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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的烟文化现象初探

2011-08-15吴启纲

社会科学论坛 2011年8期
关键词:鼻烟壶烟草文化

【内容摘要】明清时期的烟文化[1]现象丰富多彩、琳琅满目,是对当时中国民众具有广泛影响的亚文化形态,其中有由烟草引起的新的文化品位标准、烟草的礼仪文化、烟草的女性文化、烟草的生产和商业文化、烟草的器具文化、由烟草而生或者深受烟草影响的民俗文化等。这些烟文化现象存在范围广泛,对当时国人的生活影响颇大。

【关 键 词】明清时期;烟文化;现象。

【作者简介】吴启纲,武汉大学历史学院中国经济史研究所专门史专业2008级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经济史。

烟草自传入中国后不久便得到快速传播,据刘廷玑《在园杂志》记载:“谚云开门七件事,今且增烟而八矣。”[2] “上自公卿大夫,下逮农工商贾,妇人女子,无人不嗜。”[3]刘氏乃清康熙年间的官吏,《在园杂志》亦是康熙五十四年刊刻成书的,可见至少在康熙五十四年之前,烟草已经成为与米、面、油、盐、酱、醋、茶并列的生活必需品,成为当时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烟草在深入并广泛地影响人们生活的同时,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土壤上自然而然地滋生出新的、独特的烟文化,这些文化现象林林总总、丰富异常,广泛的影响着明清时期人们的生活。

一、烟草的礼仪文化

在待客礼仪文化层面,烟草被认为酒后茶前的必备之物。清人陆耀在其《烟谱》中写道:“近世士大夫无不嗜烟,乃至妇人、孺子亦皆手执一管。酒食可阙也,而烟决不可阙。宾主酬作,先以此物为敬。”[4]陈章赋诗《天香。和樊榭咏烟草》提到:“客到茶匝未泛,领舌本芳辛漫闲话。”[5]朱方蔼的《天香·淡巴魏和秋潭》亦云:“留客茶挡未熟,探囊先授。”[6]客人到来而未及敬上茶水之时,先给客人递上一筒烟,在烟雾轻飘之中寒暄叙旧、闲话漫淡,既可省去苦等茶水之烦,又可聊助谈兴。陈元龙也将以烟待客比拟茶同,他说:“醉人无藉酒,款客未输茶。”[7]这说明,在清代烟草已经成了新的礼遇客人之物,客到敬烟则成为与以茶待客一样新的待客礼仪。

二、烟草的女性文化

在女性文化层面,陈琮在《烟草谱》中写道:“吸烟之盛,昉于城市,已而沿及乡村;始于男子,既而渐流闺阁。”《广新闻》云:“闺阁中亦皆手执烟袋,呼吸无忌。”《茶余客话》云:“近日无人不用烟,虽青闺稚女,银管锦囊与镜奁牙尺并陈矣。”《广西通志》云:“蛮女性喜吸烟,每以烟筒插髻。”[8]可见,烟草在当时不仅受男人喜爱,亦颇受女性青睐,上至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下至黎庶荆钗都有不少女烟民。对于女性吸烟,时人亦有诗词赞美,尤侗《董文友吃烟诗戏和六首用烟字韵》:“起卷珠帘怯晓寒,侍儿吹火镜台前,朝云暮雨寻常事,又化巫山一段烟……玉唇含吐亦嫣然……彩凤声中引紫烟。”[9]诗人将侍女点烟、小姐嫣然含吐、心有所思的吸烟场景入诗如画,使人心绪绵绕、颇为向往。不仅如此,女性也有为自己吸烟而写诗而歌的,静海吕氏之妻曾作咏长烟袋之诗云:“者个长烟袋,妆台放不开。伸时窗纸破,钩进月光来。”[10]好一幕深闺烟袋钩月色的静幽、淡雅而闲在的婉约夜景!可见,烟草与女性的结合在清代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亘古未有的女性文化景观。

