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复古词的诗意言说

何方形

（台州学院中文系，浙江 临海 317000）

戴复古词的诗意言说

何方形

（台州学院中文系，浙江 临海 317000）

戴复古词基本上是慢词长调，展现深挚的人生况味与时事忧情，化俗为雅，气势壮阔，呈现出较为明显的诗化倾向，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词体的言说空间。但这一成就长期为其诗名所掩。总体上看，戴复古承继放翁衣钵，可以说是宋代苏辛词派的殿军之一。

戴复古；情感空间；词艺词风

戴复古一生本于性情，不但以诗歌方式展示生存境遇，表现丰富情思，也以其卓越的诗才余力，在词坛留下耕耘足迹，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词体的言说空间。但这一成就长期为其诗名所掩。戴复古一生固然致力于诗，填词乃其余事，但面对一种深沉的情感活动载体，诗人觉得诗歌难尽心中之意，在词中表达平生情志，从不同侧面展现各个时期的自我角色意识，营建一个充满真挚感情的词艺世界。从词作的品味中可以进一步揭示其隐秘的内心世界，从词作中发掘其深层文化意蕴。戴词呈现出较为明显的诗化倾向，称得上是诗意与文化含蕴的融合体。现从情感抒发与词艺词风两方面略为叙说。

一、情感空间

与诗歌一样，戴复古词也立足现实，以富有生命和感情的歌唱，展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具有较为广阔的抒情叙事空间，甚至表现尖锐、深刻的现实问题，展现人们共同的心理企盼，而不受时代之习羁縻，少有那些由绮语醉歌组合而成的侧艳小词，也并不围绕个人哀乐浅唱低吟，使词呈现出诗化倾向。如《柳梢青·岳阳楼》：“袖剑飞吟。洞庭青草，秋水深深。万顷波光，岳阳楼上，一快披襟。 不须携酒登临。问有酒，何人共斟。变尽人间，君山一点，自古如今。”诗人登上岳阳楼，面对亘古不变的青草、波光，名楼、君山，追溯历史，感物兴怀，建构一种感伤化的诗境，《贺新郎·丰真州建江淮伟观楼》更是一幅宋人生活的真情画图，景真而意切，歇拍尤具一种诗意哲思，寓意深刻：“百尺连云起。试登临、江山人物，一时俱伟。旁挹金陵龙虎势，京岘诸峰对峙。隐隐接、扬州歌吹。雪浪舞从三峡下，乍逢迎、海若谈秋水。形胜地，有如此。 使君一世经纶志。把风斤月斧，来此等闲游戏。见说楼成无多日，大手一何容易。笑天下、纷纷血指。酝酿春风与和气，举长江、变作香醪美。人共乐，醉桃李”。总之，戴复古词展现了较为复杂的精神意绪，少有葛立方《韵语阳秋》卷一所讽刺的那种“翻为怪怪奇奇不可致诘之语以欺人”的现象。

（一）人生况味

词与其他文学样式一样，也往往是复杂情感状态的艺术展现。戴复古对人生有至深的认识和体验，触角锐敏，吐恨言愁自不可免。严酷现实使他对生活有更清醒的认识。《沁园春·自述》既是词人坎坷生活的艺术概括，流露出对生命流逝的敏感，又称得上是自叙豪情抱负：

