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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则纲的史料观

2011-08-15蔡若愚

皖西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史料历史

蔡若愚

(宿州学院 社会科学与管理工程学院,安徽 宿州234000)

李则纲的史料观

蔡若愚

(宿州学院 社会科学与管理工程学院,安徽 宿州234000)

李则纲是安徽省博物馆首任馆长,是较早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方法研究历史的史家。他认为史料工作至关重要,无史料不足以言著述,他提出的重视“目前发生的史料”的搜集等,更成为其理论认识的特色;在如何搜集、考证和编纂史料等问题上,亦有独到见解。

李则纲;史料观;历史编纂

李则纲是安徽省较早运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研究历史的史家。他在如何认识和处理史料的问题上,从宏观到微观都进行了潜心研究、审慎探索,作出了鞭辟入里的论述和详尽的说明,对后学从事历史研究大有裨益。

一、颇有见地的宏观论断

史料是史学研究的基础,“无史料即不足以言著述”[1](P98),无史料即无历史学。这是史家对史料与史学关系的共识。李则纲在此基础上,提出了颇有见地的论断。

其一,必须重视对当前史料的搜集。李则纲说,“今日社会奏演的事项,即将来历史的事实”[1](103)。在这一思想指导下,他特别倡导对当时抗战时期史料的搜集和整理。他认为,“目前发生的史料”俯拾即是,事关中华民族存亡,可歌可泣的事实不可胜数,为历史所未有,“我们应该及时把它搜集起来,以免散失消灭”[2](P376)。他认为,抗战以来“关于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各方之兴革,社会的生活之变迁,均为划时代的重要的事件”[2](P405),应高度重视,这是第一手的直接史料,其价值极为宝贵。他认为,收集有价值的当前史料,可从报纸杂志、耳闻目睹等方面作系统记录,乡土状况、风俗民情、地理形势、物产交通、逸事轶闻等等,都可作调查对象。李则纲还提出史料的真实性与时间之累积成反比例,年代愈久,史料愈会出现缺脱衍误等情况,以告诫人们必须注意尚在活动的史料的搜集。

李则纲不仅是言者,而且身体力行。1939年,在金寨县经周新民介绍,他被任命为安徽省战时文化事业委员会委员兼采集组组长,专司史料采集工作。他先后将战时收集的史料加以编纂,形成《战时安徽文化史》、《安徽战时文化史料续编》、《大别山戏剧运动发展史》、《各县沦陷论》、《安徽省籍抗战阵亡将校表》等书稿,为现代安徽文化、军事、政治史的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实在令人景仰!

其二,必须重视出土实物史料。李则纲认为,要想使历史研究成果更好地反映客观历史实际,不能不推崇考古工作,重视出土的实物史料。他认为实物史料既是以往人类生活的物质基础,又是人类精神活动的结晶。古代人类社会,特别是无文字记载的人类社会究竟如何?考古发掘的成果恰恰可作“现身说法”,拿出真凭实据,它不仅告诉我们未知的事实,补充历史文献的不足,还可以纠正历史记录的错误。如古书中称淮河流域在宗周时期为未开化的蛮荒之域,称这里的人民为“淮夷”、“徐戎”。但是随着淮河流域殷代遗物的出土,证明此地是有着高度文化发展的殷民族活动区域,并不落后于中原地区,所谓“淮夷”、“徐戎”只不过是周人对殷人的贬低之词,于是对古代淮河流域文化的偏见得以纠正。因此可以说出土实物史料是历史的有力见证,有时胜过文字记录。所以李则纲的《安徽历史述要》一书就涵盖了全省各地出土的实物史料。

其三,必须重视史料服务于人民大众。李则纲认为,“史料”是专家的,也是大众的,是高深的,也是浅近的。无论是文献史料还是实物史料,都是为大众服务的,既要利用它进行专门的学术研究,又要让它承担起向人民大众普及历史知识的任务,还要利用它对人们进行历史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1949年5月为庆祝芜湖解放,李则纲及时举办了革命史料展览,以大量的标语布告、传单、货币、图片、书籍等,真实反映了中国共产党长期以来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各条战线上同敌人进行的艰苦斗争,热情地讴歌了胜利,受到各界的好评。他认为从服务人民、教育人民的角度来说,拥有大量实物的博物馆应充分利用各种文物,表现活泼的社会生活,将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描绘出来,让人们丰富历史知识,进而感悟“认识过去,创造未来,是人生最高尚而光荣的义务”[2](P648)。因此李则纲早在建国之际就建议博物馆要多立、早立,使更多的人民大众尽快地了解可爱的祖国,可爱的安徽。

