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核辐射与日本经济

本刊

地震、核辐射与日本经济

Ear thquake、Nuclear Radiation and Japanese Econo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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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氏9级的强震、惊涛骇浪的海啸、耸人听闻的核电爆炸与核泄漏——号称“1200年一遇”的日本大震灾，正在残酷而无情地吞噬着日本国民的生命和财富，使危机之后日本经济的复苏之路变得异常坎坷与曲折，而更加严重的问题还在于，基于灾后重建的巨量资金需求，日本政府将在增发公债之路上走得更远，原本负债累累的日本财政和主权债务，可能爆发重大危机。本刊特邀部分核心作者作以剖析。

经济增长遭遇“倒春寒”

2010年日本经济增速高达3.9%，创造了20年来的最高纪录。然而，在日本政界和民众还来不及仔细盘点过去一年经济增长绩效时，一场“千年难遇”的强震不期而至。据美国地质调查局预计，不包括海啸灾难，地震可能给日本造成1000亿美元左右的损失，这些损失将占日本一年GDP的1%。

出口无疑成为了地震中的“重灾区”。一方面，此次大地震所处的东海岸日本企业，以集中生产汽车发动机、电子元器件、微型轴等世界所需的重要工业品为主，特别是该地区生产的微型轴承占到了全世界总产量的70%，由于不少企业停产并且短期内无法恢复生产，日本工业品的出口所遭受的冲击不言自明。另一方面，地震造成了日本交通和港口等供应链的断裂，企业原材料供应受到阻滞，成品也无法运至机场和海港，日本出口商不得不承受产品积压和货物延期交付赔偿等损失。更重要的在于，由于日本国内保险商将抛售海外资产，以大规模购入日元进行保险赔付，同时震灾之后重建所需的大量日元资产回流，日元较长一段时期，将处于大幅升值通道之中，从而抬高企业出口成本和挤压日本产品的出口竞争力。

由于福岛第一核电站的4个机组爆炸和核泄漏所导致的停电后果，将严重干扰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活动，从而削弱企业利润的扩张能力。资料表明，核电在日本总发电量中所占比例超过了20%，而由于核电站爆炸和发电设施遭遇严重损害，日本出现了电力供给不足的严峻局面。对此，日本东京电力公司已经无奈作出了轮流停电的决定，这一状况将延续到4月末。轮流停电对日本企业冲击很大。日本汽车公司为了达到零库存，实行准时生产体制，因停电造成零件供应滞后，必将打乱生产计划；而钢铁公司的高炉原则上是24小时工作，可能遭遇的长时间停电造成的损失相当之大；另外，日本大型便利店均采取24小时营业体制，一旦停电，夜间营业基本无法进行。

当然，地震对于企业出口和经营的影响不会久远，相应地经济增长步伐的倒退也不会持续。相反，由于灾后重建过程中需要增加投资，来修复遭到破坏的基础设施，因此作为流量指标的GDP，可能会因为重建的集中建设而增速上升。以1995年阪神地震为例，除当季GDP同比下滑1.3%外，在后续强大重建投资的刺激下，随后两个季度GDP同比增幅扩大至2.4%。无独有偶，2010年2月发生的智利中南部地震和海啸，其发生当季GDP增幅同比下滑1.58%，但在随后两个季度GDP同比分别为6.59%和7.02%。结合诸多历史案例，专家认为，日本一季度的GDP将会因地震受到较大影响，二季度GDP也很可能遭到负面冲击，但三、四季度日本的GDP，会在基础设施建设的带动下获得强劲的上升。对此，美林证券的研究报告认为，2011年日本经济增速因地震灾害仅可能会下降0.2到0.3个百分点。而法国兴业的研究报告指出，日本大地震对其经济造成了严重影响，但灾后重建或将使未来日本经济呈现V形增长曲线。

强大的产业冲击波

此次强震所处的东海岸被称为“京滨工业地带”，集中了日本大量钢铁业、石化业、制造业、核电工业等日本重点产业和支柱行业，而在地震发生后，相关的众多行业都纷纷关闭，许多企业被迫停产，而随着破坏蔓延，日本很多行业公司或都将受到较大的影响，地震所形成的产业冲击波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电子行业：据日本贸易振兴委员会发布的投资信息显示，距离震中较近的岩手县聚集着许多大型半导体制造厂家，其中包括东芝电子半导体生产厂、富士通半导体厂及摩托罗拉在日本的半导体工厂等。而受地震影响，目前索尼公司已经关闭了日本6家生产厂，夏普、松下、三菱和三洋也都关闭了一些主要的工厂。电子行业尤其是半导体行业成为受地震冲击最为严重的产业。

