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红楼梦》中的史湘云形象
2011-08-15杨莉琳甘肃省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兰洲730070
⊙杨莉琳[甘肃省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 兰洲 730070]
《红楼梦》中曹雪芹塑造人物万千,但我唯独欣赏史湘云。究其原因,就有本文通过三方面而道来:(一)襁褓之间父母违和乐天派的性格;(二)湘、黛、钗三钗的对比;(三)逃不过的悲剧命运等来阐述我对史湘云的一些微薄之见。
一、凄惨的身世和乐天派的性格
1.襁褓之间父母违。在《红楼梦》第五回的《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判词》中,对史湘云是这样描写的:“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湘云是保龄侯尚书令史家的姑娘,即史太君的侄孙女。她生下不久,就失去父母慈爱,成为孤儿,在叔婶跟前长大。她到大观园来,是她最高兴的时刻,这时她大说大笑,又活泼,又调皮;可是一到不得不回家时,情绪就顿时冷落下来,一再嘱咐宝玉提醒贾母常去接她,凄凄惶惶地洒泪而去,可见在家时日子过得很不痛快。这样一个健美开朗的女儿,结局如何呢?“展眼吊斜晖”,就是说她婚后的生活犹如美丽的晚霞转瞬间即失。
2.乐天派性格。湘云热情豪爽,心直口快,极爱说话,对人对事都很热情,颇有巾帼英雄的风范。有一次看戏时,凤姐儿指着戏台上的一个小旦说:“这孩子打扮起来活像一个人。”众人都知道凤姐所指是何人,恐怕得罪人,只是不肯说出来,湘云却直言不讳地说:“我知道,像林姐姐。”这说明她心无城府,有什么就直说从不避讳。
湘云还具有独特的男儿气概。她在《红楼梦》中较少有矫揉造作女儿气。警幻仙曲对湘云的判词“英豪阔大宽宏量”,“霁月光风耀玉堂”,都写得十分豪迈,颇有英雄男儿的气概。她的种种优点:乐观豁达、不拘小节、豪爽大方、宽宏大度,都是当时封建社会里闺阁女子中所罕见的性格。当然她比男子还多了一些率直纯真的可爱之处,她在书中首次亮相,就以“大笑大说的”出场。众人笑她是“人未见形,先已闻声”。爱说爱笑是她的天性,哪里有史大姑娘的踪影,哪里就会充满欢声笑语,她就像是大观园里的一颗开心果。难怪宝玉会说:“诗社里要少了她,还有什么意思?”缺了她一个就觉闷得慌,硬逼贾母快将其接来。果然,她一来,就说个没完,又敏捷伶俐地写出不少好诗来,想出不少好点子来。“众人见她有趣,都很喜欢。”如果说宝钗似冰、黛玉似水,那么湘云就似一团火,热情洋溢。湘云不但性格像男儿,还颇好着男装,文中有两处描写。第三十一回中,宝钗说她“旧年三月里,他在这里住着,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额子也勒上,猛一瞧,倒像是宝兄弟,就是多两个坠子。他站在那椅子后边,哄的老太太只是叫‘宝玉,你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子招下灰来,迷了眼。’他只是笑,也不过去。后来大家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还说‘扮作小子样儿,更好看了’。”第四十九回,写湘云穿着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 小袖掩衿银鼠短袄,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装缎狐肷褶子,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鹿皮小靴,越显的蜂腰猿背,鹤势螂形。众人都笑道:“偏她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她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湘云喜好男装,一是年少淘气之故,她平日在家太过拘束,一放出来就如同小鸟出笼、野马脱缰,所以显得比别人更爱玩闹;二是她的脾气素喜“简断爽利”。穿上男装让她更觉轻松自在,没有束缚感。而我们看惯了大观园里的粉黛胭脂(包括宝玉的脂粉气也浓了些)。乍看到湘云的英姿飒爽不由会觉得眼目一亮。
