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思德相处的日子里
2011-10-26宫韫书
■宫韫书
和张思德相处的日子里
■宫韫书
张思德(1915——1944)四川省仪陇县人。1933年10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1月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5年随红四方面军长征,1936年在八路军通信营任班长,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8年在八路军后方留守处警卫连任班长,1940年调中央军委警卫营任通信班长。1943年,被调往枣园内卫班当战士。1944年9月5日,因炭窑崩塌而牺牲。
枣园组建生产队
1944年的春天来得忒早,1月25日就过春节。此前一个多月,毛主席在边区劳动英雄大会上发表了《组织起来》的讲话,号召边区党政军民,要在过去几年的经验基础上做好思想准备、组织准备和物质准备,组织起来,在生产上“必须造成广大的运动”。延安枣园机关全体干部战士,听到主席的号召,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枣园机关,具体就是指毛主席的办公室、中央书记处、中央社会部(情报部),因为只有这些机关在枣园办公。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以说,在思想准备方面,枣园机关干部对毛主席的讲话精神的学习领会是沾了天时地利之光的。毛主席历来关心财政经济问题,早在抗战初期就把解决财政经济问题看作是“学习治国”,边区党政军民也早就开始了生产运动。在克服边区财政经济困难的关键时候,延安曾发生过一起令我们社会部和保安部门干部印象深刻的事件:那是1941年夏,边区政府召开县长联席会议,讨论征粮问题。天正下着大雨,会议室突然遭到雷击,延川县代县长李彩云同志被雷击中,有人就说“唉呀,雷公为什么没把毛泽东打死。”事后,边区保安部门调查到说此话者是延安的一个名叫伍兰花的农妇,便把她逮捕了。毛主席很快知道此事,觉得有必要亲自过问,便让秘书把伍兰花带到枣园仔细询问,主席态度很和蔼,谈话入情入理,伍兰花便把她家和村里老百姓因公粮负担太重、生活困厄的情况讲了出来。主席听后,内心很不是滋味,对保卫处长讲:伍兰花是个好人,敢说真话,是为我们提意见的好同志,把她放回去,她家的生活是很苦的,告诉地方政府在生活上要照顾她。毛主席为此要求“反省一下,研究研究政策”,“中央和各级领导同志,要注意听人家的话,就是要像房子一样,经常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于是一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力更生,发展生产”、“人人参加生产,解决吃饭、穿衣,共同克服困难”的更大规模的生产运动在边区开展起来,就连毛主席本人一年也有2石8斗的粮食生产任务。在大生产运动中,枣园机关干部取得了巨大的成绩,也取得了丰富的经验,听到毛主席“组织起来”的号召,我们更加斗志昂扬、信心百倍地要投身于新的大生产运动中。
在组织准备方面,毛主席讲了“各位劳动英雄和模范生产工作者,你们是人民的领袖”,从事生产劳动是十分光荣的事情,枣园机关人员踊跃报名要为实现机关工作人员口粮自给、减轻人民负担做贡献。2月5日立春,枣园机关生产委员会主任陈刚(时任社会部二室主任,后曾任社会部和情报部副部长等职)宣布,枣园机关决定组织人员上山创办农场,要我作好上山开荒的准备。毛主席带头从他身边抽调6名警卫战士、2名工作人员,中央社会部、西北公学抽调12名同志,共20人参加开荒。为加强组织领导,机关生产委员会将参加生产的干部战士按军事编队,由来自社会部的我任队长,来自内卫班的张思德任副队长,队员有:李文魁、白仓、罗四维、朱老四、李富荣、李寅、李福义、高良厚、刘子厚、卜清富、赵全山、马富良、马生富、王怀智、屈志新、老于、刘福全、刘树林等。这支队伍政治素质高,共产党员、老红军战士占一半以上。
