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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区域文化特色述论

2011-08-15汤贵仁

泰山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东平泰安泰山

汤贵仁

(泰山学院汉语言文学院,山东泰安 271021)

泰山文化的特点与泰安区域的地形地貌有关,和中国历史发展相联系,后者表现为一般性,前者表现为特殊性。特殊性与一般性互相依存,互为因果,形成了泰安地域文化的特色。

一、一条河,将古老的历史定格在大汶口

历史的自然要素是时间和空间,历史的人文要素是人在空间和时间内的活动,两者结合,构成了我们通常说的历史的全部内容。就前者而言,大汶口遗址的发掘报告告诉我们,公元前四千年到公元前六千年有一个庞大的人群在汶河两岸活动,从事与生存相关的渔猎、种植、养殖劳作。现在遗址中出土的文物有墓葬、房基、陶器,女人用的梳子、指环、臂环、项饰等等,这些东西使我们看到了八千年前或六千年前的“文化”。大汶口遗址中的墓葬,有许多是一男一女合葬,这当然是时人深感一男一女的关系密切。房基是生前共同生活的依存体,墓穴则是死后的依存体。人类由群婚制发展到一男一女的共同体,不仅是伟大的创举,并且是人类文明的标志。我们知道,文化不仅是人们社会行为的现象,而且是一种意识形态的规范,并且能自觉遵循,不因为偶然的因素而改变。因此,男女对偶应该是人类从自然人变为社会人又一标志。其次,墓中随葬品,也展示了人们生活文化的进程:陶器,主要是食器和饮器。这些东西一言以蔽之,形制微型化、精致化。它标志人类从茹毛饮血到熟食的转换,从群体争抢食物到个人(或二、三人)享用食物的转换。猪形陶器、谷物种子,标志有比较成熟的养殖、种植和制陶文化。女人的梳子那么长,可以推想头发的厚密,而这又与生产的发达、生活的富裕联系在一起。质言之,女人在比较富裕的生活环境中,逐渐认识到自身的价值,装饰似乎就是自身价值觉醒的象征。一个地域具备这些条件,就有更加广泛的社会交流的基础。《史记·封禅书》引《管子》说,齐桓公之前有七十二家帝王到泰山封禅,似乎不能以为是“无稽之谈”。可以推想“封禅”一词是后起的,或者竟发源于《管子》或《史记》。据学者们推测,在古代氏族或部落之间的交流,使用的词汇是巡狩或巡守。其实,古人的巡狩,是逐水草而居的原始方式的变种。后人将巡狩改为巡守是以帝王权力为基础而引伸出来的。在“巡狩”中寻找食物和女人,或征服,或祭祀,或诱惑,或展示技能,或吸取经验,总之,或武或文。就“祭祀”而言,应该是古人社会性群体活动的一种形式,它的核心内容应该是自然崇拜,前人概括为“六宗”这个词汇。关于“六宗”的解释,众说纷纭,其一是说日、月、雷、风、山、泽。将“六宗”引伸,其实就是古人在关心时间和空间。从《楚辞·九歌》和《史记·封禅书》看,天地山川间的祭祀,不仅盛行,而且极富魅力,是那一时代的重要文化活动。这种早期的文化活动,既是中国社会历史的开始,又是中国历史的进程。

中国古代历史从夏开始,学者定为公元前2070年,以大汶口文化遗址的下限公元前四千年计,则与夏之间相距两千年。这两千年中肯定有人在大汶口及其周边活动。所以无怀氏、伏羲氏、神农氏、颛顼之类的禅云云、亭亭、社首、梁父的记载可以信其有,不必信其无。因为从夏到大汶口遗址的下限的两千年内,有广阔的空间和较长的时间,即使不是真实的无怀氏、伏羲氏、神农氏、颛顼本人,也一定有与他们同时代其他的氏族、部族的大小头面人物到大汶口来,重蹈前人故迹,进行交流。凡此等等,大汶口文化将泰安地域文化定格在公元前六千年,即将泰安区域文化牵引至距今八千年,可谓历史悠久,不能不说是一大特色。

