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现代节日运作模式
——基于普洱市哈尼族现代节日的调查分析
2011-08-15黄雯
黄 雯
(中央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北京 100081)
少数民族现代节日运作模式
——基于普洱市哈尼族现代节日的调查分析
黄 雯
(中央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北京 100081)
在现代化的时代背景之下,我国出现了一批少数民族现代节日。云南省普洱市作为哈尼族主要聚居地之一,目前出现哈尼族传统节日式微,现代节日蓬勃兴起的现状。文章就在节日举办地对节日起源、发展和现状调查分析的基础上,试图通过总结普洱市两个哈尼族现代节日所具有的一些共同运作模式,进而来窥探少数民族现代节日的一般运作模式。
少数民族;普洱市;哈尼族;现代节日;运作模式
节日是一个民族生活文化精髓的集中反映。当客观世界发生剧变,作为上层建筑的节日也自然会发生相应改变。当今节日系统非常丰富,在传统节日之外,出现了许多新节日。现代节日是为区别于传统节日而提出的一种说法,至今没有一个被普遍接受的定义。其“现代”是相对于传统而言,并无确切的时间起点。文中所言现代节日,是指20世纪80年代后,主要由国家旅游局、各级政府或民间团体,结合一定主题或特定地区文化特色和民族传统,出于一定目的发起建构和承办的一系列新节日。如北京的樱花节、大兴西瓜节;内蒙古阿拉山国际骆驼节;江苏的苏州国际风筝节、无锡太湖山水文化节等。少数民族现代节日又不完全等同于一般概念的现代节日。少数民族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族群,其传统文化是族人民族认同的内在准则。由于少数民族节日群体的特殊性,少数民族现代节日不可能完全离开传统的土壤而被建构。少数民族现代节日,一般是攫取传统中某一部分内容,结合时代所需,设置合理节期,整合或创新成相对固定节日内容项,从而成为一个完整的新节日形式。在我国促进多民族文化共同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少数民族现代节日频频出现,以云南省为例,就有耿马傣族水文化旅游节、沧源佤族司岗里狂欢节、墨江国际双胞胎节暨哈尼太阳节、江城哈尼节、普米族东方情人节、拉祜族葫芦节等一系列新节日的出现。
少数民族现代节日的出现有其时代意义。首先,它体现了经济发展对于多元文化的正面意义,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在当今文化层面上的一种实现。在全球化面前,少数民族身份危机与民族文化危机成为一个突出问题。少数民族现代节日这一民族文化的新方式,实现了我国少数民族现代化的初衷:“一个社会越是富裕,这个社会里的成员发展其文化个性的机会也越多;相反……如果这个规律可以用到民族领域的话,那就是说,经济越发展,亦即越是现代化,各民族间凭各自的优势去发展民族特点的机会就越大。”[1]131其次,少数民族现代节日是对小传统的一种变异传承与创新,具有寻求不同文化类型和平共处途径的意义。
少数民族现代节日运作模式是其基本存在状态的反映。本文通过对普洱市哈尼族现代节日起源、发展和运作的调查分析,意在以点带面,对少数民族现代节日的一般运作模式进行初步探讨。
一 地区性传统节日式微与现代节日兴起
哈尼族是一个跨境而居的民族,在中国、缅甸、老挝、越南、泰国等国家均有分布,共计200万余人,其中生活在中国境内的约140万人。国内哈尼族多聚居于滇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普洱市、玉溪市和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作为一个农耕发达的民族,哈尼族长期传承着一套与农业耕作和季节时令相适应的丰富传统节日系统,每月都有相关节日和祭祀。