在物质准备方面,我们购买和自备了镢头、铁锹等生产工具,还有两头耕牛,农场的生产任务是:开荒1000亩、生产300石(9万斤)小米。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且都来自枣园,由于在各个不同的保密部门工作,更有铁的纪律要求,虽相聚在一起,但彼此交流不多。当时的同志关系简单,没必要去详细了解每个同志的工作履历,大家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生产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在此之前,我和张思德是否见过面也没有印象,只知道他和白仓、朱老四来自主席的内卫班。初次见面,张思德给我的印象是,中等偏上的个头,长方形脸,一对浓眉,厚嘴唇,憨厚老实,不太爱说话,但性格随和。
披荆斩棘在安塞
一年之计在于春。2月8日在枣园过了元宵节,时间已经很紧了,去哪里办农场急待领导决定。陈刚胸有成竹,快到月末了,带我直奔延安西北方向70多里外的安塞县去选址。到石峡峪上山一看,这里山岭相连,沟壑纵横,峁梁栉比,人烟稀少,一片大荒山。经过一天登高爬低的勘察,遂决定就在这里建农场。回到枣园第二天,我和张思德就率领全体队员,赶着牛驮着粮种,背着生产工具出发了。
在安塞县石峡峪荒山里建农场,没有任何现成条件可利用,走的路,需要我们开;吃水的井,需要我们挖;住的窑洞,需要我们一镐一锹地掏。生活和劳动,一切都是从零开始,真可谓筚路褴缕以启山林。当年的陕北,即使是沃土熟地也不会高产的。何况这里天旱地瘠,荆棘丛生,是向阳背阴间隔而成的高寒坡地,若选址开垦不好,就会造成不是“一风吹”就是“一水冲”的结局。我们是2月底上山,4月初即要下种。时间紧、任务重、条件艰苦,我和张思德仔细查看后作出规划、制定进度。农时不可违,老天爷不等人,要想完成生产任务,必须在一个月内开垦近千亩荒地。这个任务分配到人头,即每人每天至少要开垦一亩半,我们只有拿血汗拼了。
石峡峪可开垦面积大,但山坡长满了灌木丛,开荒首先要刨掉这些障碍。开垦难度最大的是三大块:柠条子湾、狼牙刺坡、冬青草梁子,每块都有上百亩,腐植质厚,是比较理想的良田,非攻不可。面对长满荆棘的山坡,队员们不免露出畏难情绪。我们召开了战前动员会,张思德带头发言:“当兵的,打仗都不怕死,挖这些丛木,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有不怕苦的精神,没有什么能吓倒我们的!”我们先攻克柠条子湾。柠条子这种灌木,枝茎根系特别发达,几个人都围不住一丛,而且根很坚韧,一人一天挖一垄也很困难,然而,为了保证进度,我们每人每天必须挖两垄。一天挖完两垄,整个人累得都要散架。但是,张思德却是每天要挖完三垄才休息,他出了多大力、流了多少汗是可想而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在张思德的劳动干劲鼓舞下,我们经过三天苦战终于提前拿下了柠条子湾。这是初战告捷,同志们乘胜而上,再攻狼牙刺坡和冬青草梁子。狼牙刺这种灌木,论单丛虽说没有柠条子蓬大,但是生长得很稠密,而且长满了像针一样的刺,稍有不慎就会刺破人手,特别的疼,有的战士双手都被刺得血淋淋的;冬青草的根系密实更胜于前二者,长得像个洗脸盆,严严实实反扣在土里,刨起来最费劲,好多镢头下去才能啃掉一窝。在攻克后两个坡地时,我们规定的定额任务是每人每天半亩,而张思德总是要求把最难挖的地段分给他,他专拣狼牙刺、冬青草长得最稠密的地段干活,而且是每天都要超额一倍完成任务。张思德的英雄模范行为,为全队树立了榜样,带动了全体队员你追我赶的劳动竞赛。那真是三场特殊的战役,战友们个个奋勇争先,轻伤不下火线、流血流汗不流泪,每次都是提前攻克山坡完成计划,不仅为顺利进入下种、按季节完成生产计划奠定了基础,而且将我们这支队伍锻练成一个团结友爱、特别能战斗的集体。
经过一番披荆斩棘、烧荒开垦、翻土耙地、摇耧播种,千亩荒山第一次长出了绿油油的禾苗,站在山头纵目望去,我们真为自己的劳动成果感到自豪:20个战友在短短两个月里改变了山川面貌,荒山披上了新装!有苗不愁长——那是安慰懒人的话,庄稼种得好、长得好,关键是要掌握农时、勤于耕耘。陕北农谚说得好:头伏翻地一碗水,二伏翻地半碗水,三伏翻地碗底水,立秋翻地没有水。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我们为庄稼耕耘锄草、掘井浇水、挑担施肥,每一步活儿都勤快,每一道工序都不少。人勤地不懒,汗水变黄金。庄稼熟了,我们开始一个个山坡收割,一捆捆背下山来,打场碾谷,扬谷装包,一袋一袋背扛肩挑,保证颗粒归仓。
