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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民族特质中的“文武”之道

2011-08-15屈庆璋

重庆与世界 2011年5期
关键词:武士道文武民族

屈庆璋

(西南政法大学外语学院,重庆 401120)

所谓民族特质,就是一个民族所普遍具有的独特的性格特征。而每个民族的独特性格的形成,即民族特质的形成,首先受到的是其所处的自然地理环境的影响。其次,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发展变化,民族特质也会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外来文化的传输等诸多因素的变化而发展变化。然而,就像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并不那么轻而易举一样,一个民族的特质也并不容易发生本质上的改变。因此,考察一个民族的性格特征,无论对历史地认识这个民族,还是现实地指导与其之间的交往活动,都具有一定的持久性意义。

中国和日本两个国家,是一衣带水的近邻,两个民族经过两千多年的交往,文化上相互融合而又各具特色。特别是中国文化在较长的历史时期里对日本产生着深刻的影响,这种影响延续千百年,无法抹去。可以说,中国文化的养分已经深深地浸透于日本整个社会生活的细枝末节。经过悠久的历史演进,中日两个民族的特质显现出复杂的相同性和相异性。然而,就像谁也不能否认中华民族是一个具有独特气质的民族一样,人们也必须承认日本文化和日本民族所具有的独特性和典型性。作为当今世界第二、第三大经济体的中日两国之间,尽管存在着许多需要解决的矛盾和课题,却又必须努力探求和平发展之路。这就要求两个民族增进了解、互相学习、求同存异、合作双赢。

一、“斯文”与“尚武”

《论语◦子罕》里有这样一段:“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匡是宋国的一个城市,鲁国的一个叫阳虎的武将曾在这里掠夺和残杀。有一次孔子路过这里时被匡人错认成了阳虎,将其围困起来。孔子毫无惧色地说:“周文王已经死了,但传统文化不是仍被我继承下来了吗?天意如果要消灭文化,那我也是无法继承文化的,而天意如果无意消灭文化,匡人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此后,“斯文”便用来表示儒学教化的意义,也可理解为一般意义的文化,至今,中国人都把有文化、有教养的人称为“斯文人”。孔子就是要教化人们做斯文人,他在《论语◦学而》里告诫弟子:“……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其意思是要人们博爱民众,亲近仁德,有多余的力量要用来学习文化。汉民族自古就是一个农耕民族,中国土地辽阔,物产丰富,只要有健康的身体、勤劳和忍耐精神,就可以丰衣足食。而不学文化、一心追求衣食满足者,向来被中国人蔑视。孔子说:“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要追求高的境界并受人尊重,则必须追求学问。“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学而优则仕”,这些思想深深扎根于中国人的意识深处。于是,中国人便追求成为“学而优”者,崇敬“学而优”者。

千百年来,在儒家思想的统治下,对中国人精神影响最大的是“和为贵”、“克己复礼”、“仁者爱人”、“以理服人”等中庸之道。儒家思想的核心是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儒家并不主张简单的“勇”,而更主张有“谋”,批评有勇无谋者为“匹夫之勇”。齐宣王对孟子说:“寡人有疾,寡人好勇。”意思说我有个毛病,就是逞强好勇。孟子回答道:“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孟子◦梁惠王》)。意为:“那就请大王不要好小勇。有的人动辄按剑瞪眼说:‘他怎么敢抵挡我呢?'这其实只是匹夫之勇,只能与个把人较量。请大王成为大勇者。”所谓大勇者实为以大的智谋去战胜更大的敌人。“谋”首先理解为“智慧谋略”之意。在中国的战争史上,不乏利用智慧谋略取胜的战例。“谋”也有“阴谋诡计”之解。林彪在战争中有勇有谋、屡建战功,文革时期又大搞阴谋诡计,他对孟子的语录诠释为:“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因此,无论是历史上的战国时期、三国鼎立时期,还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比起以武力战胜对手的武将来,中国人更崇敬的是孙子、诸葛亮、毛泽东、周恩来这些智谋型的人物。可见“文韬武略”才是中国人崇尚的真正“文武之道”[1]。