普洱市是哈尼族最聚居的地区之一,有哈尼族42万余人,占哈尼族人口数的30%。目前普洱市却出现哈尼族传统节日逐渐式微的局面,笔者认为有以下几方面原因:第一,在长期的多民族环境中,各民族传统在相互磨合中会发生改变。普洱市拥有20多个少数民族,在这里各民族大杂居、小聚居,相处融洽。解放后,民族团结工作进一步加强,1951年二十多位民族头人曾在普洱县①歃血为盟竖立“民族团结柱”。第二,文革时期左倾思想蔓延到哈尼族地区,对传统节日造成了致命打击。比如哈尼族传统的十月年就是在这一时期被打击停过,之后大多哈尼人也过上了春节。第三,改革开放给把村寨作为神圣生活区域,信仰万物神灵的哈尼族人的世界造成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古老的传统逐渐被年轻一代所遗弃。
值得注意的是,在普洱市哈尼族传统节日式微的同时,两个新兴哈尼族节日:墨江北回归线国际双胞胎节暨哈尼太阳节和江城县哈尼节,开始在普洱市内兴起,并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
目前学界对哈尼族传统节日的研究已颇丰,但对于哈尼族现代节日,由于其出现时间短,还未引起足够重视。笔者据假期到节日举办地——墨江县和江城县的实地调查,对节日起源、发展和现状进行分析,从而试图对两个节日的运作模式进行探索。
二 普洱市哈尼族现代节日
在普洱市所属的9个县中,墨江和江城是哈尼族居住较为集中的两个县,它们在80年代后先后出现了两个哈尼族现代节日: 江城哈尼节和墨江北回归线国际双胞胎节暨哈尼太阳节。
(一)江城哈尼节
江城哈尼节举办于云南省普洱市江城县曲水乡。江城县位于普洱市东南角,是普洱市4个边境县之一。曲水乡位于江城县东部,距县城65公里,是江城哈尼族主要聚居乡之一。曲水乡东与越南接壤,南与老挝毗邻,位于三国交界处,是一眼望三国之地,国境线长达74公里。最近十来年,随着橡胶产业的发展,曲水乡已是江城县内经济收入首屈一指的乡镇。
1.节日起源、发展与运作
江城哈尼节是对旧时哈尼族年节的一种延续和创新。现今曲水乡大多数哈尼村寨里,春节已成为每年最隆重的节日。但从前哈尼人是不过春节的。旧时哈尼人的年节在农历冬月,收谷打米的活计结束后,哈尼寨子里就开始杀猪过年。由于哈尼族支系繁多,居住比较分散,虽然过年杀猪的月份统一在冬月,但各寨子分散居住在莽莽半山腰,过年一般由各村各寨单独组织,节期并不固定。文革期间,在左倾主义横扫祖国边陲后,传统的哈尼历年成为受打击的对象,被勒令停过。
第一届现代哈尼节举办于1985年。最初是在当地几个文化人的倡导之下,由曲水乡乡政府主持举办,节期定为每年12月20日,举办地为曲水乡政府所在地绿满村。过节当天,曲水乡哈尼族会从各村各寨聚集到节日举办地,江城县内的哈尼族也大多会赶来过节。曲水乡政府承办了几届哈尼节后,由于当时地方财政收入较低,节日开销造成不小负担,后来逐渐改为民间筹办,政府支持。哈尼节在曲水乡的几个村辗转举办过,有时并不能保证每年举办一次,好在节日一直流传了下来。
近年来随着曲水乡经济的快速发展,乡政府对哈尼节的支持程度越来越大。近年来哈尼节一直在曲水乡新济村举办,因为这几年过节的牵头人朱兆祥②家就住新济村。如今曲水哈尼节已被定为全县法定节日,每年12月20日-23日全县放假三天。去年哈尼节还有老挝、越南、泰国、缅甸四国的哈尼族前来参加,江城曲水哈尼节成为多国哈尼同胞的一个共同狂欢节。
2.节日活动
现代哈尼节在保持传统哈尼族历年特色的基础上,又具有新时代气息。节日活动主要包括开幕式、风情表演、体育比赛、团龙古宴四部分。
