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决策的认知-情感加工模型述评
2011-09-28方平,王鹏,姜媛
方 平,王 鹏,姜 媛
(1.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北京 100048;2.北京市“学习与认知”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048;3.北京体育大学运动心理学教研室,北京 100084)
道德决策的认知-情感加工模型述评
方 平1,2,王 鹏1,2,姜 媛3
(1.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北京 100048;2.北京市“学习与认知”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048;3.北京体育大学运动心理学教研室,北京 100084)
介绍了国外学者对道德判断的社会直觉模型和双过程理论的论述,认为道德决策中的情绪和认知是整合的、相互作用的,并不是对立的,道德心理研究应将认知和情绪及其他社会因素相结合。由社会直觉模型到双过程加工理论的提出,为道德决策背后的认知-情感机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
道德决策;认知;情感;模型
哲学上的道德直觉意为“对于真实或假设情境中行为的道德评价、判断或反应,而这些反应发生十分迅速(自动化),并伴随着一种权威性或适宜感,个体却无法意识到任何导致这种评价的推理过程。”[1]在心理学上,道德直觉是“个体突然产生了有意识的道德判断,这种道德判断包括了情感效价(好-坏、喜欢-不喜欢),个体却无法觉察到其中搜索、权衡或结论产生过程中的任何步骤。”[2]可见二者均强调了道德直觉的迅速与无意识性。近年来,道德心理研究者认为,道德决策是由认知过程和情感过程组成的,人们面对道德困境时作出的决策是由二者相互竞争产生的,进而提出了道德决策的认知-情感加工模型。
一、模型背景
人类的道德决策究竟是由什么所驱动的?这是道德哲学上长期争论的问题。早在18世纪,Hume在有关“sympathy”(移情)的论述中就提出:情绪是驱动人类道德判断的直接因素,个体的道德判断源于对伤害行为的即时负面情绪,这种反感的情绪使得个体作出认为行为不道德的判断。这种观点称作道义论或义务论(deontology),即直觉主义(intuitionist)[3]。而Kant则认为纯粹的推理才是道德判断的直接动能,理性推理能够推翻直觉判断,对基本道德原则的推理便能够形成某一特定判断,这个过程并不需要情绪的支持,这种观点又称作功利论(utilitarian),即理性主义(rationalist)[3]。理性主义看重道德行为的结果,认为无论使用何种手段,只要产生最佳结果即可,能够产生最有利结果的行为就是正确的行为。而直觉主义看重的则是道德权利与义务。直觉主义对行为的质量进行审视,对行为进行约束,不允许伤害他人。通常情形下,伤害行为会产生恶劣后果,对此,直觉主义和理性主义会产生相同的道德判断。但如果某种伤害行为产生一个较好的结果,那么理性主义则允许这种行为发生。
将现实问题折射于某些特定的道德两难问题中,形成道德困境(moral dilemma),以实现对某些道德问题的讨论。早期对道德认知研究的手段之一是道德两难故事——突出两种道德规则间的冲突,以探查个体的道德推理过程[4]。道德困境本身可能引起诸如内疚或不愉快这样的情绪[5],这种情绪对决策本身会产生影响[6],因此使用道德困境对道德直觉进行研究同样具有信服力。
早期有著名的电车困境(trolley problem):一辆飞驰的电车即将撞向前方铁轨上正在工作的5个工人,要救这5个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按下开关,将电车导入另一条铁轨,但那条铁轨上有1个工人在工作,这样他就会被撞死,你会按这个开关吗?后来有学者提出了人行桥困境(footbridge problem):一辆飞驰的电车即将撞向前方铁轨上正在工作的5个工人,这时你站在铁轨上方的人行桥上,要救这5个人的唯一方法就是将你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推下去,他的身体会挡住电车,你会把他推下去吗?个体对于上述两种困境在道德判断上存在差异:在电车困境中作出功利性判断,赞成“舍一救五”的做法;却反对人行桥困境“推一救五”的做法,作出非功利判断[7]。
二、道德决策的认知-情感加工模型
1.道德判断的社会直觉模型
