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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极化与西方“小报”传媒文化的困境——对《世界新闻报》窃听事件的反思

2011-08-15

科技传播 2011年20期
关键词:小报极化公众

李 滨

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长沙 410081

新闻极化与西方“小报”传媒文化的困境
——对《世界新闻报》窃听事件的反思

李 滨

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长沙 410081

西方小报化传媒的新闻极化倾向导致其对隐私报道的追逐,而这一趋向又是以西方公众的需要和兴趣作为基础的,二者由此构成新闻极化的“共犯”结构。在西方现行的传媒体制和社会环境下,新闻极化趋向难以避免。

新闻极化;隐私报道;“共犯”结构;困境

2011年7月10日,英国《世界新闻报》因窃听丑闻被迫关闭。作为一家已有168年历史,发行量高达280余万份的报纸,《世界新闻报》何以会走到今天的地步。本文从西方小报化传媒的新闻极化倾向、市场取向下小报化传媒与公众的关系等角度进行深入考察,以展示《世界新闻报》此次事件的文化逻辑,并剖析西方“小报”传媒文化的困境。

1 新闻极化与隐私窥探

西方近代商业主义新闻价值理念是随着大众化报刊的崛起而逐步发展成型的。在大众化报刊时期,美国报纸纷纷由“观点纸”转变为“新闻纸”,报刊的新闻选择也不再以政党政治为转移,而以公众的阅读需要为旨归。例如1833年9月面世的美国《纽约太阳报》,“报道的内容主要是当地发生的事情和暴力新闻,取材大多是无足轻重的琐事,但读来却饶有趣味。……在短短的6个月里,《太阳报》的发行量便达到了8 000份。”这种经验激励了其他报纸的仿效。“《太阳报》及其他许多效仿其风格的报纸的出现证明,新闻如果采取了轻松活泼的表现方式,那么就会成为一种有价值的商品。”[1]大众化报纸的迅速崛起说明,新闻传媒如能强调受众需要,并以此为标准来安排和选择新闻,就能吸引受众。这种市场取向的新闻理念尤其注意新闻文本的“可读性”,注重唤起受众的视听欲望。西方新闻学界对受众的视听心理和感受的研究也有颇为一贯的立场:“人们读报是因为它使读者感到震惊、刺激和喜悦,这一理论是很古老的,因一再被人提到而受到重视。”[2]震惊、刺激和喜悦在心理学研究中属于较强层级的心理情绪反应,有利于推动人们现实的新闻接受行为的发生。自然,使人震惊、刺激、喜悦的新闻报道能够提高一定时空范围内受众的接受率。我国早期新闻学者对西方新闻学的研究颇有心得,他们的新闻论述不失为对西方这种理论取向的很好总结:“新闻价值就是判断采录于新闻纸news的价值的多少的标准,即这纪事与读者兴趣的多寡,亦即Spencen博士所说的:‘依刺激的程度如何’”[3];“新闻之价值者,即注意人数多寡与注意程度深浅之问题也。”[4]以市场为取向,将新闻价值与读者之多寡联系起来,往往容易导致传播者追求能够给人以强烈心理冲击的新闻,以唤起人们的视听欲望。

追求受众接受率、注重受众较强层级的视听情绪反应,最后往往会导致媒体对非常化新闻的追逐。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这一论断广为人知,却也典型地反映了西方商业主义新闻价值观的典型特征。对此,许多西方新闻学者反复予以强调:“报纸上只报道‘非常性’的事件。所谓言论报道活动,从其语源上看只能是‘日常’,但报纸却以报道‘日常’中的‘非常’为目的,因为越是非常性的事件,其新闻价值就越大”[5];“为了吸引最大数量的受众,新闻界强调例外甚于常规,强调煽情甚于重要性”[6];“新闻最典型的特点可能是优先照顾罕见的新闻,因为人们总对特殊的东西具有好奇性。”[7]在追逐非常化、极端化新闻的冲动之下,一般的软新闻由于媒体寻求令人惊悚的题材、噱头和更具有“吸引力”的新闻呈现手法而可能带上黄色新闻的色调;一般的硬新闻则很有可能被媒体遗弃,或者为了达到某种震惊效果而被媒体人为地夸张、放大。这就造成了西方新闻价值取向中常常呈现软新闻更“软”、硬新闻更“硬”的极化趋势。

