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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姚永朴《文学研究法》看中国现当代文学理论的逻辑起点

2011-08-15刘顺利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研究法文学理论文学性

刘顺利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384)

从姚永朴《文学研究法》看中国现当代文学理论的逻辑起点

刘顺利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384)

姚永朴先生的《文学研究法》是其在北京大学教授文学时的讲义。1914年姚先生在北大讲课时,人满为患,北京城为之洛阳纸贵。《文学研究法》于民国五年 (1916)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我珍藏一部商务印书馆民国十五年 (1926)第九版,从中得到的启发很多。我愿以此书为基础,来探究中国现当代文学理论的逻辑起点。

姚永朴 (1861—1939),字仲实,晚号蜕私老人,出身桐城望族麻溪姚氏①参见许结:《姚永朴与 <文学研究法 >》,《文学遗产》,2010年第3期。。《文学研究法》于民国五年 (1916)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共二十五章。我所珍藏商务印书馆民国十五年 (1926)第九版该书共四卷,线装,竖排,该书的第四卷封底内页有该书的英文名字M ethods of Studying Chinese L iterature,以及“每部定价大洋八角”字样。

我认为,姚永朴先生的《文学研究法》是以抒情性文学作品为基点的文学理论,是中国的、东方的文学理论,它对于现当代以来以叙述为主的西方文学理论具有明显的纠偏作用。就理论构架而言,《文学研究法》不是一部西方式的文学理论,而是在新世纪到来之时中国学者所建构的文学理论。《文学研究法》显然不是重点论述小说与戏剧的理论。在现有的二十五章里面,我们看到的是“诗歌第十二,性情第十三,状态第十四,神理第十五,气味第十六,格律第十七,声色第十八,刚柔第十九,奇正第二十,雅俗第二十一,繁简第二十二,疵瑕第二十三,工夫第二十四”,然后就是结论。显然,姚永朴先生是恪守其桐城家法的,他不是要笼统地论文学,而是有很明显的取舍倾向的,这个倾向就是把文学看作是由抒情性文学作品为主导的艺术作品。在姚永朴先生看来,没有“真悟”就没有办法论文学。尽管论述《记载》,姚永朴先生也以其先祖姚范 (姜坞先生)的主张为范式②参见其门人张玮于民国三年所作“序”。。姚永朴说:“文章必有义法,而记载门尤重。无论所录者,或关一代,或系一人,而事必有收尾,人必有精神。倘不知所剪,何由收尾昭融、精神发越乎?”③参见姚永朴:《文学研究法》第二卷,凤凰出版社2009年版,第26页。可见,即使是记述、记载等叙述性文学作品,在姚永朴先生的文学理论框架中,也是《春秋》笔法,是《史记》做派。说的极端一点,在姚永朴的心目中,“叙述”是要由“抒情”来统一的。“文学——抒情性诗文——乐”这才是《文学研究法》所论述的“文学”。

姚氏的《文学研究法》撰写时,民国刚建立不久,表面上的“桐城派”的文学理论,实际上在当时中国的最高学府里面是充当着国家学术指针的作用的。也就是说,姚永朴的《文学研究法》不仅代表了“桐城派”的文学主张,也是中国的文学理论。《文学研究法》是用文言文写作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它仅仅适用于旧体诗文,而是所有文学的研究法。姚永朴先生在其时全国文学的主流倾向都在“祛魅”④“祛魅”(Disenchantment)一词来自马克斯·韦伯,指曾经一贯信奉的或被追捧的人或物在新的认识论基础上被颠覆。的时候,旗帜鲜明地主张“复魅”,这种理论勇气是值得称许的。

