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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文学中的冷男子与热女子

2011-08-15

关键词:男子革命爱情

周 婉

(延安大学 文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十七年文学中的冷男子与热女子

周 婉

(延安大学 文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冷男子;热女子;爱情叙事模式

纵观当代文学史上“十七年”期间经典的政治化文本中的爱情叙事,我们就会发现普遍存在一种冷男子、热女子的爱情叙事模式。这是一种片面的提高政治意识形态性的叙事模式,更是一种压抑忽略人性情感的爱情叙事模式。本文拟从几个典型的政治化文本的具体解读入手,对这种冷男子、热女子的爱情叙事模式做具体阐释。

正如王德威所说:“革命与恋爱”是“中国小说叙事之所以存在的理由。”①因此十七年文学中的革命叙事小说更是离不开爱情描写。在中华民族传统爱情观中,男子往往要表现的热烈主动,而女子则应该矜持被动,同时女子的矜持被动,被视为爱情美德加以褒扬。然而在十七年文学期间,在那个政治理想、革命热情高于一切的时期,在那个激情洋溢、人民当家作主的年代,文学史的爱情叙事普遍遵循一种冷男子、热女子的爱情叙事模式——作为革命英雄的男子个个冷若冰霜,冷静理性地拒绝情感丰富,衷心爱慕的美丽女子,以此来坚定自己奉献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决心。

《创业史》中炽热钟情的改霞与冰冷禁欲的梁生宝。作为党忠实儿子的梁生宝优秀、上进、博得了美丽多情女子改霞的爱慕。敢于自主选择婚姻爱情生活的改霞,从《创业史》第一部开始就对梁生宝表示出强烈的好感,这种炽热的爱慕之情,使她无暇顾及那个时期女子应该坚守的矜持内敛之美。“她憧憬着同生宝在一个和谐的家庭,共同创造蛤蟆滩的新生活……她心里已经思量好:等生宝买稻种回来,她就要和他打破两年来双方有意疏远的不自然关系。她要和他开始光明正大谈亲事了。”这种热烈而大胆的爱情憧憬,遇到的却是梁生宝禁欲主义的冷面孔。这个把自己交给党和党光辉事业的共产党员,用自己的理性冰冷的拒绝了改霞的爱情。因为在梁生宝的心中一直存在一个信条——“不能让搞对象的念头,老是分散社会事业的心思。”然而大胆、热烈、执着的改霞,依然执着地坚守着,小说中就曾写道:“她要有生宝这样一个女婿,那我可就有福啦!”她试图用她那含情脉脉,柔情蜜意的眼神和心灵,融化生宝冰冷而踟蹰的心,然而生宝却对改霞的大胆、主动极不适应。改霞的热烈与其对女子稳重 、内敛的心理期待不相符合,故而梁生宝远离改霞,以掩饰内心的慌乱。但是改霞还是下定决心主动向心爱的人儿表白,她在黑夜里坚持等待了生宝四夜,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改霞在第五夜等来了心爱的人儿。美丽的夜晚,清脆的青蛙鸣叫,很容易使人想起缠绵悱恻,动人心悱的甜蜜私会。然而一心奔波事业的生宝无暇儿女情长,此时兴奋的改霞不得不一步步地将生宝逼近爱情的死角,她紧挨着生宝“雁塔牌”白布衫宽袖,柔媚地把一只闺女的小手,放在生宝穿“雁塔牌”白布衫的袖子上,做出一种娇呢状。此情此境此人,生宝的心思在霎那间也“似乎想伸开强有力的臂膀,把表示对自己倾心的闺女搂在怀中。”然而,“共产党员的理智,在生宝身上克制了人类每每容易放纵感情的弱点。”一边是热烈如火的美丽姑娘,另一边却是呆若木头、为了“事业”放弃爱情的“先进”青年,沸点与冰点冲撞交锋,让读者恨不得跺脚,却只能徒叹无奈。这似乎是一对美丽的鸟雀在明媚的春光下打了几个漂亮的转转后,最终各奔东西。