(1)基本内容。Hadit由道德失声(moral dumbfounding)现象——个体能够作出快速判断却无法提供解释这种判断的适宜理由,提出了道德判断的社会直觉模型(The social intuition model),认为道德判断是一个由情绪驱动的过程,情绪诱发的直觉短时间内就能够自动完成道德判断,而道德推理只是在这之后才试图为人们所作出的判断寻找合适的理由。道德判断是由直觉和推理两个系统构成的,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快速、无需意志努力、自动化,而后者则缓慢、需意志努力、涉及到意识层面的加工。情绪加工直接决定了道德判断结果,这个过程无需认知参与,也不受认知影响,正如人们看到或听到一个事件时,通常无需思考就能够进行对错判断一样,道德直觉就是意识中突然呈现一种道德判断;而道德推理则是将既有信息进行转换以达到判断的一种加工过程,人们往往能够意识到这个过程的存在[2]。
(2)模型组成过程。社会直觉模型由4个过程组成(见图1)。图中,A代表判断者,B代表他人。道德判断过程由4个过程组成。①为直觉判断过程。这个过程是无需努力的,无意识的。②为事后推理过程。道德推理需要努力,当作出判断之后个体开始寻找支持所作判断的理由。③为对他人的推理说服过程,即A对他人口述自己的判断,虽然会产生争论,但这种口述会影响到他人直觉的情绪效价,使用情感观点会改变他人的基本道德态度。④为对他人的社会说服过程。人们倾向于依赖社会群体标准,因此人们的道德判断会受到周围社会群体的影响。
图1 道德判断的社会直觉模型[2]
以上4个基本过程的核心在于当推理过程对他人产生影响时,模型为道德判断中的道德推理设置了一种因果角色。社会直觉模型假设人们很少用推理来质疑自己,但却能够对自己的道德观点进行反思。因此⑤⑥过程为假设过程,这两个过程不常发生。⑤为推理判断过程。当人们对所作出的判断不够肯定并且加工能力较高时,他们偶尔会使用逻辑推理来审视自己最初的观点。⑥为自我反馈过程。人们同时会产生与最初的直觉相反的新直觉,产生新的直觉的方式就是观点采择(role taking)。传统的道德理性观点仅关注上述⑤⑥两个过程,而社会直觉模型则强调前4个过程,同时承认存在⑤⑥过程。
2.双过程理论
(1)基本内容。Greene[8]进一步将直觉性情绪与控制性认知过程相结合,在社会直觉模型的基础上提出了道德判断的双过程理论(A dualprocess theory of moral judgment)。他认为:道德判断既含有一个快速、无意识的情感系统,又含有一个慢速、有意识的认知系统,前者无需意志努力,后者则需要意志努力;在某些情况下,二者扮演着相互竞争的角色,与功利性道德判断相关的受控认知过程的目的是获得“利益”最大化和“代价”最小化,而与非功利性道德判断相关的直觉情感过程则倾向于能够获取较大“利益”的权利、义务和责任等;情感系统和认知系统二者之间存在着一种竞争机制,对于不同的道德情境,处于优势的系统会作出相应的判断。
使用上述理论可以对电车困境和人行桥困境的道德判断过程进行解释(见图2)。Greene认为道德判断中存在一个直觉评价d过程以对上述两类情境进行区分。人行桥困境诱发了功利性推理与情绪性直觉之间的冲突,这个情境中的伤害行为直觉占据主导地位,导致人们产生负性情绪反应e,因此个体作出否定判断。而人们之所以赞成电车困境中的行为,原因在于这种困境并未诱发主导性的情绪反应,人们默认使用了功利性推理模式a,通过对情绪性反应与认知控制冲突信息的监控作出决策,即情绪与认知间的冲突监控系统c,需要认知过程的控制b,从而产生情绪反应e,最后的判断属于功利性还是非功利性,取决于情绪与认知二者占优势的一方。
图2 双过程理论模型[8]
(2)公益原则与警钟假设。由上述两个过程来看,做到利益最大化的行为可能是由受控制的认知过程导致的,而阻止使用伤害手段以达到最大利益可能产生于直觉的情绪反应之中。这些原则是如何在个体头脑中产生的?Greene[9]的研究表明了由情绪驱动的道德判断具有一种内在的、进化性适应的基础,将伤害看做一件坏事,情绪为此提供了最初的动力,而“认知”使用这种价值判断形成了功利最大化观点——我们的行为应该最大程度地减小伤害。这样的结果称为公益原则(welfare principle)。
Greene[8]区分了两种情绪反应——具有警钟功能的情绪以及具有货币功能的情绪,称为“警钟”(alarm bell)假设。这种假设明确指出了义务性直觉和功利性推理之间的区别,这种区别在道德领域之外同样受用。警钟情绪用于回避推理,对行为加以约束(不允许为了救5个人而伤害1个人);货币情绪参与实际推理过程,在赞成和反对不同的行为上提供动机的协调(如夏天想吃冰激凌)。警钟情绪在对待某些身体伤害情境时是不允许协调或转让的。货币情绪对于行为的改变则注入一种有限的动机权衡,这种权衡结合其他可能性而产生决策,表明了情绪对于决策的动机作用,一旦这种最初的动机形成,推理便以一种货币似的方式进行。
根据上述假设可知,“不可以伤害他人”这样一个最初的动机是从警钟情绪系统产生的,当人们试图对这种警钟似的道德直觉进行一般原则上的解释时,他们发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其直觉上对于伤害的负面反应,进而引起了一种简单的道德原则——伤害他人不对。而这个原则与认知上尽量减少伤害的原则相结合,结果造成了公益原则。因此,人们使用公益原则的原因并非因为它为我们的直觉判断提供了完整的描述,而是因为它简单,能够对我们的大部分直觉判断作出解释,最终相同机制也能够产生更为复杂的道德原则。
