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规矩 不成方圆——专访北京理工大学国际空间法学科带头人李寿平教授

本刊记者 李 娜

无以规矩 不成方圆
——专访北京理工大学国际空间法学科带头人李寿平教授

本刊记者 李 娜

严谨的语言、周密的逻辑、渊博的知识、敏锐的视角、广博的见识、谦逊的态度，以上是李寿平给我的第一印象。

寒暄过后，我们都很快进入了状态。

提起国际空间法，李寿平一改见面时的亲切与随意，变得谨慎郑重起来。透过袅袅升起的绿茶的雾气，我看得见他如炬的目光和硬朗的嘴唇。

“随着人类空间技术和空间活动的飞速发展，21世纪必将是空间活动方兴未艾的世纪。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已经在探索与利用空间技术领域奠定了世界主要空间大国的地位。21世纪必将是中国从空间大国跻身空间强国的世纪。”

“然而，中国无论在空间立法还是在空间法研究方面都远远滞后于空间技术的发展。在国家作为空间活动主体的过去50年中，国家通过政策、行政指令足以调整空间活动中的各类关系。在空间活动私营化、商业化发展的今天，加强空间立法成为中国空间事业发展的必然选择。俗话说‘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完备的空间法律制度是推动中国空间事业深远、稳健发展的制度保障。”

孤独的研究者

空间法作为20世纪后半期形成的新兴法律部门，随着空间活动的进步在欧美得到了飞速发展。欧美空间法学者对空间法的研究促进了空间立法的完善和国家空间活动的有序发展。当今世界主要空间法研究基地都在欧美地区，对空间活动发展中产生的新问题提供极具影响的法律对策。

然而，我国自1970年4月24日发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以来，2007年10月24日成功发射首颗月球探测卫星嫦娥一号，2008年9月25日实现神舟七号载人航天飞行并成功出舱，标志着我国正加速跻身空间强国的行列。但是，我国空间法的研究却严重滞后于空间技术的发展，在空间法领域重要的国际性论坛上很少听到中国空间法学者有见地、有影响的声音。毋庸讳言，中国空间法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与世界空间法研究先进水平尚有差距。

早在五年前，李寿平就把这种差距看在了眼里，并且已经开始了行动。

2005年，身为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副院长的李寿平负责该院的学科建设和研究生的培养工作，考虑到学校隶属于当时的国防科工委，而国防科工委是我国民用空间活动的主管部门，于是，李寿平结合学校的国防背景，将国际空间法定为了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的特色学科。

这在当时无疑是个大胆的决定，所需要的勇气自不必说。

空间法在当时还是个十分生僻的词语，就连法学界的学者都很少听闻，并不了解这一学科，更不要提其它学科的学者了。很显然，这样的情况意味着李寿平的空间法研究在国内不会有积极的研究大环境；意味着李寿平很难在国内找到合作伙伴，只能孤军奋战；意味着这一特色专业前途未卜，李寿平要面对许许多多的困难，如影随形的还有巨大的压力……

好在李寿平的决定得到了学校领导的大力支持，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是北京理工大学空间法研究所还是如期成立了。虽然整个研究所里只有李寿平孤零零的一个人，但是空间法研究事业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2008年4月在悉尼与模拟法庭比赛队员

心怀感恩的开拓者

“学校给了我那么大的支持，我一定要做出成绩，给学校和学院一个交代。”李寿平说，既然干了一定要干出个样来，要对得起所有人。

怀揣着这份感恩的心，空间法研究所的发展路线在李寿平的脑中日渐清晰。他决定，要从建立空间法研究大环境、培养空间法人才的兴趣、抓好学科建设三方面入手。

从事科研工作的人都知道，一个积极向上的科研环境对科研工作者来说至关重要，国内空间法研究起步较晚，当时全国只有几名科研工作者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而且，彼此之间也少有联系，形不成研究范围。“只有凝聚、激发全国学者对空间法研究的热情，才能促进中国空间研究的新发展”。抱着这样的想法，李寿平用有限的学科经费组织召开了2008年中国空间法学会年会和多次空间法专题研讨会。同时，李寿平主编了中国第一部《中国空间法年刊》，每年收集全世界最新的空间法研究、空间法国际和国内立法的有关资料，不仅为中国空间法研究者提供最权威、最系统的研究资料，也为外国学者了解中国空间法研究、教学及立法提供了重要的资料来源。近年来，在李寿平的努力下，研究空间法的学者从最初的“凤毛麟角”发展到了到如今的“声势浩荡”。全国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研究空间法的发展，全国也有多所高校开设了空间法课程。李寿平说，希望自己是一把火，能点燃国内空间法研究的热情。

俗话说，“兴趣要从娃娃抓起”。要让更多人投身于空间法研究事业，必须让更多的人对空间法感兴趣。于是，在李寿平的倡导下，北京理工大学法学院从本科阶段就设立了专门的航空与航天法课程，在硕士阶段又设有专门的空间法专题研究课程。同时，为了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更加形象生动的理解空间法的有关课程，李寿平创设了“国际空间法模拟法庭教学”的课程，这在国内高校是独一无二的。在国际空间法模拟法庭教学中，李寿平每年使用国际空间法学会组织的MANFRED LACHS国际空间法模拟法庭比赛的案例，将空间法的相关知识融入案例的各个细节，做到理论与实际相结合，从而使学生更有效率的接受空间法的相关知识。与之相辅相成的，他还组织学生们参加每年的国际空间法模拟法庭亚太地区大赛，并连续两年获得国内冠军，连续四年获得亚太地区非英语国家的第一名。今年，北京理工大学校内选拔赛的参赛队伍达到了40人，同学们的热情可见一斑。“他们就是中国空间法发展的新鲜血液，是空间法未来发展的生力军。”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学生们，李寿平骄傲的说。

