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非”戏剧青年的狂欢节
2011-11-16林荫宇
“非非”戏剧青年的狂欢节
第三季“非非戏剧演出季”于2010年3月20日开幕。16台剧目50场演出,自3月20日始,在朝阳区文化馆“TNT”、“凹”、“非非”三个剧场先后开演,至4月4日演出全部结束。
一
谈及“非非戏剧演出季”或称“非非戏剧节”,戏剧圈内不少人表示讶异:怎么又冒出个“非非戏剧节”?“非非”是什么?
“非非”即指“非职业,非商业(营利)”。
2008年应北市文局号召,北京戏剧家协会、北京市文化艺术中心、北京市朝阳区文化馆三家联合发起“非非戏剧群英会”,2008年11月为启动月。短短两个月间,就有三里屯隔壁剧社、北国剧社、北极熊戏剧工作室、原点戏剧工作室、夜语剧社、狐狸剧社、北京青意话剧团(按演出先后顺序排列,下同)七个非职业民间剧团积极报名参与。2009年1月便举办了“非非戏剧演出第一季”(当时称作“戏剧群英会”),演出了《死了都要爱》、《安妮日记》、《我和你》、《我一直在等你》、《我们的小镇》、《艺术》、《送走生命的天使》七台内容丰富、形式各异的剧目。
一石激起千层浪。“非非戏剧群英会”主办方提供了场地,提供了机会,提供了以“非职业,非营利”为主旨的戏剧演出的公益平台,年轻的戏剧爱好者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驰驱而来,纷纷响应“非非”。2009年3月,主办单位又开办了“非非戏剧课程培训”,为年轻的戏剧爱好者们提供了从编、导、演到团队组织上的积极协助。在一系列活动的推动下,2009年6月,“非非戏剧演出第二季”以更大气势开幕了!演出多达11台剧目(含3台特邀演出),有《乱·个套》、《现代寓言》、《巴洛克魔法院校》、《希尔斯堡》、《最后一条领带》、《北京,让我走吧》、《失迷》、《远方》、《小社会》、《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梦想》、《村官本是打工仔》。参与的剧社除第一季参与者外,增添了胡同实践剧社、乐童戏剧社、试验剧社、“同”剧社、瓢虫剧社、新工人艺术团、上海草台班、临湘花鼓戏剧团。
二
“非非戏剧节”第三季于2010年3月隆重开幕。16台剧目犹如色彩缤纷的巨型万花筒——
《隔壁的童话》里,灰姑娘、白雪公主、阿拉丁神灯、卖火柴的小女孩……童话里的人与物奇异地串连在一起,编织成—件百彩衣,唤起观众童年的记忆。
以梵高的几封信为连贯线索表现画家一生的《V》,演出中金黄色长条布幅的抖动犹如荷兰乡村的金色麦浪,连同地面满布着的金黄色风车,一片炫目的金黄,令人联想起梵高名画《向日葵》,与演出团队的名字“太阳剧社”也如此契合。
新工人艺术团原是由一群打工仔组成,他们演出的《城市的村庄》平实、质朴,已然不满足于粗糙的原始状态,开始学习停顿、静场、音响等舞台手段,综合运用以不直白地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死神的一千零一夜》、《我亲爱的偏执》、《分裂》则企图探讨人的两难困境或人性的隐“恶’或人格的分裂。
《醉西厢》意图就男女情感问题,在现实与古代之间找到相似与距离。
《梧桐花》、《曾经》虽不尽相同,都满溢着怀旧情怀。
《无底的棋盘》虽是读剧,演员显露出的表演才能却令人叹赏不已。
《乐土》编导具有如此痛深的忧患意识,这样的年轻人今天已然很少。
在《九宫》、《流氓辩护词》的演出现场,会看到一种如同当下时装界的最时尚手法“混搭”;并强烈感受到剧组成员对自我发现、发明“混搭”这一时尚手法从时装设计到戏剧创作衍变、生发、使用的一种振奋情绪。《流氓辩护词》剧组表现为演出前的神秘与一鸣惊人的期求;《九宫》剧组则表现为演出后的兴奋与高度自信。
最有趣的是乐童儿童剧社一群4岁到13岁的孩子表演的《堂·吉诃德》,孩子们表演的不是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而是听了故事讲述后,他们所理解的所联想的自己心中的自己身旁的天真烂漫的“堂·吉诃德”。
……在那十多天里,朝阳区文化馆荡漾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旺气豪情,亲临现场者会感受到充斥在整个空间的浓浓的兴奋、忐忑、等待、期盼、雀跃、喜庆、欢呼胜利的氛围。
“非非戏剧演出第三季”是年轻的戏剧爱好者们的狂欢节。
三
兴奋之余,确有几多困惑。在新时代、新态势下,戏剧必然发展,也必须发展,发展意味着变化,但变化到什么程度?作为不同门类的艺术,戏剧与小说有何不同?戏剧与诗歌有何不同?戏剧与行为艺术、装置艺术、书法艺术有何不同?戏剧与化妆宣讲政论文有何不同?虽同是综合艺术,真人表演的三维立体化的戏剧舞台表演艺术与多媒体的两维平面化的影像表演的演出艺术有何不同?作为艺术门类的一种独特样式,戏剧创作还要不要“故事”(情节)?还要不要“人物”和“人物关系”(可宽泛到指与周遭环境的关系)?还要不要人物行动?
