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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豆腐(外一篇)

2011-08-19党泽亮

山西文学 2011年4期
关键词:山村里棺木石磨

党泽亮

在山村里最有趣的事莫过于看山人们以自己的方式做豆腐。

是否可以想象一下,山人们用一年的辛劳在两山夹峙的沟谷滩地种豆子,黄豆或黑豆。绿豆不可以做豆腐的,黑豆亦不是首选,黄豆最优。

每过春节或逢婚丧娶嫁这类大事,做豆腐便是山人们必不可少预先置办的一件事。

山人们有个习惯,虽然每家每户都收种有黄豆,平时却从不做豆腐,也就谈不到吃豆腐了。但如果到了春节,豆腐则成了村民们饭桌上的主要菜肴,餐桌上几乎每餐必有一个豆腐做主料的菜。若遇有客人,用豆腐做主料或辅料的菜便丰富许多,而肉类菜肴并不受到青睐——或许是一种生活习惯吧。这倒让人不难理解山人们在春节期间竟能做两次豆腐的理由:春节前一次,元宵节前一次,直至过完整个正月。

戌子年的最后一天,我在太行山一个叫西岭峪的山村里住了十数天。村子不大,约30户人家。但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做豆腐的家什,即便家什不全的家户,你借我凑,也能三五家凑齐,村人们是从不小气的。村子里年长些的人几乎都会做豆腐。也许是约定俗成的缘故吧,村子里磨豆浆、做豆腐总是集中在节前的三两天里,每天大约十户左右。那几天,村子里好像赶集一般,小小的面粉房里外挤挤的,你挑了一担泡好的豆子,他担着两桶黄豆,手里还拎着半桶,在外排着队,你说我笑的。一会儿功夫,磨好豆浆的,挑着担子出来,满面春风自顾走去。若遇家中家什全的,则径自把豆浆挑回家去,若遇家什不全需几家凑齐备的,则就近在面粉房屋子的前后架锅烧水煮开了豆浆去。据说,做一次豆腐大概需要三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若三四家凑在一起,排序作业,一天也就过去了。

忽然记起小时候故乡村子里的豆腐坊,全村唯一加工豆腐的场所,属集体财产。那是村西沟里的一个窑洞,做豆腐的老师傅是谁早已记不清了,但当时做豆腐、吃豆腐脑的情景仍残存着些许记忆。毕竟,我的第一勺豆腐脑是在那时尝到的。从那时,我知道豆腐脑是一种鲜美且营养丰富的食物。由于年岁小,加之大人们人头熟,才可以尝到那人生的第一勺。若是大人的话,集体的东西是不可以私吞占有的,即便是小至一碗豆腐脑。毕竟那是一个大公无私的红色年代,更是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

豆腐坊(俗称也是昵称)在那时对我们是极富吸引力的。

窑洞不大,但很深。最里面是土炕,是晚上豆腐师傅休息的地方,冬天的时候总是被豆腐师傅烧得热些。离窑洞口不远有一土制的磨豆腐的石磨。石磨往里约三米处,有一口火灶,火灶上放置一口很深很大的铁锅。据说,那铁锅可放十担水。在铁锅的另一边则放置着豆腐滤渣的工具:窑洞顶部固定一根铁丝,铁丝的另一端固定着两根十字交叉、可活动的木质架,用于吊挂滤渣的粗布包,粗布包的四角各制做一枚铁环,可随意从吊在空中的十字木架四个铁制的吊钩上悬上或放下。滤渣包正下方放有一铁锅,以备盛放滤渣后的豆浆。

记忆中的石磨异常清晰。作为人们加工面粉的主要工具,石磨在村里经常看到和用到。一个看起来像倒立的切去顶部的圆锥体基台是石磨的基础,石磨的底盘固定在基础的轴心,底盘上半部凿有一中孔,上盘的下表面中心嵌固一轴,以利上下磨盘放置一起时上盘的轴恰好伸入下盘的中心孔中。石磨的上盘下表面和底盘的上表面均凿有分布均匀的扇形凹槽,上盘距离中轴等距离两侧分别凿有两个圆孔,需要磨碎的五谷杂粮从这两孔中进入石磨,随着石磨上盘转动,填入的物料被磨压破碎。小时候,农村的电力供给并不充足,我时常随母亲或哥哥去有磨的家户磨面,或者借别家的驴子拉磨,借不到驴子时我和哥哥便去推磨。

