的调查与思考
2011-11-16苏涵
苏 涵
闽、粤农村盛演“菩萨戏”现象的调查与思考
苏 涵
在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多次到福建、广东的农村做戏曲采访,特别感慨于这两个经济发达地区农村“菩萨戏”的盛演,却并不能认同“村村闻锣鼓,日日演大戏”的关于农村戏曲文化的乐观宣传,对有的学者以农村戏曲有史以来就是附着在民俗与民间祭祀活动上的观点来解释当今的戏曲现状,也持有不同看法,甚至对目前农村戏曲的发展增加了许多的隐忧,并由此透视着中国农村经济、农村文化、农村戏曲发展中的一些问题。
一、躁动的农村经济与虔诚的平安祈求
福建的长乐、福清、莆田、泉州、厦门,广东的汕头、潮州等都属于东南沿海经济比较活跃、比较发达的地区。在采访中,我总是听到和看到,几乎到处都在频繁地上演“菩萨戏”,即演给菩萨、演给神灵的谢神祈福戏,用农民通俗的话说叫“菩萨戏”(也有的地方叫“佛生日戏”等等)。
在南安市溪美镇美林村,村民黄俊成向我描述了他们村盛演菩萨戏的盛况:“我们村每年演几十场戏,大都是在菩萨生日时演。而菩萨的生日,有许多的名目和日期,最隆重的是农历二月初二、十二月十六日的土地生日。”在福建、广东的许多佛寺与神庙里,都有“神明圣诞辰录”一类的标示牌,从中可以看出,所谓佛生日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而演戏娱神是他们祭奠的一种重要方式。
不仅如此,由于这种演出的需要,近几年,这些地区的很多农村都在修建豪华剧场,或是以专门的剧场形式出现,或者将宗祠与戏台合二为一,或者就寺庙而建戏台,农村剧场之多,之大,之豪华,确实令人瞠目。
特别是福建长乐市,几乎村村都有新修的庙宇、祠堂、剧场或专门用于演戏的礼堂,而且多修得豪华、壮观。长乐市古槐镇中街村,就有两座礼堂,均是花费了几百万元盖起来的,还有一处装有中央空调的豪华祠堂。而金峰镇厚团西陈村,仅有200多口人,最近刚刚花了600余万元盖起一座专供演戏的礼堂,礼堂高四层,里边竟有1200多个座位。尤其是从长乐市区出发,沿闽江边,经过猴屿乡、潭头镇,到金峰镇的二十余公里的路边,一路接连的竟多是依山傍水的红色琉璃瓦屋顶的寺庙、祠堂、礼堂,真有”南朝四百八十寺”的感觉。
福清市民间剧团协会副秘书长、侨光剧团团长郑生告诉我:“福清市现有120多个民间剧团,每个剧团年演出场次都在320场以上,而每场的戏资均在5000元左右,粗估可以有一亿五千万到两个亿的收入。”这样的经济情形,也令人感到吃惊。莆田、泉州一带的戏资略少些,但都是非常可观的经济现象。
在潮州,我遇见一位演戏中介人,他去年仅春节前的介绍费收入,竟然有十万元之巨,其背后有着怎样的经济关系,可想而知。
通过进一步调查,我看到,这样的戏曲现象与经济现象,都是与这些地区躁动而特殊的农村经济密切相关的。也就是说,为了给“菩萨”演戏,农村人不惜花费巨资盖起如此多而豪华的剧场,也不惜花费以个人名义请剧团演戏给“菩萨”看,这种状况都与这些地区特殊的经济活动密切相关。盛演菩萨戏的文化现象,是特殊地区的经济活动驱动下的传统民俗活动的再度复兴,是躁动的农村经济状态下,祈求平安的民间心理的强烈投射。
这些地区,因为滨海的地理条件,一直都有海上谋生与海外致富的习惯,也有在内地从事工商业的群体热情。远的不说,近二十年来就有大量的农村人口,尤其是农村青年人移居海外,从事商业活动或劳务输出,或在内地开办工厂并从事商业活动。他们赢得了大量的财富,并把这些财富回流家乡:一方面盖起一栋栋豪华的乡间别墅,以显示自己人生与事业的成功;一方面又盖起一处处阔气的戏台、礼堂、祠堂,请来价格昂贵的剧团给神灵菩萨演戏,以祈求人生的平安。长乐市洋屿村共有2367人,出国的就有1000多人,出身于该村的华侨还有2000多人,所以村里还设有村级侨联。而这个市最偏远的一都镇,全镇仅有11456人,竟然有1000多人集中到非洲的莱索托从商。