李则纲对史料的宏观论断,其实质是要充分发挥史料的功能,使之更好地服务于史学研究,服务于人类的精神文明建设,同时也体现了他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时代紧迫感。

二、搜集、鉴别和编纂史料之说

(一)搜集史料要明确来源、注意方法、遵循三项原则

1、史料的来源:李则纲把史料分为直接史料和间接史料。他认为直接史料就是“历史的残迹”,可供史家直接探寻,包括:“前人活动的遗物”,如人类化石、殷墟甲骨等;“残存于现在社会的事项”,如语言、风俗、习惯、制度等;“现在的实迹”[1](P98),如近代历史活动中的当事人和实物,尤其是当事人、当时人、目击者,可供史家“咨访或观察”。间接史料包括:“口碑的传承”,如歌谣、物语、传说、逸话、俚谚等;“文字的记录”[1](P99),如历代史书、公文档案、谱系记录、报章杂志等;雕刻绘画等,其中可能蕴藏着大量的历史信息,近代的摄影也可供史家考察和佐证。李则纲还指出,多数史料可从藏书楼、图书馆、博物院等地探寻,或到著名收藏家那里寻访。

2、可取之法:一要“能运用史料目录”。李则纲认为,“学者欲节省时间,选择得当,尤不能不先检阅史学书目或索引,以定去取。”[1](P101)二要“勤事笔记”。再好的记忆力,也赶不上笔记,若检索资料不作记录的话,有可能就如走马观花,过目即忘。笔记的方法,须先确定好主题,然后进行有针对性的取材。“至于抄录的详略,或撮述大要,或照录原文,则以研究者应用之需要为衡。”“笔记用纸,纸片最佳”[1](P102),对于取材的来源,要详细注明,以后备查。三要辅之以调查访问。

3、应遵循的原则:李则纲认为在具体从事史料搜集工作时,应注意以下原则:第一,要博采,以免遗漏。第二,要有耐心、细心、恒心,“以免遇困难而中辍”。第三,“要有会心”,以求触类旁通,事半功倍[1](P103)。

(二)鉴别史料要弄清中介、鉴定求真

1、弄清中介:李则纲说,间接的史料“多由中介而成立”,史家在研究间接史料时,“必须先把中介弄清楚,然后方可言处理史料”[1](P99)。李刚纲所说的“中介”包括文字、语言、作者文字上的涵义、著者真实的宗旨、所记录的史实等诸多方面。换句话说,对史料的鉴别要从以上诸方面去推敲揣摩,“由文字而作者的心理,由作者心理而外部的事实,由此逆探,史料的中介,一步一步的活现,而史料探索的工夫,乃告完成。”[1](P100)这是李则纲由表及里考察史料真确性的一种严格求证的思路!

2、鉴定求真: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历史遗留下来的记载或遗物,不管是文献史料还是实物史料,其中多难免真伪混杂。要想看出历史的原形,必须有鉴别考证的工作,对已获得的史料不能拿来就用。李则纲把史料的鉴定分为外形鉴定和内容鉴定两个层次。

外形鉴定的第一步为“原本的文字鉴定”。这可通过三个方式进行。第一,如果“史料著作家的亲笔原本尚存”,此项鉴定工作自然不难。第二,原本已亡,仅有抄本存世,须审慎考察,“以求此抄本有无错误”。第三,如原本已亡,而有数个抄本并存,且互相差异,则要用校勘的方法。先定各本之间的源流关系,“以求一独立之原抄本,或为已亡失之原抄本之第二次转抄本”。第二步为“史料制作原始的鉴定”,也就是要考察作者、制作时间、产生的地点。来源不明的史料往往存在很多问题,因此应认真对待。李则纲提出考察过程中遇到下面的情形必须注意:完全假托前代人的著作,或在原著作里面掺入自己的语句;“或逆叙后世,超出本书所能及之时限”;“或将自己时代的流行的术语,叙述前代的事项”[1](P105)等。对这些要用心体察,前后仔细比照,寻出其破绽。欲发现史料的错讹,史家往往须从史料制作原始里去寻找,因为人是很难脱离自己的时代关系的。