在这场特殊的战斗中,张思德始终是我们这支队伍中的一面旗帜。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张思德总是说:“共产党员要带头干!”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哪个岗位任务最艰苦,他就抢着到哪个岗位去战斗,不怕苦不怕难,披星戴月劳动在荒山野坡上,是全队每天出工最早、收工最晚、干活最多的人。在他的影响带动下,全队战士团结奋战,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取得了枣园机关几年来生产劳动的空前收获,秋收小米10万斤,超额10%完成了生产任务。
虽说是初次与张思德并肩战斗,但作为队长和副队长,我们之间的接触和了解自然要比其他同志更多更深入。张思德是四川仪陇人,1915年生,属兔,比我大4岁。他1933年在家乡参加了红军,同年加入共青团。1935年随红四方面军长征,三过草地,两翻雪山,多次负伤。1936年,他在左路军通信营任班长,同年11月随部队到达陕甘宁根据地。1937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8年春,调往泾阳八路军后方留守处警卫连任班长。1940年夏,调中央军委警卫营任通信班长,为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递送信函、电报、文件等。我是1941年8月由中央党校调到枣园社会部的,张思德是1943年4月由中央警备团调到枣园在毛主席的内卫班当战士——1942年11月7日成立的中央警备团驻在枣园对面的侯家沟,只有内卫班在枣园——我们二人都出身于贫苦农民家庭,同年同月入的党,但无论在年龄上还是革命履历和贡献上,以及在生产经验上,张思德都是我们全队最有发言权的人,我是将他当作兄长一样尊敬的。半年多的生产劳动,使我们成了战友加兄弟。
主动请缨烧木炭
1944年8月底,我们在石峡峪农场的生产活动基本结束。按照上级要求,我们可以只留少数战士照看农场,大部分战士就要下山回枣园机关工作了,但这时有战士提出,利用漫山遍野的青树原料烧木炭,供机关冬季烤火用,可以节约大笔烤火费。这是个好主意!张思德首先就赞成。经请示陈刚同志,上级批准,给我们下达了烧木炭10万斤的任务。于是,我们全体队员又开始投身于一场新的战斗了。
烧木炭,这可是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是许多人需要学习实践的技术劳动。对庄稼地的活儿,因为早年在家乡就干过,开辟石峡峪农场之前,我也曾在中央党校和社会部的磨家湾农场参加过生产运动,可以说是比较熟悉的,但对烧木炭就有点发怵。而张思德从1939年开始,即参加过八路军的生产自救运动,种菜、打粮、养猪、烧木炭等都干过;1940年7月,他在中央军委警卫营任通信班长时,就到延安南面约60里的土黄沟执行过烧木炭任务,12个人在三个月内完成了3万斤烧炭任务;1941年秋,他又随军委警卫营到南泥湾开过荒。毫无疑问,张思德是我们队伍中一个实践经验丰富的生产专家。我们俩先在一起调查研究,然后再布置工作、分配任务。
当时已经立秋,要在两个月内、大雪封山前实现烧10万斤木炭的计划,时间紧、任务重。我们首先带领全队集中精力勘察树木的分布和山坡的土质情况,因为不是什么树木都可用来烧木炭的,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打窑的。选择树木,有的木头如松杉之类,一烧就发绵发灰;而白栗、黄柴木质坚硬,纹理太多,不易烧成炭。只有青木最适合,只要火候掌握得当,这种木头就能烧成上等的木炭,往地上一丢,跌不碎,还能发出金属般的响声。要想把一棵青树烧成合格的木炭,需要经过砍伐、运输、打窑、烧窑、出炭、捆扎、背运等多道工序,每道工序都要付出艰辛的劳动。就说伐木吧,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并不容易,又粗又高的青树,木质硬得像石头,砍一斧头都要迸出一串火星,战士们要砍倒一棵树,胳膊震得生疼,手都磨出了血泡。