三、烟草的生产和商业文化

在生产、商业等经济层面,据记载:明末清初的山、陕商人在湖南衡阳设有“九堂十三号”,专门贩卖烟草。其中,“每堂资本出入岁十万金,号大于堂”,还兼营汇兑业务,“兼通岭外,为飞钞交子,皆总于衡烟”[11]。随着封建后期商业资本的发展,在许多地区出现了具有相当规模的制烟行业,如江西瑞金由于盛产烟草、茶油(茶油是制造熟烟的重要原料之一),吸引了福建漳州、泉州的烟商“糜至骄集,开设烟厂”[12]“不下数百处,每厂五、六十人,皆自闽粤来”[13]。在广西得州的平南,“种烟之家,收成鬻于商贾,刨切发卖。大市烟铺三、二十间。中市、小市亦十余间,五、六间,大铺用工人三、二十,中铺、小铺亦不减十余或七、八”[14]。在山东,“济宁出产以烟叶为大宗,业此者六家。每年买卖白银至二百万两,其工人四千余人”[15]。由此可见,清代烟草至少在乾隆时期就以手工工场为组织形式的规模化生产,由此也产生了由资本和雇佣劳动相结合的资本主义生产文化形态的萌芽,这与明清时期纺织、陶瓷等行业的资本主义生产文化的产生和发展进程相吻合,丰富和加强了我国资本主义生产形式的发展态势。

在商业方面,早在明代后期,就产生了由山西临汾的纸张、颜料、干果、烟行、杂货等五行商人共同创建的商业会馆——临汾乡祠,又称“临汾东馆”[16];湖南益阳烟匠也于乾隆年间成立了制烟行业的专门会馆——吕祖庙,汉口则在咸丰年间由黄陂烟袋业商人建立了烟袋帮公会——老君殿,光绪五年汉口铜水烟袋行会重整行规,光绪二十九年则设立了烟帮公所,上海在同治二年由各地烟商一起设立了烟业公所,长沙白缺烟袋业于光绪元年订立行规并于光绪二十六年翻新会所、公议章程,长沙烟店业于光绪三十三年议定条规等等[17]。从以上史料我们可以分析出,自明末至有清一代,中国烟草行业的商业运营采取了较为规范的行会化专门管理模式,几乎每个烟业行会或会所均制定了行业规约来协调规范各经营主体之间的利益关系,其行会组织发展进程基本与我国的商业会所的发展历史同步,这无疑推动了我国封建社会后期的资本主义性质的商业文化的发展。

随着吸烟群体的逐渐增大增多,烟草的销售日渐旺盛,烟商在中国的经济社会生活中的影响也不断扩大,随之滋生出了一种非常独特的楹联文化——中国烟馆、烟店或烟铺门扉上的对联。这些对联或者描述吸烟的乐趣、情趣,比如:“酒余茶后 香闻兰蕙;风清月白 味辨淡菰”“鼻观留香 非念绿茗;胸襟解渴 莫望青楼”“个中滋味频领取,纸上烟云任卷舒”,或者讴歌吸烟的韵味绵长,比如:“芳香如入芝兰室,吐纳还同烟火仙”“停云积雪芝兰室,吸雾餐霞烟火仙”“呼吸间烟云变化,座谈处兰蕙芬芳”等等[18]。这些对联无非是鼓吹雅趣与好处,贴在烟店的门楣上,无形中成了一句言简意赅的广告语,既提升了烟店的文化内涵,由此制造了烟店的品牌效应,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明清时期烟店的楹联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具有现代性的商业广告,这不能不说是我国烟草商人的一大文化创造。