二、一座山,将泰安文化推上了政治舞台

泰山山脉,主峰突出,雄峙天东。泰山主峰1545米,在中国称不上高山,但是在河南东部、山东大部、江苏北部、安徽北部、甚至河北大部的范围内还没有这么高的山。山不高,但造型特别,主峰拔地而起,一连三个断层,拱起主峰像天梯一样直上云霄。所以,古人将泰山与天连系在一起,称它“拔地通天”。大约从公元前六千年开始,这个区域内的古人类,大都进入新石器时代。智慧发育良好,社会活动增多,人口的流动开始频繁。加上东夷文化吸引力,许多氏族或部族的首领,巡狩到东方来。泰山不仅成为人们活动的地理标志,更逐渐成为他们活动的平台。这些活动前人以为是“柴”、“望”、“禋”之类。目的是通过这些活动、加强联系。当然,“柴”“望”、“禋”式的活动之所以能吸引人,还在于它们的内容与人们的生产生活密切相关。对石器时代的人而言,日、月、风、雨,对他们的生产、生活影响甚大。研究日、月的运行,温度的变化,事关种植的成败。研究回避风雨的方法,关系居住的安宁。据《尚书·尧典》记载,尧着力研究天象,确定日、月运行的规则,以四时成岁。但是,尧的确定并不见得与各地氏族、部落的观察相等,于是,舜“巡守”四方时,一个重要的使命便是“协时、月,正日”。尧舜正是有了这个权威,才赢得了人们的认可,扩大了影响,被认为“首领”。如其说“柴”“望”、“禋”是祭祀,不如说祭祀是一种泛政治活动。因为国家机器未形成之前,生存就是政治。至于周成王的“封禅”,大概和他把姜尚封于齐地,伯禽封于鲁地有关。他一则了解宗姓与非宗姓在分封后的状况,也就是分封后的政治状况,二则也是“视觐东后”的历史古训的贯性,加强周政权对东方的控制。此后,秦始皇为巩固统一政权,消弥东方六国的反抗势力,上泰山祭天地神祇,汉武帝为巩固中央集权,庆贺疆域扩大而上泰山祭祀。东汉光武帝在临死之前,为保护政权的正统性,宣布“非刘氏不王”而上泰山封禅,都是政治性的活动。不错,秦始皇、汉武帝都有寻仙人求长寿的个人秘请,不过政治性的诉求是第一位的。至于唐高宗与武则天、唐玄宗、宋真宗,以及清代的康熙、乾隆,史有明文,他们都在泰山上举行国家大典式的政治活动,虽然具体的政治诉求略有差异,但主要口号都是为国家为人民,所谓个人“秘请”,都掩盖在社会政治的大旗之下。需要说明的是武则天,她为了登上皇帝宝座,利用过各种意识形态的宣传效应,也使用了纵横捭阖的政治权术。她上泰山施行的是“亲情”法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为追求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做皇帝的政治性目的服务。中国名山,比比皆是。皇帝登临的,也有几座,例如陕西华山、河南嵩山、安徽天柱山等,但皆缺乏持续性。只有泰山,从远古的氏族首领、部落酋长一直到清代的皇帝,他们时不时以“巡守”、“封禅”、“祭祀”(含亲自祭祀与派员祭祀)的名义到泰山,宣示他们的政绩,祈求泰山的保佑。始终将泰山拉在他们的政治框架之内。

三、一位近邻,引导泰安人进入精神殿堂

所谓近邻,就是孔子。文化圈和行政区划并不等同,有时文化圈大于行政区划,有时文化圈小于行政区划。这要看文化圈的文化具有何等社会意义。一般说来,文化适应的人群越多,关心人的社会生活越广泛,越持久,那么这个文化圈的范围就越大,生命力就越强,反之,影响的范围就小,生命力也不会长久。从历史的角度看问题,大汶口文化的文化圈应该包括曲阜,反之,曲阜的文化圈应该包括泰安。从泰山、孔子对农耕社会政治权力的影响而言,泰山文化、大汶口文化、曲阜儒学文化是一致的,应该划在一个文化圈内。但历史却常常在不经意间,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历史上的《地理志》有时将泰山和曲阜划在一个行政区划,有时划在两个行政区内,便是这类意外的实证。遵照习惯,我们只能将孔子称为近邻。但是,中国的熟语中有“远亲不如近邻”的话,曲阜与泰安相距不足一百公里,区界相接,说“近邻”,至少没有“拉大旗”之嫌。