《山乡巨变》中青年团支书陈大春对爱恋着他的女青年盛淑君总是板着脸,但是年轻貌美的盛淑君心里对陈大春总有“一种不能抵抗的内在力量吸引着她”。于是她展开了对陈大春的爱情攻势,然而陈大春依然对盛淑君没有一点的特殊情分,依然是冰冷的官腔、冰冷的公事公办、冰冷的一视同仁。在盛淑君愈来愈强大的爱情攻势下,在女追男躲几经周折之后,在一个月夜清新的柔美夜晚,盛淑君用自己柔情蜜意的攻势,硬是把陈大春从“拖拉机”、“五年计划”等革命事业中一步步逼到了爱情的角落。在盛淑君的强大攻势下,她带着命令的口气说道:“看定我,老老实实告诉我,不许说哄人的话”,稍稍顿一下,她勇敢地问:“你欢喜我吗?”月色美景佳人相伴,柔情蜜意的言语,浓浓密密的情感波澜,于是他们接吻了,当我们陶醉在佳人甜蜜的爱情织网中,却被偷牛贼弄混了一湾清澈的爱情之泉!于是男主人公很快地淡忘了柔情蜜意、甜蜜爱恋、美景佳人迅速投入到革命的事业当中去。如同柔美的爱情未曾来过一样的冰冷,这种冰冷的转换,这种政治建设高于爱情,高于人性的政治话语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男主人公内心中爱的实现。

在诗意盎然的《荷花淀》中呈现给我们的依然是念念不舍的女人与冰冷诀别的男人。女人们对将奔赴战场生死未卜的丈夫,流露出恋恋不舍和藕断丝连,这种人性情感的本真流露本应得到自己男人的安慰和体贴,然而当女人问:“你有什么话嘱咐嘱咐我吧?”作为妻子的女人肯定期望丈夫在这种战乱离别前,流露出对自己的不舍和关爱,流露出对于家庭的责任和牵挂。然而此时的男人没有丝毫儿女情长的嘱咐和叮咛,只是冰冷的“没有什么话了,你要不断的学习,进步,生产。”这样的回答,女人的内心是有埋怨的,是不甘心的。于是女人又追问“还有什么?”而男人却说了一句“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她拼命。这才是那最重要的一句话,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这眼泪是因为恋恋不舍男人离去而流出的泪水,更是因为男人毫无儿女情长叮嘱清冷离别而流的委屈的泪水。在那个战乱纷飞,一别即可能成为死别的年代,男人们只是选举代表回来告别,关爱丈夫的女人们想尽各种理由来见自己的丈夫,以解相思之情。他们怕自己的丈夫受冷,不避艰难险阻来给丈夫送衣,得到的却是“半眼也没有看她们”,得到的却是嘲笑和咒骂——“都是你们村的?”“不是他们是谁,一群落后分子!”革命的热情充斥着男人们的心,给前来送衣服的爱人一幅凶相而非关爱和挂牵,是因为在男人们的心中这些女人给他们丢了丑,有损于他们在革命事业的赤胆忠心。

《艳阳天》中孙桂英的大胆示爱得到的确是萧长春狠狠的一番“教育”。萧长春总是有意地在延宕、压抑着爱的实现。萧长春对“女色”保持足够的警惕,当东山坞比较有姿色的孙桂英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大胆娇态媚气地向萧长春示爱时,萧长春就满心的怒火,“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还有事情!”“你把心安错了,萧长春不是这种人!”语气冰冷和不容侵犯,目光是严厉而又郑重的。他对孙桂英的爱的表达不是惊慌失措,也不是婉转拒绝, 而是实打实地进行了一番“教育”:“你再看看,你今天的思想,今天的行为,像一个新社会妇女的样子吗?你就这个样子进社会主义吗?你总想过个快活日子,你懂得什么叫真快活吗?只有跟大伙儿一起劳动,只有给集体出力气,把东山坞建设好,那才是真正的快活!”。此时的萧长春有遵从和坚守传统文化伦理道德的优良传统,然而从更深的层次来看,在萧长春看来感情和爱的事事非非,其实不过就是政治意识形态的事事非非。他的心只能被革命社会主义事业充斥的满满当当,而不能给个人的情爱留下丝毫位置。