炭窑的选址、垒法很讲究。为了让大家明白炭窑的结构,张思德不仅在地上画图,而且还垒模型。烧炭窑不同于一般的窑洞,窑膛中要装进密密匝匝集束直立的木材,由于承受的压力很大,因此,窑膛要打成前窄后宽、前低后高的弓字形或马蹄形:窑口高约一米五、宽约一米二,并分隔成三眼窑孔,其高度和宽窄刚好能进去一个人;窑的后墙高一米八,使窑顶部形成一个坡度;在窑的中间地面上,要挖一条宽约20厘米、深约5厘米的烟沟,烟沟和后墙的烟筒相连接,使炭木点火后所产生的浓烟排出窑外;在窑的顶部还要有一条过火沟;在窑门旁边,还要挖一个略高于窑孔底部的宽约50厘米、深约80厘米的小孔窑,它是装引火柴用的,待窑孔里装好了木材后,就在这个小孔窑装上引火柴,这样,火焰一直可以烧到窑顶,就能把新鲜潮湿的青木点着了。此时,窑内可以说是炉火熊熊,火焰从过火沟喷吐出来。一窑炭木,一般要烧九至十天。炭烧得成不成、质量好不好,全在于掌握好火候及灭火的时间。如果烧得太过了,炭就成了灰;如果烧得火候不到,就夹生了,烤火时还会冒烟。把握火候要一看冒烟情况、二听窑内动静、三闻木炭煳味,才可以断定该不该启窑。
就在张思德他们掏最后一个炭窑时,9月5日(阴历七月十八),那天早晨刚下过雨,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临近晌午的时候,我们忽然听到远方传来:“救命啊,窑塌了!”的呼喊声。我和战友们从四面八方一起往那里跑去。跑过去一看,刘树林正在那儿用双手刨土救人;白仓的多半个身子被黄土压着,只露着头和胳膊。我们把白仓救出来后,不知道张思德被埋在什么位置,也不敢用镢头,怕伤了他,只好用双手刨土。战友们全来了,争分夺秒地抢救着,经过大约半个小时的刨土,许多战友的手都刨破了,终于扒见了张思德。
张思德的姿势像是盘腿坐着,一把镢头柄死死地顶着他的胸口,从窑顶塌下来的厚厚硬土把他埋得严严实实。大家把他扒出来时,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乌紫,嘴角渗出了血,大概是骤然解除了外部的压力,他的口里鼻里一下子喷出血来。张思德已经停止呼吸,完全没有生命体征了。顿时,大家扑上前去一齐大哭起来。
七十里路回延安
社会上出版过一些有关张思德的传记作品,但在有关烧木炭的情节记述上多与当时事实有出入,甚至还平添了一些文学性描述。需要指出的是:(一)烧木炭的任务,不是我们被动接受的,而是我们全队同志主动请缨要求的;(二)烧木炭的任务,不是指派张思德带一个班去完成,而是全队所有同志的任务;(三)少说多干、苦干实干、以行代言是张思德的本色,多饶舌一句就不像张思德本人了;(四)我和张思德在农场劳动,二人从来就没有意识到我们将要分手,更没有那些近乎生离死别的对话。
当时,张思德一组挖炭窑的共有三个同志,即张思德、白仓、刘树林。炭窑挖好后,刘树林出了窑口。张思德发现炭窑挖在堆积层上了,意识到情况危险,就推白仓快撤,就在白仓刚爬出窑口的瞬间,滑坡造成窑顶坍塌,白仓被砸成重伤,而张思德被埋在了窑内。在生与死的关键时刻,张思德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战友。
我和战友们流着泪,擦净张思德身上的泥土,揩干了他身上的血迹,将他平放在窑洞前面的青石板上,为他搭了席棚,为他肃立默哀,站岗守护着他,并派人跑步下山回延安枣园向上级报告。上级的指示是:将张思德的遗体运回延安,买棺材安葬,枣园机关要为张思德举行追悼会。
从石峡峪回延安的路很艰难,车辆无法通行,我们在第二天就组织人用担架将张思德抬回延安。我和战友们轮换着抬担架,70多里的泥泞山路我们走了整整一天,没有停歇一下。
这70多里路,大家走得无比沉重无比悲伤。半年前,我们全队走在这条路上,身上背着沉重的劳动工具,然而却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张思德走在队伍的前列,大家一路唱着歌。如今,只有战友们的啜泣声,再也听不到张思德的歌声和笑声了。
这70多里路,同志们走了许多趟,无论是顶着寒风烈日,还是遭遇雨雪豺狼,一说谁要回枣园汇报工作或递送物品,大家都为他高兴,那是回家的幸福和自豪,哪怕孤身一人,无论负载多重,也是归心似箭。如今,我们抬着张思德结队而行,却似万箭穿心地痛。
这70多里路,我心里最清楚,只有张思德一人只走过一回,那就是带领全队一起上山开农场的时候。从那一天上了山,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张思德就再也没有走过这条回家的路。他在石峡峪山上近七个月的日日夜夜,没有休息过一天,没有下过一次山,直到光荣牺牲。