四、烟草的器具文化

在烟草所引发的所有文化现象中,可以说关于烟草的器具文化是最为丰富而具体的,这些烟具品种繁多、琳琅满目,但就大的归类而言,主要包括鼻烟壶、旱烟具和水烟具三种。

鼻烟壶。在我国的烟具中鼻烟壶是最有代表性的一种,据赵之谦《勇卢闲诘》记载:“鼻烟来自大西洋意大里亚国,明万历九年利玛窦泛海入广东,旋至京师献方物始通中国……至国朝雍正三年,其国教化王伯纳第多贡献方物,始有各色玻璃鼻烟壶、咖什伦鼻烟壶、各宝鼻烟壶、素鼻烟壶、玛瑙鼻烟壶。”但杨国安先生认为,意大利传教士进入中国的时间是万历十年而非万历九年,而且据王士祯《分甘余话》记载,鼻烟早在康熙年间就已经开始盛行[19]。有一点是确定的,即鼻烟壶开始传入中国时是以玻璃、玛瑙材质为主的。鼻烟壶的制作一开始是民间的仿制,直到康熙年间才在官方的主导下进行规模化生产,随着生产的发展,鼻烟壶的制作工艺不断的与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的书画艺术、园林艺术以及其他传统制作工艺相结合,衍生出了璀璨夺目、影响深远的中国鼻烟壶艺术。对此,赵之谦在《勇卢闲诘》中有相关的记述:“康熙中所制,浑朴简古,光艳灿烂如异宝。乾隆以后所制,巧匠刻画,远过詹成,矩凿所至,细入毫发……千各百种,渊乎清妙……上为画彩,间书小诗,壶足替‘古月轩。又有雕镂仙山楼阁,珍禽异兽,点缀五色,如星在天。”[20]到了乾隆时期,鼻烟壶不仅作为吸食鼻烟的器皿,同时也是一种高雅、珍贵的收藏品和装饰品,可以说到乾隆年间,中国的鼻烟壶的制作工艺及其一书水准已经全面的超越了西方。直到今天,康乾时期的鼻烟壶仍然是故宫博物馆中珍贵的藏品,乃至现在的海外还有专门面对清代鼻烟壶的市场和收藏发烧友。

旱烟具。烟草自传入中国,其吸食方式亦随之传入,最初吸食烟草的方式,据万历年间士人张燮的《东西洋考》记载:“烟初入内地时,食者将烟草置瓦盆中,点火燃之,各携竹管向烟,群聚而吸之,其管不用头。”[21]可见我国初期吸食烟草并没有专用的器具,但随着吸烟风气的开始普及,专门用来吸烟的烟筒才开始出现,并基本达到人人携带的程度。烟筒的种类形制也有很多,陈琮《烟草谱》记述说:“吸烟之具,铜头木身,名曰烟筒,又曰烟管、曰烟袋。有金、银、铜、铁四种,或用竹管,两头以玉、石、铜铁镶之。式样不同,短者七八寸,长者四五尺……近日有嘉定竹刻烟管,山水人物花卉及诗词之类,最为奇胜。”[22]陆耀的《烟谱》对烟筒的记载更为详细,他不仅记录了烟筒的种类、制作方法,同时也记录了各地及各阶层的人吸烟所用烟管的差异:“烟管亦曰烟筒,北方直谓烟袋。其法截竹为筒,闽人取烟置近根处着火,而自梢吸之……江浙则镂木为置烟之器,而截竹以为之管,朴实无华,田野间多用之。士大夫则用金、银、铜、铁之类嵌其两头,又或用乌木象牙为之。滇人象牙管内另置铜管纳其中……(烟管)长者至与人等,不便携带;长一尺五寸者佳,朝士于靴中置一管,长不过五六寸。”[23]

水烟具。即水烟袋,亦称水烟壶,是较鼻烟壶和旱烟管为晚的吸烟器具,据《青烟录》记载:“烟既行百余年而水烟出矣。水烟者,起于甘肃兰州。兰州五泉山下产烟草,既制,必隔水吸之,入腹而后吐……初时人畏其力猛,食者绝少,渐自秦而晋、而豫而齐鲁燕宋,大江以南,今且遍天下无不至矣。”[24]其形状则状如鹤头,陆耀《烟谱》载:“以锡盂盛水,另为管插盂中,旁出一管如鹤头,使烟气从水过,犹闽人先含凉水意也。”[25]水烟袋的形状也有多种,据《烟草谱》记载:“用水烟袋吸之,烟从水过,其制有鹤形、象形、葫芦形。”[26]其烟嘴则用玛瑙、翡翠或者琥珀制作,烟嘴与烟壶的连结部位用金银镶嵌,有的还用装饰品点缀,比如绣品、缨络或各种形制的链子等。水烟袋开始传入中国的时候,跟鼻烟一样只是属于上流社会、有钱人家的专用品,经过一段时间的推广普及才进入平常百姓家,到清代中后期,水烟已经成为颇受民众喜爱而广为流传的吸烟方式。