《红旗谱》中性格开朗、活泼、热情的农村女孩春兰大胆地和心上人运涛在一起,敢于和心爱的人光明正大地果园里谈论革命、理想和爱情。即使遭到父亲的毒打、即使遭到村人的嘲弄和蔑视、即使被关在家里,她还是偷偷和运涛相见,她还是坚守着自己的爱情理想。身体上的伤害没有阻隔春兰心灵上的爱,她冒着再次挨打的危险给心爱的人洗衣裳,做鞋袜,送心爱的人奔赴革命。而运涛则想和春兰分手,劝春兰别等自己找一个人儿嫁了,然而春兰依然坚守对于爱情火热、忠贞以及执着的勇气。在运涛入狱后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好心的邻里都怕耽误她让她嫁给大贵,可是她依然抱着自己爱情,不放弃不抛弃。在关键的时刻不顾及村人闲言碎语,照顾心上人的家人!《风云初记》中芒种和春儿的感情,主要是通过春儿来表现的,革命的大业时时刻刻都压迫着担当重任的男主人公,使得芒种始终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直到小说的结尾,“他的心,被战争和工作的责任感填满,被激情鼓荡着,已经没有存留任何杂念的余地。”除了以上文本之外,十七年时期大多数作品都热衷于“冷男子,热女子”的爱情叙事。

这种冷男子、热女子的爱情模式与我们传统文化中禁欲主义的一贯压制密切相关、更是传统文化男权中心女子陪衬角色的现代演绎、同时这种爱情叙事模式正是契合了我们传统文化红颜祸水的历史根结。

在传统文化中统治阶级以儒学为主线,以道教、佛教的禁欲主义为辅线,拧成了粗而长的思想绞索,绞杀着国民的人性。孔子提出要恢复周礼,须压抑、克制人的感性欲求和本能冲动。孟子也提出要从各个方面限制人的情感欲念,他主张“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②同时在传统理欲观中,更是倡导 “以理节欲”甚至是“存理灭欲”。在传统文化禁欲主义的控制下,文学叙事就积极地将禁欲主义作为“英雄信条的主要一项”,而且“成了对好汉意志力的唯一考验”,只有那些“歹徒”才被描写为“淫棍色狼”③。故而,我们响应时代和历史召唤,站在风口浪尖的十七年文学中的英雄们对女色更是要表现出高度的矜持和克制,应该把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作为自己的终身奋斗目标去追求,而不应该沉浸在柔情蜜意的儿女情长。

传统社会是一个以男子为中心的社会,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法律、宗教、教育、军事、各个领域的发展都要靠男子来实现。男子是社会的中心,是家庭的中心,是社会家庭发展的依靠。女子只是遵从“三纲五常”,只是作为男子的一种附庸,为男子亦步亦趋。这种男权中心主义一直延续到当代,因此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中心必然只能是男子,女子同样只是作为一种附庸,作品中女子形象设计也只为凸现英雄的品格。“在十七年文学中,男性主人公的主流形象是站在时代的风浪口成为革命的响应者或者历史运动的带头人。爱情在小说中所起的作用是对英雄的烘托,爱情不过是革命的一件修饰性装束而已”④梁斌本人在《漫谈<红旗谱>的创作》中就谈到:“后来觉得运涛这个人物从出场到入狱写得很不够,才增添了春兰这个人物”。⑤(279)在作品的构思中,女子只是作为英雄的一种陪衬,自古英雄爱美人,倘若英雄能够为了集体的事业而冷对美人,无疑这样不食美色的英雄更是受人敬仰和崇拜的,这样的英雄形象也就愈显的高大。