在这段时间里,我与张思德朝夕相处,同住一孔窑、同吃一锅饭、同点一灯油,劳动生活学习都在一起,我们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亲如兄弟。他是那样地热爱党、热爱毛主席,我知道他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带头报名要求上山开荒的人,直到上山前一夜,他还为主席站了一班岗。他大公无私、勇挑重担,时时刻刻都体现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崇高品质,给我和战友们都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他出身贫寒,自幼丧母,饱受生活磨难,投身革命12年,身体多次负伤,经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在石峡峪农场的艰苦劳动中,他从来都是争着抢着干最苦最累的活儿,而且总是一人顶两人干,出的力流的汗最多,可从来没有呻吟过一声,总是精神抖擞、乐观向上、关心同志胜过关心自己。他不愧是来自毛主席身边的好战士,是我们全队爱戴的好领导,是我尊爱的好兄长。我真希望他这是累倒了,一觉醒来还会和我们战斗在一起!
这70多里路,张思德没有走过第二遍,可石峡峪农场所有山头和沟底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和汗水。张思德的英雄模范功绩是说不完的,他把自己全部的智慧和力量,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农场、奉献给了党、奉献给了人民。
回到延安枣园,中央社会部已为张思德买好了一副棺材,我们将张思德的遗体擦洗干净,给他穿上了一身新军装,然后入殓,将他安葬在延安城东北面的桃花峁。
西山广场追悼会
1944年9月8日,张思德牺牲后的第四天,枣园机关、中央警备团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
追悼会场选在西山广场。所谓西山广场,就是枣园后院外的西山脚下的一块干河滩。一大早,社会部和中央警备团便在河滩上临时搭好了一个20多平方米大小、一尺高左右的土台子。土台子两边竖了两根松木柱子,台子上面搭起了棚布,台前正上方悬挂着“追悼张思德同志”的黑布横幅,中间悬挂着毛主席亲笔书写的“向为人民利益而牺牲的张思德同志致敬”的挽联,主席台的四周摆放着各单位送的大大小小的花圈。所有花圈都是战士们用从山上采来的野花扎成的。
这一天是阴历七月二十一,是白露。一向秋高气爽的延安,那天天气阴沉。下午两点,社会部和警备团等单位、枣园附近的群众有1000多人列队集合在西山广场,枣园机关的中央许多领导同志都来了。
这时,毛主席在中央机要科科长叶子龙和警卫队队长古远兴的陪同下,从枣园后院走出来,神情沉重地一步一步走下坡,来到会场前,然后站在我们队列的最前排。毛主席穿着一身褪色的青粗布衣服,领口、袖口和膝盖上的补丁清晰可见。
追悼会在陕北当地的唢呐吹奏的哀乐声中开始了。首先由中央警备团团长吴烈宣布向张思德同志默哀三分钟。接着,警备团政治处主任张廷祯致悼词,详细介绍了张思德同志的生平事迹。
毛主席缓缓走上了土台子。人群中停止了啜泣声,大家肃穆得像屏住了呼吸,仰望着伟大领袖。毛主席没有拿稿子,即席演讲,高声讲道:“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张思德同志就是我们这个队伍中的一个同志。”……
毛主席演讲时,边讲边打着手势,当讲到“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时,他就把两手用力一压,表示稳重有力;当讲到“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时,他就把手掌握成一个喇叭状,放在嘴边一嘘,表示不屑一顾。