所以说,这些地区的新一辈人,多数不再是安分于田间耕作或海上捕鱼的传统农民、渔民,而成为走出祖辈生息的土地,跨越地区,跨越国度,用新的方式来赚取钱财的人群。这里的农村经济呈现一种躁动不安的运行状态。
有了这样的经济活动背景和生存方式,又必然带来一些特殊的农村现象:许多豪华的乡村别墅中,或漂亮的农舍里,通常只有老头老太太们留守,只有一些不愿意外出或没有能力外出的人还都静静地作息于其中。而外出者在有可能赚取较多财富的同时,又可能经常面临意想不到的人生困难与生存风险,面临工商业活动中随时可能潜伏的危机。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可变性因素与无常情形,牵动着在家者与外出者的心灵,使他们非常自愿地把赚来的钱拿出一部分来,用以修造戏台、礼堂、祠堂,用以请戏演给菩萨,演给神灵,求得神灵的护佑。
在长乐县三溪村采访时,我遇上了73岁的杨宝锁老人,他热情地告诉我:“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在海南办工厂,一个在福州做工,家境一般,但为了祈求神灵保佑孩子们平安,所以也准备请戏,演一场是5300元,想演两场,共10600元,时间在春节之后。”
在古槐镇中街村采访时,我不仅看到一场完整的谢神演出,看到戏主在场次转换时间里谢神的仪式,还看到那座巨大的神龛,挤挤挨挨地占了近三分之一剧场空间,上边摆放着各种神灵塑像。而祠堂两边的墙上悬着“神威昭著”、“神人共庆”两块匾额,非常清楚地表达了人们之所以用如此大的热情,如此多的花费来演“菩萨戏”的心理原因。
莆田、泉州、汕头、潮州的农村,不像长乐、福清那样,有那么多豪华的农村剧场,多是简易的露天舞台,或临时搭建的帐篷式戏台,然而,演菩萨戏的动机与频率亦毫无二致。敬仪有厚薄,虔诚无区别,祈神求平安,人神同赏戏,这种沿袭了千百年的风习,在躁动的农村经济时代,似乎达到了史所未有的痴迷与兴盛状态。
由此,我们看到,一方面,这是一种农村财富的特殊的分流景观。在这些工商经济与涉外经济非常活跃的农村地区,投身商海与拼搏海外,既带来了远比从事传统农业丰厚得多的财富,也同时带来了更大的生活动荡系数与命运无常的可能,所以人们非常乐意从财富里分出一部分来,请戏演给神看,“支持”农村戏曲的“繁荣”,并由此形成了特定的“戏曲经济”。大量的戏曲从业人员,相关的运输业,服装道具业,修建礼堂、祠堂、剧场涉及到的建筑业,以及以莆田市区的“戏馆”为典型的演出中介机构等等,都非常活跃地介入到这种戏曲经济的链坏之中,从中得到属于自己的一杯羹。同时,因为以戏曲来求神祈福,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人们对神灵的敬畏之感,使神灵在民间心理中发挥了一定的制衡作用。这应该是有益的。但另一方面,这其间已然体现出的戏曲演出市场的恶性竞争,演出中介机构的操纵盘剥,又在逐渐地伤害农村的戏曲艺术,则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二、适俗的舞台演出与伛偻的台下观众
农村戏曲演出有它自身的特点,即它必须适俗,必须适合农民的审美需求,本来不能与城市戏曲演出相比,更不能与今天的精品剧目并论。但是,亲临农村剧场之后,我却在这种为了适俗而繁荣的表象背后,感到了深深的悲凉。