女子不仅要遵从“三纲五常”作为男子的附庸,同时她们也被看做是祸水。在传统文化源头的《诗经》中就有“哲夫成城,哲妇倾城”、“赫赫宗周,褒拟灭之”等论述,以及后来的赵飞燕、杨玉环等都是致使城池沦陷,国破家亡的祸水。历朝历代的灭亡、人民的苦难都和“红颜”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因为女子是“祸水”,她们会祸国殃民,会影响男子的进步,所以男子就要对女子保持足够的警惕,尤其一些不贞洁的女子,更被看做是“祸水”甚至是“恶水”。在此,十七年文学中男主人公对于痴心爱慕女子的冰冷态度就契合了传统文化远离“祸水”的根。

十七年文学中这种冷男子、热女子的爱情叙事模式更是无产阶级政治思想意识形态先进性的要求,更是革命与恋爱二元对立模式极端化的一种体现。在那个高扬革命理想和激情的时代,男子要想具备革命的先进性就不得不压抑情感,压抑着爱的实现。众所周知,中国当代文学有一个必须遵循的“纲领性”文件——《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并以此指导着整个文学的发展。文学必须为政治服务,必须“服从党在一定革命时期内所规定的革命任务”,在国家饱受异族侵略、水深火热之时,在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刚刚起步需要大刀阔斧地奋进之时。文学领域也必须铸就一批批的革命英雄,男性作家的创作身份就将这些国家解放建设的重任赋予给同性中的佼佼者。男子不仅作为中心和主角被推上历史的舞台,反过来历史也要求他们必须具备政治的先进性。因为从武力争斗到社会主义的建设,男性永远都是占据主角的地位。无论是背负解放民族使命的水生和战士们,还是是承担改造蛤蟆滩走合作化道路的梁生宝,还是积极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陈大春,这些男子都是代表着国家民族的明天,代表着人民前进的方向,只有男子才可以维持社会凝聚力,重建破碎世道。男子要保持在革命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先进性,就必须对这种影响革命进步的爱情进行最残酷的压抑,就必须排斥和清除人类美好的爱情。然而“读者的审美趣味需要叙述中有革命的浪漫故事,而革命叙事却要求净化这种个体欲望的张扬。为了使处于夹缝中的个人情感能够合法存在,就要对个体欲望进行革命化改造。”⑥用新的政治权利的力量来压抑和规训情爱的实现。

因此在这些英雄们的意识形态中,女子只会影响他们的进步,影响他们的革命建设大业。爱情和婚姻这最后一块浪漫领地,在当时的政治化语境中受到公开的压抑和批判。这种把爱情和革命对立起来的二元思维模式,压抑着男主人公内心爱情的言说,为了革命事业的顺利进行,他们主动热烈地压抑了自己内心的情感与需求,在爱情叙事上呈现的必然就是冷男子、热女子的叙事模式。

我们应该为劳燕分飞的情侣哀鸣,然而我们更应该深知:正是传统文化的诸多历史积淀葬送了他们的爱情,正是此时期社会主流革命伦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大公无私,牺牲小我,保全大我的价值观,葬送了他们的爱情。正是这种片面提高政治意识形态先进性,忽略人性情感的政治话语,葬送了此时期一个个痴情女子火热的爱情!

[1]王德威. 现代中国小说十讲[M ].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3.

[2]孟子·尽心篇(下第三十五章)[M].

[3]陈顺馨. 中国当代文学的叙事与性别〔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4]梁斌. 漫谈<红旗谱>的创作 〔M〕

[5]周志雄. 在革命的眼光下谈情说爱——论十七年经典小说中的情爱叙事 [ J ].海南师范学院学报,2006,(4).

[6]胡克俭.十七年红色经典小说爱情叙事的意识形态分析 [ J ].齐鲁学刊, 2008,(1).

Key words: cold male; hot female; narrative mode in the love

Abstract: Make a general observation of Love Narrate,we will find a commom existence --- Cold male and hot female narrative mode in the love.This is a kind of pattern that increasing politics ideological from single-faceted.This is also a kind of pattern that holding back the love ang ignoring human nature emotion.This paper wil make a specific interpertation of this narrative mode from a few of typical polotical readings.

Cold male and hot female in the Seventeen-Year Literature

ZHOU Wan
(Literarure Institute, Yanan University, Yanan Shanxi 716000, China)

I206.7

A

1673–2804(2010)02-0196-03

201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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