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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蒂龙悲剧的文本解读

2011-08-15李亚莉

湖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1年12期
关键词:奥尼尔婚纱玛丽

李亚莉

(天津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天津 300204)

玛丽·蒂龙悲剧的文本解读

李亚莉

(天津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天津 300204)

在《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这部剧作中,奥尼尔描绘了一幅饱受悲剧摧残的家庭画面。这部感人至深的自传性作品也从玛丽·蒂龙的角度生动地刻画了一位女性的悲惨命运。奥尼尔以生动细腻的笔触展示了玛丽·蒂龙的人生悲剧。从文本中解读玛丽的人生悲剧可以加深对该人物的理解。

尤金·奥尼尔;《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玛丽•蒂龙

美国戏剧之父尤金·奥尼尔的悲剧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1956年获得普利策奖的《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是尤金·奥尼尔“以血和泪”写就的家庭悲剧。他曾说:“我们本身就是悲剧,是已经写成和尚未写成的悲剧中最令人震惊的悲剧。”(郭继德 92),《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展现了家庭中各个普通人的悲剧,而玛丽·蒂龙的悲剧尤其令人同情。该剧共有四幕,玛丽的活动主要集中在前三幕,在第四幕中她直到结尾才出现。作为家庭中的唯一女性,玛丽始终被隔绝在家庭里的男性小团体之外。该剧中的三位男性,尽管各有各的不幸与痛苦,但在最后一幕都达成了深层次的内心交流与相互理解,只剩下玛丽一人孤独地在楼上无助地徘徊。在该剧的结局,她仿佛一个沉溺于过去世界的幽魂一样出现在舞台上,手里捧着褪色的婚纱,对眼前的家人视而未见,该剧以她令人心碎的倾吐结束,“我爱上了詹姆斯·帝龙,那一阵子感到非常幸福。”(奥尼尔,458)幸福只延续了不长时间,而痛苦和折磨占据了她人生的主体。与詹姆斯·蒂龙的婚姻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把玛丽的婚前与婚后生活做个对比,可以帮助我们更透彻地理解玛丽的人生悲剧。

一、精神安全感的缺乏

在第一幕中,玛丽和丈夫詹姆斯一起步入舞台。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个漂亮女人,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但玛丽的过分紧张很快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她的双手一刻也没有安静过,我们由此非常疑惑,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在接下来的对话里,当她闲聊起詹姆斯睡觉时的呼噜声时,她意外捕捉到大儿子杰米审视的目光。她突然就停下了说话,双手开始摸索自己的头发:“詹米,你为什么睁着眼睛盯着我,我的头发垂下来了了吗?”(330)当詹姆士称赞她的头发是全世界最美的头发时,她马上变得很开心,不由自主地饱含深情地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头发。“是一种少见的微红棕色的头发,长得长长的,一直垂到我膝盖下面。詹米,你该记得,直到埃德蒙出生后我还没有一根白头发,在那以后就开始变白了。”(336)当她提及现实状况的时候,脸上的女孩般的纯真慢慢消褪了。她对自己的头发及外表的在意说明她十分在意别人的看法。她生活在自己的家中,却如履薄冰,每迈出一步,都担心是不是冒犯了别人,是不是让自己蒙羞。她在这个家中感觉很不自在,她过分神经质的举动说明她丧失了自信心,需要不断地探寻别人,通过别人肯定的答复才能安抚自己忐忑不安的内心。

她对头发的过分在意反映了她在精神上缺乏安全感,同时她的头发以及双手也使她追忆起往昔在修道院的幸福时光。当她和女佣凯瑟琳谈到修道院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抬起双手,以充满哀伤的同情目光看着,“可怜的手啊!你决想象不到,我的手曾经一度是我身上一个非常出色的地方,跟我的头发、眼睛一样美…我这双手天生是音乐家的手。”(394)她当时有两个梦想。“最美的梦想是当一名修女,还有一个梦想是一名钢琴演奏家”。(394)而如今已变形的双手不仅使她回忆起从前的美好生活,更使她的心阵阵刺痛。已经随风而逝的梦想与眼前令人失望的现实形成鲜明对比。是什么改变了她的生活?她的话并非只是服用吗啡之后的梦呓,正是这些梦呓投射出她真实的内心世界—她不断地回忆过去是因为现实生活令她失望。婚后她曾经竭尽全力追寻当钢琴家的梦想,但是“就是办不到,每换一个地方,只有一个晚上的演出,住的是下等的旅馆。坐的是肮脏的火车,孩子要丢在家里,从来也没有一个自己的家”。(394)婚后四处漂泊的生活使她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二、吝啬酗酒的丈夫