五、民俗文化中的烟文化

明清时期烟文化对民俗文化的影响渗透也比较深入,尤其是对少数民族的民俗文化的影响更加明显。在婚俗文化方面,烟草成为某些少数民族的定情之物,比如瑶族“面烟亲”、云南花腰彝族的“对烟亲”、佤族地区则通过给男方装烟点烟表达女方的爱慕之情,云南金平的哈尼族存在“火塘传烟”的说媒婚俗、傈傈族则有通过解送绣花烟包向姑娘求爱的习俗;在礼仪习俗方面,北方的蒙古族以请客人闻鼻烟的方式作为他们接待宾客的重要礼节,东北的达斡尔族无论是做客还是迎宾都必须相互敬烟,逢年过节也以赠送烟叶表示友好,年轻人则像傈傈族一样以赠送绣花的烟荷包表达爱情,东北的满族在结婚时,新娘为亲属长辈装烟,然后点烟、敬烟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礼仪,甚至在云南个旧、石屏、蒙自、开远等地的彝族地区还有一种“烟盒舞”,又称“三步弦”“跳弦”,全套一百多个动作,是我国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个与烟草有关的舞蹈。

当然,烟草对中国民俗文化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少数民族地区,在汉族地区尤其是烟草生产发达的地区,烟草对民俗文化的影响也是非常巨大的。以福建永定为例,永定土楼闻名于世,是永定重要的人文景观,据统计,在永定境内,大大小小的土楼有2.3万多座。这些土楼大多建于清朝中后期,其规模之庞大、建筑艺术水平之高、所需要财力之雄厚令人难以想象。这些永定土楼建筑群是如何产生的呢?众所周知,永定土楼建筑不是用来祭祀的公共场所,而是供私人居住用的民宅,建筑一座土楼所需财物价值不菲,而形成规模化的民用建筑群则更加表明永定地区民众生活是非常殷实的。有清一代,永定条丝烟风靡全国,永定烟商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中国,烟草业是当时永定唯一的经济支柱。虽然永定土楼的产生不一定必然与烟草有关,但永定土楼得到大规模、高艺术水准的建设一定与永定烟草业所提供的坚实的经济支撑是分不开的。

可见,在明清时期这些烟文化类型之多,存在之广超乎我们的想象,它几乎渗透到当时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深刻的影响着他们的交往方式和风俗习惯等。

注释:

[1]这里的文化指的是广义的文化概念,即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总和。

[2]刘廷玑:《在园杂志》第120页,中华书局2005年版。

[3][4][7][8][19][20][22][23][25][26]杨国安:《中国烟业史汇典》第57、13、81、57、109、115、5、13、13、93页,光明日报出版社2002年版。

[5][6]肖诗华、童怀章、祁锦章、余彦文等编:《相思草:烟草志、烟事文化集》第48、50页,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4年版。

[9][10][18]明炉、雪娃:《中国烟文化史稿》第83、85、242-243页,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年版。

[11]同治《衡阳县志》(卷10)《货殖》。

[12]乾隆《瑞金县志》(卷2)。

[13]同治《瑞金县志》(卷8)《禁烟议》。

[14]《清代文字狱档》第五辑《吴荣栏舆献策案附吴英策书》。

[15]包世臣:《安吴四种》(卷6)《中衡一勺》,同治壬申年(1872)重刊注经堂藏板,武汉大学古籍馆藏。

[16][17]彭泽益:《中国工商行会史料集》第999、1011-1040页,中华书局1995年版。

[21]张燮:《东西洋考》第23页,谢方校注本,中华书局2000年版。

[24]王:《青烟录》(卷八)《食烟考》,载《四库未收书辑刊》第432页,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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