人生百年,需要两个支撑点:一是物质,二是精神。没有物质,难以维持自然属性的生命。没有思维,没有精神活动,人就没有灵性。人的伟大主要是靠精神生活来体现的。泰安被孔子引入他的精神殿堂的第一位名人是左丘明。泰安的左丘明和孔子是同代人,同在鲁国朝廷中任职。左丘明为孔子的《春秋》作《传》,足以见出左丘明对孔子和《春秋》的尊崇。孔子的《春秋》是历史书,文字简洁而褒贬暗含其中,人称“《春秋》笔法”。左丘明详加注释,可见思想观点一致。孔子将泰安人引入精神殿堂的第二个渠道是教学,孔子被尊为至圣先师,他有教无类,只要自行“束修”以上,未尝无教,这就是广招学生。学生数目,司马迁在《史记·孔子世家》中说“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这里的“三千”“七十二”大概是一个虚数。司马迁在《仲尼弟子列传》中记了77人,其中见于书传者35人,不见书传者42人。泰安人有谁,难于细考,但三千弟子中肯定有泰安人,因为是“近邻”。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孔门学术大盛,通一经可以为博士、为官,于是研究《周礼》、《周易》、《春秋》、《左传》、《公羊》、《谷梁》、《诗经》的人,比比皆是。仅东平地域,就一时成为风尚。其实,研究儒学经典的人,也并不一味迂腐,泰安的高堂生专攻礼仪,一生著《礼仪》17篇,而他的后人高堂隆秉承高堂生之学,却志在匡政,以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他一生关心政治,在死前喊出“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的至理名言[1],真不愧一生读圣人书,终于进入了高阶的政治精神境界。

后来,人们以读圣人之书为终身事业,且不说政府办的学校,私人办的学校,也以此为目的。宋初泰安石介的徂徕书院、泰山书院就属于这种性质。石介在《尊韩》一文中直截了当地宣称自己主张的“道统”:“道始于伏羲,而成终于孔子。道已成终矣,不生圣人可也。故自孔子来二千余年矣,不生圣人。若孟轲氏、扬雄氏、王通氏、韩愈氏,祖述孔子而师尊之,其智足以为贤。”以恢复继承儒家道统为奋斗目标。石介还提倡儒家文统,反对宋初“西崑”奢靡文风。他与同道积极干预朝政,追求清平政治,一首《庆历圣德诗》被划入宋代庆历党争之内,其实不过是反对腐败政治的志同道合而已。由于政治声望的影响,他在宋代理学的发展过程中,起了积极的作用。自此之后,东平、肥城、新泰、宁阳、泰安的公办私办学校络绎不绝,直到清政府败亡。民国年间,冯玉祥还在泰安创办武训小学,重视人的文化素养的提高。可以说从汉代经生博士,从高堂隆到石介,从梁灏到赵国麟,泰安始终存在着儒学文化的继承与发展,说儒学引领着泰安人的精神生活,并不为过。