三、结 语
综上所述,对于道德决策中的认知和情感过程仍然存在诸如两个系统交互影响、跨情境适用性等待解决的问题,对于两个系统各自的作用及交互作用等仍需要进一步研究。从认知角度看,认知加工是一个信息加工过程,而这一过程必然带有情绪色彩,认知可能诱发情绪,情绪自身也存在信息加工的功能。
对于道德决策的认知-情感双加工解释,McGuire等人认为Greene研究所发现的差异仅是由于部分困境材料造成了被试反应上的差异,因此对双过程理论提出了质疑[10];此外,对认知-情感模型的脑研究在方法学上是一种“反向推断”(reverse inference)——将某一道德任务下激活的脑区作为某一认知理论模型的证据,但是大脑区域是多功能的,某一区域扮演着多重角色,可能同时涉及到一系列不同的过程,因此反向推断的做法可能不够全面,大脑某区域的激活并不是特定认知功能的稳定指标。针对道德研究中的理性与直觉主义的利弊,成熟的道德功能对于人类生存存在重要作用,道德中的理性与直觉可以作为平等的合作者,二者在道德中的作用是相同的,应该结合道德元认知、道德自我调节、道德自我反映等技能而重视“事实”(truthiness)的作用[11]。
道德决策中的情绪和认知是整合的、相互作用的,并不是对立的,道德心理研究应将认知和情绪及其他社会因素相结合。结合生物社会学观点来看,道德是文化进化的产物,人类发展中道德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具有情绪负荷的直觉过程启动了道德决策,对随后的认知加工过程也存在影响,同时某些情况下认知加工能够引导直觉判断[12]。另外,道德理性主义与直觉主义二者完全的整合还不够现实,道德的心理学研究不可能一步登天,需要逐步前进,道德理性与道德直觉的作用并不可能完全等同,道德的认知-情感加工理论仍存在重要价值。未来研究有必要针对实验的方法学问题、标准化困境材料的编制以及模型整合问题作进一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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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viewon Cognition-Emotion Processing Models of Moral Decision-Making
FAN G Ping1,2,WAN G Peng1,2,JIAN G Yuan3
(1.School of Education,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 100048,China;2.Key Laboratory of Learning and Cognition of Beijing,Beijing 100048,China;3.Division of Sport Psychology,Beijing Sport University,Beijing 100084,China)
The moral judgments on the social instinct model and the dual process theory of foreign scholars are introduced.It is considered that,emotion and cognition in moral decision-making is integrative and interactive,not confrontative;the study of moral psychology should combine cognition,emotion and other social factors.The proposition from social instinct model to the dual process theory provides a theoretical basis for cognition-emotion mechanism behind the moral decision-making.
moral decision-making;cognition;emotion;model
B 84
A
1008-9225(2011)01-0040-04
【责任编辑:刘晓鸥】
2010-10-17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一般课题:青少年自我调节学习发展模式及作用机制研究(BBA090065)。
方 平(1958-),男,北京人,首都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