开幕式主要由入场仪式组成,到场的领导、嘉宾、运动员一一入场。之后所有在场人员会一起跳起一种叫做“嘎尼尼”的哈尼族传统舞蹈,意在迎接新年的到来,预祝新的一年里和和美美。随后举行鸣炮仪式。哈尼族一般居住在半山腰,村寨的界限是一个神圣的范围。从前过哈尼历年,寨子里会有一个鸣枪的环节,意在表示驱除寨里的妖魔鬼怪。如今过去的火药枪已被禁止使用,但是人们还是用鞭炮来代替这一习俗,来实现驱邪的传统心理。
风情表演主要由哈尼族歌舞表演组成。素有“歌舞之乡”美称的曲水乡哈尼族大多能歌善舞。每年快到哈尼年时,各村各寨里都会忙碌的准备各种文艺节目。较常见的传统舞蹈有在哈尼族各支系中普遍流传的嘎尼尼、阿迷车③、巴乌巴拉④,以及哈尼族西摩洛支系的切脱摩脱⑤等。如今,哈尼歌舞之乡也与时代潮流接了壤,年轻人中不时会有一些流行的歌舞节目出现。
体育比赛是哈尼历年的一个传统节日活动。从前哈尼人大多定居在莽莽林海中,强健的体格是生存的根本。哈尼人一直很注意锻炼身体,在哈尼年举行传统体育项目竞赛,如拔河、陀螺、弓弩、秋千⑥、赛跑⑦,是对传统体育的继承。
晚饭时间,哈尼族传统的“ 团龙古宴”将上演。从前哈尼人过年时有个习惯,为了祈求来年平安、丰收和团结,大年初二的时候,寨子里要组织每家一个人敲锣打鼓到各家去讨点腊肉,如果锣鼓队不去哪家或哪家不给就预示着这家人家今年会不吉。走完整个寨子后,在寨子里把这些肉做了一起吃,吃的时候每家摆出一张篾桌,围城一个大圈,叫做“团龙古宴”。
除此之外,如今哈尼节期间,还出现了很多新的活动,比如节日当天到节日举办地野餐和打牌已经成为一种新的风尚。
(二) 中国•墨江北回归线国际双胞胎节暨哈尼太阳节
墨江县位于云南省南部普洱市东北部,是哀牢山腹地一处神秘的净土。因北回归线从县城穿过,所以墨江被人们称为“太阳转身的地方”。墨江是全国唯一的哈尼族自治县,有哈尼人口21万余人。有碧约、腊米、切弟、豪尼、白宏、阿木、西摩洛、卡多、卡别等自称和他称哈尼族支系。
1.节日起源、发展与运作
中国•墨江北回归线国际双胞胎节暨哈尼太阳节最初起源于2005年。近年来墨江县成为省级交通要道的重点驿站,经济有了飞速发展。在此基础上,当地政府结合北回归线从墨江县城穿城而过,和当地拥有超过600对双胞胎的特色,筹办了这一节日。旨在通过“一步跨二带”以及墨江“双胞多”的实际,树立“哈尼之乡”和“双胞之家”品牌,打造“北回归线”精品旅游景区和商贸重镇。从2005年第一届节日开始,墨江北回归线国际双胞胎节就成为云南省乃至全国的重点旅游项目。如今已成功举办六届,第七届正在筹办中。节日规模越来越大,活动越来越系统丰富,已可堪称少数民族现代节日的成功典范。时至2010年,这一节日成功入选云南十大“民族狂欢节”。
2.从传统到现代:双胞禁忌与双胞狂欢
在哈尼族的传统禁忌中,忌生双胞和六趾(指)胎和有缺陷婴儿,认为这是怪物要及时处死。在笔者的走访调查中,发现红河、普洱、西双版纳都曾普遍存在这一禁忌。红河州元阳县新街镇全福庄三组的卢国兴大哥曾给笔者讲述了如下关于双胞胎由来的说法:
昂玛突是哈尼族村寨一年一度祭寨神林的重要节日,每年农历二月,由贝玛主持全村男子杀猪到神树林祭寨神林,求寨神保护一年的风调雨顺,农耕丰收。在第一天祭神树时,主要主持祭祀的8个人(贝玛2个、摩批1个、龙头2个、村民3个)要在龙树前放一张小篾桌,在上面摆三碗饭、三碗肉、三碗酒、一碗姜汤。然后在场的8个人可以一人夹一筷子,不管夹到什么都要吃下去。如果有人一筷子夹起了两块肉,来年寨子里就可能有人会生双胞胎了。⑧
生下双胞胎的处置方法,各哈尼族地区大同小异。生下双胞胎的人家,被要求在寨子里重新组织过这一年的昂玛突和苦扎扎,不但要支付所有费用,双胞胎还要被处死。从前哈尼人的生活很贫苦,这样一笔庞大的费用往往超过一家人的承受范围。所以生下双胞胎的人家一般采取不让外人知道,自己处理了两个孩子,或留下一个孩子的方法,来隐瞒自己生了双胞胎的事实。之后,自己家还要在院子里做一个祭祀,来驱除厄运。如果执意要留下生下的双胞胎,这家人全家都会被赶出哈尼村寨,房子还会被烧毁。