磨制豆浆的石磨与磨面的石磨并无根本不同。只不过磨制豆浆的石磨平台被凿成凹槽,在凹槽的适当位置开有一伸出的漏嘴,方便磨好的豆浆流入容器中。冬日的夜晚,窑洞里石磨的上面吊着一盏昏暗的电灯,停电时,则挂着一盏马灯。被蒙住双眼的驴子无奈地围着磨盘转着圈,白色的豆浆从石磨流下来,流到凹槽里,又从漏嘴处流出来,流进盛豆浆的容器中。

小时候记忆不深,对生豆浆如何滤去豆渣以及滤渣后的生豆浆在开水锅中熬制印象很模糊。但是,那冬日的暗夜里,昏暗的灯光下,幽深的窑洞,暖暖的热炕,被黑布蒙住双眼的驴儿无休止且枯燥的步履乃至制成豆腐脑的锅面上飘逸的浓香,永远成为我儿时温暖的记忆。的确,当我尝了豆腐师傅舀出的一碗软软绵绵散发着浓香的豆腐脑,便认定这是我一生中最美最爱的食物。以至于每当卖豆腐的吆喝声划过家门,我总要近前看一看那熟悉的在豆腐面上留下麻布的细细的网格;偶尔,还央求着母亲买上哪怕一小块豆腐,过一过口福。

俗语道:“浆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但儿时的我,终究没有弄清豆浆是如何变成豆腐的。如今,山人们虽简陋且陈旧的制作工具,虽简单但熟练的制作工艺,让我对豆腐有了另一种清楚且特别的理解。

山村里一王姓老汉给了我这样的机会。第一次看到王老汉时,是在村里用来磨面的磨面机房,只见他正弯腰在机器下方出浆口处用水瓢舀着磨出的豆浆。豆浆磨过两遍,老汉挑起满满的两桶豆浆,颤悠悠走过青石板路,走进仅一房之隔的临时制作点,放下浆桶。

王老汉红脸膛,五十六岁但很健康,面容慈善。于是,我上前与他攀谈起来。他告诉我,这次做了五升豆子,共计十五斤(一升为三斤二两,一般称做三斤)。按一斤豆子可做一斤半豆腐计算,大约可制成二十来斤豆腐,这已是他今年节日中第二次做豆腐了。“一次是春节前,做了二十斤豆子。因为快过元宵节,所以再做一次,今年就过去了。”说这话时,老汉一脸的轻松和惬意。

水面逸着白色的热气,散散地从锅面上散开。“要做豆腐,头天晚上就要把豆子用水泡起来,泡上一夜,第二天豆子便软和起来,便于磨机磨制成豆浆。”他告诉我,村里做豆腐方便、便宜,人人都会做,只是由于手艺差别,做出的豆腐多少、嫩老便有不同。一斤豆腐市面上二块五,但自己做成本就很低,只是出些力气而已。“给你算笔账,”老汉说道,“豆子磨成豆浆,村里规定电费每升五毛钱,今次五升,共计二块五毛。制作的工具家家几乎都有,真要有一二件不方便,也可互相借用一下。”说话中间,老汉往火灶里添了几枝山柴。接着道:“就说这山柴,因为村靠着山,做豆腐前打来两捆便行。山里的荆条杂树油性大,很好烧,极旺火的。一共做二十二斤半豆腐,就出个电费,平均每斤豆腐一毛来钱,很划算的。”“山村经济收入不多,但花销也不会多的。”老汉感慨道。

老汉的儿子背着揉浆过渣的兜子与揉架走了进来,还带着小扫把和铁制的刮锅板。兜子很致密,以便浆、渣分离干净。这时,火灶里的火苗旺旺的,宽大的铁锅里一串串从底部往上冒着气泡,而另一个铁锅也在谈话中被稳稳地放置好,刮洗干净,以作淘浆之用。

“农忙时,村里是不做豆腐的,真要想吃,可用豆子换,”老汉说,“但那要吃亏大些。”老汉望了望快开的水锅,让儿子把桶里磨好的生豆浆倒入另一个铁锅里。很快,火灶上的水沸了。老汉停止与我攀谈,忙活起来。虽然我极想帮忙做些什么,他竟没有任何同意的表示,我只好呆站在一旁。

老汉用水瓢舀着开水往生豆浆锅里倒,儿子用粗粗的木棍在锅里搅着,让生豆浆在开水浸泡下充分溶开。很快,刚才满满的一锅开水全部放入另一锅内,锅里的豆浆黄白黄白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香。