内容鉴定的第一步,是“诠释文字的意义”。文字、语言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其涵义有时会发生一些变化,同样的词语,古今的意义可能相去甚远。在采用史料前,“必须澈底明瞭在该史料里所表现的观念”。第二步,是“探讨史料制作者真确的命意”,以获取史料中“潜伏的意义”。这同当时史料制作人采取的象征、避讳、隐喻等技巧有很大的关系,只有把史料中所反映的真确的实情找寻出来,才能通过文字的表面,“透视其真实意味,方不为所欺”[1](P106)。第三步,须探求著者对于事实叙述的忠实程度如何,对事实观察的精确程度如何。“吾人欲不为前人所欺,此层鉴定,不可忽。”[1](P107)李则纲还认为,从著者身上探求史料的内容,有时还须从作者的生活、性质、思想、品格等方面作特别的研究。

(三)编纂史料要分类排比,合理周密

如何将史料编纂成为著述?李则纲肯定编年分类法,简单实用,易于检验。如史料无法确定年代,辅之以地域分类法或体裁分类法,亦能收到很好效果。李则纲通过对中国历史上孔子的《春秋》、司马迁的《史记》、刘知几的《史通》、章学诚的《文史通义》以及梁启超的《中国历史研究法》等书中的历史作法进行梳理,把历史著述编纂中的重要问题概括为八项,并进行了具体说明。

1、史料的复审。在著述之先,应对史料进行重新的观察,“一则审查对于所拟叙事实的史料,是否已经完足?一则审查史料对于自己所拟定的主题关系,是否尽相密接?”[1](P111)目的在于把史料的事实有机地联系在一起,以满足著述之需要。

2、主题的确定。历史的内容极其丰富,包罗万象,著述的目的何在?方向何在?要先确定一个主题。主题明确后,历史编纂方可着手。“因为主旨为作者的主眼,必须时时顾及,全篇方有生气,不致仅为史实的堆积”[1](P116)。在选题时,李则纲认为可以根据已搜集的史料确定主题,或者确定主题后再去搜集相关的史料。

3、时间的断限。断限即是确定史事内容的时间上的范围,“应从何时始,至何时终,必须加意把捉,划定时间的限域”[1](P112)。著述的断限必须要明确、清晰,安排合理。

4、体裁的确定。李则纲认为同样的史料在不同体裁的著述中,其运用也是不同的。中国传统史书有编年体、纪传体、纪事本末体等,“我们立言繁简与浅深,须视体裁如何”[1](P116)。因为体裁的不同,“同一事实,在各体里记载,或详或略,或割断,或贯串,有种种不同”。每一种体裁都各有其长处,应当根据著述的性质来选定合适的体裁。著述“系记注的性质,抑系撰述的性质?系专史的性质,抑系通史的性质?系备专门研究的性质,抑系备公众阅览的性质?”[1](P113)只有先将体裁确定后,才能便于史料的取舍。

5、节目的拟构。节目即史著的标目,就是标出史著的书名、篇名和章节的题目。标目是对主要内容和思想观点的高度概括,因而要求简洁明了。李则纲认为,“若所拟节目过于简略,则难免于暧昧,若过于详实,则又不免冗长”,因此节目必求其恰当准确,名实相符。节目拟构的要求“必须具事实的特性,使阅者从节目之中即能得到事实的精确观念”[1](P114)。

6、史料的选择。在著述过程中,如何对已获得的史料进行剪裁取舍,选择最能说明问题的史料为主题服务,也须费一番心思。李则纲认为史料取舍应当依据“史料的价值,完全以对于主题的关系是否重要”[1](P114)为标准,有时史实的表述,“不妨采用史料的原文,但这种采取,宜多宜少,须视作者的善为估量”[1](116)。著者如不明此种关系,对历尽辛苦而得之史料必不能做到忍痛割爱,而是大量堆砌,这对反映主题是没有益处的。“所以作者对于事实的去取,必须加意经营。”只有这样方能收到“传人适如其人,传事适如其事的”[1](P114)效果。

7、史事的推度。李则纲认为有的时候已获得的史料可能很多,但在具体运用时仍会深感史料的不足,“对于事物的状态及事实演进的经过,不能给吾人以完全的图谱”。要想获得历史事实之全貌,“不能不用理想推度”[1](P114)。推度就是“由史料中已建立的事实,而推度史料中未举及的他项事实的存在”[1](P115)。因为推度而得到的结论具有或然性,可能符合历史本身事实,也可能不是历史本来面目,所以须小心从事。叙述历史的事实,尤其要注意其发展变化过程,使事实的表现不违背历史规律。李则纲为防止谬误的产生,又提出了三个原则:其一“所推度之事,不能与史料之事,联立混用。”其二“由理想推度而得的事实,不能与由直接考验史料而得的事实相混淆。”其三“由推度的结果,其事实虽觉无疑,仍不能即认为确定的结论,仅认为一盖然的事实而已,与已确定的结论,应显为区别。”[1](P115)