在长乐市金峰镇厚团蔡村礼堂,我看了村民蔡宝官为谢神请演的一场戏。剧团是福州的一个闽剧团,台上演员先向戏主表示祝贺,接着演出一般剧团都要演的《八仙加冠》,随后才演正本戏。然而,我问了五、六个观众,竟然无一人知道那晚正本戏的戏名。观众则几乎全是老人,见不到一个年轻人,还有的老年观众躺在后边的躺椅上睡着了。
福清市东瀚镇的林氏宗祠里挂着”进士”、“武进士”、“一姓三院士”等显示其祖上文化荣耀的匾额,在这里我看了一场福清某某实验闽剧团的演出,小黑板上倒是写着:日场:《耿青取朱旗》;夜场:《晋宫风云》。台下却仅有二十几个老年观众,我身边的一位老人亦躺在长椅上呼呼大睡。戏终于演完时,我走出宗祠,看着村道上七、八个渐渐离去的老年观众伛偻的身影,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悲凉。
2009年元宵之夜,我在汕头市铜盂镇胜前村采访。当晚,这个村竟然有五台敬神戏,是五个宗社分别请献的。戏台都是临时搭建的帐篷式戏台。戏台的对面是临时挂起的祖宗牌位,祭献的物品琳琅满目。可其中一台戏,台下只有五、六个人看,演员照旧那样演着,也许只有对面神台上的祖先魂灵在欣赏。更为特殊的是,每个临时剧场旁边都有专门搭建的小帐篷,供年轻人赌博用,那里却挤满了人。
农村是戏曲最重要的市场,而这样地给消磨时光的老人演着谁也不需要知道演什么的免费的戏,这样地演着给神灵看的戏,当然难以奢求有舞台艺术的很好表现与不断提高了。更何况,当这一批六十岁左右的观众都最终从村巷间消失的时候,真不知道,我们的戏再演给谁看。
长乐市古槐镇中街村的村民石乐华、石金楷,都是闽剧的爱好者,不仅热情地带我到村里参观祠堂、礼堂,看戏,而且介绍说:他们村每年都要演70至80场戏,福州市90%的闽剧团都来演出过,每场戏资都在5000到7000元之间。他们的言语之间似乎洋溢着自豪与欣然之气。但是该镇主管文化宣传的副书记陈清告诉我说:“有一些场次的戏因为看的人太少,戏主则要想热闹,就雇民工来看戏,每人看一次发给十元钱。”
老年的农民观众,不知道台上演什么,也不关心演什么,锣鼓响着,演员唱着,那是他们在延续一种曾经习惯的娱乐方式来消磨时光;年轻的农村人则不肯进剧场,要花钱雇请他们进剧场,而且给了钱之后,仍然早早离场。这种对于观众来说全是免费的演出,我以为并不显示农村戏曲的繁荣,相反,正在深刻地伤害着当今的民间戏曲,使民间剧团在适俗的要求之下,在为菩萨演出的心理祈求中,在经济利益的竞争之中,不断重复着低劣的演出。
更为令人悲伤的是专业剧团在农村的遭遇。
在长乐、福清两市,已经没有由政府财政支持的专业剧团,全部是民间戏班了。而莆田还保留有莆仙戏一团、二团、仙游县鲤声莆仙戏剧团三个专业剧团,政府却未予资助,同样地要依靠农村演出来养活自己。泉州市的高甲戏剧团,厦门市的金莲升高甲戏剧团则由政府财政支出费用的70%或80%,不足部分由下农村演出获得的戏资弥补。泉州市高甲戏剧团、厦门市的金莲升高甲戏剧团,还可以排演一些高质量的剧目,去参加戏剧艺术节,或者去争取某种政府文化奖励,而莆田市的几个专业剧团则是另一番情景。
2008年8月10日晚,我到湄洲湾边上的莆田市乌姹村看莆仙戏二团的演出。在一个豪华寺庙边的舞台上,曾是国家二级演员的刘玉钗团长无奈地说:“我们是专业剧团,但要依靠农村演出来养活自己。今晚的戏资只有2200元,但也要演,不演就发不出工资。”夜幕四合,坐在观众中间,环视周围,也就100多位老头、老太太同少数小孩子。同样也有《八仙加冠》的仪式化演出,随即正本演出著名剧作家姚清水创作的古装剧《金国銮》。姚清水的本子,情节曲折完整,演员也演得不错。但戏演完我夸奖刘团长的时候,她却说:“可是农民还说我们演得不好。他们不喜欢抒情太多的戏,喜欢又打又闹的戏。”在此前的采访中,也已经有很多人告诉我:“农民们看这种谢神的菩萨戏,一要热闹,二要不死人,三要有高兴的结局。”我理解了这种有一定质量的剧团的演出,在农村则可能遭到的尴尬。