汽车行业：资料显示，本田公司位于琦玉、栃木和滨松三地的工厂操作已经停止，生产曲轴和变速箱的零部件工厂被迫关闭；日产公司在日本本土的福岛、枥木、横滨、追滨、座间等5家工厂暂时停止运作；丰田公司暂停震中附近2家车厂和2家零部件厂，截至目前，日本三大汽车厂商共有22家工厂已经关闭，而且这些汽车生产商指出，恢复生产没有时间表。

钢铁行业：在此次地震中，日本至少5家大型钢厂暂停了生产，并且停产时间可能长达几个月。其中日本最大钢铁企业新日铁位于岩手县釜石市的钢铁厂已停产，并且短期内无法恢复；住友金属工业位于茨城县的鹿岛钢铁厂的高炉受损，高炉已在地震后熄火停产；此外，日本钢铁工程控股公司位于千叶的钢铁厂发生了火灾，正常生产已经无法进行。

化工行业：日本化工厂在世界上是仅次于美国，位列第二。为保持世界化工强国的地位，许多化工公司都跻身于世界顶级大公司行列。不过，受地震影响，日本多家大型的化工公司旗下的工厂都出现停产。资料显示，包括菱化学，信越化学等世界著名的化学公司起码都有两到三个工厂停工。位于神奈川、茨城两地的炼油厂因地震停产，丸善石油、三井化学等也在爆炸后随即停工。

保险行业：对于日本的保险公司而言，本次地震可以称得上是有史以来最昂贵的自然灾害。美林证券预计，日本这次强震或许会给保险业造成超过100亿美元的保险损失，而根据美国风险评估公司AIR W orldw ide作出的估测，日本保险商和再保险商可能面临着总额1.2万亿日元 (约合150亿美元)到2.8万亿日元的与日本大地震有关的索赔金。因此，此次日本保险业所承担的损失将超过阪神大地震的数目。资料表明，阪神大地震后，日本地震再保险公司为65427户地震保险客户支付了总额高达783.47亿日元的赔偿金。

房地产业：地震在给制造业造成沉重打击的同时，与居民息息相关的房地产业更是首当其冲。根据公开资料推算，此次地震海啸受灾严重的宫城县和福岛县两地，合计面积约21068平方公里，总人口合计约450万人，两地大量建筑被地震和海啸破坏、摧毁，为两地乃至整个日本的房地产市场蒙上一层浓厚的阴影。不仅如此，根据日本发生的历次地震以及国际经验判断，地震在短期内对自住购买者与投资者影响巨大，震后灾区消费者的购房意愿一般会大幅下降。据日本房屋与城市发展部对阪神大地震后奈良县的购房消费者的研究表明，震后购房意愿由震前的 50.4% 迅速下降为14.5%，降幅高达71.23%。

财政状况雪上加霜

作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和最富裕国家之一，日本政府长期奉行着“以新债补旧债”的融资模式，因此，过去20多年里日本国债平均每年以40万亿日元的速度增长，其国债规模越滚越大，同时国债依存度屡创新高。据日本财务省公布的最新统计数据，截至2010年12月底，日本政府债务余额已高达919万亿日元，人均债务负担增至721万日元；同时预计在今年4月1日开始的财年中，政府债务还将增长5.8%，达到创纪录的997.7万亿日元，占GDP的比例达到230%。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近日则预测，日本公共债务相对于GDP的比例到2012年和2016年将分别达 到 232% 和277%，日本将成为发达国家历史上财政状况最恶化的国家。

可怕的是，强震的降临将使日本的债务窟窿越撕越大。地震发生后，日本政府官员在召开的紧急会议上已明确表示，将考虑编制追加预算，为必要的灾后重建工作提供资金。由于2011年财政年度日本仅剩余约2040亿日元的紧急资金，而且根据财务省的预算报告，2011财年日本政府确定的财政预算为92.4万亿日元，但预计同期财政税收约为40.9万亿日元。显然，在可以调动的存量资金十分有限和税收缺口越来越大的情况下，日本政府只能寄希望于发行新的国债，这也意味着日本首相菅直人此前设定的44.3万亿日元的年度日本国债发行规模上限必将会被打破。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目前10年期日本国债收益率保持在1.27%左右，低于过去十年1.39%的平均水平，但在越来越大的基数和复利影响下，日本政府债务偿还负担正在加速上升。资料显示，2008财年日本政府国债还本付息为9.3万亿日元，而2011财年国债还本付息支出达到了21.5万亿日元，日本政府债务负担越来越重。