8、史文的撰定。李则纲认为前面的工作只是著述的准备,编纂最后的工作就是史文的撰定,这也是最难的工作。人们对历史的认识无论有多么深刻,如不借助语言,也无法表达出来,无法为他人所知。所以在史著编纂中,语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这是其一。其二是技巧。李则纲认为,“盖史文的优劣,固视作者史学上的认识,亦视作者文学上的技巧,且与作者的品性,亦极有关。”[1](P115)诸如“要注意首尾贯串,无论事实如何纷繁,必须使所成之史籍,前后一贯,脉络相生”[1](P116)。另外在编纂过程中有时事有歧出,又有可疑,正文既不便分述,那就需要以附注去弥补等等。

八点说明,言之成理,又充满辩证法,真乃经验的精辟概括,值得借鉴。

李则纲的史料观对我们从事历史的学习与研究有何启示?我们认为至少有以下几点应该引起思考。

第一、要明确目标,坚定不移。

高尔基曾经说过,“一个人追求的目标越高,他的才力就发展的越快,对社会就越有益。”[3](P48)研究历史、搜集史料,也是如此,事先必须明确目标。这个目标一旦确定,便要持之以恒,不可轻易改变。李则纲认为“今日社会奏演的事项,即将来历史的事实”,从而确立了必须重视对抗战时期史料搜集的目标,所以他能在短时间内编纂出《战时安徽文化史》、《安徽战时文化史料续编》、《各县沦陷论》、《安徽省籍抗战阵亡将校表》等书稿,为安徽史学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史料。

第二、要善于发现,科学梳理。

李则纲常讲“所谓‘见微知著’,就是要我们有发现的智力。读历史如探矿然,地下蕴藏的宝藏至富,其收获全在矿师之探获。如探险然,遨游的疆域至为无限,其奇遇就在探险家自己的慧眼。”[4]李则纲犹如矿师犹如探险家,具有“探获”的能力和发现的“慧眼”,所以“收获”多多,“奇遇”多多;所以他对史料的搜集不局限于传统的文献史料,而是把口碑的传承、雕刻绘画、近代摄影中蕴藏的历史信息充分发掘出来。李则纲还把史料分为直接史料和间接史料,并进行了全面概括和科学梳理,脉络之清晰,眼界之开阔,令人叹服。李则纲的实践体现了他的“史学思维方式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传统史学研究封闭式的研究状态,能够突破传统史学史料观,具有宽阔的史料视野,史学研究也开始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开放式的思维方式。”[5]

第三、要有独立意识和批评精神。

独立意识,包括独立思考、独立判断和独立人格。批评精神是各种学问得以进步的动力。这些是李则纲不落窠臼,敢于批判陈腐陋识,敢于创新的思想基础。在这一思想指导下,李则纲指出“现在史书的研究,应当从旧的史实中,发现新知,故重在批评。”[4]他从不轻信已经搜集到的史料,而要通过十分缜密的过程,鉴定求真,努力做到“不为前人所欺”,这是一种科学严谨的治史态度。李则纲在史学上所取得的成就,与其具有独立意识和批评精神是分不开的。

统观之,李则纲对史料的见解,既有深刻的理论阐述,又有解决诸多问题的详尽说明,且前后因果相联,浑然一体,具有完整性、系列性、实用性,足见其睿智博学、求真务实的史家风范!

[1]李则纲.史学通论[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

[2]李则纲,李修松.李则纲遗著选编[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6.

[3]奇峰.名人辞典[M].大连:大连出版社,1990.

[4]李则纲.怎样读史论史与著史[J].学风,1934,(5):15-22.

[5]周毅,李则纲.《史学通论》的方法论思想[J].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7):56-61.

Views of Historical Materials by Li Ze-gang

CAI Ruo-yu
(CollegeofSocialScienceandManagementEngineering,SuzhouUniversity,Suzhou234000,China)

Li Ze-gang,the first curator of Museum of Anhui Province,is the historian who early studies history by Marxist theory and method.He believes that historical materials are essential to the work.And he stresses collection of the present historical materials,featured with its theoretical understanding and insights as well as the way to collect,research and compilation of historical data and so on.

Li Ze-gang;historical materials;historical compilation

K206

A

1009-9735(2011)01-0146-04

2011-11-16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项目(2010sk432)。

蔡若愚(1974-),男,安徽宿州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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