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成功的事情是做自己
2011-09-14杨澜
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有完美。有人说杨澜一直很顺利,我只是无奈地一笑,没有办法跟每个人去解释我的艰辛和失败。
1996年,我从哥伦比亚大学学成回国。当时,美国几大电视网都希望我去做出镜记者,报道亚洲事务和美国华人社区,但我觉得,这和我想做的事情还有一段距离,因为我对自己的职业定位是文化行业。我去美国的时候,就知道我一定会回来的。结婚的时候我就跟吴征说,我将来肯定是要回去的,你要想清楚。他说,我跟你回去。
1997年,我一整年都没有工作,就是生孩子、带孩子。1998年,我剪短了头发,去了香港凤凰卫视,开始做《杨澜工作室》。
我采访的第一个人物是王光美,通过做这期节目,我真正确立了做节目是为了记录人和时代的关系的想法,我希望以采访人物的方式来记录历史。因为这样的理想,我觉得中国需要一个有文化感和价值感的电视平台。我想到了,就去做了。2000年,我做了阳光卫视,制作和播出以纪录片为主的电视节目。我本是个做内容出身的人,做企业有点儿误打误撞。我的出发点就是想做内容,然后为了这个内容来配备一个相匹配的运作机制。这有点儿像想喝杯牛奶就自己养头奶牛的意思。但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时间上的浪费。因为时间久了,对养奶牛的事业也产生了一定的兴趣和感情,奶牛有奶牛的意义。
当然,我这是有点儿难为自己。我大学学过国际经济,但这和真正做企业完全是两回事。我为了养这头奶牛,做了自己不完全喜欢的事情。在阳光卫视创建的最初,我就没做好商业判断,一开始就按照一个电视台的建制,在香港做了很大的、耗资数千万的电视制作中心,有大量的原创节目,每年几百个小时。其实这是不符合市场规律的,纪录片是一个小众市场,又是基于一个境外卫视不能够完全落地的现状,我当时应该更多地以采购节目为主,减少制作成本。
在商业上,当时我是很幼稚的。还记得当我兴致勃勃地让吴征去参观我刚刚建好的制作中心时,他吓了一大跳,当时就跟我说:“我没想到你们铺了这么大一个摊子,是要出事的。”
有5年的时间,我很累。因为商业模型不对的时候,会越做越累,并且事倍功半。那些年,我哭过很多次,最后说服我放弃的还是吴征。他说:“文化理想可以有很多种实现方式,但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出于对投资人利益的考虑,你也应该学会放弃。”我一开始不愿意面对,更不愿意承认,甚至跟他吵架。
有一次,在上海的家里,他很严肃地跟我谈这件事。他说:“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是你现在必须要变成一个现实主义者。你要考虑这个问题:你退出就是对这个事业、投资者和现有平台的一个最好的负责任的方式。”他的话刺激了我,让我觉得要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自己。2003年夏天,我把阳光卫视卖掉了。
我至今也不觉得阳光卫视是一种文化上的失败。它商业上失败了,但是有文化价值。毕竟那之后才有了中央电视台和地方电视台的各种纪录片频道和人文频道的出现。
去年,我做了《杨澜访谈录》的10周年庆典。10年前的杨澜还比较顺利,就是个乖乖女。如果见到那时候的杨澜,我会问她,是不是敢做一些挑战性的,甚至叛逆的事情。事实证明,这个叛逆的事,杨澜后来果然做了,并且是对整个电视行业现行体制和运营方式的某种叛逆。
这10年的經历让我开始重新认识自己。前几天,我带着孩子去美术馆。那儿陈列了很多民间工艺品,其中有一种是民间做馒头的“范子”,上面印个小鱼或者小鸡,然后把它盖在馒头上面,馒头上就会有这个印子。我觉得,自己特别不需要去做一个“范子”,我不需要把自己做成那样的人。
这些年,我最大的体会就是各有各的精彩,每个人都可以活出自己来。我就做我自己,我的喜好、为人、骨子里的东西从来没有改变过,我没必要按别人的需求来塑造我自己。当然,这些年我也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多了些见识,看到过很多场面,也更加淡定。但归根到底,只要是能够做自己,所有失败的经验都很值得。
(灵芝摘自《东方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