四、一方田,创造农耕社会的稳定结构

一方田就是汶阳田,汶阳田主要是由汶河冲积而成,大汶河实际上是分上下两段,上段又有南北两条河流。在徂徕山之北,称牟汶河,发源于莱芜东部与淄博交界的山区,流经莱芜进入泰安。在莱芜部分,大部在山区,落差甚大。丰水季节,山间腐植质和泥沙顺流而下。进入泰安之后,落差虽然比较小,但是,北有泰山水系,南有徂徕山水系,都进入牟汶河。山水之肥沃程度,大体与上游相似。在徂徕山之南称为柴汶河,发源于新泰东部与淄博交界的山区,流经新泰进入泰安。水质状况,大体与牟汶河相似。牟汶河与柴汶河汇合于大汶口,此下地势平缓,泥沙迅速沉淀,形成冲积平原。因此,大汶口以下土肥、水美,附近的冲积平原,人称“汶阳田”。汶阳田由于粮食生产的稳定性,促进了人口生产的稳定性,一有粮食,二有人丁。当年齐鲁两诸侯国在争雄争霸的过程中,争汶阳田,是春秋权力纷争的必然现象。因为战争一要人口,二要粮食。但是汶阳田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还不单单是因为齐鲁必争,而是农耕社会中,人因生产方式而形成的生存方式。在农耕社会里,粮食生产,一般是一年一个周期或一年两个周期,人口生长一般以一年为周期,这两个周期构成人群居住的稳定性,这个稳定性逐渐形成“父父子子”的宗法结构。这里村庄从有史以来,大抵一姓一村,混居的情况比较少,即使有个别村庄有混居进来的人口,第一数量少,第二他们也有委屈感。这一姓之村,大抵有一个祠堂,是同姓人祭祀祖宗的地方。一姓之中,人口的繁衍以行辈排序。只是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历史的变迁,单一姓氏的村庄越来越少。如今还存在一个从明代以来的单一李姓村庄。该村祠堂有“诗书衍先皋,昭昭穆穆承燕翼;耕读传后昆,子子孙孙报蒸尝”一付楹联,祠堂院中有石刻的世系表,“效、本、玉、恒、元,同、安、启、继、传”,按世序排行,一辈接一辈,一条不紊。这就是农耕社会的“超稳定结构”。不管你上层“君君臣臣”如何混乱,如何更替,如何改朝换代,这“一个打不烂,扯不开的十八子(李),让全庄的七八百父老乡亲砸断骨头连着筋”,才是真正的彻底的超稳定结构。只要农耕的生产方式不改变,这个超稳定结构就稳如泰山。在汶阳田范围内,历史越向前推,这样的村庄就越相对地多。与泰安存在过名门望族,例如新泰的羊氏家族,东平的吕氏、严氏家族相比,前者名不见经传,却超稳定,后者名噪遐迩,却常常辉煌一时,而不能持久,所以并不超稳定。这种超稳定结构有良好的文化观念,特别是地域观念浓烈。共同的居住环境,相同的生产方式,在自然灾害到来时,能团结互助,齐心协力;在社会性灾难到来时,能不避风险,不畏艰难,援之以手。以同一个地域为亲近,易于结党。责任心强,对乡党,对父母兄弟都能尽心尽责。不过,超稳定的另一面却是保守,创造力相对地弱。但是,汶阳田里也有吸引人注意的光芒,那就是三国时期的士燮,他曾将儒学文化带到了交州(今越南北宁)被越南尊称为“越南王”。士燮少年不忘故土,游学京师,研读《左氏春秋》,而《左氏春秋》正是“汶阳田”里的文化巨著。

五、一片水,始终在滋润着新的价值观念

自从“大野既潴,东原厎(zhi)平”之后,东平就成了低洼地。“小小东平州,十年九不收,收一秋,吃九秋”。民谣的版本各不相同,道理却相似:东平地势低洼,人口相对稀少,又常有水灾。但水浸地又十分肥沃,在水灾之后,常常庄稼丰收,又相对富裕。反之,则贫困不堪。于是,东平农耕社会的特点,是财富和年成的丰歉变化关系超常密切。并且这种变化的剧烈程度,非常人能把握。财富的变化常常引起人们社会伦理的颠簸,而文化现象也因此异向存在。从汉代开始,东平接受儒学的影响,儒学开始勃兴,但价值观念趋向单纯。到元代,运河山东段开通,京杭大运河南北贯通,东平成漕运商旅的聚散地,文化的异向现象十分明显。此时,中原本土的儒学文化,少数民族入主的边塞文化,商旅生涯的享乐文化,互相碰撞,产生了许多为后世瞩目的文化产品。