西方媒体对隐私的报道由来已久。隐私材料潜藏于现实的帷幕之下,当事者并没有曝光的意愿。在正常情况下,媒体往往无从获取。更为重要的是,隐私本身就是非常态的事物,平常普通的东西无所谓隐私。正因为这样,在商业主义新闻价值观下,隐私报道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隐私作为一种难以凭借正常渠道获取的非常事物,堪称“非常”的“非常态新闻”。媒体对隐私的追逐,正是新闻极化的一种典型体现。

2 小报化传媒与公众的“共犯”结构

尽管西方新闻界从不乏态度严肃、追求“公共利益”、崇尚“专业价值”的新闻工作者和媒体,然而在西方传媒版图中,热衷于轰动效应的“小报”式新闻业始终占据了重要分量。“发行量之争逐渐侵蚀了大众报纸的新闻价值观。为了与《太阳报》竞争,此类报纸都转移到了低端市场,并且想方设法地去吸引读者。因此,大众报刊中新闻和消息的数量不断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版面的对性、裸体和私生活的曝光,以及无数的有关王室成员和肥皂剧演员你来我往的故事。”[8]在商业主义新闻价值观下,由于新闻选择的非常化、极端化趋势,许多普通的生活事件,平凡的人生历程,也许它们富有意义,但可能会因为“不太有新闻价值”而不被媒体置之眼角,这样,对于现实人生更具有本质意义的生活经验和情感交流就常被传媒所忽略,大众传媒作为一种现代社会重要的传播工具,其意义无疑被削弱了。不仅如此,新闻极化也容易引发传媒诸多道德和责任问题。

《世界新闻报》的此次窃听丑闻即是一个极端表现。事实上,采用窃听手段获取新闻线索在西方新闻界并不鲜见。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盛行于西方媒体中的“调查新闻”就广泛使用包括电话窃听和远程偷拍等手段。在此次窃听丑闻爆发之前,《世界新闻报》对英国公众人物私生活的打探早已不是新闻,据英国《卫报》揭露,《世界新闻报》曾雇佣多名私人侦探窃听名人的手机语音信箱,并窃取他们的电话账单、银行对账单等个人信息。其范围包括议员、足球明星、演员、模特等。2005年,《世界新闻报》编辑克里夫·古德曼甚至由于窃听英国皇室工作人员电话语音信息而被捕入狱。《世界新闻报》之外,默多克旗下《星期日泰晤士报》和《太阳报》也先后被指涉嫌窃听英国前首相戈登·布朗的语音信箱和非法获取他的医疗、财务和财产信息。在满足公众知情权、服务公共利益的前提下,传媒的隐私报道自有其正当性。然而当下许多小报式媒体实际上已经将公共服务的概念弃置一旁,新闻业由此完全沦落成商业机器。有人批评黄色新闻潮时指出:“黄色新闻记者在标榜关心‘人民’的同时,却用骇人听闻、华而不实、刺激人心和满不在乎的那种新闻阻塞普通人所依赖的新闻渠道,把人生的重大问题变成了廉价的闹剧,把新闻变成最适合报童大声叫卖的东西。最糟糕的是,黄色新闻不仅起不到有效的领导作用,反而为犯罪、性和暴力开脱。”[9]美国历史上的黄色新闻潮尽管招致了人们不绝如缕的批评,但是黄色新闻所开拓的题材和写作方法,事实上仍然影响着当今的新闻传播活动,只是黄色新闻特有的那种煽情和渲染色彩有所减弱而已。时至今日,西方媒体的新闻报道中,性、暴力、绯闻等内容仍然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然而,这种市场取向的新闻模式又自有其实践基础。小报化媒体在接受率上的攀升反复证明了这一点:在一般情况下,刺激性的东西比温情脉脉的内容也许更容易走俏。例如:针对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电视观众的一项长期的内容调查就是一个例子,“伊利诺伊州立大学新闻系教授马修·C·埃里奇发现,这种节目最受人欢迎的题材是毒品、煽情的谋杀、妓女、不正常的性关系、行为不端的名人和骗子的真面目,以及用户的责备这样的内容。“这种模式和小报化新闻一样老套。犯罪、性、花边新闻和人类的兴趣,这些都是围绕着性别展开的。”[10]特别是在市场压力下,寻求令人惊悚的题材、噱头和更具有“吸引力”的新闻呈现手法似乎成为了传、受双方互为响应的逻辑结果。英国大众报刊在近年来的发展趋向也突显了这一“逻辑”:“记者约翰·皮尔杰等哀叹在大众报刊中已经无法看到严肃的调查性新闻了。他们感到严肃的报刊已经被‘默多克主义’(Murdochism)所‘劫持’。默多克主义改造了整整一代的新闻从业者。他们这些人相信‘性别歧视、种族歧视、窥淫、人们的笑柄和谎言’就是‘英国公众所需要的’。创办左翼的星期日小报(Sunday tabloid)——《星期日新闻》(News on Sunday, NoS)的努力最终宣告失败。这家报纸致力于发掘严肃新闻,但它因此遭到的下场却让许多人明白了公众想要的是什么。”[11]小报化的大众报刊大都有着数量庞大的读者群体。在经济繁荣和社会正常时期,那些内容严肃,与公众生活又无直接关系的新闻事实,往往很难唤起公众的关注。