与地大物博的中国不同,日本是一个资源贫乏的岛国,频繁受到火山、台风、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的威胁。在此背景下,日本人意识深处保持着一种生存危机感,敬畏大自然和强者生存自然就形成了一种普遍认同的观念。中国历史上的官僚制度,是从“学而优则仕”的理念发展出来的千百年的科举制度;而日本历史上不但有较长期的幕府统治时期,长期对各级实施统治和管理的也是作为“勇者”的大名和武士。所谓“士农工商”指的就是武士、农民、工匠和商人,其中武士实行世袭制,在士农工商中地位最高。武士道的来源,从制度上来讲是封建制度的产物,因为武士基本上是战功显赫的特权階級。武士道以为主君不怕死、不要命的觉悟为根本,为主君毫无保留的舍命献身。其核心一言以蔽之,就是看透了死亡。1716年书写整理完成的《叶隐闻书》,是日本武士道最完整的典籍,其中所表现的正是武士道中毫不留恋、毫不犹豫的死亡观。《叶隐闻书》中充斥着非常残忍的武士论语,它告诫人们“不要命”就得“要人命”。武士道讲求崇拜强者,蔑视弱者,对弱者残忍冷酷,毫不留情。为了让世袭武士的后代保持英勇进取之精神,“武士道”将“成仁取义”推向极端,培养武士们树立那种不能“必胜”就要“必死”,最终不惜剖腹自杀的以命相搏的“尚武”精神[2]。

崇拜强者——追随强者——争做强者,这似乎是日本人思维的固有模式。中国盛唐时日本举国学习唐朝,使日本的社会生产力得到极大的进步,文化生活空前繁荣;明治维新前后日本全面仿效欧洲英法等国,使日本在极短的时期内实现了近代化;二战时期日本与强大的德国结盟,成为在亚太地区不可一世的军国主义侵略国家;战后日本追随美国得以快速发展,经过不到 40年便变身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当今日本更是依靠强化日美同盟以图成为政治军事大国。除了依靠强者,自己也要成为强者。战争年代,为了本民族的生存而不惜使用武力对外侵略和扩张,不择手段地掠夺资源;和平年代拼命学习引进一切外来的先进技术和文化,战后几十年便成为了仅次于美国的经济、技术强国,并极力谋求成为政治、军事强国。

每个民族自身都是既有与众不同的优点,也有一些难以克服的弱点。自古以来,“斯文”的汉民族既有勤奋耐劳、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传统优点,又有固步自封、小富即安的致命弱点。近代以来之所以中国发展速度相对于欧美日等西方国家较为缓慢,也许与这种民族性格不无关系。而近几十年中国以令世人吃惊的速度迅速崛起,有诸多的因素在起着作用,而其中一个不能否定的原因,恐怕正是中华民族不断克服自身弱点,积极进取的结果吧。

因此,我们不能够简单地用“优劣”二字对一个民族的特质进行评判。“尚武”和“斯文”,是中日两个民族特质的表现之一,是在各自不同的历史文化背景下形成的。对于两者,也可以从多角度予以诠释。“尚武”如果仅仅表现为“勇敢”、“刚强”何尝不可,但如果和侵略、施威相结合就成了“恶”的同义词;同样,“斯文”若解释为讲文明、重知识,就是优点,而极端的“斯文”则有“纸上谈兵”、“阿 Q精神”之嫌[3]。

二、武士道精神与中国文化

武士道的制度,不仅使以武力统治日本的幕府时代持续了几百年,还作为一种精神而长久地影响着整个日本民族。新渡户稻造在《武士道》一书中对此做了精确的阐释:“武士道最初是作为优秀分子的光荣而起步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国民全体的景仰和灵感。虽然平民未能达到武士的道德高度,但是,‘大和魂'终于发展成为岛国帝国的民族精神的表现。”