讲到意识形态的变化,首先应该提到的是东平府学。东平学府,历史悠久。早先的官办学校不说,到唐宋元出现官办私助的现象,如宋代官僚以私俸资助学校。我们想说的是,东平府学有鲜明的针对性,它十分强调对人的社会伦理的教育。元好问在《东平府新学记》中,慨叹学风崩坏,由来已久。他一口气列举了当时道德沦丧的五十余种现象。最为人注目的,当是“敢为大言,居之不疑,始则天地一我,既而古今一我”,他以为“此皆杀身之学,而未若自附于异端杂家者,尤为甚也”[2]。这里透露两个信息:一是“异端杂家”并存于宋金之际的东平区域之内,这就是我们说的不同的人生价值观念。有不同的价值观念,就有不同的文化形态。二是儒学学风崩坏。元好问是出身于少数民族,而崇尚中原文化的著名人物。他崇尚儒风,难能可贵。但是,儒学提倡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价值观念,并不能对崇信它的人提供同等的社会资源,许多人崇尚治国平天下,而常常被甩在治国平天下的框架之外,于是放僻邪侈,出现所谓“道德沦丧”的现象,元好问不能容忍。三是东平存在“异端杂家”的价值观念。元好问从儒学价值观念出发,一方面不赞成儒学以外的“异端杂家”,认为“异端杂学”于治国无益。从政治集团维护既得利益而言,元遗山无疑是正确的,但从普通人民大众谋求生存而言,“异端杂家”亦未必不可以信奉。

其次应该说的是,这一时期的东平儒学的互补文化诗歌词曲的兴起,出现了与儒学文化相比美的世俗文化——戏曲,形成与大都、杭州相抗衡的元杂剧中心,是一个奇迹。与戏剧孪生的是音乐,此时,东平音乐勃兴,并且向朝廷输送大量乐工乐户,以供统治集团享受。这些音乐与儒学的礼乐,有严格的区别,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对抗性的。应该特别予以注意的,是与儒学相悖的行为伦理。东平政阀严氏家族依违在宋、金、元之间,这不仅与传统的儒学道统相背离,而且与宋初以来的理学大相迳庭。就前者而言,他们背离了“忠”,就后者而言,他们背离了“节”,但是他们既保持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又减少了战争,甚至给了人民以安定从业的机会,在文化上成了边塞文化与中原传统文化冲突的减压器。这种政治行为显然是受了商旅价值观念的影响而产生的文化现象。

最后应该提及的是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众所周知,三国故事在唐代流传,李商隐《骄儿》诗中的“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可以证明。到宋人话本,《三国志平话》普遍流传,这些民间故事和三国历史,以及东汉末年的正统观念和儒学中的“仁政”“忠义”之类的主张,揉合成雅俗共赏的长篇历史小说,不能不说是一种创造。《三国演义》是历史事实和社会复杂存在的文化多元并且多赢的创造,这个创造在东平出现,并不是偶然的。

这片水是和谐的,将不同社会人群的利益集纳在一个特殊的多元文化结构内,让这些人充分沫浴水光山色,使人生更多彩。

六、一群神灵,是我们贴身贴心的偶像

宗教是人类社会现实生活的非常态反映。泰山神则是泰安人在现实生活中精神理想的诉求反映。在同一社会形态内,不同的利益群体有不同的精神理想诉求,有特殊社会经历的人,有特殊的精神理想诉求,但是,在同一社会形式内的普通人的生活诉求,又常常惊人地相似,所以很容易形成相同的神学理念。

通常说来,宗教崇拜应该以经义为核心,以神灵为偶像。但是在一般的信众心中,经义常常被简单化、通俗化、实用化。而神灵偶像则常常变成崇敬的对象。至于神灵的来源、形成、传播,则很少有人关注。泰山和所有的山一样,似乎天生的就是神灵的居住地。所不同的是泰山神大都是先由民间信仰造神形成,然后上升为宗教式的神,也有的神永远只在民间,从未进入宗教的行列。

泰山神祇众多,天公、地母、太阳神、月亮神等等。大约自然现象、人物、官职、山峰、水涧、洞穴都可以有神。泰山西麓有个白阳坊,白阳坊有个石洞,石洞中供的就是白阳神。不管人们在泰山敬奉多少神,泰山主要神祇,却只有三位,那就是东岳大帝、碧霞元君、泰山石敢当。这三位神祇都起源于民间,但东岳大帝、碧霞元君由民间神而升格为宗教神,泰山石敢当则始终是民间的民俗信仰。