当毛主席讲到“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不过,我们应当尽量地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牺牲,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团体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时,我和许多同志都泪流满面。因为我们当时就听说,毛主席知道张思德牺牲的消息后曾批评一些人:“前方打仗要死人,后方搞生产也要死人啊?”
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演讲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在主席讲话后,警备团的领导代表全体人员宣誓:我们一定要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向张思德同志学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继承张思德同志的遗志,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而奋斗。
追悼会开了两个多小时,下午4时许结束。
毛主席出席张思德同志的追悼会并发表演讲,无论是在当时的枣园机关,还是在延安的部队、学校、干部、群众中,都引起了强烈反响。开完追悼会,在退场路上,大家激动不已,有人就低声议论说:“够份了!够份了!”因为这大概是继1942年春中央委员张浩(林育英)逝世后,毛主席参加的第一个追悼会,也是第一次亲临现场为逝者进行追悼演讲。当时一位炊事员听了毛主席的演讲,回单位一口气挑了几十担水,有人问他为啥有这么大劲儿,他说:“张思德也是个战士,他烧炭是为人民服务,死了,连毛主席都给他送葬,还讲话悼念他。我挑水也是为人民服务,也是有功的,为啥不好好干呢?”一个原来不大安心工作的干部,参加了追悼会回来,就订了一个争取当劳模的计划。
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光辉讲话在当时就一下子传遍了延安,传遍了边区,传遍了各个解放区。毛主席的讲话,是对成千成万的为人民利益而死的革命烈士的高度评价,更是对千千万万革命者的谆谆教诲和殷切勉励,“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哺育着一代又一代新人在成长。从那一天起,张思德同志就成了“为人民服务”的代名词了。作为张思德的战友,毛主席的讲话给了我们农场每个战士以无穷的力量,我们倍感自豪。参加完西山广场的追悼会,我们石峡峪农场的全体同志继承张思德的遗志,再次进山,终于在大雪封山前完成了10万斤木炭的烧制任务。
1944年11月,枣园机关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总结全年大生产运动的成绩,我被评选为枣园机关特等劳动英雄,在出席中央直属机关群英大会时,再次被评为甲等劳动英雄。我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荣誉来自于我们忠实地执行了毛主席的教导,来自于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张思德同志的深刻影响,来自于石峡峪农场全体战士的共同奋斗,属于党、属于人民、属于张思德所在的生产队!
67年了,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教导永远是我严格要求自己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思想武器。我告诉我的儿孙,要永远牢记毛主席当年对英模们的教导:“你们有许多的长处,有很大的功劳,但是你们切记不可以骄傲。你们被大家尊敬,是应当的,但是也容易因此引起骄傲。如果你们骄傲起来,不虚心,不再努力,不尊重人家,不尊重干部,不尊重群众,你们就会当不成英雄和模范了。过去已有一些这样的人,希望你们不要学他们”,要世世代代学习张思德,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一天也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