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图式理论视角下的英汉数字隐喻
2011-11-10吴海英天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天津300160
吴海英(天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160)
意象图式理论视角下的英汉数字隐喻
吴海英
(天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160)
数字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除本身的计算意义外,还具有文化内涵。这种现象是用数字来理解和体验其他领域的种种观念,是联想、类比的结果,带有显著的隐喻性质。意象图式理论可用来探析英汉数字隐喻共性的认知理据,如部分-整体图式用以解释完美是数、整体是数,起点-路径-目标图式用以解释线性数量关系。意象图式对数字隐喻具有一定的解释力。
数字;隐喻;意象图式
一、引 言
数字是一种特殊的语言,赫弗德(J. R. Hurford)在其《语言与数字》一书中说:“一般说来,数字明显是种神秘的、不规则的语言,因为它们所表示的那些数目,并不像其他语言表示人、位置、事物、行为、状况和性质这样实际存在的东西。”然而,“……数字系统以清晰的方式与语言充分融合在一起,并植根于其中。”[1]更进一步讲,数字系统是充分地与它们植根于其中的文化融合在一起的。因而,除计数意义外,这些数字还具有种种象征意义。英语和汉语中均有此类现象。例如:
(1)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屈原《离骚》)(极限)
(2)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李白《秋浦歌》)(多,虚数)
(3)Every time she wins a match she'sin seventh heaven!(每次赢了比赛,她都快乐无比。)(极为快乐)
(4)A man passed down the street, which werethree sheets in the wind.(一个醉汉沿街而下,摇摇晃晃,步履蹒跚。)(醉酒后东倒西歪)
这些象征意义在中西方的哲学、宗教、神话、巫术、诗歌、习俗中不断出现,并具有顽强持久的传承力量,世代相沿。它已经根植于各自民族的心灵深处,作为一种审美化的集体无意识,在潜移默化中建构着人们日常的话语世界。从本质上讲,这种现象是用数字来理解和体验其他领域的种种观念,是联想、类比的结果,带有显著的隐喻性质。
据对英汉语料的考察,英汉基本数字隐喻意义比较如表1所示。
表1 英汉基本数字隐喻意义比较
上述英汉数字隐喻意义存在诸多共性,有些惊人地相似,如“1”都有哲学意义上的“本原”“统一”之意象,“2”表“对立”,“3、5、9”表“吉祥”等。这些英汉数字的隐喻意义均来自数范畴的数字本体特征,并具哲学意义。这些数字兼具神秘性和模式化的特点。
那么,这些共性的背后的认知理据是什么呢?认知语言学对人类认知研究的共性取向为找寻英汉数字隐喻共性幕后的工作机制提供了可能性。学界对于数字隐喻的专门探讨还不多见,本文试从认知语言学视角分析数字隐喻心理表征的形成机制。所有未标出处的汉语语料均来自厦门大学语言技术中心开发的中文自然语料文本语料库,英语语料来自英国国家语料库。
二、意象图式对英汉数字隐喻的解释
意象图式是认知语言学为描写语义结构而提出的假设。约翰逊和莱考夫认为意象图式是建立在身体经验基础上所形成的基本认知结构,对于意象图式的理解侧重于身体与外部世界环境的互动关系。为了适应环境,并且认识和把握客观世界,人们的感觉和知觉、行为会建立起一定的模式。这些反复出现的模式、程式就形成了意象图式的基础。[2]其中,身体的空间运动模式、操纵物体的经验等感知模式是最基本的意象图式。由于意象图式的体验性和逻辑性,某些意象图式可作为解释英汉数字隐喻工作机制的分析工具。
莱考夫在《女人、火和危险事物:范畴揭示了什么奥秘》中从认知的角度论述了数学,认为数学是一种认知活动,高度形式化的数学产生于人类的各种经验,如计算、测量、证明、问题解决、分组等。这些人类活动都有一个一般的图式结构。[3]362那么,与数学相关的概念都有其对应的意象图式。例如:实体性——ENTITY(实体图式);对应性——LINK(连接图式);连续性——PATH(OF MOTION)(路径图式,移动);顺序性——DIRECTION(方向);因素(或分解)——PART-WHOLE, SEPARATION(部分-整体,分离图式);数量相等——BALANCE(平衡图式);分类——CONTAINER(容器图式)。
这些数学概念(术语)来自许多人长期仔细的观察和体悟,对一种平常的现象得出一致的理解,然后将其转化成数学术语。数学是产生于人类日常经验的结构,是一种纯形式,它又用来理解其他经验。[3]364那么,意象图式就是数字隐喻的工作机制。但是,莱考夫并未列举具体语言实例来说明。本文将以PART-WHOLE(部分-整体图式)、BALANCE(平衡图式)及SOURCE-PATH-GOAL(起点-路径-目标图式)3种意象图式为例,来解释英汉数字隐喻的工作机制。
1.“完美是数,整体是数,极限是数”与部分-整体图式
部分-整体图式来源于身体经验。人体是一个由部分构成的整体。健康的人都能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完整性及身体各部分构件的状况,并能操纵这些部件。其生理基础为:人本身以及其他物体是由部分组成的整体。其构成要素为:整体、部分、构造。基本逻辑是:此图式是不对称的,如果A是B的部分,那么B就不是A的部分,它是不自反的。如“苹果在树上”成立,而“树在苹果上”就不合逻辑;“汽车缺少配件”成立,“零件缺少汽车”就不成立。而且不存在有整体无部分的情况,但是即便所有的部分都存在,也不意味着就构成了整体。如即便是所有汽车零件都在,也不一定是一个完整的汽车。只有部分存在,整体才存在,照这样推理,如果部分遭到破坏,整体也会被破坏。