墨江县哈尼族村子河西村,有一口被称为双胞胎井的井。长期饮用双胞胎井水的河西村里双胞胎数量异常多,长期以来成为一个不解之谜。后来逐渐有了喝了这口井水,就很可能会生下双胞胎的说法。走访河西村时,大多数年轻村民都已经不知道哈尼族关于生双胞胎的禁忌,但一些年过六十、七十的老人还能说起从前村里也有过的双胞胎禁忌。老人们说,当地生下双胞胎的人家,比较普遍的做法就是自己悄悄处理了其中一个孩子,留下一个,不让外人知道实情。直到近年来开始过双胞节,政府鼓励双胞们积极参与一系列的节日活动,还颁布了一些倾向双胞胎的居住和就业措施,人们的观念才开始转变,认为生双胞好,光荣。于是很多人家才敢于说出自己家的某个孩子其实是当时生的双胞胎之一的事实。
从双胞禁忌到双胞狂欢,墨江县哈尼族走过的从传统到现代的跨度竟然如此巨大,不禁令人感慨与好奇。
3.节日活动
墨江北回归线国际双胞胎节暨哈尼太阳节发展至今,已形成一个完整的节日系统,其主要节日活动有:
首先,双胞胎相关活动。节日期间,来自全世界的双胞胎们与身着五彩哈尼服饰的墨江双胞胎一起在墨江县城巡游展演;一起登上北回归线标志园双胞胎林,为在首届双胞胎节种下的小树苗浇水、除草、施肥;到双子星广场共结“同心锁”;同游碧溪古镇;在河西村双胞井前,举行朝觐活动;共进哈尼长街宴。值得注意的是,从第三届双胞胎节开始,举办方推出了双胞胎选秀活动。从第三届的“诺玛阿美”哈尼之花选拔大赛、“双子双星”才艺大赛;到第六届的“双子明星秀”大赛,每年的选秀活动都相继成为各届双胞胎节的亮点,且极大的打响了墨江双胞胎节的知名度。
其次,北回归线上的集体婚礼是节日里的一项颇具现代性的节日活动。各地凡有意向在节日期间在墨江举行婚礼的新人均可报名参加。节日当天,所有报名参加集体婚礼的新人会集体在北回归线标志园内举行婚礼。标志园内处处体现着太阳文化和双子特色。新人们在双子星广场上共结同心锁,共同躺一躺双胞床,之后还要一同赶往河西村同饮双胞井水。墨江县双胞胎众多的现象,让很多梦想生下双胞胎的外地新人也慕名赶往墨江参加集体婚礼,以期望日后能诞下双胞胎。
第三,“抹黑脸”狂欢。“抹黑脸”是哈尼族婚礼上最具狂欢性的一种古老习俗,“抹黑”寄托了哈尼人民“避邪除凶、消灾免难、幸福平安”的美好祝愿,也是男女青年传递感情、表达爱慕的一种方式。“抹黑脸”使用的“黑抹”被哈尼人视为火的“结晶”、驱邪之物。如今,节日主办方将这一传统婚俗引入现代节日,并以创新的形式使其成为一种全民狂欢,得到了当地民众和外来游客的极大喜爱。“抹黑脸”抹黑脸狂欢活动所需的“黑抹”统一由主办方提供,以保证安全。“抹黑脸”范围为所有进入活动区内的人(老人、小孩和工作人员除外)。活动一开始,太阳广场就成了一片黑色的欢乐海洋。人们相互抹黑脸,在娱乐的同时也表达各自的祝福。这一传统民俗在现代节日里获得了强盛的生命力。
第四,哈尼划拳大赛。酒是哈尼族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午饭时要喝酒,晚饭时要喝酒,三五几个聊得来的人坐在一起,酒席能延续到深夜。笔者在走访哈尼山寨时,最多一天内曾被盛情“邀请”参加了三场带酒之席。划拳是哈尼族酒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各种拳式和口令花样繁多,给酒席增加了无限乐趣。将划拳作为现代节日活动的一部分,是对传统民俗的一种延续。不过现代节日中的划拳,由于有一定技术限制,参与性不强,在笔者看来更多的是成了一种观赏民俗,来吸引游人的眼球。
