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的福利成本
2011-09-27丁守海
文/丁守海
失业的福利成本
文/丁守海
通胀和失业是宏观调控的两难目标,目前国内学者对通胀的福利成本问题已进行较多的研究,但对失业的福利成本研究还基本处于空白。一般认为,超过自然失业率的失业是有福利
成本的,不利于经济社会发展,基于这种认识,各国宏观调控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反失业。那么,失业究竟会带来多大的福利成本?对它的回答事关反失业政策的力度。欧洲允许较高的失业率存在,会不会与失业的福利成本较低有关?中国政府对失业问题高度敏感,会不会与失业的福利成本较高有关?这些有趣的问题既有理论探索价值,也有政策应用意义。
经济成本:冲击消费和经济增长
失业的经济成本首先表现为对消费的冲击。研究发现,人们安排终生消费计划带有很强的短视特征,即当期消费对当期收入反应过度。而就业状态决定当期收入,于是其具备了对消费产生过度冲击的条件。正如布林格指出的,在就业状态下人们的消费总是超过应有水平;而在失业状态下又总低于应有水平。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消费模式显然有加剧经济周期波动的嫌疑,令决策层感到头疼。特别是在经济衰退时期,失业会加剧需求不足的矛盾并妨碍经济复苏。按萨伊特的估算,这项福利损失占消费总额的7%左右。
于是,人们首先想到通过社会援助项目,比如失业保险金或政府发放消费券来遏制失业者消费过度下滑势头。研究者发现,社会援助项目确实有利于平滑消费,但作用有限,因为能享受社会援助项目的失业者数量毕竟有限。人们又想到商业消费信贷,但研究结果更令人失望。苏利文发现,在失业期间,最低收入阶层的消费状况并没有因为消费信贷而明显回升,中高收入阶层倒是略有提高。然而,失业期间消费过度下滑的恰是低收入阶层,他们的最大特征就是无产,但商业消费信贷恰恰需要资产抵押,结果他们要么只能得到可怜的一点信贷资金而于事无补,要么干脆被晾在一边。
按新剑桥学派的观点,收入分配是决定经济增长率的一个重要因素,优化分配结构有利于经济增长。因此,失业对经济的冲击还会通过另一个渠道来实现,即加剧收入分配差距。潘哈证明失业率与基尼系数之间确实呈某种正向关系。
可见,失业对消费以及经济增长的冲击程度很可能会比人们想象的大,消费行为短视以及分配状况恶化是两个放大的杠杆。
社会成本:犯罪、心理压力和社会不公
失业引起的第一类社会问题是犯罪。在失业高峰期,各类犯罪率会攀升,特别是侵财类犯罪;在失业率低谷期,犯罪率也会明显降低。如美国在1991~2000年的经济繁荣期中,失业率从6.8%降至4.8%,谋杀罪下降42.9%,侵财犯罪下降28.8%。林明健通过引入工具变量方法后研究发现,失业率每提高1个百分点,犯罪率就会提高4~6个百分点。这些研究提醒政府,在失业高峰期应采取措施严防犯罪抬头。
失业引起的另一类社会问题是心理压力与健康问题。在早期研究中,人们发现失业会带来焦虑、压抑、自卑等心理疾病。富裕的失业者的心理健康程度甚至不如贫穷的就业者。失业对两类人造成较大的心理伤害:一是男性和中年失业者,他们受失业的打击要大于女性和青年失业者。二是在专用型人力资本方面进行较大投资的人,失业使其人力资本面临更大的贬值风险。当然,失业对失业者的心理伤害程度还取决于失业的持续时间。戈多发现,随着失业持续时间的延长,心理问题的波及面会扩大,比如两年以内的失业只会对男性产生心理伤害;但如果超过两年,对女性失业者也会产生类似的心理损害。一直以来,很多人对欧洲社会保障制度提出“失业保险养懒汉”的批判,潜台词就是失业是自愿的。但有些研究从心理学角度证明了很多失业都是非自愿的。
失业引起的第三个社会问题是加剧就业歧视和社会不公问题。人们发现,失业更容易降临到黑人、女性、青年等弱势劳动群体头上,而这一现象难以完全从生产率差异的角度得到解释,因此属于就业歧视的范畴。查斯威克认为,一旦经济出现衰退迹象,至少在短期内弱势劳动群体更容易经历歧视性失业,它是社会不公扩大化的一个缩影。
失业成本具有追加特征
古典经济学认为就业周期与经济周期完全吻合,一旦经济波动熨平,失业者将重返工作岗位,失业成本随之消散。然而,这种理想图式与实践相距甚远。很多研究表明,失业一旦发生,影响将很难在一夜之间消失,相反,会在后续的时间里持续地发挥追加作用。这种追加影响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失业者今后就业机会的影响;二是对失业者今后工资的影响。就前者而言,一个人一旦经历失业,那么在劳动力市场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潜在雇主很容易凭此判断他具有低的生产率特征,失业经历成为生产率特征的负向显示信号,于是潜在雇主更倾向于拒绝向失业者提供机会。施默证明,失业者再就业的概率确实与失业经历呈反比。在生产率特征相同的情况下,就今后的工资来说,一个有失业经历的人也要比没有这种经历的人低,类似于追加惩罚。据阿拉姆帕拉姆的估计,在重返工作后三年内,失业经历对失业者的追加惩罚相当于工资总额的13.5%。
此外,追加惩罚使失业成本具有累加的特征:首先,那些遭遇失业打击的人很可能要面临更长时间的失业煎熬,这既会加剧其心理健康的损害程度,也会加剧人力资本的贬值,损害其就业能力,甚至迫使其最终退出劳动力大军。与失业相关的各项成本将在更长的时间内延续下去。其次,失业者通常是劳动力市场的弱势群体,即便再就业,失业经历对工资的追加惩罚也会使他们在后续的分配结构中处于更低的位置,歧视性工资将代替失业,继续扮演恶化分配结构的角色。
失业成本的追加特征提醒我们,一旦发生失业浪潮,就要采取果断的措施来对就业市场进行干预,如通过强化失业者的培训来提升其再就业能力,缓冲人力资本贬值,同时采取相应措施来保障失业者公平的再就业权利。
中国研究要体现中国特色
通胀和失业是宏观调控的两难目标,目前国内学者对通胀的福利成本问题已进行较多的研究,但对失业的福利成本研究还基本处于空白。作为一个传统的劳动人口大国,中国的就业压力时刻存在着。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加强对失业福利成本的研究,并为相关政策的制定提供依据。如果失业的福利成本没有想象的那么高,那么政府就可以考虑适当降低失业率的控制目标,将更多的调控资源用于物价稳定目标。相反,如果失业的福利成本高企,那么调控资源仍旧要向稳定就业目标集中。
当然,在中国要加强这一研究,还必须结合中国的具体国情来进行,而不能照搬国外的研究模式。中国研究背景的特殊性至少有两点:一是制度环境。同样的失业问题在不同的制度环境下的福利成本可能是不同的。在像欧洲那样社会保障制度健全的情况下,失业问题可能不会造成大的经济社会成本;但在像中国这样社会保障制度还不健全的情况下,失业就可能会引发大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对失业的容忍度要低于欧洲的原因。二是经济结构。中国区别于西方国家的最大特点是城乡二元结构以及由此造成的劳动力市场分割。农民工是二元结构的特殊产物,就业行为具有自身的特色。如何评价农民工失业带来的经济社会成本,并将它与城镇劳动力区别开来,是中国学者面临的一个课题。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