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老庆

□路边青草

对门的老庆

□路边青草

多年前，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家与老庆家同住一个院子里。老庆死了后，我却常常都能遇见到“他”。

晚饭后，我走出家门，就能一眼瞧见同一个院落的对门人家。

天黑蒙蒙的，朦朦胧胧中，我总能看见对门人家的一排瓦房的屋檐下，一个木柱子边，老庆的身影在那里站着，有些佝偻，嘴上还叼着支烟吸着。见我出来，他总会跟我说：“西，我给你钱，你帮我去小店里倒斤酒吧？”

我心下不情愿，却不好拒绝，唯有说好，一直都是如此。

又或者看见他，从屋里拿出一个铝面盆，或者是铁桶，用手，或者找一根木棒子还是一块石头敲着，大声地呼喊着，从他家门前，直敲到院外的门坪上去。

我刚要走到他的面前，接过他的钱想去帮他倒酒，忽地就发觉他从眼前消失不见了；或者刚刚还在敲着盆子桶子的他，也忽地就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我这下就会忽地明白过来：老庆早已死了。他的老婆也已改嫁走了，对面是个无人住的空屋而已。

我不敢跟人说这个事情。所以经常天一入黑，我就不敢走出我家的房门，一走出去，看见对门人家，总是能看见屋檐下的老庆。

但是很奇怪，实在不得已要出家门去了，一看见他的时候，我就忽地忘了他是个已经死去的人，只有等他在我眼前消失了，我才能反应过来。或许，这就是鬼吧，他摄控了我的心神，令我迷了心窍，瞬间已忘记了他其实是个死人。

还好，老庆的鬼魂，并没有害我。

对门人家住的是老庆两公婆，一对三四十岁的中年夫妻，没有孩子，与我家就只是一小片空地的院子之隔。老庆是农村里常见的酒鬼，宁可三天不吃饭，也不可一日无酒。好在乡下的散卖水酒价便宜，一斤不过2元钱而已。老庆的腿脚有些残疾，走路不快，经常拿个瓶子和几块钱给我，叫我给他跑腿去村中小店里帮忙倒酒。为示感谢，有时会给多几角钱给我。

老庆是酒鬼，清醒时虽也干活，性格却很不好，比较粗暴，喝多几口还可能以打老婆为“乐”，这个性格还日经继长，越来越厉害。所以他们两公婆的关系很不好，一说不拢，老婆就叫囔着闹离婚，接着就是二人大大地吵架乃至打架。

在农村里是这样子的，谁的老婆说要闹离婚的话，男的会觉得是个很丢脸的事情，因为别人会觉得他连老婆都养不好、管不好，居然敢跟你闹离婚，真是一个没本事的男人。如此，老庆当然是不离的了。

每到他们两口子吵架打架的时候，也很与众不同，老庆“看我揍死你个死女人”，“看我如何教训你个死女人”的叫骂声，大得要连隔村人都要听到。他甚至还会拿着家里的铝盆、铁桶，敲打着一直走出院子，到院外的一片宽阔的门坪上去，“广而告之”，要让全村人来看他们二人打架，看他是怎么“收拾”这个不听话的女人的——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在大家面前找回些“尊严”。

当然，根本不会有别人来看。至于劝架，对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大家也早已疲倦了，所以每到他们吵打，各户人家都是关起门来，随他们闹去。也偶有心善的老阿伯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几句，但没啥作用。

家人叫我别去看，自个儿进屋里去呆着，但也还是看见过好多回的，毕竟两隔离，随便张眼出窗外，就能看见了。那真是完全彻底的家庭暴力啊，在我的心头里一直都是恐怖的印象。拳打脚踢，甚至操棍子石头之类的家伙，男的暴打女的，女的也不甘示弱回揍男的，一场架下来，伤痕累累，两败俱伤。

尽管架是相互打的，但一场架下来，惨的多还是他老婆，毕竟是女人嘛。隔着窗听着她的哭叫声，我的心里都是一阵阵的揪紧难受，真是悲剧啊！

然而，他们的婚却一直没有离成，直到老庆死去——肝癌，或许也是喝酒太多的缘故。

过了不多久，他的老婆就改嫁了。对门，从此变得静静悄悄的，没有人烟，但我却开始常常碰见死去的老庆，一天黑就出现在他家屋檐下。

后来，我在街上遇见过一回老庆的老婆，据说她现在嫁的老公对她可好了，她后夫的子女也对她很好，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

见着她之后，我就没有再遇见过老庆的“鬼魂”了。

也许，那一直是我的错觉吧？因为老庆的老婆常常挨揍，挨揍的原因往往是老庆喝多了酒，而我却常常去给老庆买酒，还有他们那种与众不同的敲盆敲桶的希望人来“欣赏”的打架方式。这些很悲剧的场景，都深深印入了我的脑海里，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现在，见到他的老婆过得好了，老庆的阴魂，也自然从我的身边走了。

一家人平和温馨地生活，多美好，起码，你家不会有“鬼”出现在你的邻居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