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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无声胜有声
——《琐事》中的二元对立

2011-08-15汤路平

关键词:黑尔彼得斯米莉

汤路平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此时无声胜有声
——《琐事》中的二元对立

汤路平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琐事》是美国著名剧作家苏珊·格莱斯佩尔的代表作。在这部作品中,从未正面出场的女主人公被塑造为反抗父权制社会的复仇天使。她的弑夫行为唤醒了女性同胞们追求自我和生命的意义,更加巩固了女性同胞之间的相互理解和互相帮助的纽带。从二元对立的角度,分析三组二元对立项,以探析女主人公弑夫的动机,以及她的女性同胞们“无视”法律,竭力掩藏她的犯罪证据的原因。

《琐事》;苏珊·格莱斯佩尔;二元对立;自我追求

一、引言

《琐事》是苏珊·格莱斯佩尔第一部独立完成的独幕剧,该剧取材于轰动一时的谋杀案。《琐事》以女性人物感情上的相互依存、归属和认同为主线,围绕着鸡毛蒜皮的生活细节展开。在这部作品中,从未正面出场的女主人公被塑造为反抗父权制社会的复仇天使,与剧中其他女性一起“无声地”反抗着父权制,彰显出强大的有声力量,让作品充满了审美的张力。在侦查米莉犯罪证据的过程中,趾高气扬的男人们不仅对近在咫尺的犯罪证据视而不见,同时也剥夺了黑尔太太和彼得斯太太的话语权。两性处于相互对峙的状态。但是相似的情感经历和生活体验让黑尔太太和彼得斯太太深入到米莉的内心世界,洞察到她囚徒式的生活,其作案动机和犯罪证据也浮出水面。她们决定对此事缄口不谈,小心翼翼地掩藏米莉的犯罪证据,在无声中与男权社会下的男权压迫以及司法传统进行着“有声的”较量。

通过细读文本,不难发现《琐事》中大事与琐事、男人与女人、中心与边缘等多组二元对立项,但这些都是文本表面的东西容易被认知。二元对立原理也称二项对立原理,“二项对立是人类思维以及构造结构的基本方式,‘二项对立’被发展为结构主义最基本的结构观念”。[1](P445)通过深入挖掘隐藏在文本表面冲突下的二元对立项,有助于分析作者的叙事手法,文本结构以及文本的审美张力。本文将从言语与失语、理性与感性、自由与压迫三个层面对《琐事》的深层二元对立叙事进行分析,以探析女主人公弑夫的动机,以及她的女性同胞们“无视”法律、竭力维护她的原因,反映了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以及妇女对自我存在意义的追寻。

二、言语与失语的对立

《琐事》中始终没有提到黑尔夫人和彼得斯夫人真实的姓名,读者只能通过她们的丈夫来判别其身份及社会地位。她们附属性的社会地位也映射出当时社会千千万万女性们的社会身份。在西蒙·德·波伏娃看来,“人的性别与社会文化的建构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社会将女性置于相对于男性的‘他者’位置,因而,女性话语一直处于相对于主流话语的边缘位置或被压抑的地位……女人在父权制中是缺席和缄默的。”[2](P209)话语权完全由男性掌控,而女性无疑患上了严重的失语症。她们无权言说自己的思想,也无法向外界展示自己的内心世界。在《琐事》中,读者不难发现黑尔太太和彼得斯太太有三次明显的失语。第一次是律师指责赖特太太的厨房“一片狼藉”,[3](P163)第二次是警长的嘲笑“真搞不懂女人啊!都已经被控谋杀了,收押期间还在担心她的果酱”。[3](P163)另外两个男人也随声附和,黑尔将之扩大为,“女人就爱关心鸡毛蒜皮的事。”[3](P163)面对男性对于女同胞们以偏概全的误解,不加辩解的定论,黑尔太太和彼得斯太太毫无辩解之意。因为她们惧怕与“父权制”对抗,只是相互靠拢寻求扶持与安慰。她们深知自己只是丈夫的附属品,无权发表自己的见解,也无力为米莉或其他女性辩解。在地方检查官眼中,彼得斯夫人嫁给了警长,她的社会身份也由一位普通妇人变为警长夫人。他毫不隐晦地说:“警长夫人就是嫁给了法律”。[3](P168)彼得斯夫人自己开始也认同这一点,认为自己是不具有独立人格的个体,只需认真地履行警长夫人这一角色的使命。她对黑尔太太说:“法律毕竟是法律啊。”[3](P165)福柯曾提出“话语即权力”[4](P136)的论断。这种言语和失语的表象背后体现的是话语的权利关系。她们之所以只能进行“无言的”反抗,是因为话语权由男性独占,她们的忍气吞声和逆来顺受反映了当时女性集体“失语”的社会状态。

