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不喝水的鱼

朱国印/文 孟晓东/评

非洲，这块神奇的大陆，用她酷热和干旱的独特气候条件孕育出了一大批被称之为传奇的生命，而非洲肺鱼无疑是这些传奇中的传奇，它将生命的坚韧、抗争与深邃内涵演绎得淋漓尽致、如泣如诉。

顾名思义，非洲肺鱼是有肺的，它可以在特定条件下用肺直接呼吸，但它并不是两栖动物，而是货真价实的鱼类，它就生活在非洲的河流和湖泊中。非洲肺鱼有着一亿两千多万年的漫长生命进化史，这种“活化石”有着与其近亲澳洲肺鱼、美洲肺鱼等迥然不同的体貌特征。非洲肺鱼的身体浑圆粗长，呈飘带状，既像特大号的泥鳅，又像小一号的龙鱼。

非洲肺鱼分布广泛，但鉴于非洲大河大湖稀缺，渠、塘、沟、汊等“小水洼”就成了绝大部分非洲肺鱼的栖息地，这也就决定了它们的生命随时要受到自然的严酷考验。

非洲肺鱼有着与生俱来的旺盛活力，无论在多小的水域里，它们都不放弃任何的成长机会，努力活出自己的精彩。从小鱼开始，它们就拼命进食，从浮游生物到小鱼小虾均来者不拒。如果一直有水，它们甚至可以长到一米多长。但，这只是理想状态，大自然从来就对万物一厢情愿的良好愿望不屑一顾。

旱季来临了，非洲肺鱼栖身的这片水塘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取水，也有很多焦渴的动物来饮水。原本不起眼的它，现在俨然成了滋养万物的生命之源。

酷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每天都有大量的水分蒸发，水塘里的水以惊人的速度趋向枯竭。终于，不断有大型动物渴死在水塘周围，塘底只剩下一滩黑色的烂泥，无数的鱼类在烂泥里翻滚跳跃，然后迅速死去。昔日的一泓碧水此时成了一座回响着生命悲歌的墓地。然而，鱼类的尸体中却找不到非洲肺鱼，它们集体“人间蒸发”了。

在离其他鱼类的尸体几米深的地下，深藏着传奇战士非洲肺鱼。在水源接近枯竭的时刻，它们就未雨绸缪，追着退去的水位向下挖掘了一条生命通道。此刻，它们正躲在自己建设的“防空洞”里相时待机。

但，非洲的旱季太可怕了，在炽热阳光的照射下，大地像被置于烤箱中的面团，迅速地被烤干、变硬。非洲肺鱼被干结、龟裂的泥土裹挟着，为了躲避光照与高温，它们最大限度地收缩身体，然后分泌出一种粘液，把自己彻底包裹起来。于是，非洲肺鱼变成了一个不大的土球，它开始用肺呼吸空气，甚至改变食性，靠少量吞食泥土来维持生命。

然而，真正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当地的居民喜欢挖掘干河土塘泥来打土坯砌墙，自然而然的，已化身为坚硬土球的非洲肺鱼被和成泥，打成土坯，一批批地砌进了墙里。躲在阴暗地底的非洲肺鱼一下子被暴露在非洲旱季毒辣的阳光下，这回怕是在劫难逃了吧？

不，好戏仍在继续上演。

非洲肺鱼迅速调整身体机能，把各种生理活动和能量消耗都降到了最低点，进入一种类似睡眠的“旱眠”状态。此时的非洲肺鱼不吃不喝，仅仅靠体内积蓄的脂肪来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状态。被封装在土坯中的它们，就像中国传说中“芥子藏身”的神龙一样，蛰伏在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空间内，等待着命运的转机——它们甚至可以这样生存四年。

漫长的等待与煎熬里，没有水，没有食物，万不得已时，它们甚至会用吞噬自己部分的肌肉组织的方式来维持生命。很难想象，这种毫不起眼的鱼，在离开了生养自己的水域之后还能有如此强悍的生命张力！

终于，渴盼已久的非洲雨季来临了！密集的雨点像隆隆的战鼓唤醒了土坯墙内沉睡的生命战士。而此时，人们往往会看到这样动人心魄的一幕：大雨中，一面土坯墙里不断钻出一条条非洲肺鱼来，它们瘦小干瘪，甚至伤痕累累，肢体残缺。但是，一见到水，它们就会欢快地追逐跳跃，骤然焕发出勃勃生机。它们追随着雨水汇成细流，追随着细流汇成大股，最后乘着浩浩荡荡的生命洪流奔向久违的江河湖泊……此时此刻的非洲肺鱼乘波逐浪，不可阻挡——因为，长期的洗练升华、隐忍待发，赋予了坚强生命神性的力量！

［感悟］鱼儿离得开水？痴人说梦吧？不过，你在读完了本文之后，恐怕就不会再这么认为了。作者运用其驾驭文字的深厚功底，将自然界中“努力活出自己的精彩”的非洲肺鱼的故事讲得妙趣横生。作者并没有故弄玄虚，而是欲扬先抑，起笔便介绍了非洲肺鱼生存的环境——素以酷热和干旱著称、孕育出了一大批被称之为传奇的生命的非洲大陆。然而，即便作者作了这样的交代，读者对非洲肺鱼顽强的生命力也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的前提下，读者还是随着文章的展开，不断地为非洲肺鱼活出的精彩而惊叹，“但，非洲的旱季太可怕了”、“然而，真正的厄运才刚刚开始”、“不，好戏仍在继续上演”、“人们往往会看到这样动人心魄的一幕”等充满张力的语句，更是让读者一次次地感受到心灵的震撼。当然，本文除了让读者大开了眼界之外，还让读者对生命的坚强有了更真切的认识，将生命的坚韧、抗争与深邃内涵演绎得淋漓尽致、如泣如诉的非洲肺鱼，在展示了自己的传奇的同时，无疑带给了人们巨大的精神力量。尤其是作者对肺鱼生存环境的细致入微的描写，更是凸显了非洲肺鱼强悍的生命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