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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城市公共空间建设的反思

2011-08-15

关键词:景观空间建设

韩 波

(1.济南大学 艺术学院,济南250022;2.东南大学 艺术学院,南京211189)

当代中国城市公共空间建设的反思

韩 波1,2

(1.济南大学 艺术学院,济南250022;2.东南大学 艺术学院,南京211189)

对我国城市公共空间建设曾走入的误区进行了理性的研究,分析了其盲动阶段的表现,指出盲动现象产生的原因既有内部因素也有外部因素,更有意识领域方面的缘由。认为许多城市在公共空间建设上,尚未形成鲜明的本土特色,并针对此现象提出了意见和建议。

中国;城市公共空间;设计;盲动;景观

自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为弥补与国外城市建设之间的差距,我国城市快速跟进。作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大力建设城市公共空间,改善市容、服务大众成为城市发展的导向。然而,城市公共空间建设进程却存在着先天不足,急功近利的“大跃进”式的跨越产生的负面效应也浮现出来。

一、城市公共空间建设的盲动阶段

正如百年前南北战争后,经济逐步复苏、繁荣起来的美国,步入经济快车道的中国也急于将自己的建设成就展示给世界。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首先改变落后的城市面貌,在城市建设方向上跟上发达国家的步伐。大批干部出国参观、考察,希望学到有利于改进和发展中国城市公共空间建设的经验。但设计和建设过程中,对具体国情把握却不准确,致使我国城市公共空间建设曾经一度走入误区。文中将这一时期称之为盲动阶段。

在盲动阶段中,城市公共空间建设项目数量和规模失去理性控制,对待自然资源和文化资源手段粗暴,形式上贪大求洋,使用功能低下,具体表现如下:

1.城市广场

作为展示经济发展成就的“门面”,广场成为市政建设首选的“宠儿”,直辖市,省、地、县级城市,甚至区域经济较好的乡镇都开始兴建广场,并冠以“文化广场”、“世纪广场”、“市民广场”等名号。但不少广场建成后却难尽人意,表现为:(1)“蛋糕”做大,宏伟壮观。为求老城区改头换面,不惜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拆迁当地住户,破坏了原有的城市结构和居民社会结构。在一些城市新区,占地几百亩的广场毫不稀奇,一眼望不到边际。大量良田被占用,有时因资金不到位,长期撂荒,杂草丛生,少至一年,多至几年。(2)材料应用方面,软质界面流行草坪,甚至引进国外草坪。为使草坪均相整齐,一般禁止市民进入。硬质铺装力求豪华,大面积抛光花岗岩和大理石铺地。夏季炎炎烈日下,眩光刺人眼目、地温灼灼;冬季雨雪过后,地面湿滑,人们举步艰难。(3)重视平面效果,忽视立体空间绿化和视景。(4)配套设施铺张。不少广场,设置大型喷泉系统,不惜远距离引水,劳民伤财。不少喷泉设施由于耗电严重,长时间闲置,只在领导视察或节庆期间昙花一放。(5)养护队伍庞大。一处大型广场,需要不下几十人的维护队伍才得以运转,管道工、水电工、清洁工、治安人员以及主管机构,俨然一个像模像样的事业单位。(6)风格上移植西方广场模式,追求几何化、图案化、形式化,不顾及审美传统,抹煞地域特色。

2.景观大道

景观大道最初在法国兴起,后被西方国家广泛借鉴。我国城市建设通过考察,把这一形式作为“先进文化”引进国内。不论大小城市,皆以景观大道为荣,特点是:(1)越宽越好。不顾老城区农业社会的结构特点,破坏性扩展,遇房拆房,逢树砍树,有碍大道建设的,一律让路。(2)越直越好。景观大道常作为城市的中轴线,讲究视线通畅。原有历史遗存的道路网络被视为不合时宜,被笔直路线取而代之。不多饶有人文趣味和承载文化典故的城市巷道,被粗暴地推平、截断。(3)只侧重车辆的设计。把景观大道作为城市的高效率和现代性象征,只顾机动车交通的顺畅。最终,“小汽车同时毁灭了老的与年轻的城市的物质结构。老城市不得不使其中心城适应于那种初建时无法想象的交通量”[1]。漠视步行为主的缓速交通,增加了人们穿越街道时的危险几率。