一曲狂歌，有百余言，说尽平生。费十年灯火，读书读史，四方奔走，求利求名。蹲蹬归来，闭门独坐，赢得穷吟诗句清。夫诗者，皆吾侬平日，愁叹之声。

空余豪气峥嵘，安得良田二顷耕。向临邛涤器，可怜司马，成都卖卜，谁识君平。分则宜然，吾何敢怨，蝼蚁逍遥戴粒行。开怀抱，有青梅荐酒，绿树啼莺。

作品诉说了客游数十年来的内心情愫，可以看作一生情感与精神的实录，拗折深曲，沉哀入骨。词篇首先称自我作品为“一曲狂歌”，奠定情感基调。然后以人生际遇为基础，抒情言志，得出“夫诗者，皆吾侬平日，愁叹之声”的创作定律，情调较为纤细柔弱。再继续向历史层面拓展，感叹古人尚且如此，“况值乱邦不平年”（马异 《与卢仝结交诗》），应该属于命中铁定的吧。既然如此，“吾何敢怨”，实含愤激。最后故作萧散，自我宽解，余韵无限。《减字木兰花》从一个特定的角度传达出对生命的感伤与对世事的感悟：“阻风中酒，流落江湖成白首。历尽艰关，赢得虚名满世间。 浩然归去，忆着石屏茅屋趣。想见山村，树有交柯犊有孙。”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怆之情。正是这样一些发于真情的作品，才能让读者真正动于情。又如《望江南》述事议理，关注生命本身，透出一种苍凉之音，形成一种颇具深度的美感，人们不禁为之悄然动容：“石屏老，长忆少年游。自谓虎头须食肉，谁知猿臂不封侯。身世一虚舟。 平生事，说着也堪羞。四海九州双脚底，千愁万恨两眉头。白发早归休。”全词抒发对时间流逝的哀伤与无奈，“四海”两句，情感尤见深沉厚重。《祝英台近·别李择之诸丈后途中寄此》表达对友人的一番深情：“泛杭川，临尘水。几日共游戏。歌笑开怀，酒醒又还醉。奈何一旦分携，连风雨，剪不断、客愁千里。水云际。遥望一片飞鸿，苦是失群地。满眼春风，管甚闲桃李。此行归老家山，相逢难又，但一味、相思而已。”《醉太平》是另一首情深意切的词作，表现出作者对于生活敏锐而独特的艺术感受，体物入微：“长亭短亭，春风酒醒。无端惹起离情，有黄鹂数声。 芙蓉绣茵，江山画屏。梦中昨夜分明，悔先行一程。”这一切全凭实际生活的历练和体验而得。

（二）时事忧情

苦难深重的社会现实需要人们去正视。戴复古生非其时，所处的可以说是一个苦难而又抗争的时代。戴复古词走出个人生活的狭小天地，展示出一种时事忧情，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历史感。这应该与戴复古较为全面的接受屈骚精神有关。［1］沈祥龙《论词随笔》强调：“屈、宋之作亦曰词，香草美人，惊采绝艳，后世倚声家所由祖也。故词不得楚骚之意，非淫靡即粗浅。”［2］戴词正深得楚骚之意。如 《满庭芳·楚州上巳万柳池应监丞领客》：“三日春光，群贤胜践，山阴何似山阳。鹅池墨妙，曲水记流觞。自许风流丘壑，何人共、击楫长江。新亭上，山河有异，举目恨堂堂。 使君，经世志，十年边上，两鬓风霜。问池边杨柳，因甚凄凉。万树重新种了，株株在、桃李花傍。仍须待，剩栽兰芷，为国洗河湟。”修禊在中国历史悠久，本为驱邪的风俗，后逐渐演变为一种游春活动，将人与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西晋以还，以此为题材的文学作品渐多，如张华《太康六年三月三日后园会诗》、陆机有《三月三日诗》、张协的《洛禊赋》等，尤以东晋穆帝永和九年（353）王羲之、谢安、孙绰等人的山阴兰亭聚会及王羲之即兴赋就的《兰亭集序》最为后人津津乐道。北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苏轼任密州（今山东诸城市）知州期间，举行相关仪式后，作《满江红·东武会流怀亭》，写景、叙事、咏叹，一气呵成：“东武南城，新堤固、涟漪初溢。隐隐遍、长林高阜，卧红堆碧。枝上残花吹尽也，与君更向江头觅。问向前、犹有几多春，三之一。 官里事，何时毕。风雨外，无多日。相将泛曲水，满城争出。君不见兰亭修禊事，当时坐上皆豪逸。到如今、修竹满山阴，空陈迹。”戴复古《满庭芳》词也承这样的题意而来，超越一般的直观感受，眼前事寓有心中情，可谓醇雅。过去（山阴）与今日（山阳）交融，壮志与闲情合一，相得益彰。最后以出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奇妙联想作结，思路独特。