《琐事》在一定程度上烘托了男权文化主导的价值观念,凸显妇女的依附关系。“Minnie Wright”的名字也是作者精心设计的。“Minnie”与“Mini”(迷你)同音,因而“Minnie”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而是赖特先生的附属品,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和自我身份。苏珊·格莱斯佩尔通过展示米莉的心理活动、凸显其弑夫后的愉悦心情以及旁人的侧面观察让读者认识赖特太太的人格特质。赖特太太喜欢唱歌,在家里养了一只金丝雀,小鸟的歌声给她带来欢乐。但歌声干扰了赖特先生,他丝毫不顾及妻子的感受,勒死小鸟,制止了歌声。这一行为也象征着赖特太太的话语权被无情地剥夺。男性公开的言语与女性话语的缺失形成了明显的对比,言语与失语的表象背后是话语权利的较量。女人们没有发言权,处处要听从男性的领导,虽然心中充满愤懑,却无法发泄。这种长期的失语状态必然为米莉最后的弑夫行为埋下伏笔,也促进了黑尔太太和彼得斯太太的自我意识的逐步觉醒。

三、理性与感性的对立

在《琐事》中,为什么代表着权利、话语与理性的男人们在搜索米莉犯罪证据时,总是一无所获,而处于失语、被压迫地位的女人们总是有所发现?因为男人们总是按照理性办事,他们与女性生活在不同的情感世界里,相互之间缺乏交流,因而很难站在米莉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也很难发现她的犯罪动机。而女人们相对感性,容易产生情感共鸣,她们的谈话也总是包含着一种充满同情和理解的换位思考。警长和律师完全按照理性办事,只关注他们认为“重要的”线索,忽视米莉的内心世界、生活环境和悲惨命运。然而当彼得斯太太和黑尔太太在厨房推测出赖特太太悲惨的生活境况后,同为女性的黑尔太太深深同情这位在父权制社会下身心受到双重压迫、处在窒息边缘的女人。赖特先生对待妻子的冷酷行为让她愤怒;警长和律师对赖特太太厨房的肆意批评令她不满;自己对于近邻的忽视让她感到愧疚。彼得斯太太和黑尔太太开始觉醒,设身处地为赖特太太着想,她们一致认为米莉的弑夫行为不是犯罪而是自我防卫,丈夫对米莉的压制才是真正的犯罪,因而她们勇敢地团结起来为女同胞的利益辩护。

“男人往往被塑造成排斥情感的公共世界的参与者,而女人则因为生来缺乏理性而被定位于情感的/私人领域,甚至被排除在公共领域之外。”[5]如果说赖特先生以及警长和律师代表着理性,代表着公共领域以及权力的话,那么作为女性的赖特太太、黑尔太太以及彼得斯太太理应被定位于情感的领域。依据男性世界的价值标准判断,赖特先生是个以理性为指导原则办事的好人:不酗酒,不欠外债,信守承诺。但是,他也是个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农夫,很少与外人交往,很少关心妻子,丧失了生活的激情。他孤僻的性格让整个家庭都充斥着凄凉和阴冷,邻里也难以涉足。在黑尔太太的眼中,他“是—好人。他不喝酒,也像大多数人那样讲信用。我想他也不欠外债,但他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和他过日子,就像寒风刺骨一般。”[3](P166)“因为这房子让人不愉快,所以我回避了——正因为这样我才应该过来。我——我从来都不喜欢这地方。”[3](P166)近在咫尺的邻居20年都未曾跨入他家门槛,不难推测赖特先生的冷酷性格所造成的巨大的威慑力。

与理性、专制的丈夫相反,米莉是一个活泼、开朗的感性女性。丈夫的冷漠无情让米莉失去了生活的动力。在绝望痛苦中生活了20年,她的弑夫行为可以被看作是感性力量无限度积聚的结果。她杀了丈夫,终结了他的理性、冷漠和专制。赖特太太做了黑尔太太和彼得斯太太敢想而不敢做得事。相似经验的分享和互证使她们认识到,“我们都经历过同样的事情——都是同一个故事的不同脚本罢了。”[3](P167)一个女人的世界正是千千万万女性世界的缩影。米莉的悲惨命运赢得了其他女性的同情。女性同胞必将携手共进,帮助这位深陷窘境的“受害者”。代表着理性的警长和律师无论如何不会理解女人们的真实体会和感受。女性对琐事的直觉感悟和对女性经历的自我认同,只会遭到男性的嘲笑。女性的共同经历使她们更加理解米莉的痛苦和绝望,女性的共同感受使她们团结一致反对法律——父权制的代表。Karen Alkala-Gut认为,“该剧诠释男性和女性由于思维方式、认知方式不同而对法律与正义的不同理解”。[6]女性为保护米莉而掩饰证据的行为看似被情感所左右且违背法律,但却充斥着一丝人性之美。