新闻极化的出现正是与传媒对接受率的片面追求结合在一起的。“当利润、收视率成为最重要的因素,把越来越多的观众向犯罪、暴力、灾难和名人新闻时,这种新闻就会泛滥。”[12]而西方近代以来的商业主义新闻价值观,以及由此所导致的小报化传媒在新闻选择上的极化趋势,是以相当数量的西方社会公众的需要和兴趣作为基础的。传媒固然有承担社会责任的道德义务,然而在高度商业化的环境下,受众需要即市场,社会公众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传媒的风格和面貌。传媒出于商业利益迎合公众的低级趣味,及至不择手段地窥探隐私,挖掘能够引发轰动效应的独家新闻;而公众在流向小报化传媒的同时实际上也以新闻动力的方式推动了传媒新闻选择的极化趋势。这样,西方小报化传媒与公众的这种“默契”关系就构成了一种“共犯”结构:当传媒出于接受率的争夺而频频出现新闻越轨行为之时,公众也应承担重要责任。

3 西方“小报”传媒文化的困境

西方小报化传媒出于商业目的迎合受众,导致新闻极化,是媒体追逐隐私题材的根本原因。在传受双方的“默契”关系下,传媒自律难以约束寻求短期利润的媒体越轨行为,而公众对传媒的本应具有的正面制衡力量也大打折扣。小报化传媒的新闻极化趋势因而难以在根本上得到遏制。

西方新闻界十分强调传媒自律。“由于新闻界的特殊地位(一般称之启蒙功能),外界的批评者和内部领导都坚持要求新闻界严于自律”[13],在英美等国,几乎所有的大众传播机构都制订有相关职业守则和道德信条,由媒介专业人士组成的协会和团体,也做了不少自我检讨的工作。在传媒外部,各国政府设立有相关传媒管理机构。1949年,英国皇家委员会成立新闻出版委员会并将其作为新闻行业进行自我管理的主要机构,此后又代之以新闻出版投诉委员会,主要处理英国公众对报刊内容的投诉。

西方传媒自律制度和理念的倡导对新闻业的良性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积极意义,有利于加强传媒工作者的道德意识,减少新闻界的不道德行为,提高媒体的社会声望。但总体来说西方传媒伦理守则和相关道德委员会组织大都属于“自愿的自治体系”,并无强制性的控制权力。美国学者布莱克和布莱恩特指出了传播伦理守则中常常存在的问题:“第一,没有几个有份量;既没有被执行,也不可能被执行。第二,它们能约束组织成员,对成员惟一的惩罚就是开除组织,是无足轻重的处分。”[14]而西方政府一般也不愿意制定严格的法规,新闻业组织和个人一般也只能靠自我约束。然而,在市场竞争的压力下,关注短期利润的媒体和个人也常常被向下的幽灵所缠绕。莱布尼根据他对电视业40年来的观察指出:“争夺广大观众的竞争已经使新闻工作者的标准下降”,电视新闻工作者的标准已经由“公众需要知道什么”转变到了“公众想知道什么。”[15]尽管传媒业的小报化转向带来的更多是品位低下而非严重的道德问题,但是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是,商业竞争使部分传媒变得越来越浮躁,追逐极端化新闻的冲动使它们不断冲击道德和法律的底线。就英国的大众报刊而言,由于过多的对个人隐私的侵犯已使社会对新闻出版物的信任越来越低。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一项民意调查就显示,只有14%的人表示信任报刊。在耸人听闻的隐私报道面前,传媒自律机构显得“毫无用处,甚至有些滑稽可笑”[16]。