湘云的男儿气还表现在同情弱势,喜欢替人打抱不平。第三十二回中,湘云称赞宝钗,宝玉听了大不以为然,说:“‘罢、罢、罢!不用提这个话了!’史湘云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可是为这个不是?’袭人在旁‘嗤’的一笑,说道:‘云姑娘,你如今大了,越发心直口快了。’”第五十七回,写邢岫烟寄宿懦弱无能的迎春处,受尽二姑娘房里的丫头、老婆子们白眼,只好当了棉衣给她们打酒买点心吃。湘云知道后,动了气,说:“等我问着二姐姐去!我骂那起老婆子、丫头一顿,给你们出气,如何?”说着,便要走出去。岫烟生日也是这天,却被探春等有意无意地“忘了”,又是被湘云一语道破。虽说她做事有点莽撞不懂瞻前顾后,却是一片好心好意,乐于扶持弱小,的确有点她自己所推崇的“名士风流”味道。但湘云也不是一味男子气,她写的诗“情致妩媚”,可见女儿家心态很浓。关于湘云睡状的两次描写,写尽美人酣睡之娇态,真是“我见犹怜!”第二十一回中写“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一幅桃红绸被,只齐胸盖着,衬托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上面明显着两个金镯子。宝玉见了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膀疼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替他盖上。”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茵》更是成为《红楼梦》中与黛玉葬花、宝钗扑蝶一样经典的场景。宝玉等人生日那天,湘云醉酒,“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搀扶。”这两处对湘云静态美的工笔细描,衬托出她娇娜妩媚的另一面,使得湘云的形象更加丰满、完美。
二、湘、黛、钗三钗的对比
1.湘云与黛玉。史湘云与林黛玉两人有相近的身世,按理说应该同病相怜,林的悲剧性格最大限度来源于对自己孤儿身份的感伤。她以花自喻,感叹寄人篱下的命运——“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说得十分凄婉可怜。事实上,与史湘云比起来,她所受的那点“严寒”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首先,她并非和史湘云一样,出世不久就失去双亲,只有自懂事起脑海中就找不到半点对父母记忆的史湘云才能彻底解透这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至于黛玉,却曾是年迈双亲的独养娇女,父母“爱之入掌上明珠”,大约六七岁时,其母贾敏亡故,贾母史太君在出嫁的女儿中独爱贾敏,于是非常怜惜这个外孙女,主动将黛玉接来抚养。贾府众人对黛玉也是一见如故。尤其是府中集千娇百宠于一身的宝玉,更是对她情有独钟、呵护备至。黛玉一来就被安置在贾母房中与宝玉同住,“一个桌吃,一个床睡”,寝食起居,一如宝玉。受到贾母万般怜爱,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孙女倒是靠后。当权的王夫人、王熙凤为讨好贾母,对黛玉也从不敢怠慢,更别说有宝玉的撑腰,更助长了她任性的脾气。到黛玉十二三岁时,父亦病故,从此安心留在贾府,众人对她也并无二意。她却看到宝钗母慈女孝的亲情状就要触景伤情,认为是在故意气她,又猜忌奴仆们会不会因她寄人篱下而嫌她多事,始终不能释怀。所谓“风刀霜剑”多半是她无风起浪、心理作怪。黛玉讽刺湘云是“公府千金”,那么我们且来看看这位“千金小姐”在家中又是什么待遇。第三十二回,袭人告诉宝钗说请了湘云帮做针线活计。宝钗因说:“我近来看着云姑娘的神情儿,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都是她们娘儿们动手:为什么这几次她来了,她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就说在家里累得慌?我再问她两句家常过日子得话,她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嘴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得。看她的情景儿,自然从小儿没了父母是苦的。我看见她也不觉的伤起心来。”书中并未有湘云因自己遭遇向人诉苦的正面描写,然而通过宝钗之口,可以得知,湘云在家每每做活都要做到三更半夜,倘若替别人做一点半点儿,史家的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千金小姐被人这般使唤,恐怕贾府丫鬟们的处境都要好过于她。第三十六回,史家打发人来接湘云回去,“那湘云只是眼泪汪汪的,见有她家的人在跟前,又不敢十分委屈。少时宝钗赶来,愈觉难舍,还是宝钗机警想到她家里人若回去告诉了她婶娘,待她家去了,又恐怕她受气,因此,倒催着她走了。众人送到二门前,宝玉还要往外送她,倒是湘云拦住了。一时,回身又叫宝玉到跟前,悄悄地嘱咐道:‘就是老太太想不起我来,你时常提着,好等老太太打发人接我去。’”一向快乐开朗地史湘云竟如此畏惧回家,以致要伤心落泪,还怕被家里派来的人看到,侯府千金居然这般委屈可怜,足以见得她在家中是何等处境。黛玉与她相比,岂非有天壤之别?