戴复古祝寿词也立意高远，以醇厚真挚的语言表达心声，加强词作内涵。其中《贺新郎·为真玉堂寿》一词可谓经典：

说与黄花道。九秋深、三光五岳，气钟英表。金马玉堂真学士，蕴藉诗书奥妙。一一是、经纶才调。斟酌古今来活国，算忠言、谠论知多少。又入奏，金门晓。

朝回问寝披萱草。对高堂长说，一片君恩难报。更待痴儿千载遇，膝下十分荣耀。趁绿鬓、朱频不老。整顿乾坤济时了，奉板舆、拜国夫人号。可谓忠，可谓孝。

此阕从祝寿考的题材逸出，直见性情，涉及“整顿乾坤”的恢复大业，颇有稼轩遗风。又如《行香子·永州为魏深甫寿》也跨越祝寿道福的个人感受世界，表达一种深长的情思：“万石崔嵬，二水涟漪。此江山、天下之奇。太平气象，百姓熙熙。有文章公，经纶手，把州麾。 满斟寿酒，笑捻梅枝。管年年、长见花时。佳人休唱，浅近歌词。读浯溪颂，愚谷记，澹岩诗。”辛弃疾一生充满一种深沉的生命悲剧精神，人品、词品完美结合，影响自非他人所及。蒋兆兰《词说》：“宋代词家，源出于唐五代，皆以婉约为宗。自东坡以浩瀚之气行之，遂开豪迈一派。南宋辛稼轩，运深沉之思于雄杰之中，遂以苏辛并称。他如龙洲、放翁、后村诸公，皆嗣响稼轩，卓卓可传者也。”［3］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陈洵《海绡说词》等都有类似说法。陶尔夫、刘敬圻《南宋词史》肯定：“辛弃疾出现以后，几乎所有南宋词人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他爱国豪放词风的影响，向他的词风倾斜或与之相互渗透。”［4］戴复古在《望江南》词中称：“诗律变成长庆体，歌辞渐有稼轩风。”可见戴复古也有意步趋前贤，由于性有所近，更加注重学习辛弃疾词风，一生对稼轩低首敛衽，对辛派词风着力追随和揄扬。虽然未见戴、辛之间有直接交往的记载，但陆游与辛弃疾有深交，戴复古的一些友人也与辛弃疾有所往来。如杜旃，辛弃疾曾为之开山田，杜旃也有《从辛稼轩游月岩》诗：“雾露朦胧晓色新，半空依约认冰轮。婆娑弄影寒山露，中有钗横鬓乱人”。戴复古一些作品深受稼轩词风的影响，也很能再现真实的社会风貌，含寓忧国忧民之意。由于题材归类尺度、统计口径不完全一样，宋词中到底有多少祝寿词说法不一，如沈松勤《唐宋词社会文化学研究》计为一千八百七十六首，占全部宋词的十二分之一强。［5］黄杰在《宋词与民俗》中除去残句，认定《全宋词》与《全宋词补辑》共存寿词2356首。［6］许伯卿《宋词题材研究》认为是 2458 首，占全宋词的11.59%。［7］祝寿词数量之大可以想见，但个中深浅高低大不相同。戴复古祝寿词数量有限，但多立意高远之作，这与辛词的影响有很大关系。

