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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素素对地域文化的时代性思考

2011-08-15赵彦杰通化师范学院吉林通化134002

名作欣赏 2011年33期
关键词:素素东北乡土

⊙赵彦杰[通化师范学院, 吉林 通化 134002]

与其他文学作品不同,时代性是散文永远也抹不去的一个鲜明特质。在“独语东北”系列散文中,素素试图把东北史纵向剖开,脉络清晰地将之完整展示出来,借以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对这方土地的热爱与认知。

事实上,素素笔下的大东北,是一个被外国侵略者一再蹂躏,本国移民者日益改造,汉文化与文明逐渐浸透,同时从古至今一直主动向汉民族靠拢模仿的土地。它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内涵,在这么多重因由的关涉下变得有些不伦不类:既有鲜明的异国风情,也有与外来文明立场截然相反的乡土民俗;既有向都市化迈进的激进步伐,也有因对自然文明的大肆破坏而致的千疮百孔;既有现代化大视野下中国化的视野、思维、特征,也有根植于东北人记忆里的历史、浓烈的乡土气味。这内容丰富的描写中渗透着素素在时代性背景下基于这片黑土地的多重思考。

一、对殖民主义与乡土文明的思考 殖民主义,及殖民主义对乡土文明的扭曲和改变是中国进入现代化序列后,全体东北作家永远都绕不过去的一个拐角。它是东北历史上沉痛的疮疤,是刻在每一个东北人骨子里的耻辱和痛苦。从20世纪20年代的萧红、萧军、端木蕻良,到“十七年”时期的周立波、曲波,再到新时期的郑万隆,东北殖民主义和乡土子民都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笔下。他们以不同的立场和角度叙述着这片土地曾经遭受的苦难,传递着悲愤与抗争共存的情感。历史的车轮驶到了素素这里时,她也毫不犹豫地满怀着愤激与热血加入进来。她以华夏子民的身份谛视历史,以东北子孙的笔触字字血泪,表达了对侵略者的愤怒和由此对东北国民性格成因的冷静追溯,寄托着她对大东北这片土地和人民继往开来、脱胎换骨的强烈渴望。

在《有浮雕和穹形门的城市》一文中,素素写的是“一个名字叫大连的城市的沧桑和悲欢”。素素的表达与前辈萧红不同。同为女性,萧红的叙述宏大而切近硝烟,素素却是巧妙地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自由挥发联想:“可以想见,那由尼古拉也夫广场辐射出去的莫斯科大街、基辅大街上,俄国女人身上穿的碎花布拉吉以及她们手中的面包,曾怎样晃了中国女人的眼,伤了她们的尊严……它们曾经使东北罹难,像自家的两个女人被强暴,再美,也让家族含羞蒙辱。”透过文字,我们能看到素素在城市之间逡巡的最终指向性,即她渴望能于历史的缝隙和时光残留的蛛丝马迹间寻找到“城市的根”,但她满怀伤痛地发现,“土著文化、移民文化与殖民文化相交织,铺垫出这个城市斑驳复杂的底色。”由此推衍,她找到了大连这个被誉为“服装之城”“、时尚之都”的城市喜欢包装的原因,恰恰是殖民文化对乡土文明刺激和掠夺后诞生的产物“:那时他们穿得太破烂,在洋人面前始终抬不起头。那时或许就曾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穿一身体面的衣裳,好好地做一回人,在大街上抬头挺胸地走路。最初是为了尊严,后来就成了一种生命情结,成了一个城市的风俗。”

素素的这种复杂情感是由外来文明直接引起并导致的“现代性”对作家素素和她所代表的东北人产生的必然影响。这种影响体现在素素的作品中,就是无处言说的悲凉,字里行间的忧伤。而因此,素素的作品才有了历史与今天相交融的厚重与灵动。

二、对城市与乡村对立的思考 素素站在充满关东风情的林海雪原、萨满崇拜、热土炕、烟袋锅、二人转的大荒地上,沿着关东民俗、关东风物一路推衍它们发展的轨迹,得到的是对城市现代性的批判和对“乡村童话”的热爱。事实上,城与人的对立是从中国进入现代化进程序列后,作家们一直在反复思考的问题。不同于上个世纪初的作家们着意表现城市对乡村儿女命运的破坏,如老舍把骆驼祥子的堕落,更多地归结为城市对人性的扭曲;鲁迅通过《阿Q正传》《祝福》隐晦地表达了城里人冷漠的人性,从而完成了从各个角度对国民性的批判。生于当代农村的素素以当代人书写的立场,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充当了一个看/被看的主客体。这一点,在《乡愁》中有很明显的表达。《乡愁》的主人公是鄂伦春人。素素所见到的鄂伦春人已经从山岭和森林里走出,走进了崭新而又突兀的村庄。但鄂伦春在素素心中“仍然是一个传说”。因为仅仅在四十多年前,他们还逐兽而居,后来文明战胜了野蛮,“神秘的鄂伦春走进了汉式的村庄”,随后是很长一段日子对村庄生活的不适应,但他们不得不下山,因为“这原本是一种解救,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必然,但对一个与山林相依为命的民族,经受的却是无根的悲哀”。但素素试图告诉我们,他们明显水土不服,他们没有能力抗拒人类文明的进程,而且最终避免不了被时代同化的命运。现在,鄂伦春族的女人们在聚居的村庄——也是鄂伦春人表演的舞台上扮演着文明让她们扮演的角色,而男人们则天一亮就隐迹于山林,重温自己猎手的梦。素素在这里以“看”的主体,略带迷茫地替“被看”的对象申诉他们对“现代化”的排斥,作者通过写他们不愿意暴露于城市的天光下,隐晦地诉说着这种类似羞耻一般的表现,从而把这种对立突显出来。如同素素另一篇写“老把头”的文章《依然在传说》中形容放山的男人:“他们在大山面前永远虔诚,永远地做大山的朝拜者。”这也意味着永远自我隔绝于城市化的序列之外,意味着鲜明的反叛意识。但是,素素同时也看到了时间的不可逆性,这直接代表着现代性在当下的强势。她悲凉地哀叹“:种族最终都是要消失的,文明会同化掉一切个体存在,只是个时间问题。鄂伦春在时间里面鲜活着。”