巧的是4月17日参加完闭幕仪式回家,读到当日“参考消息”第6版一篇短文,谈及世界新闻业界的变化,新闻与娱乐,观点与事实,职业与业余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今天,任何一个人只要能上网,只要能用手机拍摄,就可以制造新闻、传播新闻,新闻与信息文化达到了从未有过的丰富与民主。谈及普通民众被不同来源的海量新闻所淹没,大多数的信息来源带有偏见,媒体现实充满无限可能的事态发展令人感到担忧。提出“需要鉴别!”,人们必须具备和提高鉴别新闻可信性的能力,这对下—代新闻消费者而言,尤其重要。
同理,戏剧也需要鉴别,人们应当具备鉴别戏剧艺术性的能力,这对下—代戏剧消费者而言,尤为重要。
四
疑定思疑、辨疑、解疑。以下是自解自答。
第一,“非非戏剧节”其实是群众戏剧的普及,戏剧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专业人士的垄断产品,“非非”是艺术民主化的表现,是时代大众文化的产物。
第二,“非非戏剧节”的创作者们绝大多数是80后90后,他们不承担传播思想启蒙的历史重任,更不承担改造意识形态的政治使命,也没有商业戏剧的票房重负,因此“非非”戏剧节的所有演出剧目(100%)没有谄媚没有低俗,只是游戏、取乐、欢庆,舞台上乐观、健康、向上,充满了青年次文化的狂欢色彩。
第三,“非非”戏剧节的创作者中,只有少数受过专业培训而目前并不以演剧谋生,绝大部分是受过中、高等教育、但未受过专业戏剧教育、有着固定职业、衣食不虞、对戏剧有着发自内心浓烈兴趣的业余爱好者。他们没有太多戏剧专业上的包袱与压力,没有太多规矩,毋需考虑自己做的是不是“戏剧”,符合不符合“戏剧创作规律”,什么都可以拿来在舞台上展示一番。组织者自称为“戏剧演出季”,如果唤作“非非演唱季”、“非非表演季”、“非非艺术季”、“非非行为艺术季”,他们都会来参与,因为“非非”主办方提供了演出的公益平台。
第四,廿一世纪第一个十年的“非非”戏剧,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以陈大悲、汪优游为代表人物的“以非营业的性质提倡艺术的新剧为宗旨”的“爱美”戏剧(Amateur,即业余爱好者,陈大悲将其音译为“爱美”)有着极大的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首先,陈大悲、汪优游等人强烈批判了当时文明戏的庸俗化、商业化的恶劣倾向,认为“资本家的唯利是图和演员的金钱主义”是“种种障碍真的新剧发生的潜势力”,明确提出“我们借演剧的方法去实行通俗教育”,郑重宣告“戏院在现代社会中确是占着重要的地位,是推动社会使前进的一个轮子,又是搜寻社会病根的X光镜。”要求同仁们成为为“高尚的演剧人”,要求戏剧家在改革戏剧的同时“一方面改造社会,一方面还不能不改造自己”(以上所引请见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年版《中国话剧通史》第二章第二节)。
而今天的“非非”戏剧人,没有这么沉重的改造社会、改造意识形态的历史使命与政治责任,他们并不想去匡正什么。
在审美理想、历史抱负上,“非非”戏剧人与“爱美”戏剧人是不同的。
其次,陈大悲、汪优游都是职业演员,是戏剧专业工作者,他们对当时世界舞台的观念、形态有充分了解,志在寻其于中国发展的可能性。而今天的社会是人人可能有三分钟即出名的机会,如各种歌手大赛,又如网络小说,人人可以成为小说家、文学家,音乐家、戏剧家……不需要专业协会的承认,无需考虑有多深多精的专业才干,更不需要对世界戏剧观念、舞台形态、操作模式有深刻了解,只想借这块平台展现自己的才艺,获得观众的掌声,留下青春的记忆。
今天,要求“非非”戏剧人对戏剧史的发展,做出自觉性突破的贡献,可能是一种奢想侈谈。
“非非戏剧节”是—场没有历史重任的游戏,狂欢。但是,它确实拓宽了剧场表演的多种可能性。
(林荫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