然而湘云从不给人悲悲戚戚的印象,相反却是爱说爱笑、一派天真烂漫,也难怪她看不惯黛玉的孤高傲慢与尖酸刻薄。在她看来,别人对黛玉都不薄,黛玉实在没有理由再嫉妒挖苦别人。所以对黛玉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尽管宝玉肯哄、宝钗会让,湘云却是从不买账的。但湘云没什么心眼,不会在心里同谁留下疙瘩,就算别人冲撞了她,也是过后就忘,没有记性。所以,即使是胸襟狭窄的黛玉也能忍受她。湘云自己虽不幸,却还劝慰多愁善感的黛玉,说:“你是个明白人,还不自己保养。”为逗黛玉开心,独自留下来陪她中秋夜赏月游园、吟诗联对。(见第七十六回)。湘云与黛玉身世虽近,却是一个乐观,一个悲观;一个爽朗大方,一个斤斤计较;一个合群喜聚,一个独处喜散。对人的态度也截然不同,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连对赵姨娘、贾环等人都是“正眼不看一下”,所以不得下人之心。而湘云却与丫鬟们都非常友善。第三十一回中,她亲自带给袭人几个丫鬟绛纹戒指,与先前叫人送来给大观园姑娘们的一样。第三十八回中,湘云宴请贾府中女眷吃螃蟹,不忘叫人给赵姨娘装满两盆子送去,且一并摆了两桌让太太、少奶奶房里的丫鬟们坐下慢品,等夫人们走后,又摆一桌请姑娘们房里的丫鬟,并让一旁伺候的婆子、小丫头们都坐了尽兴吃喝。可见她尊卑之分的观念不很强烈。第三十二回中袭人开玩笑说她“拿小姐款儿”,“湘云急道:‘阿弥陀佛,冤枉冤哉!我要这么着,就立刻死了。你瞧瞧,这么大热天,我来了,必定先瞧瞧你。你不信,问缕儿,我在家时时刻刻,哪一回不想念你几句?’袭人因笑道:‘说玩话儿,你又认真了。还是这么性儿急。’湘云道:‘你不说你的话咽人,倒说人性急。’”袭人原是贾母屋里的丫头,服侍过湘云。湘云从不因自己是主子小姐,而对奴才丫头另眼看待。虽为名门闺秀,作风却更像平民家的女儿,没有一点架子,这是大观园里面众小姐们万万不及的。当然,这与她在自己家中地位有关。正如袭人所说:“她不比你们自在,家里又作不得主儿。”少失恃怙的湘云虽又有小姐之名,却无小姐之实,从小与奶娘、丫鬟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与下人没有距离感。
2.湘云与宝钗。对于薛、林二人,史湘云显然倾向于宝钗。湘云出身于豪门大家,难免受到封建正统思想的影响,认为男儿就该读书求上进,图个立身扬名。这点与宝钗颇有共通之处,也正是宝玉不喜爱她们之处。但湘云与宝钗相比,想法还是要简单许多,对功名前途考虑得没那么复杂。正如第五十回中,湘云所作《点绛唇》中写道:“沟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可见她对利益得失还是想得很开。而宝钗的心迹却可从她那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中看得分明。宝钗借住贾府,原为来京候选宫中女官。她对自己的言行举止,一向留心在意。“罕言寡语,人谓装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这几句话,写得她极有城府。湘云却是心直口快透彻,只要表面上和气可亲的人,她都觉得好,不会再往深里去猜测,这是她的天真之处。在下人眼里,“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故比黛玉大得人心,这点似与湘云雷同,其实不然。
宝钗不愿得罪贾府下人,是为笼络众人,并非真的就能和底下人打成一片,而不顾主婢身份一起玩闹了。第三十回中,宝玉当着黛玉面奚落了宝钗,宝钗脸上挂不住,正巧这时一个小丫头不见了扇子,就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吧!”宝钗立即指着她厉声说道:“你要仔细!你见我和谁玩过!有和你素日嬉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你该问她们去!”虽说是指桑骂槐、借题发挥,却也能够从这番话中看出她的秉性。而唯有湘云,既无林的清高,亦无薛的矜持,只要和她投缘,无论是宝钗、黛玉,还是袭人、香菱,她都能一视同仁,以姐妹相称,不摆出贵族小姐的架子来。相比之下,庶出的探春却要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把姨娘身份的亲生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令人可叹,这当然是封建制度所使然。