8月11日,我又采访了泉州市高甲戏剧团团长叶正萌和该团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吴家松。谈起农村演出的这些情形时,叶团长说:“我们感到非常的悲哀。”他还介绍说:他们团有国家一级演员1名,二级演员7名,三级演员30多名。在泉州属于一等的剧团。他们要两条腿走路,一条腿走市场,到农村演出;一条腿是走精品,排演一些高质量的剧目,如新版的《连升三级》,在苏州举行的中国戏剧节上就获得好评。但走农村市场演出,一年要演一百五、六十场,还要不断地更换剧目。为了适应农村观众的需要,他们除了演出《凤仪亭》、《珍珠塔》、《女巡按》这样的传统剧目之外,还要演出民间剧作《兵反皇都》、《正德陪万金》、《皇妹易嫁》等适俗的剧目。专业剧团走向农村演出,本来是应该的,但是实际情形并不是我们所说的“给农村送去精品的文化食粮”,而是必须在已然成为风气的民间演出中,降低自己的水准,以获取农村观众的认同。与此可以连带思考的是,我们都清楚一个非常让人难为情的事实:多年来,各地政府花费巨资培养的精品剧目、获奖剧目,几乎没有一个可以真正地面向农村进行演出。可以说,戏曲虽然在这些农村地区“盛演”,但是已经失去了真正的农村市场。
农村戏曲在没有真正市场的环境中,在盛演菩萨戏的氛围中,正渐渐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淖。
农村戏曲在观众后继无人的严酷事实中,盛演菩萨戏的表面繁荣却在渐渐绞杀着戏曲的生命。
如果说,戏曲在农村的演出,曾经是农村人的狂欢节,那么,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这种“盛演”却不再是一种狂欢,而是农村文化的深度冷落。
三、消隐的戏曲作家与畸形的民间剧目
据统计,仅在福建一省,就有600多个民间剧团,广东仅潮汕地区,民间剧团也为数颇多。它们”活跃”在经济发达地区,“盛演”着大量的“菩萨戏”。他们的剧本从何而来,他们演出的剧目又是怎样的情形,这是我调查中特别关注的另一个问题。
本来,农村戏曲演出,对于剧目、剧本,有着适应性的基本要求,有着自己的编剧方式与流通方式,我们不能用城市戏曲、文人戏曲、得奖的精品戏曲的标准来衡量。但是,当我面对这些地区盛演的剧目与剧本时,同样有着深深的忧虑。
我向福清市民间剧团协会副秘书长、侨光剧团团长郑生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直口快的郑团长说:“全都是胡编乱造的”。他随即给了我一个剧本,是在原来的电脑打印稿上重新涂改的,根本看不出完整的情节,而且电脑打出的原名叫《忠肝义胆》,涂改后叫《三团圆》。
在长乐市洋屿村采访时,热情的村侨联秘书长陈发祥给我提供了一本他近年管理该村剧场的演出记录。那是一本学生作业薄,但上边清晰地写着该村每一场菩萨戏演出的时间、地点、剧目、剧团、戏资、献演目的等内容。记录时间起自于农历2004年6月3日。从所记录的420多次演出的剧目名称里,我们就可以看出郑先生所说的“胡编乱造”的痕迹。