老汉的儿子把灶上的铁锅用冷水洗刷一遍,清理一下火灶下未烧尽的灰烬,把揉板架平放在铁锅上。老汉拿着揉兜弯下腰,似一弓形虾米,很艰难的样子。

老汉的儿子用水桶盛起另一锅里被开水完全溶开的豆浆液,倒入站在灶上锅边老汉张开的揉兜里。滚烫的热浆液从致密的揉兜的孔隙中溢出,老汉弯腰用力在揉板上揉压兜里的浆体,尽力挤出其中的液体,直至揉兜里只留下干涩的豆渣。一兜、两兜……老汉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期间,老汉让儿子挑来一桶冷水放在身旁,当揉压热浆的手承受不住烫伤时,就把手伸入冷水桶里冷却一下。极热、极冷温度的反差对肌体神经应当是有伤害的,但老汉仍是面容淡定地动作着,并没有一丝痛苦的表示。冬日的空气极冷,热腾腾的锅面上水蒸气笼罩在老汉身上,白花花一片,时不时看不清老汉的脸膛。

把生豆浆脱去豆渣用去大约一个小时。稍后,细心的老汉把揉出的豆渣浸入开水中又挤揉了一遍。老汉走下灶台,抹去额头微微沁出的汗珠,重新整理了一下火灶,山柴又旺旺地烧起来。

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满满的一锅豆浆液沿铁锅熬下去一寸有余。老人忽然对儿子说道:“好啦,回家拿卤片去。”五分钟后,儿子拿着一个塑料袋来了,里面装着有些像冰糖的白色颗粒,只是比冰糖小些。“这就是卤片。”老人对我道。

老人没有告诉我做这么多的豆腐放多少卤片就可以了。只是说,年前二十斤豆子放了一斤多卤片,这次要全用完的。“每年都需要买二斤。”老人说。

卤片落入沸沸翻滚的豆浆里,霎时,原本看起来温润明黄的浆液却慢慢地分离成水与略带暗色的絮状体。水呈黄色,让人觉得生厌。而略带暗色的絮状体在卤片的作用下收拢着,聚结着,水与絮状体愈来愈泾渭分明了。老人告诉我,这絮状体经压制成型,变成豆腐。

其实,点豆腐是很有讲究的。豆腐有三种点法:一是浆水;二是卤水;三是石膏。一般不用石膏的,因为,即使石膏磨研得极细,即使把磨研极细的石膏粉充分溶解在水里,也难免不小心有颗粒掺进豆腐里。石膏做成的豆腐吃起来要硌牙的。浆水和卤水做的豆腐好吃,但用料还是不同。据说,早先的卤水是把一种石头放到锅里用水煮沸,熬成黑色的卤水。

老人和儿子两人把豆腐包(用一种粗布制作)放在豆腐模框里,把模框放在揉板上,随后,老人用水瓢一瓢一瓢地把铁锅里的水和絮状物往模框里倒。水从粗布孔隙间爽爽地漏下,粗布上只留下软软的豆腐。铁锅里干干净净的,只留下很厚一层糊锅的锅底。这时,老人用筷子把模框里的豆腐抹平、搅匀,随后与儿子把豆腐包布严严实实地掩在豆腐上面,再在上面扣上模框的上板,在上板上放上两块大石块。两人把豆腐模框抬离地面,放置到干净且不影响行人的地方。

半小时后,老人让儿子拿着豆腐家什,挑着豆渣桶,自个儿则独自抱着模框里的豆腐回家去。望着老人一扭一晃的背影,我望见了山人的质朴与憨厚,山人的敦厚与实在,山人的勤劳与无怨,也望见了山人的愚钝与无奈。

现代意义的豆腐与山村的豆腐已不可同日而语,且豆腐的制作已专业化。前些日子,一则新闻谈到彩色豆腐制作可发家致富。其实,现在想来,豆腐点嫩些,是豆腐脑,豆腐点老些,则不好入口。但总体而言,无论驴子换成电驴,还是豆腐的色彩怎般变化,好的豆腐,好吃的豆腐,是离不开经验与火候的。

人生岂不如此?!

永远的豆腐。只不过一豆,一磨,一锅,一驴,一勺,一模,一石,一山柴,一卤片而已。

山村风俗

早饭时分,正与主人共餐,空气中传来一阵鞭炮声,诧异间,主人说:“谁家有人出门了!”

“你如何晓得?”

