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军阀、政客的微妙关系
2011-10-25爱新觉罗溥仪
□爱新觉罗·溥仪
我与军阀、政客的微妙关系
□爱新觉罗·溥仪
我从1925年到1931年在天津日本租界生活。
在一天夜间,在我岳父荣源和张作霖的亲信——阎泽溥的介绍下,我曾到天津“曹家花园”去见张作霖。张当即走出房门来迎接我。当他走近我的时候,没成想他居然跪在地上向我大磕其头。进入屋内以后,曾和他谈了半天话。他不但对我当时的生活很表示关心的样子,并且还对于冯玉祥的令我出宫,表示了很不以为然。然后更用一种略带责怪的口气问我,在我出宫之后,他便带兵到了北京,在那时已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我的安全,为什么我还要逃到日本公使馆去?还说,我如果愿意到“奉天”(沈阳)去住的话,他可以负责保护我,并且可以让我住在“奉天故宫”内。最后还赠给我数万元,说是为了补充我的生活费用。
当我告辞时,他又亲自送我出了大门。当我临上车的时候,他还义形于色地对我说:
“在日本租界内,如果日本鬼子对您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您只管告诉我,我自会去对付他们!”
当他说出了这样话时,我只能含糊其辞地唯唯答应而已,因为“保护”我前来的日本便衣警察就站在我的汽车门旁边。
当我回日本租界时,张还特意派出一些卫兵,分乘汽车护送我到了租界的边缘才回去。
很快,日本驻津总领事有田八郎便向我提出了口头抗议。
我还能有什么话可说,只能是向他道歉了事。
我到天津之后不久,当地的奉系军阀李景林——当时任直隶督办——便来访问我,除了对于冯玉祥的让我出宫加以诋毁之外,并着重地把叫我离开紫禁城这桩事,特别冠以“逼宫”的字样,而表示对于我的同情与支持。他还手拍胸膛对我说:到了天津,便可一切放心,他可以对我尽保护之责。
我在天津曾和张宗昌见过多次面,就是当张作霖被日本帝国主义分子炸死,张宗昌率领“直鲁联军”残部和张学良军队开了火,在山海关附近受到了张学良和白崇禧军队的前后夹攻,张宗昌只身坐渔船逃往旅大的时候,他还使他的部下金卓(满族,“九一八”后曾任伪满中将)把给我的密信,用油纸包好藏在酱咸菜篓内,秘密送来天津交到我手。这固然是被称为“长腿将军”的张宗昌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我,而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援助,可是身为天津日本租界寓公的我,又有什么方法可以帮助他呢?但又不愿失去他的欢心,便由在我身边的胡嗣瑗(曾任天津北洋法政学堂总办)写了一封“敕诏”式的空口慰问信,交金卓带回。
曾在青岛一带炫耀一时的“直鲁联军系”的毕庶澄和曾继李景林之后为直隶督办的褚玉璞并徐源泉等人,也都和我见过面。特别是毕和我更较熟悉。每当他到天津来的时候,差不多总要来看望我,我也有时约他一同吃饭,等等。有一次他还约我到他指挥下的军舰去参观……后来当我听到他被张宗昌枪决的时候,我还为他难过了许多日子呢。
当时,奉系的下台老军阀许兰洲(过去曾是张勋的部下)介绍我认识了他的一个旧部下,叫做刘凤池的失意小军阀。刘曾向我建议,叫我拿出一些古玩、玉器和金表之类交给他,他可以拿这些东西四出给我联络一些军界人物,以便使他们共同“襄赞复辟大业”。每当他对我声明要替我“尽力”时,我总是慷慨解囊。
尔后,他更逐渐把我所要“尽力”之处扩大起来,不但要东西,并且有时还张口向我要求替我“尽力”的旅费。后来,索性开门见山地对我大哭其穷,需要我予以接济。
当然,他也并未白白接受我的物质援助,也曾给我介绍了一位他的“同行”——失意军官毕翰章。这位“毕老总”也是从一开始,便踏袭了刘凤池的平日工作作风,时常以赞助复辟的甘言,来向我换取物质上的好处。后来刘凤池又进一步给我出了“高招”,教我可以对于一个素昧平生的“准中国军人”——张学良部下的日本人中国军官“黄慕”送一些礼品。理由是:为了拉拢他。
不料那位黄慕先生也居然在尝收了我那份既唐突又冒昧的礼物之后,到我家中来了一次,不过他并没有和我谈到什么实际问题,便寒暄而去。
虽然,刘凤池一向并没能拿出什么实际成绩给我看过一次,而只是无止境地、再接再厉地光向我伸手既要东西又要钱;虽然我也渐渐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蹊跷,但仍是抱着放长线钓大鱼的耐心,并没有对他露出一丝什么颜色。可是却被我的业师陈宝琛听到,于是便紧皱双眉苦劝我不要再搭理这个骗子,我这才下定决心和刘断了来往。
后来听说,这个骗子由于不安分过了度,终于在当时的黑龙江,死于大军阀万福麟之手。
后来,帝俄败残军官——白匪头子谢米诺夫也曾到天津见过我。在我身边的郑孝胥很是器重他,于是对我又来献策,说他现仍有很大潜在势力,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加以联络,将来“有事”之际,当能获得他一臂之助也未可知。我把存在银行生息的六万元慷慨取出,交郑转交于谢米诺夫之手,作为接济他伺机招兵买马帮助清朝“反把”之用。结果却如同大石投海,以后消息全无。
(摘自《我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