在其后的中国以及整个东方的文学理论中,叙述性文学作品逐步压倒了抒情性文学作品,成为了文学理论的最主要研究对象。以至于在现今的文论中,有一个显学,叫作“叙述学”,但是却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抒情学”①参 见哈佛大学王德威教授:《“有情”的历史》,《中国文哲研究集刊》,2008年第33期以及李珺平《中国古代抒情理论的文化阐释》,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叙述逐步成了文学的本质性规定,而抒情却几乎成了文学被丢弃的属性。如此的文学理论显然是跛足的。具体来说,不是在理论书籍里面把“抒情”的论述压低,就是不得要领。前者的情况,可参见1962年在韩国首尔市出版的《文学概论》,该书主编金东里,语文阁出版。由该书目录可以清楚地看见,理论家对于小说的论述长篇大论,而关于诗歌的论述却少得可怜②该书亦为笔者收藏。。

对于“叙述”的重视绝非自从姚永朴讲授《文学研究法》的时代开始,我国的近代小说里面普遍缺少诗歌,如《三国演义》里面的“滚滚长江东逝水”一样的诗句悄然退出了文学作品。不是这些作家没有写作诗词的文学修养,也不是他们不懂得欣赏这些句子,而是在一个特定的时代里面,这些诗句被普遍的“祛魅”了。我们无法理解可以成为甲骨文收藏大家的刘鹗不会在他的小说里面加上诗句。更何况,许多古典小说里面的诗句本来就不是小说家的创造。

作为一个在北京大学讲授文学理论的专家,姚永朴选择了中国传统诗学。

显然,姚永朴先生竭力要保护一个没有被西方的“二元对立”污染的文化世界,《文学研究法》不主张在文学艺术里面过分追求悲剧。2010年8月在北大举行的第十八届世界美学大会期间,因为笔者提交的论文是《“悲剧”概念是否具有世界性》,国际美学协会前主席穆尔 (Jos de Mul)教授与笔者讨论了近三小时。他总体上还是认定“悲剧”概念具有世界性,并反复列举中国的现实为例,说明我们的生活里面到处都有“安提戈涅”类的不可克服的矛盾与对立。但我知道,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位先哲是这么说的。悲剧是亚里士多德《诗学》里的主要研究对象,叔本华甚至认为,悲剧实际上最伟大的艺术。当叔本华说这些话的时候,中国文学被代表了。我们是否与西方人一样,真的从心底里那么热爱悲剧?就中国大学生来说,他们是否急不可待地要花钱去买票,到剧院里面看《俄狄浦斯王》?尤其是在饭厅里面看到了把自己的双眼刺瞎、满脸流血的广告以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不可能全面考虑到世界,叔本华则不一定把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放在其视野之内③参见北大《美学的多样性:第十八届世界美学大会论文摘要集》,第139页。。

西方在培根的《新科学》(1620)之后,逐步发展出来了“文史哲”三大门类的学问,我国传统的四类“经史子集”,在近代被逐步替换为三类的“文史哲”。文学理论逐步带有某种程度的“交叉”含义。就如同“文”与“史”的交叉是文学史一样,文学理论是在“文学”与“哲学”的二者既对立又统一的张力中存在的。但是,如何在“文学本质论”“文学起源论”“文学特征论”“文学体裁论”的框架下避免“文学”与“哲学”之间的龌龊,一直是难解之结。姚永朴《文学研究法》强调了歌德所说的文学作为存在的“特殊性”,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姚永朴强调“真悟必出于真知,真知必出于真学”。在姚永朴看来,文学是一种特殊的精神产品,这种产品离不开“悟”,有真“悟”的才是真文学,没有真“悟”的就不是文学。如此一来,“文学理论”中,“文学”就不会被“哲学”所吞并。相反,在某些方面,文学反而可以给哲学提供特殊的意味,给哲学开拓出新的道路来。《文学研究法》里面的“性情、状态、神理、气味、格律、声色”,是其时世界上任何哲学都无法把握的,而恰恰是文学理论,可以在这样一个极为特殊的研究领域大展身手。