“这是本地风俗。凡正月间家中有人外出,必放鞭炮。”主人答道。

恍惚间,便听到门外小儿大人喧嚣而过。

忽然对山村有了浓厚的兴趣。村子虽小,但因连山接谷,地处大山深处,或许不像平原地区民风通达,许有光怪陆离奇事。于是,饭毕,便对主人道:“这些天来来往往,人头慢慢熟悉,能否请来几位老丈,讲讲村中旧事,或能解闷!”主人沉思片刻,答:“可,午后如何?”

午饭后,三四位年过六旬老人鱼贯而入。嗬嗬谈笑间,竟发现他们身体都很硬朗。最小的一位60岁,看起来如50岁左右之人,头发黑亮。最长的一位个子不高,面膛黝黑,唇上浓须若炭,说起话来洪钟一般。主人向他们讲了我的意见后,几位老丈搔首、托腮、挠耳、撮须。随后道:“要得。”

第一位老人讲的是山村里的一个古老的习俗:正月初十不能挑水入屋。

话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打倒牛鬼蛇神”风声鹤唳,一些传统风俗习惯皆被连根拔起。其时,山村中一位王姓年轻人颇为胆大,这个小伙子现在也该六七十岁了。一年正月初九,几个年轻人闲来无事,便聊起村子里的旧事习俗。其中一位李姓小伙子道,明天是正月初十,俺大(当地方言,即爸、爹的称呼)让我今天把水缸挑满,说明天不能挑水。

“我就不信,明天偏去挑担水,看能怎得?”王姓青年愣头道。

其他两位青年人讲,是的,俺大也这样讲。说,明天是老鼠娶妇大日子,若要挑水入门,水缸必有老鼠掉入的。

争吵一番后,王姓青年讲:“好!明天我挑担水,你们两个作证,如果没事,那小李请大家喝酒,怎么样?”“行啊,我们作证。”另两人答道。

初十上午十点,王姓青年挑桶出门,父母问道:“二孩,干啥去?”“挑担水。”二孩头也未回出门去。“这孩子咋这不懂事,今儿不得挑水的。”两老人又气又恨。二孩是他俩的小儿子,愣头青是有名的,也不听话,知道拦也没用,只好由他去了。

一袋烟工夫,二孩挑水入门。把水倒进昨日专门没有挑满的缸里,盖好缸盖,对着后面跟进来的三个年轻人讲:“有啥!哼,能有啥事?迷信!”

三个青年面面相觑,无以对答。这时,二孩又道:“小李,咱今儿说话算数,我看,哪儿也不去,就在我家吃饭。你去拿钱买二斤酒,喝到天黑。若没事,这酒你就请定了。若有事,明儿我把酒钱还你。”

李姓青年讪讪地出门打酒去了。

山村的午饭一般在十二点左右。十一点时,二孩对父母说:“快做饭,我们要喝酒的。”二孩母亲从暖暖的炕上下地,走向灶台。老人捅开火炉,燃旺火,坐上锅,掀开水缸正要拿水瓢舀水,只听“叭”的一声响,定睛一看,一只大老鼠不差分毫落入水缸中。老人一惊:“二孩,你个死东西,不听话,还吃饭,今儿吃个屁。”二孩一听,便觉大事不妙,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娘,咋哩?咋哩?”连同三个小青年跑向厨房里水缸旁。

这时,他们张着四张大嘴,定定地看着一个瞪着眼的大老鼠浮在缸里的水面上,绿绿的眼睛透着亮亮的光,似乎在嘲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懂规矩的东西,你不知今天是我们鼠辈的大喜日子吗?哼!

正当此时,又听到“砰”的一声,另一只老鼠也跌进水缸里。四个年轻人“哇”的一声一哄而散。不大一会工夫,不大的小山村传遍了这个奇闻:二孩家今儿跌进水缸两只老鼠。

从此,小山村不得不再次恪守这样的规矩:正月初十,老鼠娶妇。这个日子是不能挑水入屋的。

老丈讲得有声有色。

另一个老人正要讲蛇的故事。不料,刚一开头,就被刚才讲故事的老丈打断:“别讲了,和我那个一样,重讲个吧。”随后告诉我,山村里还有个规矩,正月十七也不能挑水入门的,否则,长虫会进家入户的。

我问道:“这是真的?!”“是的。有德他爹当年不信,正月十七挑了一担水,刚进门把水倒入缸里,返出屋外放水桶时,就看到他家院子荆芭条不高的围栏上挂了四条长虫,硬是吓得他大病一场哩。”老人道。