第五,水上民俗趣味活动。水、水田在哈尼人的农耕生活中占有很重分量。哈尼族在水田里除了耕种,还能放养鸭类,捉食泥鳅等。水上民俗趣味活动便是对哈尼人传统农耕生活的创新。活动比赛场地选在一个约足球场大小,充满水的泥地里。活动一般包括在泥水里捉鸭子、拔河、老鹰捉小鸡,背姑娘等比赛。由于在泥水里行走或奔跑,比赛者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得满身泥水,常常引得观赛者的满场大笑。
三 少数民族现代节日的运作模式
少数民族现代节日有着不同于传统节日的现代表述。普洱市哈尼族两个现代节日,一个是在传统节日基础上的再创造,一个是攫取当地特色,适当结合传统所创造出的新节日,是少数民族现代节日中较有代表性的两种类型。但它们又具有一些共同运作模式,这将有助于我们发现少数民族现代节日的一般运作模式。
(一)立足传统,实现创新
首先要明确的是,“传统”与“现代”并非截然对立的两个时间概念,传统具有延续性。“创作不能没有传统,没有传统就没有了生命的基础;同样,传统也不能没有创造,因为传统失去了创造是要死的,只有不断的创造才能赋予传统的生命。”[1]253在少数民族现代节日运行中,传统连通了过去和现在。
普洱市两个哈尼族现代节日中都包含了大量当地民族传统文化。墨江节日中,“划拳”是当地哈尼人长期以来的生活民俗;“抹黑脸”源于哈尼族传统婚俗;“水上民俗趣味运动”则与哈尼族的传统农耕生活密切相关。江城哈尼节作为一个在传统节日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节日,其中的歌、舞、民族体育和团龙古宴等节日活动就是当地哈尼人传统民族文化的活画卷。
少数民族现代节日又并非传统节日在今天的简单再现。在当今社会环境中,传统的文化生态发生了巨大改变,少数民族现代节日是适应新文化生态而生的一种民族文化存在形式。在墨江节日中,从传统的双胞禁忌到今日的双胞狂欢,发生了颠覆性改变。社会倾向常常“要么把社会规范之外的事物视为应当关注的对象,以维护最大范围内的已知群体的利益,要么就把这个异于常态的事物加以毁灭”[2]。纵观世界各民族对双胞胎之态度,也大抵曾有过神圣化或将其认作灾星的两个极端。哈尼族对待双胞胎,显然是采取了后者。如今,国际双胞节得以在全国唯一的哈尼族自治县隆重举行,这是以现代生物常识的普及以及人们生活水平的大幅度提高为基础,哈尼人不再将双胞胎认为是“鬼胎”,也不再认为双胞胎是家庭或村寨所要承受的负担,这样政府与地方文人才能与民族传统相悖,创造出与双胞胎相关的众多新节日活动。另外,江城哈尼族过去是以村寨为单位的小范围年节,现今不但有了固定的节期,而且随着乡镇的繁荣和交通的便捷,采取了集中过节的方式,创新产生了风情表演等一系列活动,节日功能也相应发生了改变。
(二)三种角色的共同作用
客观来说,少数民族现代节日大多是在地方政府和地方文人有意识的组织和建构下发生发展起来的,群众的支持则是节日维系的重要力量。当地政府、地方文人和群众的共同作用,是普洱市哈尼族现代节日运行的基本模式。
官方在此指当地政府。官方是权力的持有者,不仅具有被下层民众效仿的更大可能性,而且有更多资源和权力来控制和影响其他个体的行为。在少数民族现代节日中,官方一般发挥着主导或积极引导的作用,成为节日运行的有力保证和主要实现者,有利于民众对现代节日的接受和仿效。江城哈尼节最初由政府发起承办,现在则改为民间主办,政府支持的方式。现今哈尼节全县放假三天,可见政府重视程度。墨江北回归线国际双胞胎节暨哈尼太阳节从始至今都是由政府组织承办,县文体局下还特设了“节日办”来专门负责相关工作。另外,作为一个完全新生的节日,节日中诸多仪式性的活动,如双胞游行等都是与地方文人等协同创造后,通过政府的直接规定来实现的。地方文人是在当地文化领域有较高威望的一类人,决定他威望的并非他的职务而是他对地方文化的掌握程度。