四、自由与压迫的对立

在《琐事》中,米莉·佛斯特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出现,从黑尔太太和彼得斯太太的对话中,不难推测出她令人压抑和窒息的生活境遇。黑尔太太曾记得少女时期的米莉·佛斯特“以前常穿得漂漂亮亮,生机勃勃的。那会儿她还是少女米莉·佛斯特,镇上女子合唱团的成员。”[3](P164)婚后,她走进了婚姻的围城,成为一个被丈夫剥夺了话语权利和经济权利的精神上的女囚徒,她的自由、快乐和幸福都一并被夺走。约翰·赖特扼杀了米莉的人格、个性和生命力。家原本是温馨的港湾,但是对于米莉来说,却是禁锢她的监牢,是扼杀其美好天性的地狱。生活在孤独与绝望中,无法重新获得自己曾经拥有的自由与美妙歌喉的女人,她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关爱,深陷囹圄而无法向知心人倾诉。

与冷漠的丈夫相比,活泼的米莉对生活充满着憧憬。然而沉闷的生活环境把她推到窒息的风口浪尖。她的生命除了永无止境的压迫,没有任何色彩。为了释放内心的愤懑,她开始漠视丈夫的存在和压迫,悉心呵护金丝雀。金丝雀清脆悦耳的歌声,形影不离的陪伴,五彩缤纷的羽翼让她重获新生,看到了生活的美好以及自由的弥足珍贵。金丝雀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是她隐藏在心中的对自由和未来的追求。“Minnie也是一个军事用语,追击炮,预示这位深受肉体和心灵双重迫害的女性必定会狠狠地反击:她用做针线活的打花结的手法勒紧了赖特的脖子,让他慢慢窒息而死,作为对他30年来将自己榨干成一个活死人的应得的惩罚。”[7]赖特先生扼住金丝雀生命的咽喉这一行为实际上就是在间接地剥夺米莉的生命。米莉不愿再忍气吞声,做丈夫任意摆布的玩偶,而是起身反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也杀死了相伴多年的丈夫。黑尔在案发当天见到佛斯特的时候,她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丈夫的死对于她来说是无足轻重的。他的死是她重获新生和自由的前提,是一种身心的解脱。她不再处于被压迫的地位,而成为命运的主人。自由与压迫这一对二元对立无法共存。赖特先生剥夺了米莉的自由,让米莉在压抑的环境中生活了20年。米莉终于忍无可忍,拿起武器剥夺了丈夫的生命,赢得了自由。

米莉珍爱的小鸟被丈夫勒死让彼得斯太太想起自己还是少女时,有个男孩儿杀死自己心爱的小猫,自己也是怒不可遏。正如 Phillis Mael认为,“该剧讲述的是女人如何因相同的命运、相似的经历、相通的情感而相互理解与同情并从而结成联盟以对抗男权社会”。[8]她们认为米莉杀死赖特先生也是情有可原的。米莉对压迫的反抗、对自由的追求,让黑尔夫人和彼得斯夫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她们终于明白了自己也只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没有完整的人格,没有独立的地位,没有自由的生活,因而她们“无视”法律,竭力维护她。她们小心翼翼地掩藏米莉的犯罪证据,在无声中与男权社会的司法传统进行“有声的”较量。

五、结语

二元对立是结构主义最基本的结构观念,也是分析文本如何产生意义的有效手段。深入分析文学作品中的二元对立项有助于挖掘文本的隐含意义以及作者的创作意图。上述三组二元对立构成了《琐事》的矛盾冲突,彰显了巨大的审美意义。以赖特太太为代表的女性的失语——感性——自由与赖特先生为代表的男性的言语——理性——压迫始终处于对峙的地位。两者的对立冲突形成文本的审美张力。事实上,米莉失语的生命状态既是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人生自由受到压制的缩影,也是她弑夫的动机以及促进其他女性觉醒的动因。《琐事》从一个侧面揭露了妇女遭受男权控制的痛苦经历,展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呈现出饱受压迫的妇女极端的反抗方式。米莉“无言地”反抗男权制的精神压迫彰显了有声的价值。黑尔太太和彼得斯太太隐藏米莉犯罪证据的行为是以自己的道德标准挑战主流的价值观念,同时也是在无声中与男权社会进行着“有声的”较量。这部作品展示出20世纪初女性同胞们的悲剧命运及其艰难的生存状况,对于促进妇女的觉醒也大有裨益,同时引发读者进一步思考,即女性觉醒后如何以恰当地方式追求自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1]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2]〔法〕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3]〔美〕苏珊·格莱斯佩尔.琐事[J].潘静,译.译林,2008,(4).

[4]〔法〕福柯.性经验史[M].余碧平,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5]毛凌滢.冲突的张力—《红字》的二元对立叙事[J].国外文学,2010,(4).

[6]Alkalay-Gut Karen.Jury of Peers:The Importance of Trifles [J].Studies in Short Fiction.1984,(1).

[7]王美萍.鸡毛蒜皮的人物空间和性别编码[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5,(5).

[8]Mael Phillis.Trifles:The Path to Sisterhood [J].Literature/Film Quarterly.1989,(17).

汤路平(1989-),女,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10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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