她放弃的不仅仅是梦想,为了婚姻,她还放弃了一个舒适的家—她父亲的家。然而詹姆斯所给予她的却是廉价的旅馆,以及后来的一所破烂的房子,一个懒惰的女佣要应付,因为他认为把钱花在家上都是浪费。作个吝啬男人的妻子,玛丽没有真正意义的家,没有一个避风的港湾来休憩她脆弱的灵魂。詹姆斯不了解一个真正意义的家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女人把希望寄托在家上,把梦想注入到家里,而詹姆斯不断地买地皮却不愿意给妻子个体面的家。简陋的旅馆留给玛丽的只是痛苦的回忆。由于他的吝啬,玛丽的灵魂找不到寄托;由于他的吝啬,舍不得花钱请好医生,只请个廉价的庸医给玛丽治疗风湿病,导致了玛丽依赖吗啡成瘾。

丈夫的吝啬与父亲的慷慨构成鲜明对比,这使玛丽不断地回忆起父亲的宠爱。“我父亲告诉我,要什么就买什么,不管价钱多贵。他说,即使是最好的也不够好,我担心,他真的把我惯坏了”。(403)她父亲给她买了一袭美丽的婚纱。即使事隔多年,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身婚纱的每个细节,“使用软滑闪亮的缎子做的,领子和袖口上都镶着精致条纹的、叫人眼花缭乱的古老花边,长裙子后边鼓起的褶层上面也装饰了花边。”(404)一袭婚纱意味着一个女人新生活的开端,每个女人都曾在婚前向往过婚姻生活的美好,憧憬着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但玛丽·蒂龙从来也没有预料到她的婚姻会伴随着孤独、寂寞、悲哀等等不快。而这张痛苦的明细单,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却在无休无止地延续着。一袭曾经洁白的婚纱,曾经秀美的容颜,曾经的满头青丝,曾经纤细的手指,所有这一切她少女时代的骄傲与象征,如今却成了她心头的一颗颗刺,不时地刺痛她那脆弱不堪的心,提醒着她眼前残酷的现实生活。

在她孤独的时候,她会把婚纱从箱底拿出来,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哭。为什么曾经是少女时代最美丽梦想的象征的婚纱现在却总是让她流泪,成了她泪水的源泉?她到底在过着什么样的婚姻生活?“在那些下等旅馆房间的橱柜上总是放着一瓶酒!”(400)这大概是他们家的最好写照。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丈夫是个酗酒成性的酒鬼!后来她满怀失望地说:“詹姆斯,尽管我身不由己地爱上了你,可是当初我要是知道你喝酒喝得那么凶,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402)詹姆斯去酒吧酗酒时,她一个人在旅馆里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我不断地替你找借口,我还安慰自己,一定是剧院的事情把你缠住了。……接着我就害怕起来了。我胡思乱想,想到了各种各样可怕的事件。我急得跪下来祈祷,不要有什么大祸降到你身上……然后他们把你架了回来,丢在房门口。”(402)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无助地妻子在蜜月中等待着她的丈夫回家的生动画面,我们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妻子的无奈深入骨髓。尽管詹姆斯否认这件事是发生在蜜月期间,但不可否认的是詹姆斯的确在婚后生活里严重酗酒。“我那时不知道,在今后许许多多的年头里,这种事情究竟要发生了多少次,究竟有多少次,我要一个人呆在那讨厌的旅馆房间里等着你。我慢慢习惯了这种日子。”(403)这就是婚姻生活的残酷,它把一个纯真无邪、对婚姻充满憧憬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绝望的、牢骚满腹的怨妇。

三、无人交流的痛苦

如果说丈夫酗酒是个普遍现象,妻子能做的事只是让自己慢慢习惯而已,这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事。如果一种痛苦可以说出来,那就不是最深切的痛苦。有种痛苦你只能把藏在心里,不能跟任何人分担,那才是最真最深的痛苦。所以我们不能忽视玛丽和詹姆斯夫妻二人关于詹姆斯丑闻的对话。詹姆斯因为玛丽触到了他的痛处而恼羞成怒。“不要算那些陈年旧账。”尽管他内心深处有罪恶感,但他始终没有说过一句道歉的话,反而责怪玛丽在翻陈年旧账。玛丽旧事重提是为了让詹姆斯难堪吗?当然不是。是因为她需要把积压已久的不满表达出来。没有一个疏通的渠道,她怎么能够发泄心中的怒火?心灵的创伤又怎能愈合?