《贺新郎·寄丰真州》蕴含深刻的社会内容，多由落地有声的豪壮词句构成，称得上是一曲富有时代感的慷慨悲歌，给人以一定的启示：

天下事，公知否。钱塘风月西湖柳。渡江来、百年机会，从前未有。唤起东山丘壑梦，莫惜风霜老手。要整顿、封疆如旧。早晚枢庭开幕府，是英雄、尽为公奔走。看金印，大如斗。

固然少了一份突袭敌营的壮举、金戈铁马的辉煌，但与辛弃疾一样，戴复古蒿目时艰，正视现实和人生，作品中也浸透了词人的隐隐忧患。戴复古酬赠题材的词篇多忧患时事，带上复杂的意味和创作主体主观色彩，表现出对社会的清醒认识，自非时人所及。戴复古送别词也是意气奋发，如《水调歌头·送竹隐知郢州》，透露出诗人的向往、意趣和追求：

雪楼高，三百尺，玉栏干。政成无事，时复把酒对江山。问讯莫愁安在，见说风流宋玉，犹有屋三间。请和阳春曲，留与世人看。

戴复古善于从自然景物中开掘出深厚的社会历史内涵，同时又蕴涵批判精神，增加对人生社会的领悟和认识，抒写出胸中意趣。戴复古的情思始终没有离开现实生活的土壤，词作有比较深沉的内容，奇幻多变，与自己的诗歌没有什么明显的体性之分。

二、词艺词风

除了拓展词的表现范围、深化词的思想内蕴之外，戴复古也醉心于对词艺的追求，充分展示词的抒情特质，实现社会层面和艺术层面的有效开掘。

晚唐五代及北宋前期的词，基本上是小令的天下。相对而言，小令格局较为狭小，所表现的情感也较为单纯；而随着慢词的兴起与普遍化，乐曲更为复杂，篇幅加长，在表达深沉委曲的情感上，就多了更大的自由与方便。戴复古作品基本上是慢词，除了偶有《浣溪沙》、《望江南》之类，多采用《沁园春》、《水调歌头》、《满江红》、《贺新郎》、《满庭芳》等词牌。慢词适合展现较为复杂的内容，与戴复古在词中所要表现的情怀相对应，但对结构上的变化要求则比较高。沈义父《乐府指迷》说：“作大词，先须立间架，将事与意分定了。第一要起得好，中间只铺叙，过处要清新。最紧是末句，须是有一好出场方妙。作小词只要些新意，不可太高远，却易得古人句，同一要练句。”［8］王又华在《古今词论》中引李东琪语：“小令叙事须简净，再着一二景物语，便觉笔有余闲。中调须骨肉停匀，语有尽而意无穷。长调切忌过于铺叙，其对仗处，须十分警策，方能动人。设色既穷，忽转出别境，方不窘于边幅。”［9］戴复古词基本符合这些审美要求。