明治维新全面学习西方文明后,武士道一度被遗弃。然而为了对外扩张侵略的需要,陆军大臣山县有朋在 1871年和 1878年发布了军人守则《读法》和《军人训诫》,武士道在军人精神的外衣下又很快复活。这样,武士道逐渐成为日本对外进行侵略扩张的精神工具,而且成就日本后来成为野蛮侵略的军国主义国家。在侵略战争中日军所表现出来的巨大战斗力和残酷的淫威,正是军国主义法西斯与武士道精神相结合所发挥到极致的结果。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日本独特的武士道之所以成其为“道”,其内涵并非一个“武”字可以概括。武士道实际上也受到其他宗教思想和哲学思想的直接影响,包括佛教的善恶观、禅学的忍受和修炼、神道的生死观、儒教的忠孝与伦理道德。武士道精神本来是一种不成文之法,是封建武士的道德规范,其精神包括义、勇、仁、礼、诚、名誉、忠、克己等内容。新渡户稻造认为:佛教给予武士道“以平静地听凭命运的意识”,神道教里对主君的忠诚和对祖先的尊敬“最刻骨铭心”,而“孔子的教诲就是武士道的最丰富的渊源”。

作为武士道“最丰富的渊源”的“孔子的教诲”,实际上就是在日本通常被称之为“儒教”的儒家思想体系。儒家思想很早就传入日本了。日本历史上被推崇为天才的人物圣德太子在他七世纪初制定著名的《宪法十七条》时,就大量引入了中国儒家经典《诗》、《书》、《论语》、《孟子》中的精神。自古以来,统治者对人民、家长对子女、教师对学生的教育中,都充满了道德礼仪、忠孝仁爱。中国文化中的儒家思想与日本武士道以武力取胜的“强者主义”看似大相径庭,然而,在武士道里确实大量包含着重礼、重义的儒教文化的痕迹。著名武士真木保臣(1813—1864)说:“节义犹如人体之骨骼,没有骨骼,头就不能端正地处于上面。……有了节义,即使粗鲁、不周到,作为武士也就足够了。”著名武家礼法流派小笠原流的代表人物小笠原清务说:“礼道之要,在于练心。以礼端坐,虽凶人以剑相向,亦不能加害。”日本有“武士一言”的说法,表示像武士一样重诚信而不“食言”。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一书里充斥着孔子、孟子的语录,真正把儒家思想当成了武士道“最丰富的渊源”[4]。

在和平年代,日本人以其文明礼仪的形象闻名于世。许多日本人以儒家思想作为善行的道德标准。比如,日立化成公司前社长就认为终身就业制和“年功序列制”是“礼”的体现;三菱综合研究所原顾问中岛正树称“中庸之道”为最高道德标准;日立集团把“和”、“诚”列为“社训”。其他如“君臣父子”、“礼尚往来”、“尊师爱生”、“尊老爱幼”等更是普通日本人共同尊崇的社会道德,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一整套具有日本特色的所谓“公序良俗”[5]。作为具有体育和文化双重性质的日本“武道”,包括柔道、剑道、相扑、弓道、空手道、合气道、长刀道、銃剑道、古武道等,这些“武”的东西里面,至今仍充满着礼、义等儒家的精神。的确,当今温文尔雅、礼贤下士般的日本人,与战争年代日本军人极其残忍的烧杀抢淫暴行具有天地之别。

可以说,以“尚武”作为其核心精神的武士道,融合了大量中国文化的内涵,进而形成了独具日本特点的民族个性。同时,以“尚武”作为精神基础的武士道,一旦与侵略和征服等军国主义思想结合在一起时,就与中国传统儒家思想相去甚远了。

三、含蓄细腻的日本文化源自对大自然的敬畏

每一个民族都有其生存发展的特殊自然环境,而民族特质的形成必然受到这个环境巨大的影响。比如:法国土地肥沃,气候适宜,资源丰富,从欧洲各地聚集到这里的人们创造出灿烂的法兰西文化,造就了勤劳勇敢和高傲浪漫的民族性格;俄罗斯天寒地冻,地域广袤,人们在此自然环境下狩猎与种植,或以酒驱散身体的寒冷和心理的郁积,结果就形成勇猛仗义、豪放随意的民族性;印度终年炎热,人们露宿时仰观星斗,崇拜宇宙,在产生了印度教及佛教的思想的同时,形成了印度人任劳任怨和好高骛远的双重性格。日本是一个国土狭长,四面环海的岛国,其自然环境可以简单地归纳为两个方面:一方面,四季分明,自然环境十分优美;另一方面,资源贫乏,常年承受着火山、地震、台风、海啸等自然灾害的轮番打击。受自然地理环境的影响,形成了大和民族对大自然带给人们的生命力和自然美景怀有崇敬感恩的心情,同时又对大自然的巨大威力充满了畏惧和无奈。这就是日本人独特的对大自然的敬畏感。