湘云敬爱宝钗,也情有可原。宝钗确实是个善解人意、能嘘寒问暖、有大家风范之人,让缺乏亲情关爱的湘云倍感温馨。湘云曾说:“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没妨碍的!”宝钗的大方疏财、涵养深厚、知识渊博都让湘云佩服不已。宝钗很能替人设想,事事考虑周到。第三十七回中,湘云要开海棠诗社,宝钗提醒她说:“既开社,就要作东。虽然是个玩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又作不得主,一个月统共那几吊钱,你还不够使;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娘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何况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也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和这里要呢?”一席话真说到湘云心坎里去了。宝钗接着替她拿主意,说自己家中有现成的螃蟹可用来应景,湘云自是感服至深。文中处处可见湘云对宝钗的由衷赞叹,每每钗、黛间有了矛盾,湘云总不顾开罪宝玉,为宝钗仗义执言,甚至当着黛玉的面也情不自禁流露出对宝钗的敬佩之意来。
三、逃不过的悲剧命运
虽说湘云是如此可爱,如此与众不同,但作为十二金钗之一的她,也免不了与书中姐妹一样有着惨淡的命运和结局。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记:“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从这两段曲子中可看出,作者对湘云的不幸身世抱以深深同情,对她乐观豁达、心无杂念的性情大为赞赏,对她悲凉无奈的终局满怀惋惜之情。
湘云出嫁后不久即遇贾母过世,前来送殡时,“想起贾母素日疼他,又想到自己命苦,刚配了一个才貌双全的男人,性情又好,偏偏的得了冤孽症候(痨病),不过捱日子罢了。于是更加悲痛,直哭了半夜。”作者取湘云这个名字,想来也不是信手拈来的。唐朝李益所作《鹧鸪词》一诗中就含“湘云”二字——“湘江斑竹枝,锦翅鹧鸪飞。处处湘云合,郎从何处归?”这首思妇诗寓意十分明显,首句引用舜帝陟方死于苍梧,其妃娥皇、女英日夜对着湘江啼哭,泪染紫竹成斑的典故。倘若史湘云的名字果真从此处引来,那么她夫妻虽然恩爱却不见白头的蹇云就更能确信无疑了。
金陵十二钗中的人物,皆归入“薄命司”,几乎无一善终,不是早夭,就是早寡,不然便是遁入空门了此一生,湘云自然不能幸免。这是作者为证明在当时封建社会的制度下,女子地位的低下与生活的不幸。无论你是贵是贱、是美是丑、是性灵是愚顽、是柔弱是强悍,终逃不过男权社会中对女子残酷的压制与迫害。正因为曹雪芹满怀着对女性深切真挚的理解与同情写成此书,《红楼梦》才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一部女性题材的作品,流传至今,并将名垂千古,给后人带来无数思考与启迪。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齐鲁书社1996年3月第6次印刷。
[2]刘心武:《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东方出版社2005年8月版。
[3]王昆仑:《大家小书系列:红楼梦人物论》,北京出版社2004年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