这一图式可以解释英汉中都存在的满数,如3、4、6、9、10。如“10”表示完满、完美,是因为“10”被看做一个整体,它包括所有部分之和,是完整无缺的。有整体存在就有部分存在,所以,“10”表示“完整”的同时,也暗含着事物本身有一个既定结构,有“部分”和“不完整”。再如“1”隐喻为“统一”,是因为“1”是一个整体,把所有部分归为一个整体即为“统一”。另外,“极限”的概念也可从部分和整体的关系中得出。又因部分和整体可以分离,所以可解释“2”的对立性和“分离”隐喻。例如:
(1)行兵之道,天地之宝,九天九地,各有表里。九天之上,六甲子也,九地之下,六癸酉也。子能顺之,方可保全。(《后汉书·皇甫嵩传》)(极限)
(2)另一主持阮子健即说:“三姑的节目是一张嘴巴、两件蛋散(香港俚语,指没用的人)、四面受敌,但八面威风。”(全部,整体)
(3)如果你选择了这一条路,那就平心静气地走下去,因为三心二意是无法成就一个过程的,当回头整理自己走过的路的时候,也会发现那是一段凌乱且不完整的岁月。(另外,不同)
(4)His wife knew that he wastwo-timingher but she didn’t say a thing. (妻子虽然知道有外遇,却忍气吞声。)(分离,另外)
(5)The good book, if we are to believe it, says we are entitled tothree score years and ten. (如果我们相信的话,圣经上说,我们都有资格活到70岁。)(极限)
(6)During the war my family was scattered to thefourwinds. (战争年间,我们一家人被迫流落四方。)(全部,处处)
2.“相同,一样”与平衡图式
平衡图式的生理基础是:平衡就是物体的对称性,如形状、大小、位置等;人身体的器官是对称的、平衡的。其构成要素是:支点和杠杆的两边。基本逻辑为:(1)对称性。A和B平衡,那么B和A也平衡。(2)等价关系的传递性。如果A和B平衡,且B和C平衡,那么,A和C也平衡。它们之间的等价关系以支点为中心传递。(3)自反性。A和A本身平衡。如图1所示。
图1 平衡图式
数量的相等来自于人类的平衡经验,如周围物体的对称性(山体、树叶)。人体可以站立、行走,而婴儿从会爬到摇摇晃晃地站立,有时会跌倒在地,他爬起来再走,再跌,再试,直到新的世界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平衡的直立的世界。人的身体器官也是一个动态平衡的系统。可以从身体失去平衡的角度理解平衡,如吃得过饱、手脚太冷、口太干等,都是整个身体系统失去了生理平衡造成的。无论物体还是人体的平衡,都体现了一种重量和力的平衡性,平衡和失衡是重量和力量的平衡和失衡。日常生活中的平衡经验映射到数学领域,数量相等被看做是一种平衡,支点两边数量等同。如果左手里拿2 kg的苹果,那么为保持平衡,右手也必须有2 kg的苹果(或其他东西)。这边添加1 kg,那边也得添加1 kg,才能继续保持平衡。物体映射到数量(实体),物体的重量映射数量的价值,重量多余的一边映射数量上的多余,杠杆的支点就是等式的等号。
英汉中的数字“1”有“相同,一样”的隐喻意义,可以通过平衡图式解释为数量相等或价值相当。上文所列实例均可以以此来解释,又如:
(1)刚要寻别的妹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千,十分有趣。(《红楼梦》)
(2)鹏振叹了口气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哪个保管得了那些?我这事就托重你了。”(张恨水《金粉世家》)
(3)Oneand the same idea occurred to each of them.(他们都产生同样的想法。)
(4)The apples weigh six jin. Let's take themfifty-fifty.(这些苹果有6斤重,我们对半分吧。)
上例中的“一”和“one”已失去其纯数字意义,引申出“相同,相等”之意。由于数量或价值相同,因此是平衡的、对称的。两个汉语数字熟语的隐喻意也反映出数量上的相等,支点两边分别是“一上”和“一下”、“十年河东”和“十年河西”,两边的数量完全相同,显示出两种实体的对称性。“一上一下”意思是上下交替跳动,“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指世事盛衰会发生轮转变化,也指矛盾的两方面互相转化。从这里可以看出支点两边等价关系的传递性。“one to one”(平局)、“fifty-fifty”(一半一半,平分)、“six of one and half a dozen”(一个半斤,一个八两,重量相等)都表达了相等的数量关系,它们的含义中都有平衡对称的因素。汉语中还有很多类似的数字熟语,例如: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一唱一和;天无二日,人无二理;三起三落;六言六弊;七擒七纵;八遇八克;九转九还等。
再看数量不等是失衡的例子:
(5)听见宝钗自己推让,他心里本早打算过宝钗生日,因家中闹得七颠八倒,也不敢在贾母处提起。(《红楼梦》)(动作行为的不平衡性)