有一个十分典型的例证。当年依靠自然的力量击退来袭的元军舰船后,日本人更是对“神风”产生了无比的膜拜。日本人对天气、气候、季节的变化十分敏感,这并不仅仅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对气候和季节的特别关注,自古以来,日本人无论做诗还是书信问候都离不开“季语”,在表示自然现象的词语前经常要加上敬语“御”,如“御天气”、“御月樣”、“御神樣”、“御正月”等[6]。无论是建筑装饰讲究表达自然的原貌,饮食文化追求原汁原味,还是文学作品惯于对自然的赞美,都反映了日本人对自然之物的无限欣赏和绝对适从。纵观日本文化,会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虽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却与中国文化相差甚远。那些蕴涵着浓厚日本特色的“大和文化”仍然可以说是源远流长。比如歌舞伎、茶道、和歌、俳句、庭园艺术、插花、浮世绘、料理等。这些日本独特文化,大都讲究优雅细腻的形式和纯洁深邃的内涵,追求自然淳朴。即使像柔道、相扑、剑道这些看似“武斗”的日本文化,也十分讲究互敬的礼仪和细腻的技巧。日本文化最显著的特点,是极其含蓄细腻并带有些许寂寥,并非充满刀光剑影。最能综合表现民族文化特色的就是文学作品,从日本古典的文学作品《源氏物语》、《蜻蜓日记》,到现代的《雪国》、《伊豆的舞女》、《吾辈是猫》、《血疑》、《沙器》等,把人物和故事都表现得那么的温婉和细腻。另一个典型例子就是茶道。日本茶道的精髓就是“和、敬、清、寂”4个字,追求的其实就是一种闲寂枯淡的境界。日本独特文化艺术中蕴涵着的这种“尚朴”的精神,与武士道的“尚武”精神看似矛盾,其实“尚朴”是对“尚武”的抚慰,“尚武”是对“尚朴”的一种发泄。

日本文化的另一个特色,就是小巧精致。俳句是最能代表这一特色的。深受汉诗影响的俳句,被日本人演变成了创作朗诵极其简便的一种精致短诗形式。小小的俳句,每首诗只有 17个音节,却可以表达一个完整的意境。俳句除了要有诗歌所必须要求的韵味外,还必须遵循两个基本规则:第一,俳句由“五、七、五”3行17个假名音节组成;第二,俳句中必定要有一个“季语”。所谓季语是指用来表示“春、夏、秋、冬”的季节用语,如樱花、蝉、雷声、明月、红叶、梅、雪、压岁钱等都是代表不同季节的季语。日本人很喜欢俳句,因为它短小易创作,在日常的生活中蕴藏着许多的俳句素材,只要仔细观察,用心感受,就可以用俳句的形式表现出淳朴自然的心情来。在此背景下造就的日本民族认真、精细,而出自日本人之手的无论是传统工艺品还是现代工业产品当然都十分精致实用[7]。

“花是樱花,人是武士。”樱花是日本人最喜欢的花,可是日本人喜欢樱花的理由却并非仅仅因为它的美丽。日本评论家松本一男认为,日本人喜欢樱花的最大原因是它的凋谢方式。樱花可以在一夜之间盛开,又会在一夜之间完全散去,而不像其他花那样一瓣一瓣地落下,“那样会给人带来长长的寂寞和无尽的哀伤”。日本人如此羸弱的心理,的确与其崇尚强者的“尚武”精神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其实不然,日本人从樱花的花开花落中领悟到的是民族的生死观。日本人认为,人的生命是大自然赐予的,人也应该像樱花那样不能过于执着于生命,生命的结束就是回归大自然。既然如此,死就是一种人人平等且境界很高的事情,对于死亡也不必那么畏惧和悲伤[8]。一些日本人认为“死”是一件比“生”更加完美的事情,“生”,才是需要忍受痛苦和寂寥的事情。这也许正是自古以来颇多日本人选择自杀并成为世界上自杀死亡率最高国家的原因。“腹切”(剖腹自杀)、“情死”(殉情)等都是对死的完美追求。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川端康成就是为了追求完美的人生而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9]。