商务印书馆1926年第九版《文学研究法》还提供给我许多其他信息,包括版式、纸张等“类文本”信息。就在姚先生在北大讲授《文学研究法》之时,讲求时效性的新的文本运作方式正在全世界大行其道。按月计算时间的杂志、按天计算的报纸以及按小时计算的广播都成了文学的载体。文学理论的文本生成逐步与文学的载体疏离甚至分离 (如广播)。抒情性文学作品 (如《诗经》)显然与时效性背道而驰,“叙述”不仅有文本时长,而且还有故事时长,自然与大众传媒一拍即合。但文学理论就是文学理论,它不能仅仅概括西方人所说的文学,也不可以仅仅涵盖现今的文学。起码,姚永朴《文学研究法》提示我们,中国与东方不应该永远被人家代表,文学理论也不应该是跛足的。

不仅如此,把文学性把握为“世界”意义上的“不同性”这种价值性内涵同样适用于文学本身。这是因为,文学固然在总体上是通过与现实的“不同”来体现其价值的,但是,就具体的文学作品而言,这种“不同”却又可能是“相同”的。这从文学史中充斥的大量模仿性、雷同性作品就可见一斑。可以说,这种“相同”的“不同”,实际上已经抵消了文学本身应有的“不同性”的价值定位。这样的文学作品,可能在缺乏阅读经验的某些读者那里获得其与现实之“不同性“的价值认可,而在文学史内部自身的价值关系的认定中则是无价值的。因此,文学作为一种追求“不同性”的价值努力,也就不仅仅表现为与现实世界的“不同”的追求,更表现为与既定的文学作品及其所建构的文学世界的“不同”。进一步而言,既然“文学性”是从“不同性”及其“世界”意义上获得其基本内涵的,那么,作品区别于既有文学的“不同性”程度与此“不同”所呈现的“世界”的完整、丰富程度,也就成为判断此作品的文学性程度高低——也就是“好的文学”与“坏的文学”的价值差异的基本标准。

可以发现,尽管文学性作为“世界”的“不同性”在此仅仅得到初步规定,其具体内涵及相关问题如“不同的世界”的真实性问题等还需要进一步探究。但是,这种初步的探索已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对“文学性”的事实性探究的诸局限的克服,并对前述文学研究界的种种困惑提供了某种解决的途径。首先,“文学性”作为在价值层面上对“文学之为文学”的解答,其价值是文学的自我实现的价值,不可还原到非文学的领域,因而也就不会出现在非文学领域中发现文学性或文学性追问的“自我消解”等问题。其次,把文学性从价值层面理解为文学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不同性”,文学研究与文化研究在价值立足点上就获得了根本性的区分:文学研究作为文学性的研究立足于与现实“不同”的文学世界,文化现实作为“材料”进入到文学世界之中,却呈现出与现实不同的性质;而文化研究所关注的则是文化现实——文学力图与之“不同”的现实。再次,“文学性”价值性内涵的揭示为文学批评确立了稳固的理论立场,而对文学自身内部的“不同性”及其程度差异的把握,一定程度上也为文学批评确立了基本的文学性价值评判的尺度与方法。就此而言,文学性概念的价值层面的反思,或许会成为具有当代意义的原创性文学理论的学术生长点。

A Talk on Original Research on China's Contemporary Aesthetics and L iterary Theories

Abstract:Though original research should be aimed to create China's contemporary principles,conceptions and categories,in the case of the fact that originality is seldom discussed in both China's ancient and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ies and that the original efforts can be regarded as a accumulation to be deepened gradually as a process,the following scholars,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contributed to theoretical originality some thoughts which on one hand,are independent to each other,and on the other hand,are relevant:Yuan Jixi and YaoWenfang extracted China's traditional cultural resourceswith respect to originality;Zhang Xikun was committed to associating Chinese literary theorieswithWestern ones;ZhangWei devoted to comprehensive thoughts on originality;He Pin made views on how originality responded to the present literary criticis m;Zhang Zhen preliminarilymade personalized understanding and construction concerning literary issue.

Key words:original research;aesthetics and literary theories;Chinese literature;culture

(责任编辑 彭何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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