（一）化俗为雅

日常口语引入运用得好，并能推陈出新，自然产生俚俗诙谐的审美效果，使作品洋溢着一种活力。任何文学都在继承和创新中向前发展。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黄山谷词用意深至，自非小才所能办。惟故以生字俚语侮弄世俗，若为金、元曲家滥觞。”［10］戴词的谐俗性也承此风而来。且看戴复古《浣溪沙》，上阕还是雅意盎然：“病起无聊倚绣床，玉容清瘦懒梳妆。水沉烟冷橘花香”，下阕完全是另一种风味，用语口语化，当然也注入词人特有感受，曲折有致：“说个话儿方有味，吃些酒子又何妨。一声啼断人肠”，着想新奇，却能避免鄙俗景象。《贺新郎·兄弟争涂田而讼，歌此词主和议》也吸收新鲜口语：“蜗角争多少。是英雄、割据乾坤，到头休了。一片泥涂荒草地，尽是鱼龙故道。新堤上、风涛难保。沧海桑田何时变，怕桑田、未变人先老。休为此，生烦恼。 讼庭不许频频到。这官坊、翻来覆去，有何分晓。无诤人中为第一，长讼元非吉兆。但有恨、平章不早。尊酒唤回和气在，看从来、兄弟依然好。把前事，付一笑。”全词思巧语奇，就事言理，理趣深长，诙谐之中又充满善意，自然化解了兄弟之间一场也许本不该有而实际上却已经发生的纷争。《鹊桥仙·周子俊过南昌，问讯宋吉甫、黄存之昆仲》：“西山岩壑，东湖亭馆，尽是经行旧路。别时方见有荷花，还又见、梅花岁暮。 宋家兄弟，黄家兄弟，一一烦君传语。相忘不寄一行书，元自有、不相忘处。”“宋家兄弟，黄家兄弟”等语，全凭口语写入，却更显得情真意切，于凡近中见出巧思。又如《西江月·宿酒才醒又醉》歇拍：“我是无名百姓”，也是当时活的语言。《洞仙歌》：“卖花担上，菊蕊金初破。说着重阳怎虚过。看画城簇簇，酒肆歌楼，奈没个巧处，安排着我。 家乡煞远哩，抵死思量，枉把眉头万千锁。一笑且开怀，小阁团栾，旋簇着、几般蔬果。把三杯两盏记时光，问有甚曲儿，好唱一个。”全词纯由口语为主，无拘无束，洋溢着浓郁的民歌风味，化俚俗为雅致，其中的一声“家乡煞远哩，抵死思量”，把自己思念亲友的真情和盘托出。“抵死”是“竭力”、“格外”的意思，一番深情自在其中。这可能是翻用苏轼 《满庭芳》“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而来。《减字木兰花·寄廉州刘叔冶使君》口语韵味也很浓：“羊城旧路，檀板一声惊客去。不拟重来，白发飘飘上越台。 故人居处，曲巷深深通竹所。问讯桃花，欲访刘郎不在家。”这正如《望江南》词所说的“杜陵言语不妨村”了。创作中杂用俚语，意趣情调给人以全新感觉。刘 《中山诗话》载：杨亿“不喜杜工部诗，谓为村夫子”。［11］戴复古此番言论是对杨亿观点的彻底颠覆。

（二）气势壮阔

《满江红·赤壁怀古》气势壮阔：

赤壁矶头，一番过、一番怀古。想当时、周郎年少，气吞区宇。万骑临江貔虎噪，千艘列炬鱼龙怒。卷长波、一鼓困曹瞒，今如许。

江上渡，江边路。形胜地，兴亡处。览遗踪，胜读史书言语。几度东风吹世换，千年往事随潮去。问道傍、杨柳为谁春，摇金缕。

作者身处厄运危时，但登上赤壁矶头，恣游山水佳胜之时，不禁想起昔日周瑜在此建立功业博得一世英名的往事，仍然激情澎湃，超越历史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况周颐《蕙风词话续编》卷一说：“石屏词，往往作豪放语，绵丽是其本色。……歇拍云云，是本色流露处”［12］。这也是“含婀娜于刚健，有风雅之遗则”（《蕙风词话》卷五）词学精神的很好体现。摄取大景来创写壮词是戴复古的主体构想，天才纵逸，力追东坡，超越流俗。这既有时代精神的激发与感染，也有长期的真切体验。《寄复斋陈寺丞二首》之二：“长忆西湾击小舟，野人曾伴使君游。夜浮星子邀明月，雨对庐君说好秋。坐拥红妆磨宝砚，醉歌赤壁写银钩。当时一段风流事，翻作相思一段愁”下自注：“饮中歌仆《赤壁词》，为作大字书之。今刻石于庐山罗汉寺”，指的就是这一令人感慨的悲壮词篇。魏庆之《魏庆之词话》附录《中兴词话》“戴石屏”条载：“戴石屏赤壁怀古词云……沧州陈公尝大书于庐山寺。王潜斋复为赋诗云：‘千古登临赤壁矶，百年脍炙雪堂词。沧洲醉墨石屏句，又作江山一段奇。’坡仙一词，古今绝唱，今二公为石屏拈出，其当与之并行于世耶。”［13］《四库全书提要》卷一九九《石屏词提要》称：“豪情壮采，实不减于轼”［14］。戴复古将苏词展开，作为对历史的一种追溯，无生涩之感，况主体构想从现实生活中提炼而出，用意深远。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八：“两宋词，精绝者约略不过五百余首。足备揣摩，不必求多也。”［15］不管陈廷焯此说成立与否，戴复古《满江红·赤壁怀古》一词可谓两宋词苑的精绝者。