总之,日本民族对大自然无限的顶礼、赞美以及畏惧,表现在民族特质上,则是对生命体的寂寥、感伤和顺从。用“花”与“剑”来象征日本民族的特质再贴切不过了。“花”代表对自然的崇敬和对人性的赞美;“剑”则是对勇者的追求和对礼教的膜拜。

四、中国人的斗争哲学与个人主义

孔子的学生子贡称赞孔子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意思是说孔子具有温良恭俭让品质才得到现在的资格和能力。尽管如此,“斯文”的中国人还是有着很强的斗争精神。在地大物博而自然条件并不十分优越的中国,长期处于封建统治之下,政治制度相对苛刻、封建剥削极其残酷,多数人的生活十分贫苦。人们逐渐培养出双重性格:既相信老天安排命运的宿命论,又不得不与大自然的灾害和残酷的人治进行抗争。如果说日本人对大自然和强者怀有无限的畏惧与膜拜,以求得精神上的平衡,那么中国人则表现出一种对自然和强者的抗争精神,以求改变生存命运。在中国,神话传说中的“精卫填海”、“女娲补天”、“愚公移山”这些故事为人们所乐道[8];现实里李冰建都江堰、古代建京杭大运河、新中国改造海河、南水北调工程、建三峡大坝等,更是与大自然作斗争的大手笔。类似“改天换地”、“天大旱人大干”这样的口号,对于无限敬畏大自然的日本人来说,想都不敢想。

除了与大自然的斗争,中国人还要与人斗争,毛泽东在提出“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之外,特别加上一条“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在中国历史上,暴动、起义、内战屡屡发生。当然,这种与人的斗争既有下对上的斗争,即被统治者与统治者之间的斗争,也有集团内部的斗争。然而,在以小农经济为主导的中国历史上,在封建统治集团的强势打击下,那些本身就缺少集团意识的起义、暴动斗争总是屡遭失败。“以和为贵”、“知足者常乐”、“明哲保身”、“君子动口不动手”等作为一种告诫,使得人们的斗争精神与“斯文”意识产生矛盾。《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红楼梦》等中国四大古典名著,无不反映一种抗争的努力与妥协的无奈。

其结果是,以个人奋斗为核心的个人主义得以滋长,逐渐形成了多数中国人追求人生目标的顺次:温饱——富有——知识——权力。“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中国人很善于独自闯天下。在中国人的意识里更多的是“时势造英雄”、“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不拘一格降人才”、“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闻”这样的东西,说穿了就是个人英雄主义。自古以来,中国人个人奋斗的精神支柱,还来自于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抱负和意识。很早以前就有许多人移居海外,寻求新的生存空间。特别是沿海地区的人,有不少举家移居海外,他们在世界各地形成了华人聚居地,比如遍及世界许多国家的“唐人街”和日本一些城市里的“中华街”。千百年来,由于很少得到祖国的支持和援助,他们在事业的开拓和生活的打拼上大都是单打独斗,艰难拼搏。为了与当地“地头蛇”和其他华人进行抗争,移居海外的“华侨”也结成了一些自己的集体,但多数是以同乡人组成的互助团体——“乡党”。在没有统一的中国标准“普通话”的时代,中国人的最大团体构成依据多以“官话”、“吴语”、“粤语”、“闽语”、“客家语”等共通语言为基础的,形成了所谓的“潮汕帮”、“客家帮”、“闽南帮”等。旧时代在海外的中国人很难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民族意识,海外华人内讧事件也并不少见。同为中国人的台湾的民进党等台独势力,至今还在利用以福建、广东等地移民为主的台湾人的所谓“台湾人意识”,煽动台湾独立,挑起族群斗争,大搞同族分裂。

