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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苏“葬礼外交”

2011-10-18李景贤

领导文萃 2011年18期
关键词:苏方列日涅夫黄华

李景贤

1982年11月10日,苏联最高领导人勃列日涅夫在执政18年后猝然去世。邓小平决定派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黄华,作为中国特使赴莫斯科参加其葬礼。在中苏间人员往来断绝了十七八年的情况下,这个“大举动”在国际上立即引起了广泛关注,被称为“邓小平对苏共新领导发动的一场‘葬礼外交”。

由于当时的北京——莫斯科航班很少,往返不好相衔接,国务院一位主要领导人便提出派一架专机送我国特使赴莫斯科参加葬礼。这一意见得到了小平同志的同意。不过,黄华特使觉得,14日有班机去莫斯科,能赶上吊唁活动,便决定不坐专机去,给国家省点外汇。黄华特使乘坐的班机起飞后不久,小平同志提出,让黄华特使在首都机场发表个书面谈话,以便把几句要紧的话,说给苏共新领导听一听。但身边的人告诉他,黄华特使这次是坐班机去莫斯科的,飞机已经起飞了。于是,老人家便请当时正好在身边的胡乔木同志拟稿,按照小平同志口授的内容,很快就草拟出黄华特使这篇书面谈话(以下简称“谈话”)。

我国驻苏联大使馆很快就收到了国内发来的“谈话”,打印出来也就一页A4纸的篇幅。我当时在使馆任二等秘书,被指定担任黄华特使的联络员。我细细地品读“谈话”好几遍,感到文章虽短,但暗藏深意,话里有话。

“谈话”有三个妙笔。一个是称勃列日涅夫为“苏联卓越的国务活动家”,说他的逝世“是苏联国家和人民的重大损失”;他逝世前不久,“曾在多次讲话中表示将致力于改善中苏关系”,中方对这些讲话表示“赞赏”。这些提法在当时中苏关系的背景下令人感到耳目一新,与中方多年来狠批这位苏联领导人的做法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这是小平同志一个“大手笔”。老人家这是借悼念逝者之机,着眼于苏联老百姓,意在做苏共新领导的工作。

另一个妙笔是,文内有这样的提法:到20世纪“60年代后期以后”,中苏关系“恶化达到了严重的地步”。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有意安下的一个“软钉子”,暗示正好在这一时期执政的勃列日涅夫,应对两国关系的“严重”“恶化”承担责任。这句话绵里藏针,巧妙地体现出小平同志关于对勃列日涅夫“不能光说好话”这一指示精神。

再有一个妙笔是,“谈话”末了有这样一句话:“希望安德罗波夫总书记和苏联党政当局做出新的努力,促使中苏关系得到逐步改善。”这里边一个“总书记”,一个“党政当局”,相当耐人寻味,暗含着对苏联共产党执政地位的重新公开承认。

次日(15日),苏联主要报纸发表了上述“谈话”,苏联民众读后觉得,看到了中苏关系改善的“曙光”。

14日上午11时,中国驻苏联大使杨守正同志早早就来到了莫斯科国际机场贵宾室,等候黄华特使的到来。苏联副外长伊利切夫也来了。一见面他就高兴地对杨大使说:那份“文件”(指黄华特使离京前的书面谈话)已经看到了,写得“很正面”,伊利切夫还半开玩笑地说:“大使若是允许提意见的话,我就冒昧说两点。”杨大使颇感兴趣地说:“请讲!”于是,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估计是塔斯社发的消息稿),指着一个地方慢条斯理地说:“文件”中“祝愿苏联的建设事业日益发展”这一处,“建设”一词显得秃了一点,前面如果加上“社会主义的”这样一个形容词,那就更好啦!接着他又说,“文件”中只有一个地方用了个“党”(指苏共)字,在别处如能再用一两次,那就锦上添花了!这块“老姜”好“辣”!

12时10分,黄华特使一来到机场贵宾室,杨守正大使就立即把他请到一边,汇报在北京发表“书面谈话”一事。他听到后先是一愣,说:哦,原来还有这么回事,我上午离开北京之前发表了个“书面谈话”!当看了一下我交给他的“谈话”稿后,他又立即说:“小平同志的决策真英明!乔木同志的文章写得真好!”

勃列日涅夫的葬礼定于15日上午9时在红场举行。14日晚,苏方安排外国代表团与逝者遗体告别,社会主义国家的党政首脑排在志哀队伍的最前列。苏方把黄华特使也安排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各国领导人所送的花圈,一排排地摆放在棺椁两旁,黄华特使献的花圈摆在较为显著的位置上。

15日8时20分,黄华特使及四名陪同人员抵达红场,被安排站在列宁墓左侧观礼台水泥台阶的第一级上。这是继周恩来总理1953年春参加斯大林葬礼后,我国领导人第二次参加苏联最高领导人的葬礼。在黄华特使的后面,一排排地站着社会主义国家和一些亚非国家的党政首脑,他们很少有带陪同人员的。

葬礼结束后当天下午3时许,安德罗波夫在克里姆林宫乔治大厅,集体会见参加葬礼的外国领导人。他与黄华特使的会见安排得比较靠前。这位新任苏共中央总书记,紧紧地握着黄特使的手,对于中国党和政府派特使参加勃列日涅夫的葬礼深表感谢。他还说,相信中苏两国的关系一定会好起来的。

黄华特使回到下榻的莫斯科大饭店后,高兴地对我们说:“我今天受到了特殊的礼遇,安德罗波夫总书记同我交谈了三四分钟,而他与别国领导人谈话的时间都比较短,大多只有一两分钟。”过后不久,苏联外交部的负责官员特地来到我特使住处,同中苏谈判办公室主任李凤林同志(被黄华特使指定为其译员)核对中国特使与苏共中央总书记谈话的俄文记录。苏方对这次特殊谈话之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这次到莫斯科参加葬礼的外国代表团多达一百五六十个,党与国家第一把手、政府首脑级别的高级代表团就有四五十个。苏方在礼宾安排方面,每次都把我国特使列入高档来宾。这是一种超规格的礼遇,它一方面说明苏共新领导“读”懂了邓小平对苏“葬礼外交”之深意,看重中国的分量;另一方面也表明,苏方期待中苏两大党、两大国的关系能以此为契机,逐步走上正常发展的轨道。

黄华同志还谈了他对安德罗波夫个人的印象。他说:“许多苏联人曾同我国领导人打过交道,其中两位在我的脑子里留下的印象比较深。一位是阿尔希波夫,在50年代期间,他长期担任苏联援华顾问组的组长;另一位是安德罗波夫,他曾任苏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多次到过中国。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中苏两党、两国关系恶化后的这些年来,他们都没有说过我们中国的坏话。”(摘自《世界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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