据说,正月十七是长虫翻身的日子。实际上说是长虫冬眠醒后集会的日子吧。一般,这个小山村正月初十、十七是不挑水入门的。

正月十六“丢病”,也是山村里的一个习俗。但几个老丈并未讲出个中原由,只说是一辈一辈人传下来的。寓意不错,新年伊始,山村里的人们上山跑一跑,把病丢到山里。预示在新的一年里村里人无病无灾。至今,山村里便有了这样铁定的规矩:正月初十、十七不挑水;正月十七不上山;正月十六上山 “丢病”。

另一位老丈讲给我的故事更离奇了,竟然与神鬼有关。

山村背后有大山,连绵不断。如果是天晴的日子去爬山,走过一道道沟壑,登上最高的马鞍山,往下望去山梁重重叠叠。而我居住的小山村更像避风港湾里的小船:宁静,安谧,与世无争。

有山就有山神庙。这个山神庙山村里称为三道庙。也因为有山,山村里怪事颇多。恰巧,山下村子里往后沟走去的村边有一座五道庙。据说,五道庙是主鬼魂的,村子的鬼魂必须走五道庙前往后沟的小道才能到后山上的墓地:村子里的人死后都葬在那里。

居住山村的十余天里,小山村里送走了两位老人,都是从这条道走的。当时很纳闷:第一个老人因为与这条道很近,从这里走倒可以理解。而第二个老人距往村外走的路很近,且出村外的路也好走些,为何还从这条道走呢?何况走这条道要下个很陡的弯曲的坡,抬棺木的人得十分小心才是。

第二个老丈的故事给我解开了这个谜团。

“五道庙是管鬼魂的,如同现今的派出所。人出生了,要到派出所登记注册。这鬼魂要走了,必须到五道庙注册,否则,鬼魂是走不到墓地的。”第二个老丈饶有兴趣地讲着山村的故事和传说。

较古的时候,山村里的人一死,首先是必须到五道庙压魂的。如果一户人家的老人去世,也就是人一咽气,家里人要先拿上一张白纸到五道庙用石块压住,俗称压魂。也就是先把死去人的魂魄寄存在这里。等到出殡那日,再由孝子到五道庙把那张白纸取下,连同棺木到墓地,棺木入土,那张压魂纸在墓前烧化,竟谓魂随人走,入土为安吧。

讲五道庙的神秘是为了后面老丈的故事做铺垫的。老丈讲,有一年,村前的一户人家老人死了。当时,那户人家也是嫌后沟这条道不好走,便在人们的提议下决定走村前的大道。虽然也有老人给那户人家讲了五道庙的故事,但为了方便,再加上只是传说谁也没有经历,这家人也就没有介意。出殡日子到了,新买的抬棺绳,经木匠新做的上好棺木,当孝子们把老人放入棺中入殓、钉棺后,随着鞭炮声响,七八个小伙子从屋院里把棺木抬出,沿着通往村外的大道行走。当行走至村口坡头的地方,只听“嘭”、“嘭”几声响,新买的棺木绳相继断裂,棺木落地。随之,新做的棺木四分五裂,死者跌出棺外,滚落在地。传说中的事终于出现了,抬棺木的小伙子们马上作鸟兽散……

自此以后,再没有出殡走村前这条道了。

老丈讲完故事后,我仍沉浸在这个令人恐惧的传奇中。稍后,问道:“这,都是真的吗?你们都经历过?”“是的,我们亲眼看到的。”几位老人惴惴说道。

这时,主人补充道,那还是生产队的光景。那时,死去人的棺木用马车驮。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准备用马车驮棺木从村前道走,当马车行到村前坡口时,马儿徘徊不前,赶车人扬鞭催马,不料,马却双膝跪地,翻倒车里棺木,棺木滚了两翻,滚落在村边路旁的荒地里。

奇怪!奇事!奇闻!我连声啧啧叹道,但仍为弄不清奇事的谜底而遗憾不已。

神秘的山村。神奇的传说。

第三个老丈意犹未尽,滔滔不绝讲起了抗日战争时期菩萨护村的故事。

第四个老丈给我讲起有关抗美援朝时期离村不远的合山上代王爷领神兵在朝鲜某战场的故事。据说,抗美援朝胜利后,某部还专人为代王爷送了一块匾。

我只知,合山有个代王庙。那里是个旅游区,旅游区里有股奇水。每至夏季雨后三四天,便有水从低处往高处流出,称为倒流水。而且,有一年,人们在冬日里竟然看到了水倒流的奇观。于是,便有故事传奇:龙王显灵了,正月里看到倒流水啊。

这便是我居住十余天的小山村。让人玩味。让人惊怵。让人神迷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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