为了就农村剧目问题进行深入研究,我又到莆田市偏远的东峤镇田柄村,采访民间剧作家林亚善。林先生的家是典型的闽南农家小院,客厅里摆放着不少的铁皮柜,上边贴着电脑打印的剧目名称,墙上贴有喷绘的剧目表,供剧团索阅,还有联系电话、银行账号等等。铁皮柜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的剧本,一律电脑打印稿,用文件夹夹着,外边也贴着剧目名。我明白,这已经是一种商业化的农村剧目制作,也从中看到一个全国唯一从事民间戏曲剧本商业化经营的剧本作坊的经营策略。
对此,我们不能做出简单的判断。我只是想,这种专业化的民间剧本写作,是民间戏曲盛行而适演剧本缺少情况下,应运而生的一种特别现象,相对于前边提到的那种“胡编乱造”而言,毕竟有着存在的价值。而且,这将是当代农村戏曲史上的一个非常特殊的个例。
那么,那些专业剧作家以及他们创作的剧目呢?在泉州市高甲戏剧团团长室里,叶正萌团长告诉我:“现在我们剧团已经没有专门的编剧了,没有人愿意承担这样的工作。我们的剧本来源,一是移植别的剧目,二是征求剧本,即向民间剧作家购买剧本。”这样的剧本当然很难保证基本的质量。
在莆田,我采访了著名剧作家姚清水、杨美煊。他们都曾经是莆仙戏剧团的专业编剧,但已60多岁的姚清水先生,不能再写像《状元与乞丐》、《逃难记》那样的有很好的文学性与舞台性的剧本了,他在专门为莆仙戏二团写适合农村演出的剧本。而年过70的杨美煊先生与他的同龄剧作家一样,早已封笔休息了。
再查阅《福建戏曲年鉴》,在1980年到1996年的每一卷中,都记录有各个剧团的专业编剧的人名。福建曾经拥有一个庞大而且水平很高的专业剧作家群体,但都已渐渐消隐,难闻其名了。
采访中,我还看到,在农村戏曲市场自我蔓衍,真正能适宜于农村演出的剧目极度匮缺,而戏曲剧目畸形运作的环境中,地方文化管理部门,更多地只是关注能不能搞一些精品剧目,以博取某种奖励;或者能否将农村的戏曲演出作为一种搭载工具,去获得某种宣传的效应。像莆田市就曾经组织编写文明小戏,要求搭配在正本演出之前演出。而长乐县的古槐镇为了宣传本地的历史文化,也请人写了一个《董奉传奇》的剧本。这些,似乎都没有错,都是出于农村文化建设或经济发展的需要而采取的政府化行为。但是,这些似乎都与农村戏曲的真正需求不甚相干。
四、几点思考
其一、传统戏曲在农村,本来是附着于土地,附着于农耕经济的,农耕经济背景中的民间文化,在实质上并不像许多研究所描述的那样繁盛,而是简单的、阶段性的,因而,戏曲活动在其中就成为最重要、最活跃的项目。可是,现在的中国农村已经不再是平静沉寂的传统景象,也在追踪着种种城市式的文化行为;新一代的农民,也不再热衷于传统的农耕经济,不愿意完全附着于祖辈生息的土地之上。他们虽然也还肯花钱请戏,但他们从根本上已经失去了观赏戏曲的审美渴望,他们虽然频繁地请戏,却并不是为了看戏,而是为了心理补偿,心理安慰,或者为了向神灵菩萨表达自己的心理祈求。所以,菩萨戏的盛演,并不意味戏曲的繁荣。
其二、农村戏曲观众的减少,最关键的还不在于现有观众的老龄化,而在于我们没有办法再培养出后续的观众。当今40岁甚至于50岁以下的人,即使免费也难以将他们拉进剧场,这已经成为无法改变的现实。所以,这将是传统戏曲发展的最大障碍和最大恐慌。
其三、为农民写戏的剧作家基本消失,陈仁鉴的《团圆之后》、《春草闯堂》,已然成为绝响;农村戏曲舞台可以演出的剧目正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之下劣质蔓延,社会相关方面却并没有给予足够重视和有效引导。一切都令人忧虑,本文的写作只希望能够引起相应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