费孝通先生认为“文化自觉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势…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时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1]177地方文人不仅熟悉地方文化,具有文化自觉,所建构的现代节日文化较能够被当地民众所接受。在江城哈尼节中,地方文人是节日发生的奠基人。他们根据已有民族传统,结合新时代人民生活,为节日设定了固定的节期和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相对固定节日内容,从而在新时代创新出一个新的民族节日。
官方在普洱市哈尼族现代节日中所扮演的重要作用,使得当地民众在节日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被相对缩小了。但我们应该始终清醒地认识到,节日的主体是群众,节日的举办是为了契合民众某些生活和心理的需要。只有民众将节日作为生活的一部分去亲近它,去用心经营时,节日才能实现传承。否则节日终会成为政府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三)娱乐与狂欢的现代诉求
在少数民族现代节日中,娱乐与狂欢是内在运行的主要外在显现。节日在传统生活中发挥着立体的综合作用。但在当今社会,节日的娱乐功能被无限放大,而其他功能则相对减弱。
中国主体汉文化受儒家思想影响,很少出现狂欢的形式。但狂欢在少数民族的生活中却是一种由来已久的传统。少数民族多聚居在核心文化的边缘地带,所受传统汉文化辐射较少,有自己独立的传统生活哲学和文化。对于他们来说,狂欢是隐藏于人的生命内部的一种满溢的生命感和力量感,是他们在长期与自然的抗争中对表达对生命热爱的一种方式。
少数民族现代节日生成于现代化与全球经济一体化的现代世界中,物质的发展越来越充分,人们在机械而忙碌的生活中却没有找到期待已久的幸福感,在精神上处于一种流放状态。“有如置身于朝向四面急驰狂奔的不可驾驭的力量之中,而不像处于一辆被小心翼翼控制并熟练地驾驶着的小车之中”[3]。这时少数民族现代节日中的娱乐和狂欢的因素,以一种合理的方式,满足了人们精神减压与宣泄的需求。因此不但得到当地群众的认可,还吸引了大量游客的眼球。普洱市两个哈尼族现代节日都打出了民族狂欢节的旗号。江城哈尼族全民舞蹈“嘎尼尼”和众多传统体育竞技,墨江节日中“抹黑脸”和“水上趣味民俗活动”等一类兼具娱乐与狂欢活动的活动,受到了当地群众和游客的极大喜爱。
四 结语
少数民族现代节日的兴起是在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基础上,结合发展文化产业和旅游业的需求而产生的一种文化事项,因其相同的时代背景和相似的民族文化身份,导致少数民族现代节日的发展运作有一定模式性。少数民族现代节日是立足于传统的一种文化创新;官方、地方文人和民众在节日的运作中共同发挥作用;娱乐和狂欢是节日中最突出的现代表述。
少数民族现代节日有重要时代意义,研究其运作模式,维持其健康发展,也具有重要学术价值。本文从一个地区的具体特例来对运行模式进行总结类推,难免有不能以点带面之处。亟待有更多学人驻足于此,进一步推进和完善相关研究。
注释:
①普洱县现名为宁洱县。2007年1月思茅市更名为普洱市后,原普洱县更名为宁洱县。
②朱兆祥老师是曲水乡文化站工作人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文化人。他常年在各个哈尼族地区采风,每年只在哈尼节附近的几个月回到曲水筹办节日。
③阿迷车是各地区哈尼族中普遍流行的一种传统舞蹈,其音乐歌词大意为旧社会时哈尼人生活困苦,吃不饱饭。大人上山做活时会带回一些野果,下河时会摸回一些鱼,装到口袋里装不下了还想装,拿回去给小孩当饭吃。