今天,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在国外的华人华侨对祖国的热爱之情空前高涨,中国政府对海外华人华侨也给予了更多的关心关照。2011年初,中国政府从利比亚战乱中接走三万多华人的壮举,就是最好的佐证。只有增强民族的集体主义和团结气质,才能使斗争更有良好的针对性,才能保证斗争的有效性。小到一个家庭、单位,大到一个行业、地区、国家,如果不能团结一心,形成整体战斗力,就会事倍功半,甚至功败垂成。今天,中国人的斗争精神应体现在为改变落后面貌振兴中华的奋斗精神上,体现在反对国际上强权政治和霸权主义的斗争精神上。在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立和谐社会、争取国家完全统一的今天,克服个人主义的不良意识,树立集团意识、团结精神尤显重要。

五、日本人集团意识背后的“文武观”

日本是一个国土狭窄、资源贫乏、民族单一、人口密度大、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它与地大物博的中国不同,在地震、台风、海啸、战乱等天灾人祸面前,个人的力量是那么微不足道,个人主义在这里很难行得通。在历史的长河里,这里最突出的矛盾是人与自然的矛盾。在进入近代社会之前,日本人结成团体更多的不是为了与统治阶级作斗争,而是为了以集体的力量去追求生存的空间。生存问题对于日本人来说胜过一切价值观,因而个人得失在攸关生存的集体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强烈的国家意识和民族危机感,让人们普遍认为在民族和集体利益面前,个人意识十分轻微。至今,日本人仍十分善于团队行动,共同去创立一番业绩。为了寻求生命价值的终极意义,日本人必须完全献身于他们有机会加入的那个团体。从大的方面说,这个团体就是国家,从小的方面说,个人最重要的归属是目前自己朝夕相处的公司、班级、小组。有时这个团体只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暂时组成的团队,甚至临时参加的旅游团。在集团内部行个人之事,甚至违背集体利益、出卖伙伴,在日本人的意识里都有一种严重的罪恶感。索尼公司的职员之间容易结成一种密切的关系,他们与东芝、夏普公司的人之间,不管是不是同乡,甚至不管是不是亲戚,他们也不会有过多往来。因为与中国人的家族观念、门第意识不同,在日本亲属集团并非是第一位的。当一个人经历了失败,或者受到排斥的时候,他并不是回到亲人中去疗伤,而是一个人一阵苦恼发泄之后又回到集体中接受现实。

从明治维新到二战结束,在日本所有的义务教育学校里都规定要举行升国旗、唱国歌、向天皇和皇后鞠躬的仪式,校长一定要朗读官方制定的“教育敕语”,其中有这样的内容:“亿兆一心,万世济其美,此乃我国体制精华,……”“教育敕语”除了强调忠、孝、亲情、信义这些儒家思想之外,着重向国民灌输国家意识和集团意识。战争年代的集体自杀、日本常用的“一亿一心”的口号、中小学生统一整齐的制服、强调团队精神的企业文化……,日本人强烈的集团意识处处可以表现出来。战后,除了 60年代发生过类似九州煤矿工人罢工以外,日本很少发生大规模的罢工等政治运动。在资本主义国家中,日本因罢工等政治运动带来的损失是最少的。这是日本人对所属集团特有的“归属感”所至。

强烈的集团意识使日本人劣于单打独斗。一个日本人独自在外时,往往表现出一种胆怯或不自信。比如,日本人到国外旅行时一定要依靠日本的旅行公司安排行程,一定要依靠当地认识的熟人陪同,甚至一定要住每次住过的酒店。上世纪 70年代,日本曾流行过一句话:“一齐闯红灯,谁也不用怕”,表明如此遵守公共规则的日本人只要是集体行为即使违法也在所不辞,表现出严重的从众心理。每个独立的日本人大都是彬彬有礼、道德行为极有规范的,当他们生活在日本时,人人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而当他们成为一个集体时,则往往会有非凡的表现。战争中日本军人表现出的巨大战斗力和极其残忍的暴行,与平常温文尔雅、礼贤下士般的日本人具有天地之别[9]。