北京理工大学的空间法学科能否长期保持国内的领先地位，实现可持续发展，其关键是形成传统、构建学科梯队。“我要把空间法学科建成北京理工大学的特色学科，建成北京理工大学的法学传统学科。”抱着这样的目标，李寿平首先想到的是建立中国第一个空间法资料中心。在空间法资料中心的投资上，一向对科研经费精打细算的李寿平表现出了少有的“阔绰”。在这里，您可以随时翻阅到国际上最主要的三种国际空间法期刊，包括《德国航空与航天法》杂志，美国密西西比大学国家遥感航空与航天法中心的《空间法》杂志，以及加拿大麦基尔大学《航空与航天法年刊》。虽然，这些刊物都有着几十年的历史，但是这里却收藏了它们从创刊之日起至今的每一本，这在国内是唯一的。另外李寿平还收集了国际法院134册完整的国际法报告。如此丰富的资料为研究空间法的学者打开了方便之门。除此之外，李寿平还与美国、德国、荷兰、加拿大等世界知名的研究机构建立了很好的合作关系，加强整个团队的对外交流活动，并积极招收研究生和留学生。

李寿平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如今，北京理工大学空间法学科已经从最初的孤军奋战发展为6个团队成员的“庞大”队伍（国际上空间法研究团队的成员数量一般只有三、四个），他们都有着如火的青春，来自于全国重点大学和国外知名大学的法学院，有着很好的对外合作能力和合作关系，这些使得北京理工大学空间法研究所同国外空间法研究机构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保留了一年一度的来校访问和讲学，以及其他形式的合作和交流活动。

此外，李寿平及其空间法团队承担了多项各级空间法科研课题，并且创下了团队科研成果层次、数量第一的记录。他们承担了国家社会基金、国家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国防科工委软科学、司法部法制建设与法学研究等几乎全部层次的空间法研究课题，这在全国是首屈一指的。

到目前为止，李寿平在各级刊物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出版专著3部，承担副主编和参编的教材10余部，其中个人专著《现代国际责任法律制度》获北京市第八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著作《外层空间法专论》入选2009年教育部“社科文库”；主编的《国际公法教程》获2008年北京市高等教育精品教材；本科课程“国际空间法模拟法庭教学”2008年获北京理工大学第十二届教育教学优秀成果二等奖；本科课程“国际法学”获北京理工大学2009年精品课程。2009年12月，他入选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他的工作终于得到了学校和社会的广泛认可。

有责任感的学者

美国和俄罗斯是两个空间立法相对比较完善的国家，虽然两国在形式上有所不同，但是他们都尝到了完备的空间立法为其空间活动及空间技术带来的飞速发展。作为一名空间法学者，长久以来，李寿平一直把推动中国的空间活动立法作为自己的责任。

近年来，李寿平一直在积极推动、参与中国航天与航空工业立法的促进工作。李寿平先后参与研究、起草了“空间活动管理条例”、“空间碎片控制与管理条例”。其中“空间碎片控制与管理条例”在2010年正式出台。“这一条例主要是为了保护空间环境减缓空间碎片，对我国空间立法具有很好的推动作用。‘空间碎片控制与管理条例’的制定，恰恰表明了中国是个负责任的大国。”“这一条例如果制定得好，将推动我国的空间技术和空间产业迅猛发展；如果制定得不尽如人意的话，那么也将严重制约我国相关行业的发展。”此外，李寿平的科研团队在2010年再次受到国家相关部门的重视，承担了国家民用飞机产业促进立法工作。“这关系到国家战略性产业健康发展，这是实现几代航空工业人梦想的重要推动力，我肩负着历史的重任！”

作为空间法研究者，李寿平的另一个责任是在每年国际宇航联的国际空间法大会上阐述中国空间立法、研究情况，提出自己空间法研究的最新成果，加强与外国空间法学者及官员的交流。

2009年在夏威夷举办的“环太平洋地区空间法顶级专家峰会”上，李寿平进行了以“中国作为负责的大国在空间活动和立法中是如何遵守和贯彻国际法”为内容的发言，分别从中国国家安全，所面临的国际国内形势，以及空间活动的实际水平等角度，全面系统的做了论证，其中谈到了我国空间活动的敏感问题。他的发言引起与会各国学者们的反思，更多的空间法学者开始反思他们对中国空间活动较负面的想法。

2010年1月13日，当中国“中段拦截试验”成功的当晚，李寿平正在美国访问。得知这一消息后，李寿平当晚通宵工作，从外空军事化的国际现实、中国面临的挑战及中国在防止外空军备竞赛方面的努力所遭到的困境等方面，对此进行了全面的评论，这是当时世界第一个公开的学术评论，得到了国际上诸多学者的响应，大多学者对此有了比较公正的看法。

在今年的国际空间法大会上，李寿平在其“空间资源的开发与利用法律机制的构建”的报告中充分肯定了“人类共同继承财产的原则”在空间法中的适用，这一内容引来一位巴西教授的挑衅，这位巴西教授问：“您这样的观点在中国流行吗？您的政府支持您吗？”李寿平回答说：“这不是我们国家流行的学说，我不知道我的祖国是不是赞同我的观点，但是作为一名学者，既要站在国家利益的高度，更应该站在全人类共同利益的高度上思考问题。中国的空间立法不完善，作为学者，我的责任不仅是推动中国空间立法进程，还要为中国国际空间合作提供理论支持。我相信，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中国肯定支持该原则的国际法效力。”

就这样，李寿平希望自己的国际交流活动能向世界表达中国在空间合作上的良好愿望，也希望世界对中国越来越有友善的了解。李寿平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中国的空间立法、空间法研究一定会象中国的空间技术一样谱写出华丽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