3.滨水空间

应该说,城市水系是城市景观的魂魄,映射出城市独特的韵味和情致。水体能满足市民亲水的心理需求,钓鱼、游泳、划船、观赏成为人们理想的休闲消遣方式。滨水地带更是人们小坐、聊天、野营、学习的首选场所。

以往由于缺乏对河流利用和维护,造成废水乱排、垃圾倾倒等污染,淤泥阻塞得不到彻底整治。有的城市为改变这种状态采用的手段令人愕然。俞孔坚教授总结了河流整治的“九大忌”[2],其中典型做法包括:第一,填平,用作建设用地,修马路、建楼房、搞绿化。结果“在填去水系的同时,也填去了城市中最具生命的部分,填去了儿童的梦境,填去了城市的诗意,也填去多少人所以称某一地方为家的维系和认同感”[2]。第二,覆盖,明河变暗渠。人们却再也看不到水的姿态,听不到水声叮咚,河流的风韵消失。第三,斩断。连续的水体被斩断用以方便其他建设项目,却使本来灵动的、可以自洁的活水变成了死水、臭水。第四,钢筋水泥护岸裁弯取直,片面强调防洪、泄洪和排污。水泥铺底和护岸,使水系与土地及其生物环境脱节,失去自净能力,水污染的速度反而更快。自然水系随地势高低改变形态和流向,或激或缓,形成丰富的水际线,景观审美价值极高。裁弯取直,虽利于导洪,但损害了生物衍生空间,破坏了审美价值,也损害了河流蜿蜒柔美的动人曲线。

4.城市公园

兴建公园本无可厚非,但问题也层出不穷。表现在:(1)一味追求形式,集中全市财力、物力、人力,打造所谓“精品工程”。有些公园建好后还要收取门票,以供主题游乐,并非将重点放在改善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提高城市整体景观质量,以满足公众的休闲、娱乐和交往的需要。(2)有些主题公园营建在拆迁后的土地上,基址上没有生态背景,改建时有必要大量绿化造景。但具有自在生态系统的郊外山林地在纳入公园规划后,也被滥施人工。砍掉乡土乔木换上常青树,铲除本地灌木代之以异国灌木,乡土杂草地被换成引进草坪。(3)大造人工景点,如水泥砌金佛、人工水帘洞、魔宫、未来世界、时光隧道等等。(4)西方园林风格为多,小型仿西式建筑、花岗岩或大理石道路铺装、昂贵的西方古典式样照明设施布置其中,凸显富贵豪华气派。

5.居住区户外空间

好的居住区户外空间可以优化社区的生态环境和文化环境,为居民提供就近休闲、娱乐、交往的场所,有助于居住者的身心健康。而我国居住区户外空间现状为:(1)规划滞后,设计意识差。缺少户外空间景观的先期规划和设计,景观元素只是来“填空”,居住区建筑和广场、公园、绿地彼此分离,没有形成整体连续的社区环境。(2)设计导向不正。设计不是为居住者日常生活服务,而是树“样板”,追求商业效益。(3)非“人性化”设计。造景元素混乱,缺少大体量遮荫树木,忽视老年人、青年人、儿童的活动空间,不考虑实际效用,利用率很低。(4)欧陆风格仍呈蔓延泛滥趋势。

二、公共空间建设盲动原因分析

中国城市公共空间设计中的盲动现象的产生,原因复杂,既受国内外城市建设思潮影响,也取决于决策者思维导向。以下分别从几个视角进行剖析。

(一)国内外城市建设思潮

城市公共空间的设计作为城市设计的有机组成部分,同城市的建设和发展进程密切联系。

从国内来看,解放后的30年我国实施控制性的城市发展政策,城市化进程和城市硬件建设严重滞后。解放初期的大多数城市,工业化和城市化程度偏低,发展也不平衡,内地还有不少城市停留在封建社会时期的状态。1953—1957年,我国在城市规划与建设上引入了“苏联模式”,伴随着大规模工业建设和手工业、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城市建设成就也达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紧接着由于政治经济的起伏变动,中国城市建设也经历了动荡和中断的时期。从中央计划会议草率地宣布“三年不搞城市规划”到内地建设实行“进山、分散、隐蔽”的“三线”建设方针,再到文革开始后“见缝插针”和“干打垒”口号的提出,至此,中国城市建设基本处于中断和停滞状态。直至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城市规划与建设才又得到了重视,1980年10月提出了“控制大城市规模,合理发展中等城市,积极发展小城市”[3]的发展方针。综观这一过程,可以说,我国最基本的城市化过程还未能有效地开展和完善,城市公共空间设计实际处于被忽视、被搁置的状态。