美国传播学者威尔伯·施拉姆(Wilbur Schramm)主张,在建设理想的传播体系过程中,媒体承担着中心责任,而社会大众也应以传播动力的方式担当主要的推动者。媒体的格调是由阅听大众决定的,为此,“大众的基本责任,是运用一切可能性,使自己成为机警而又有鉴别能力的阅听大众”[17]。施拉姆主要强调的是社会大众应当熟悉,了解媒体,并积极参与到传媒的批评和建设中去。实际上,在每一次信息交流之前,传者和受者相互的期待都会以一种“契约”的形式制约双方的行为。社会公众的良好的媒介素养、健康的阅读品味,以及积极的媒介参与态度等都会对传媒传播行为产生积极影响。

《世界新闻报》此次窃听丑闻固然反映了新闻工作者职业道德和社会责任感的迷失,然而英国公众的弱点也不容忽视地呈现了出来。英国媒体评论人伊恩·杰克反思认为,《世界新闻报》的成功是利用了英国人的窥私癖和对性丑闻永不满足的“胃口”。他们“往往11点还在教堂做礼拜,12点就躲在厕所里看小报”。《世界新闻报》的一位编辑也指出,这份报纸已经“和烤牛肉与约克郡布丁一样是英国的特色了。”[18]对刺激性事件的特别关注也许不限于英国公众,甚至可能是人类传播行为的普遍特点。然而正是这种阅读“趣味”滋长了小报化传媒的越轨行为,并构成了西方商业主义新闻价值观的重要内涵。这样看来,在现行的传媒体制和社会环境下,社会公众或许会因为传媒过分的出格行为而形成反弹,但从长远看,只要有公众阅读“趣味”存在,基于商业理由运行的小报化传媒就很难摈弃其新闻极化倾向。从这个意义上看,公众参与传播体系的建设就可能呈现出复杂情态:在低劣的阅读趣味主导下,其具有的负面影响似乎更为显著。

西方公众或许在道义上并不喜欢小报化传媒,但他们的接受习惯参与了小报化传媒文化的建构。当他们因小报化传媒的新闻极化倾向超越了法律、道德和社会心理底线而义愤时,他们也能否抱持一种彻底反省的态度,完成对自身的超越?或许,这已经是一个有关人性的普遍难题。

[1][美]迈克尔·埃默里,等.美国新闻史[M].新华出版社,2001:117-119.

[2][美]贺亨柏.新闻实务与原则[M].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7:70.

[3]刘元钊.新闻学讲话.见黄天鹏编.新闻学名论集[M].上海联合书店,1929.

[4]徐宝璜.新闻学[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24.

[5][日]和田洋一.新闻学概论[M].中国新闻出版社,1985:62-63.

[6][美]新闻自由委员会.一个自由而负责的新闻界[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34.

[7][法]贝尔纳·瓦耶纳.当代新闻学[M].新华出版社,1986:246.

[8][英]凯文·威廉姆斯.一天给我一桩谋杀案 英国大众传播史[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305.

[9][美]迈克尔·埃默里,等.美国新闻史[M].新华出版社,2001:223.

[10][美]伦纳德·小唐尼,等.美国人和他们的新闻[M].中信出版社,2003:280.

[11][英]凯文·威廉姆斯.一天给我一桩谋杀案 英国大众传播史[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307.

[12][美]伦纳德·小唐尼,等.美国人和他们的新闻[M].中信出版社,2003:280.

[13][美]克利福德·G·克里斯蒂安.媒介公正 道德伦理问题真的不证自明吗?[M].华夏出版社,2000:29.

[14]俞燕敏,等.无冕之王与金钱——美国媒体与美国社会[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162.

[15][美]伦纳德·小唐尼,等.美国人和他们的新闻[M].中信出版社,2003:312.

[16][英]凯文·威廉姆斯.一天给我一桩谋杀案英国大众传播史[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320-321.

[17]Wilbur Schramm.大众传播的责任.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股份公司,1992:378-380.

[18]转引自《“小报”之死》.时代商报,2011-7-14.

G206

A

1674-6708(2011)53-0016-03

李滨,新闻学博士,讲师,工作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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