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提到了关于时间轻重的讨论,素素在她的创作中也一直在试图解答这一难题。在《移民者的歌谣》中,素素解说东北二人转“,好在东北还有那么大面积的乡土,大豆依然如期地绿,高粱依然如期地红,大北风还在刮,雪也还在下,城市传来的那一点点伤感一时还不会改变乡村人的信仰……东北,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家园。”在《痴迷的逃亡》中,素素有过这样的思考:“如果有一天我们被我们所创造的文明诱惑着跳了进去,谁来拯救我们呢?我们怎样才能不将自己丢失了呢?”素素惯于在审视历史的同时提出一个命题,这里提出的命题就是关于文明和人类发展的悖论。素素用发自东北边地的视线回望人类发展历程,风神沛然的背后,骨子里散发着关于山野草原荒漠的苍凉,内心更是被“世纪末情绪”所主宰,毫不避讳地吟唱着人类最后的挽歌。诚如在《绿色稀薄》中她所说的“:我感觉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三、对中原文化与关东文化的思考

素素从边地视角回望中原,在狼藉的古迹和早已化作烟尘的往事中想要表达的是一种被所谓的“主流文明”漠视为边缘文化的疏离感,这一切让素素的表达带出了被迫模仿的无奈,更描绘出了浓重的“苍凉”与“悲怆”。

在主流文化的序列里,东北人外表是狰狞的,内里是苍白的,主流文明的排斥从秦长城再往前一直延伸至今。对此,素素在《烟的童话》中巧妙地通过关东烟的描写,表达了自己作为东北人的真实的苦闷与反抗:“中原的文人对关外一向是漠视的,惜墨如金,他们自然看不见关东烟。”在《永远的关外》里,素素对于文化平等的呼唤与期待更加直白:“想到遥远的东北,我心里真真切切涌出了一种东西,这东西就是做东北人才会有的那种被隔绝在了外面、一直想加入却一直也加入不进来的感觉。”在“独语东北”系列散文中,素素写了东北许多名胜古迹,像辽西的牛河梁遗址、辽东的九门口长城、牡丹江边的龙泉府遗址、深山老林中座山雕的老巢,还有沈阳、大连、瑷珲、漠河,等等,通过描绘东北的土著史、风俗史和山川史,竭力想为东北人模糊在历史中的形象勾勒出鲜明的轮廓,努力想在中华文明史上为“大东北”树立一座丰碑。但当沿着长城一路行来时,素素苦涩地发现,“山海关对于中原和东北,是一个概念,一种暗示”。她在无形的时间与有形的事件交汇的遗迹前,深入到历史的纹理,随着中华民族的血脉一路流转仔细辨析,在既成事实面前无能为力地叹息:“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把东北看得更清楚,才知道什么叫东北,为什么叫关外。”她以孟姜女哭长城为缘起,唤醒了自己敏锐的女性触觉,以女性的柔软和母性的包容表达了双重含义:“一个关外的女人,在山海关上看关外,是趴在墙头看自家院子的那种熟悉和陌生”。素素试图让所有文化拥有平等公正的姿态。一方面,她一路追溯,从亿万年前娓娓道来,先是鱼,再是鸟,随后沿着人类起源迁徙的路线图,用科学作证,努力唤醒人们对于东北骄傲的记忆。在《绝唱》里通过考察红山文化,她告诉我们,“中国的第一条龙诞生在牛梁河。牛梁河是龙的故乡”,“牛梁河东山嘴就应该是炎帝的都城”,“那么,关于三皇五帝就不再是传说,而是一个失踪了的时代”。这简直是一个童话般美好的结论,东北人终于有了归宿。同时,这篇文章也可以视作是一个东北人在中国文明史上轻盈却掷地有声的宣言。在承受了几千年“边地”、“夷狄”、“荒土”的称谓后,突然被证明超越了黄河文明成为中华文明之源,素素的喜悦可见一斑。喜悦到此还没有结束,在科学家的帮助下,素素宣布了另外一个令东北人振奋的好消息:“鸟类学家认定……辽西的孔子鸟才是真正的鸟类始祖”。素素用“牛梁河”、“猪头山”这样充满乡土气息而又饱含历史深意的词汇修饰着自己的表达,使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狂狷。但随即她又以俯视的姿态得出了一个文化与文明发展异质而同形的结论:“猪啊、牛啊,都是一些极平淡的景致、极家常的事物,很容易就能忽略”,言外之意,正是因为这东北式的敦厚,使得东北文明遭受了今天如此这般的命运。但是,素素坚信时间可以演变出历史,却无法抹去历史的痕迹,因为“现代人一声轻叩,就与她撞个满怀”。

每一种文化都自有其独特的价值,素素自信而自豪地认为东北文化亦然。她始终不渝地坚信,人们对东北文化的承认与重视,只是时间的问题。在此之前,作为本土作家,自己的使命便是更多地用创作表达和表现这种文化的特质,使其不至于沉默地湮灭于时间的海洋中。素素对东北的未来充满期待。

[1]素素.独语东北[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2]田中阳.论区域文化对当代小说艺术个性形成的影响[J].中国文学研究,1993,(03)。

[3]胡柏一.东北女性文学的地域文化情结[J].社会科学战线.20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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