戴复古这一类作品都有阔大气势，《水调歌头·题李季允侍郎鄂州吞云楼》也是其上乘之作，情辞俱壮：“轮奂半天上，胜概压南楼。筹边独坐，岂欲登览快双眸。浪说胸吞云梦，直把气吞残敌，西北望神州。百载一机会，人事恨悠悠。 骑黄鹤，赋鹦鹉，谩风流。岳王祠畔，杨柳烟锁古今愁。整顿乾坤手段，指授英雄方略，雅志若为酬。杯酒不在手，双鬓恐惊秋。”全词较好地结合历史文化与时代精神，从一个特定的角度再现了时代风云，呈现出一种豪情奔泻的壮美。作品以表现寄托的艺术结构，建构成一种特殊的审美效应，强化了今昔对比的感受，展现出深意与远思，笔力不凡。戴复古作品凸显一种特定时代的审美意蕴，使美的意味得到进一步加深。

《大江西上曲·寄李实夫提刑，时郊后两相皆乞归》词意精妙，有着一股南宋中叶以后难得一闻的刚健之音，气象峥嵘，美学意趣跨越纤弱之道，气盛语壮：

大江西上，郁孤台八境，人间图画。地涌千峰摇翠浪，两派玉虹如泻。弹压江山，品题风月，四海今王谢。风流人物，如公一世雄也。

一片忧国丹心，弹丝吹笛，未必能陶写。西北风尘方 洞，宰相闲归绿野。月斧争鸣，风斤运巧，不用修亭榭。紫枢黄阁，要公整顿天下。

冯煦《蒿庵论词》认为陆游词作“屏除纤艳，独往独来，其逋峭沉郁之概，求之有宋诸家无可方比”，［16］如《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等全在壮美一格。戴复古性近豪放，又从学于放翁，词风自然受陆作影响，辞畅而气壮。总体上看，戴复古承继放翁衣钵，少述一己之情，又能吸收有益的东西以丰富和拓展表现力，功力深厚，逾越时人，可以说是有宋一代苏辛词派的殿军之一。

［1］何方形.戴复古接受屈骚精神的途径及意义［J］.台州学院学报，2008（1）.

［2］沈祥龙.论词随笔［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2005：4048.

［3］蒋兆兰.词说［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2005：4631.

［4］陶尔夫，刘敬圻.南宋词史［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2：7.

［5］沈松勤.唐宋词社会文化学研究［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271.

［6］黄杰.宋词与民俗［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65.

［7］许伯卿.宋词题材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7：47.

［8］沈义父.乐府指迷［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2005：283.

［9］王又华.古今词论［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2005：606.

［10］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108.

［12］况周颐.蕙风词话［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2005：4531—4532.

［13］魏庆之.魏庆之词话［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2005：216—217.

［14］永 熔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1821.

［15］陈廷焯.白雨斋词话［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2005：3961.

［16］冯煦.蒿庵论词［A］.唐圭璋.词话丛编［C］.北京：中华书局，2005：3593.

附注：本文为浙江省江南文化重点研究基地成果。

On Poetic Speech of Dai Fugu’s Ci Poetry

He Fangxing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Taizhou University,Linhai,Zhejiang 317000）

Dai Fugu’s Ci is a kind of Man Ci Chang Diao,which shows the deep life and current affairs in graceful form as poets.It extends the speech room to a certain extent.However,his achievement was covered by Ci name. In general, Dai Fugu acceded to Lu You style and was one respective of Xin Ci School in Song Dynasty.

Dai Fugu;emotion;the art and style of Ci

I207.23

A

1672-3708（2011）02-0025-05

2011-03-16

2009年度台州市社科联重点课题《戴复古研究》阶段性成果之一（09YZ05）。

何方形（1963- ），男，浙江临海人，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