公共空间建设的盲动现象有历史必然性,事实上对西方城市建设经验的借鉴,并不是近年才发生的。早在建国初期的50年代,我国在国际政治上实行“一边倒”,开始接受苏联在城市建设中提出的“社会主义的内容,民族的形式”的口号,在城市规划中强调平面构图、立体轮廓,讲究轴线、对称、放射路、对景、双周边街坊街景等古典形式主义手法;城市建设中就出现了“规模过大,占地过多,求新过急,标准过高”的“四过”现象,忽视工程经济等问题[3]。所以,从实质上说,从建国以后,我国的城市建设就开始了对西方国家的借鉴,而在具体运用时,由于不能合理取舍和因时、因地制宜,才出现了种种盲动现象。

从国际上看,西方国家一百多年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成果斐然,经济发达,人民生活富足,城市建设水平和城市面貌与中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18世纪初,西方国家开始了城市改、扩建过程。法国于1793年、英国于1811年分别对巴黎和伦敦进行城市面貌的改建和整治工作,可谓是现代城市美化的先声。此后一百多年的时间中,关于城市空间的规划与建设,西方国家出现了不少新的思潮和理论。法国建筑师托尼·加涅提出了工业城市的理论,西班牙工程师玛塔提出了带状城市的构想,英国社会活动家埃比尼泽·霍华德提出了“田园城市”的设想。同时期,空想社会主义者罗伯特·欧文、查尔斯·傅立叶、约翰·诺伊斯还试验了1516年托马斯·莫尔提出的“乌托邦”城市。其中,埃比尼泽·霍华德提出的“田园城市”的思想得到了广泛的欢迎和称赞,美国和欧洲许多国家纷纷着手实践。从1858年,“景观设计师”这一职业称号在老奥姆斯特德的坚持下,第一次在纽约中央公园委员会使用;到1900年,由奥姆斯特德的儿子(F·L·Olmsted·Jr)首次在哈佛大学开设了景观规划设计专业课程,景观规划设计研究和工作的范围进一步开拓,除城市公园、绿地、广场、校园、居居住区等空间外,还囊括了农场、地产开发、国家公园、城乡风景道路、高速公路系统,最后朝着设计整个人居环境前进;直至《设计遵从自然》的作者宾希法尼亚大学景观设计学系的麦克哈格(McHarg)教授扛起生态规划的大旗,走向拯救城市和最终拯救地球和人类的最前沿。可以说,西方国家的城市景观设计的经历了一个萌芽、发展、壮大、成熟的过程,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和建立了比较完善的设计理论。随着国际间意识形态差别对文化交流障碍作用的逐步消除,我国开始大量吸纳和借鉴国外先进的建筑理论和城市建设经验。但蜻蜓点水式的参观学习,不可能真正了解分布于西方城市中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公共空间设计。所以,基于对异域文化肤浅的印象和新鲜感来指导国内城市公共空间设计,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对国外景观形式简单模仿和不考虑本土文化背景的生搬硬套的现象。

(二)城市建设决策者观念

首先,表现为决策者过激热情和陈旧思维并存。干部制度改革后,年轻的决策者精力旺盛,热情高,有事业心,希望成就一番事业,但思想深处仍有一些意识根深蒂固,俞孔坚博士总结为:封建专制意识、暴发户意识、小农意识。

其次,体现为决策者对中国人公共生活需求的高估。首先是对居住密度的过高估计,城市化进程引起居住人口密度的变化,密度越高,户外公共空间的人均占有就越低,空间就越显局促。尽管中国城市化进程如火如荼,但是城市化水平是依然很低。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在京联合发布的《社会蓝皮书:2010年中国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认为,至2010年全国城市化水平也才达到48%左右。其次,对市民的公共生活的需求估计欠妥。正如克莱尔·库珀·马库斯针对美国情况所说的:“正如多数曾经是在家中的活动(工作、教育、婚礼、出生及葬礼)已经转移到专门场所,中心广场的许多活动(购物、表演、运动、会议)同样也开始向其他专门场所(购物中心、剧场、体育馆、饭店和会议中心、邻里公园及运动场)转移。公共生活并没有消失,而是发生了重组。”[4]中国人虽然缺少像欧洲城市广场那样集中的公共生活,但并不意味着公共生活不丰富,而是变换了场所形式,分布到跳蚤市场、商业街、花鸟鱼虫市场、农贸市场、古玩市场,像北京的老天桥、大栅栏、琉璃厂,南京的朝天宫、夫子庙等。在城市建设中,决策者和景观设计师应该加深对基本文化传统和国情的深入了解,准确把握民众的生活习俗等情况。现代城市生活更加丰富,除公共场所式的集中活动外,人们还可以通过电话、广播热线、因特网参与交往生活。因而,单纯考虑到人们的交往需求而去兴建一些公共项目是有失偏颇的。一旦脱离了国情和民众的习惯,有些项目的建设往往是毫无意义。