詹姆斯的丑闻不仅给玛丽带来了心灵上无法愈合的创伤,还导致她失去了所有的女性朋友。我们可以从玛丽充满感伤的回忆中体会玛丽所受到的精神伤害。“在修道院的时候,我有那么多朋友……可是后来我嫁给了一个演员你——你也知道那个时候别人是怎样看待演员的……她们中的许多人都不理睬我了。后来,在我们结婚不久,又出了那桩丑事,你从前的那个姘头到法院去控告你。从那个时候起,我所有的老朋友要么可怜我,要么见了面装作不认识。我到不在乎别人跟我绝交,我最恨那些可怜我的人。”(380)有这样一个丈夫,她如何面对昔日的朋友,又怎么能在好朋友面前抬得起头呢?她宁愿失去友谊也不接受怜悯。她竭力在他人面前掩盖这一点,尤其在女性朋友面前。因此当她和女仆凯思琳聊天的时候,她不仅高兴地炫耀她和詹姆斯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称“他比狂想中的英雄还英俊得多”(396),还有意提上一笔:“在这三十六年间,他就从来没发生过丢人的事,我是说,和其他任何女人。自从见了我以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凯思琳,这件事使我感到很幸福,这件事也使我忘掉了许许多多其他的事情。”(396)这里玛丽前后自相矛盾的表述证明了她刻意在隐瞒事实真相,或许说,这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她以自己的想象美化了丑陋的现实,由此恰恰证明詹姆斯给她带来的精神伤害。她伪装了自己受伤的事实而假装看上去比其他女人更快乐,只能证明心灵还在隐隐作痛。

身心饱受摧残的玛丽找不到一个人来听她倾吐内心深处的不满与不快,所以她总是感觉很孤独。虽然詹姆斯给她买了辆二手汽车,她也没地方可去,没人陪着可以出去兜兜风、散散心。但她依然渴望着这种与女性交流的快乐,认为女人和女人相处在一起是重要的人生经历。(Burr 45) 她渴望和朋友交流,“要是有个朋友的家我可以去坐坐,说说笑笑也好。可是我哪有个一个朋友,我从来就没有过朋友。”(奥尼尔 380) 在第三幕,她出于极度的寂寞和女仆一起喝酒聊天,好像这个女孩是她的闺中知己一样,和她说着知心话,“我跟剧团里的人一向没有过来往,……我和他们总是谈不拢合不来,弄不习惯。他们过的生活总是和我生活不同。”(392-393)这番倾诉使我们深刻地理解玛丽·蒂龙精神上的孤独。她和詹姆斯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詹姆士可以去酒吧买醉,而她却只能独自消化寂寞。

在这种孤独无助的情况下,玛丽一次次地尝试和其他家庭成员进行沟通交流,然而,她的所有解释都被看成是她为自己吸毒而找的借口。她向丈夫吐露心声:“我只感到所有人都不信任我,都在监视着我,怀疑我。……詹姆斯,求求你!你真不懂我的心事!我是多么担心埃德蒙啊! 我怕他—”(367)然而在她极度需要丈夫的安慰和理解时得到的却是丈夫冷漠的指责:“玛丽,我不要听你那些搪塞的话”。(367)在这个家中,她的大儿子杰米也同样不能理解母亲。作为儿子,他对玛丽缺乏应有的尊重。当他得知玛丽吸毒时,他没有认真思考玛丽染上毒瘾的起因,而是立即把她贬低为一个“堕落的妓女。”(Fleche,29)而小儿子的疾病也使作为母亲的玛丽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我们不能忘记,当詹姆斯和两个儿子都要去镇上的时候,玛丽请求他们不要把她一人扔下,但最后他们还是都走了,没人在乎她的感受。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对着门外的男人们说再见,听着门在身后关上的声音,她感觉寂寞又一次无声地侵入,在周围蔓延,压得她快要窒息了,而她只能绝望地呻吟:“我的圣母啊,我为什么感到这样的孤单?”(388)可是回答她的只有更加可怕的沉默。

在一个如此冷漠无助的世界里,她不得不寻求一丝安慰。只有在吗啡的作用下,回到过去那快乐的日子,她才能忘记令她心痛的现实,重返她的少女时代。因此,在该剧的末尾,我们看到玛丽以年轻女学生的形象出现在舞台。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岁月的烙痕,这是一张纯真的女孩子的脸,嘴角带着一丝羞涩的微笑,她的白发梳成一对美丽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她象以往在修道院里那样弹着钢琴。她旁若无人地谈论自己想当修女的梦想,她对圣母玛利亚有着坚定地信念。她快乐而自信。所有的一切快乐的日子在此刻重演,她宁愿时光就此凝固,所以她沉溺在这个梦幻的世界里不能自拔,对那三个瞠目结舌的男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们于她就如同房间里的物件一样。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宁愿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因为他们的存在就会把她从美好的幻觉中唤醒,而她一旦醒来,就会重新堕入这个万劫不复的现实地狱里,无法解脱。

[1] 奥尼尔.奥尼尔文集•第5卷 [M].郭继德,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2] 郭继德.尤金•奥尼尔戏剧研究论文集 [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4.

I106

A

1008-7427(2011)12-0072-02

2011-10-13

作者系天津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文学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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