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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谈黄定山的导演艺术

2011-11-16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

中国戏剧年鉴 2011年0期
关键词:张之洞产房时空

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

马 也

简谈黄定山的导演艺术

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

马 也

近年来黄定山在军队艺术教学和戏剧舞台艺术创作方面取得了多方面的杰出成就;今天终于获得新世纪杰出导演的称号。对此,我表示衷心的祝贺。这里我主要谈谈他在戏剧舞台时空处理方面的成就。

戏剧叙事不同于小说电影叙事之处,核心点就在于人物活动的环境也即时空的处理方式和逻辑的不同。严格说来,舞台时空处理是不能随心所欲的;也就是说,戏剧的假定性是被舞台演出严格制约着的。但是黄定山却几乎是做到了随心所欲而不逾距,他自由地处理舞台时空也使舞台时空获得了自由。定山在戏剧舞台假定性的探索和突破上,具有超常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显示出他的超常才华。在定山导演的一些作品里,历史时空、现实时空、心理时空的处理,转换没有过渡,切割没有痕迹,衔接天衣无缝,逻辑层次清晰。手法老到,游刃有余,简洁凝练,举重若轻。如此一来,舞台上就只有表演了,纯纯粹粹的以表演为中心。让我们看看《张之洞》:序幕之后,慈禧太后召见他,环境是大殿,四周全黑,一道垂贯舞台的白光,代表丹陛,张之洞下跪,慈禧威严上坐,一场精彩好戏之后,张官封二品,晋山西巡抚;“肃静回避”的舞台装置落下后是宫女为他换官衣,但是为他换官帽的却是戏中重要人物张之好友莫文渊;简要对话交代二人关系,之后一句“转眼来山西两年了”,开始“反腐”、“查账”——千里空间,两年时间的转换密不透风,全是在戏中完成的。再如以保东为首的八大臣向慈禧状告张之洞一场,舞台上灯光切割成四快,舞台高处八大臣排列整齐,舞台中间两点方块固定光区是张之洞和替张之洞辩护的刘大人,前台是慈禧和宫女(这简直就是一幅美轮美奂、气韵饱满的工笔画!有极强的形式美感。有关黄定山舞台处理的形式美问题本想说上几句的,这里就从略了)。慈禧面对的三组人物和三件事情,本不是在同一时空中发生的,但是导演却压缩在同一时空中处理,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后众人隐去,台上只余张之洞,灯光变换,一声“四爷,您回来了”!张之洞从京城回到武昌,锣鼓声中,开中门迎接盛宣怀,张之洞跪拜,为天下有才者折腰——天南地北,不同时空,无数大事,短短几分钟内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自然天成,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在《张之洞》和《我在天堂等你》等剧中,这类精彩场面俯拾皆是,导演的非凡想象力和创造力转化成了舞台艺术的超强表现力。

自由地处理舞台时空,是他的艺术追求;舞台时空获得自由,是他的艺术成就;既追求又获得,方显一个现代导演的艺术才华。但是舞台时空的自由却不是无限的而是有限的。这个自由的前提是艺术真实。在黄定山的舞台时空中,人物活动的环境,不是生活形态的,不是常识性的具象存在;它是经过某种浓缩、压缩、剥离、切割、抽象、高度概括之后的时空环境;而剥离、切割、概括却也容易产生断裂、生硬、阻隔、虚假之病,但是黄定山的舞台时空处理却是流畅的、统一的、协调的;一切都不是人们惯常以为的那样,但一切又都“像”是真的。

这种奇妙的艺术效果的获得不会是轻而易举的。我不知道黄定山是否把中国戏曲的一些经典美学原则活学活用了,但是我却觉得,当今的戏曲舞台艺术家应该向黄定山学习了。

黄定山在他的导演阐述中说,他“要把舞台假定性发挥到极致”,这句话的意思我能理解,但不够准确。舞台假定性是不可以也不应该发挥到极致的;因为“极致”是“无穷大”,那是有的,那就是评书,是小说,是伊丽莎白时期舞台上的“路牌”、“指示牌”,是早期戏曲中的一桌二椅;极致倒是极致了,但是却缺少了戏剧舞台演出的三种最重要的东西:舞台演出的丰富性、舞台演出的真实感和舞台演出的艺术表现力;其中“真实感”又是最基础的东西,因为假定性这个概念的出现,就是相对于艺术真实而言的。因此,舞台假定性应该有个“度”的问题,这个“度”,就是艺术能量的最大化发挥。黄定山的创造性,恰恰在于他根据不同的剧目、不同的人物、不同的情境、不同的主题,找到了这种假定性的性质也即“度”。假定性的最佳状态应该是一个“恰”字,“恰”的前提或目的是艺术真实感、艺术表现力和艺术感染力。

黄定山舞台时空自由的获得,很多时候是靠灯光。很多场面的处理实在是令人拍案叫绝。前面所举二例,可见一斑。这里再说一例,《我在天堂等你》剧中的产房。产房的创造性除了改变了看戏者的空间关系之外,灯光的处理也值得玩味。白处是两张产床,其余一切皆黑。一方面观众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里是医院、是产房;另一方面,舞台上又没有医院和产房,舞台上只有人物只有戏。这让我想起齐白石画虾,虾在水中游,可是找不到水。黄定山的灯光语汇既丰富多变又有极强的艺术表现力。例子不必多举,我认为他是一个灯光大师。

最后,想谈点儿剧目方面的问题。对比《我在天堂等你》和《张之洞》,我更喜欢后者。作为导演的黄定山能把小说改编成这样一出戏剧,足以显示他的全能艺术功力。但是小说基础并不扎实,提出的是个伪问题。信仰、牺牲、奉献精神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但是解决不了变化了的时代价值观问题;况且几个孩子在价值观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说孩子们真的有问题,那问题首先也不是他们的,而是时代的;时代病了他们才病。用孩子们说事,有些矫情。而同一小说改编的歌剧《太阳雪》就没有这个问题,看后比《天堂》感人,也完整。而《张之洞》,我觉得具备一个伟大作品的基础。张的人格在晚清大人物中几乎相当完整,他是洋务重臣,是大清忠臣,是大知识分子。他自己当然不知道他是帝国的掘墓者:他的汉阳造、他的铁厂、他的新军、他的学生,最后都成了他所维护的东西的对立面。是悲剧,也是喜剧。他和桑洋平最后的冲突是尖锐的,他没有杀桑洋平,分明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到底是时代正确还是我正确”的问题。因为此前他面陈慈禧时已经有对晚清腐败、对鸦片战争、对甲午战败、对帝国前途、对民族命运的诸多思考。但是他的痛苦、他的心理、他的最深隐秘没有得到很好揭示。在死前,他似乎应该有对自己一生、对自己所忠实的东西、所维护的东西(这里倒是果真有个价值观问题)、对革命和革命党、对慈禧太后、对帝国国运的衰微的一场反省和反思,一场清理和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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