(6)If I was to go from home, everything would soon go tosixes and seven. (假如我离开家,家里马上就会一团糟。)(“sixes”和“seven”之间不平衡)
以上句子中含有两个不同数字之间的搭配,它们之间的数量关系不相等,一方多于另一方,表达了动作行为的不平衡性,含义为多、乱。在汉语中,模式为“七…八…”的熟语很多含贬义,意为“多、乱”,如乱七八糟、七上八下、七嘴八舌、七折八扣、七拼八凑、七狼八狈、乌七八糟、杂七杂八等。平衡图式的支点两边分别为两个实体“七”和“八”,它们的数量不相等,即价值不同,平衡被打破,处于一种失衡的状态。而人们日常经验中的平衡状态(物体、人体的平衡性)被普遍认为是健康的、审美的、舒适的,所以这种失衡状态被认为是非正常状态,它是非审美的、不舒适的。另外还有其他类似的数字组合用法,有的虽然不含贬义,但也可以用数量失衡来解释不同实体之间的价值差异。从以下的熟语中可以看出两边数量的差异和失衡的程度:一举两得;一问三不知;一日三秋;丢三落四;三寸鸟,七寸嘴;三分吃药,七分调理;一步九回。
3.数量关系和线性数量规模与起点-路径-目标图式
该图式的生理基础为:当物体从一个地点移到另一个地点时,一定有起点、终点和路径。其构成要素为:起点、终点、路径、方向。如图2所示。
图2 起点-路径-终点图式
线性数量规模可以理解为线性顺序图式(LINEAR-SCALE)。线性规模就是路径,线性顺序是起点、终点,它是单向叠加的,有方向性。例如:
(1)金黄的丁香花在崖壁中如瀑布般垂下,点缀着一望无际的原野。(方向性)
(2)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终点,极限)
(3)He’s now the boss’s numbertwoand travels with him wherever he goes.(身为老板的左右手,他与老板现在是形影不离。)(顺序)
(4)The whole family weredressed (up) to thenineswhen they left for the wedding.(全家人穿戴一新,前去参加婚礼。)(线性终点,极限)
以上例子中的数字分别表达了不同事物的线性规模,不同个体在空间和时间上的位置、移动方向、移动距离等,可在一定程度上解释某些数字隐喻,如初始、极限、比较等。
三、结 语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某些意象图式可以用来解释英汉隐喻现象中所表达的部分-整体性、平衡性和线性数量关系等,从更深层面挖掘了英汉数字隐喻的认知理据,有益于进一步探究数字隐喻心理表征的形成机制。
[1]HURFORD J R. Language and number: the emergence of a cognitive system[M]. Oxford: Basil Blackwell, 1987: 5.
[2]JOHNSON M. The body in the mind: the bodily basis of meaning, imagination, and reason[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7: 97-101.
[3]LAKOFF G. Women, fire, and dangerous things[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7.
EnglishandChinesenumeralmetaphorundertheoryofimageschema
WU Hai-y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Tianjin Polytechnic Univ., Tianjin 300160, China)
Numeral is a special part of language which not only processes the meaning of counting, but also has cultural implications. It is the result of associations and analogy, the understanding of various ideas of other fields through numerals. It obviously has the nature of metaphor. The theory of image schema can be applied to analyze the cognitive motivations of English and Chinese numeral metaphor. The completeness and perfection of numerals can be explained by PART-WHOLE schema; similarly, the linear relations of numerals can be explained by SOURCE-PATH-GOAL schema. Therefore, image schema theory can be applied to explain numeral metaphor.
numeral; metaphor; image schemA
H0
A*
1671-7041(2011)01-0116-04
2010-10-07
吴海英(1968-),女,山东菏泽人,博士,副教授;E-mailjerrywhy@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