泰山神最本质属性是管人,主管人的生和死。检索中国古代文化,自生民以来,生自何来?死归何处?在医学未昌明之前,始终是一个谜。即使是在医学昌明的初期,在平民百姓那里,也依然是个谜。至于生男生女,更是一个谜。在中国山岳中,生死之神,几乎随处皆是,但泰山关乎生死,却在西汉之后,到唐宋广为传播,到明代则已达巅峰。人生在世,数十年生命历程,常令人感慨无穷。生者艰难,常求死后通顺;生前作恶,常求死后得到谅宥。世俗人生的内心煎熬,形成社会行为中的神灵崇拜。人生的煎熬,并非平民百姓才有,纵观人类社会,古今中外,上至帝王,下至乞丐,各有各的煎熬。只是内容不同,性质不同而已。帝王们关心的政权巩固,刘邦当皇帝之后,唱的歌有一句“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说明他的心事。老百姓则以生老病死为忧愁。泰山神是东方之神,在帝王那里,东方之神维持天下太平。康熙给岱庙(东岳大帝庙)的题额“配天作镇”,就是例证。老百姓常常重视人生有个公平待遇,死后心安。泰山神便进入十殿阎罗,其中第七位就是“泰山府君”。其实,东岳大帝是道教神祇,十殿阎罗是佛教神祇,但是在世俗人的心目中,常常二者混而为一。需要界定的是,佛教的十殿阎罗是轮回,是迷信,道教的东岳大帝主管生死,虽不无迷信,还多少有些须人生哲理的意味。

碧霞元君女神,来源已久,或谓黄帝之女,或谓西王母女侍。至宋真宗封禅浚玉女池、建玉女祠,历代传说之女神,渐融而为一。泰山元代有昭真观,明代有灵佑宫、灵应宫。庙宇名称时有变更,而女神主体则始终如一。今见明代碧霞元君印章有:“天仙圣母碧霞元君印”,“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印”。大概是明代汇前人之说而形铨记。清代开始,简称碧霞元君。碧霞元君当是男性社会之女神崇拜的体现。检索历史,各地皆有女神崇拜,从古如斯,不一而足。泰山碧霞元君对人民大众而言,重要的是她的职能。碧霞元君在以农耕为生产方式的社会里,除了保平安,保健康,保升官发财而外,她最基本最重要的职能是主管生育。生育事关宗法观念的传宗接代,事关农业生产的劳动力,甚至大则事关国家战争和社会稳定,小则事关家族财产的继承与分配和妇女的家庭地位。这些因素,在民间逐渐漫延深化,深入人心。本来,碧霞元君是生育之神,逐渐深化细化为有送子之专职,配陪送子娘娘。在中国人的意识形态中,“子”的意义特别重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世俗观念,男子为门户支撑者,无子被称为“绝后”,极不光彩。在以男权为核心的社会里,男子是光宗耀祖的绝对载体。人们在泰山上垒石子,红带系枝谐音“子”,都表现了强烈的生儿子的心灵欲望。至于又配以眼光娘娘,附加治病功能,则是可以因人而异,随诉求而叠加。这就是神的特征在世俗化中存在,世俗化随时装点着神灵的光环,相依相存,互为因果。

石敢当应该是自然崇拜的遗存和发展。古人治水和建屋都和泥土有关,或以土掩水,或以土筑墙。但土并不坚固,于是人们崇拜石。从汉代开始有石大夫、石敢当之说。崇拜的流传就有石老人,丈人峰的滥觞。后来,泰山威名日盛,泰山石质坚硬,泰山地质年久,泰山威灵日威,石敢当又叠加成泰山石敢当,并且在传播中幻化成精神偶像,兼及治病、驱邪。不过泰山石敢当在民间只是在村头、屋基出现,以字为“型”,不以人为“形”。质言之,它没有进入宗教的殿堂,没有庙,没有像。但是,无论南方或北方,无论内陆或沿海,咸以为这块泰山石敢当的石牌,可以抗风雨、抗天灾、保房屋的坚固,使人有安身立命之所,有安居乐业之所。因此,泰山石敢当是普通人心目中的精神偶像,最贴身、最贴心。

三位神灵影响之广泛,影响之深入,是国内任何山岳之神不可比拟的,高山仰止,景行行之。

[1]三国志·魏书(第25卷)[M].北京:中华书局,1959.

[2]遗山先生文集(第32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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