再次,除决策层因素外,笔者认为还有当前规划设计的人员的“主体意识”和社会责任感缺失。

三、理性地建构城市公共空间

现阶段,我国城市公共空间建设怎样步入科学理性的阶段呢?笔者以为,需要几个方面的努力。

首先是决策者观念的改变。盲目建设不合国情的城市公共空间,在短短的几年过后就呈现出诸多消极后果。现有自然资源和文化资源破坏严重,许多有价值的资源去而不复再来。有些做法直接造成城市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的破坏,生态基础和历史文脉的失去,长此下去,最终会整体上丧失几千年来形成的城市景观文明。目前,城市建设的决策者应当对此有深刻地认识,项目的建设决策必须谨慎而理性。其次,设计者对本土文化的认知、理解能力以及创造性的提高。日本、韩国、北欧,甚至台湾,在尊重自身文化传统,形成本民族、本地区特色的景观文化方面都卓有成效。再次,是公众对城市公共空间参与意识的提高。当下,人们的民主意识逐步增强,开始对城市建设予以关注,表现在人们可以通过一些官方和非官方舆论媒介比较自由地发表对城市景观建设的意见和建议。也许当前对城市建设方面的批评浪潮盖过了褒奖之声,在一些媒体报道中,正如克利夫·芒福汀所说:“……一些表现优秀的专业人士反而未得到应得的礼遇。城市保护规划、绿带的保护、国家公园的设立以及规划中的公众参与都没有被列入头版头条,环境的成功不是新闻,但规划和设计的浩劫却频频出现在电视上,并被大量报道。”[5]但这恰恰说明了公众的民主意识和整体素质的提高。监督和批评对我国城市公共空间建设有百益而无一害,哪怕有时有点苛刻。西特在《城市建设》第一版前言中写道:“相反,对现代城市规划艺术缺点的谴责,甚至是嘲笑和轻蔑却几乎成为流行,这被证明是对的;事实上很多城市设计被作为技术层面来完成,与此同时在艺术方面毫无建树……”[5]

事实证明,许多城市在公共空间建设上,尚未形成鲜明的本土特色。不能不说,建设过程中的崇洋心理还在隐隐作祟。“拿来主义”本无错误,但重要的是如何拿来。国外百年来积累的先进的景观设计经验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切不可只取其“景观”,而不拿其“设计”,否则到手的可能是块烫手的山芋。

城市公共空间的建设思路,诚然应该是开放的和宽容的,在交流和融通日渐频繁的今天,已不能固执于狭隘的民族主义观念。但笔者主张,当代城市公共空间建设更需要两条腿走路,一方面审慎和批判地汲取西方城市景观设计的优秀的、先进的、合理的成分;另一方面要深深扎根于本土景观文化中,吮吸几千年的传统文化的乳汁,避免民族虚无主义。

[1] 莫什·萨夫迪.后汽车时代的城市[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4.

[2] 俞孔坚,李迪华.城市景观之路[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80,91.

[3] 潘谷西.中国建筑史[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407 -410,409.

[4] 克莱尔·库珀·马库斯.人性场所[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1:1.

[5] 克利夫·芒福汀.街道与广场[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13.

Rethinking of the constructionof urban public space in contemporary China

HAn Bo
(School of Art,University of Jinan,Jinan 250022,China)

This article studies rationally on the error in the constructionof urban public space,and analyses the performance of the rash phase,and points out the causes of rash phenomenon,including both internal factors and external factors and more reasons in the public awareness.It is considered that many cities have not yet formed distinct local characteristics in the constructionof public space,and it puts forward opinions and suggestions to this phenomenon.

China;urban public space;design;rash;landscape

J0-03

A

1009-8976(2011)01-0044-04

2010-11-12

韩波(1971—),男(汉),山东济宁,博士主要研究艺术学、艺术设计史及环境艺术设计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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