为了生存可以奋不顾身地去“武斗”,反之则可以“文斗”甚或忍辱负重。历史上一些争藩夺领之战,就是为了扩大集团的生存空间;对外发动侵略战争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掠夺资源。在日本国内历史上,很少有被压迫阶级与统治阶级之间发生战争的情况,也没有发生过无产阶级革命战争。就连战后美国人占领日本后也几乎没有发生过针对占领军的武装袭击,这在美国武装占领外国的历史上是罕见的。在现实社会生活方面,上下班高峰时间东京地铁车站车厢里的拥挤程度令人瞠目,但其井然的秩序同样令人赞叹。就是激烈政治斗争中不同党派的日本人之间,依然表现得十足的“斯文”和礼仪。这些情况其实也是基于国家、民族、社会等集体意识的具体体现。

集团意识,作为一种取得成功进步的手段的确具有强大的动力;但如果在“尚武”精神的统治下则会成为军国主义扩张施威的工具。

六、以与时俱进的精神看待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文武”之道

地大物博的中国有着几千年的悠久历史,形成了灿烂的中华文化,在此文化背景下造就了中华民族的特有气质。日本文化受到中国文化,特别是儒家思想的巨大影响,加之受到所处自然地理环境的影响,经过历史的演进,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大和文化及其熏陶下的日本民族特质。纵观中日两国的历史和现实,可以发现两个民族之间有着诸多的融合性和相异性。

关于对日本人印象,美国人Edwin O.Reischauer的描述恐怕颇具代表性:“说到日本就想起那些……提着文件箱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会出现的日本商务人员形象。”[10]而多数中国人心目中的日本人形象除了衣着整洁、彬彬有礼、办事严谨的日本现代商人外,还有就是战争中凶狠狰狞的“皇军”。一“文”一“武”的印象,泾渭分明。其实日本人的“尚武”精神背后,隐含着的是对大自然的敬畏,是孤独寂寥的人生观和生存的危机意识,以及对强者的臣服心和争做强者的野心。日本民族的特质表现为崇尚强者、坚忍耐劳、认真细腻、善于借鉴和倚重集体。

“斯文”的中国人,具有大气高雅而又孤芳自赏的气质,对世间万物怀有一种大无畏的英雄主义的气概。不过,“斯文”也非一切都是正面和积极的,有时也难免会失之偏颇,或者成为消极因素。例如,作为这种意识的延续,当今中国仍存在片面追求高学历、高学位、高职称,而轻视实际能力的现象。又如不少中国人喜好坐而论道、夸夸其谈,不干实事。此外,“斯文”还容易使人变得优柔寡断,缺少魄力,甚至胆小懦弱。中国人的民族特质归纳起来主要表现为大气善良、重文善辩、崇洋好学、灵活善变,不乏斗争精神但又有个人主义倾向。

由于地缘关系,中日两国间的交流和相互影响是十分巨大的,特别是中国文化给日本带来的影响尤为深远。尽管中国人和日本人有着不同的特质,但作为亚洲乃至世界上的两个重要国家,为了建立和谐世界,理应加强交流与合作,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和发展作出贡献。为此,我们要以与时俱进的精神看待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文武”之道,相互尊重,取长补短,加强交流,共同进步。

[1] 袁行霈,严文明,张传玺,等.中华文明史:第 4卷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 [日]新渡户稻造.武士道[M].张俊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3] [日]松本一男.中国人と日本人[M].东京:サイマル出版会,1987.

[4] 胡平.100个理由:给日本也给中国[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5.

[5] 王新生.日本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6] [日]新村出.広辞苑[M].2版.东京:岩波书店,1969.

[7] 吴建华.东瀛史论:日本现代化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8] [美]鲁思/本尼迪克特.菊花与刀[M].晏榕,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5.

[9] [日]伊藤整等编.新潮日本文学小辞典[M].东京:新潮社,1968.

[10][美]Edwin O.Reischauer.THE JAPANESE TODAY [M].福岛正光,译.东京:文艺春秋,1990.

(责任编辑 魏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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