④巴乌巴拉是曲水乡各哈尼族支系中都流传的一种传统舞蹈,类似于我国各地都流传的儿童游戏编花篮。其音乐歌词大意为一个村一个寨的人做什么都一起做,下地种活打伙一起,吃饭打伙一起,跳舞打伙一起。
⑤切脱摩脱是曲水乡哈尼族西摩罗支系中流传的一种舞蹈,“切脱摩脱”哈尼语意为丰收后哈尼族妇女怎么舂米、晒米。
⑥在哈尼族的传统体育项目中,秋千是流行广泛的一种。除一般常见的秋千形式外,哈尼族地区还有磨秋、翻秋等不同种类的秋千。关于秋千的来历,还有传说相伴。
⑦哈尼人的赛跑传统由来已久。从前哈尼人居住在半山腰,经常到寨子上方的密林猎食。据说那时哈尼男子经常在林中进行赛跑,几人只要一经商定,在同一起跑线上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始比赛。
⑧根据笔者2011年1月19日在红河州元阳县新街镇全福庄三组访谈资料整理。
[1]费孝通.论文化与文化自觉[M].北京:群言出版社,2007.
[2][英]维克多•特纳著.黄剑波,柳博赟,译.仪式过程—结构与反结构[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48.
[3]安东尼•吉登斯著.田禾译,黄平校.现代性的后果[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47.
Mode of Operation of Modern Ethnic Festivals——Based on a Survey of Modern Festivals of Pu’er City’s Hani
HUANG Wen
(School of Literature,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of 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81,China)
In the context of modern age, there are a number of modern festivals appearing in China. As one of the main residence of Hani, Pu’er City, Yunnan province appears the situation that traditional festivals of Hani decline and modern festivals rise recently. This paper is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and analysis about festivals’ origin, development, status, and then tries to summarize the common mode of operation of Pu’er City’s Hani. At last, the author tries to find some general mode of operation of modern minorities’ festivals’
minorities; Pu’er City; Hani; modern festival; operation mode.
C951
A
1008-9128(2011)05-0009-05
2011-06-20
黄雯(1988-),女,云南人,在读硕士。研究方向:民俗学。
[责任编辑 张灿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