据悉，基于日本庞大的债务与赤字规模，穆迪在今年2月已将日本主权信用评级前景从“稳定”下调为“负面”，而此前标准普尔也将日本长期国债信用评级从“AA”下调一档至“AA－”。如果日本政府面临不足以支付其国债利息并为新债发行融资的困境，届时国债收益率将大幅上扬，融资成本将会加大，也不排除日本评级被降至垃圾级别的可能性。

还须认识到，虽然日本政府能够以低于其他发达国家的成本在市场上顺利融资，但目前日本国债的持有者有90%以上来自日本国内投资者，而一旦日本国债供应加大并超出投资者需求，且海外投资者又不能接受较低收益率的话，可能会出现海外投资者抛售日本国债风险。根据M arkit的数据，就在日本发生严重地震和海啸的次日，政府债务违约保险成本上涨，日本信用违约互换指数与前一天收盘相比扩大5个基点，表明市场对日本债务违约风险的担忧急剧升高。

抗震的经济选择

强震与海啸不仅是对日本经济承受力的考验，更是对日本政府政策应对能力的又一次检验。总体观察，由于日本经济还没有完全摆脱金融危机后的不确定性（2010年第四季度实际 GDP较前一季度萎缩0.9%），加之通货紧缩的市场状况一直未见好转，因此，在受到地震承压之后，日本政府刺激经济的政策举动可能会显得更加的积极，力度将进一步加强。

积极性财政政策在2011年甚至2012年的长期延续已成定局。一方面，日本政府将继续增大国债的发行规模，必要时将动用外汇储备和出售国外有价证券和黄金来维系震后的重建资金需求。资料显示，作为全球第二大外汇储备国，2010年末日本的外汇储备余额达到1.049万亿美元，其中持有的外国有价证券、外汇存款和黄金储备分别为10205.91亿美元、137.1亿美元和326.5亿美元。另一方面，在举债空间受到约束的情况下，加税将成为比较可能的政策。资料表明，日本现在的消费税只有5%，而欧美国家的消费税高达15%-30%，与欧美国家相比，日本的消费税还是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表面上看来，提高消费税与积极性财政政策有点相左，而且这一政策在常规情理下推出阻力非常之大，但国殇面前倒是可能成为应急之举。当然，为了避免提高消费税对本不景气的内需形成抑制，不排除日本政府实施向国民派发消费券和现金以刺激消费的举动。

与扩张性财政政策如影随行的是扩张性货币政策。首先，日本央行短期内将不断向市场投放流动性以阻止日元的升值和维护出口。资料显示，地震发生后的前三天，日本央行就向金融市场共计投放26万亿日元之巨，不仅刷新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单日操作，而且投放总量创造了历史的最大规模纪录。其次，日本央行将长时期保持着零利率的价格政策。鉴于国内基准利率已抵达0-0.1%的低位，降息的空间十分有限，日本央行可能会在再贴现以及公开市场操作方面进一步予以放松。再次，日本央行将扩大用于资产购买的资金规模。按照最新一次货币政策会议的安排，日本央行将资产购买基金从原先的5万亿日元扩大至10万亿日元，并维持信贷计划规模在30万亿日元不变，从而资产购买规模将扩大至40万亿日元，而且资产购买直到2012年6月底结束；另外，为了防范因地震所带来的企业信心恶化，日本央行还承诺将购买1万亿日元短期政府债券，并且将分别购买1.5万亿日元商业票据和公司债，以及将购买0.45万亿日元上市交易基金和0.05万亿日元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

在其他政策方面，从现在截至2013年3月10日的两年内，日本法院将不受理企业破产手续，日本政府将全力支援中小企业再建。日本政府采取此举措，主要是基于若任由拥有一流技术的企业因地震灾害陷入债务危机而自由破产的话，经济复兴将变得更加艰难。据悉，按照日本法律规定，债权人一旦向法院提交融资企业破产手续申请后，法院即可认定为是“债务超额”，企业陷入债务性破产，原则上这决定了企业破产手续从此开始，企业残留财产将被分给各债权人。但是，一旦将债务危机的原因认定为是“特定非常灾害”，企业破产手续就将被暂时性冻结。

栏目主持：薛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