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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悲歌与赞歌
——比较台静农《拜堂》和陈映真《将军族》的异同

2011-08-15陈永红南京钟山职业技术学院新闻传播系南京210049

名作欣赏 2011年5期
关键词:主旨人性小说

⊙陈永红[南京钟山职业技术学院新闻传播系, 南京 210049]

生命的悲歌与赞歌
——比较台静农《拜堂》和陈映真《将军族》的异同

⊙陈永红[南京钟山职业技术学院新闻传播系, 南京 210049]

台静农的《拜堂》和陈映真的《将军族》是20世纪中国乡土小说的杰出代表。两者都以刻画社会底层的人物形象而见长,融生命的悲歌与赞歌于一体。本文拟从人物设置、小说主旨、意境氛围的塑造及表现手法等方面,分析比较这两篇小说的异同。

乡土小说 台静农 《拜堂》 陈映真 《将军族》 比较异同

台静农(1902—1990)的《拜堂》和陈映真(1937年至今)的《将军族》都是20世纪中国乡土小说的名篇。前者讲述了穷困、怯懦的年轻农民汪二,用当来的钱买来香表蜡烛,并在半夜与已怀孕四个多月的寡嫂草草拜堂成亲的故事;后者则叙述了曾同在康乐队里维生的大陆退伍老兵“三角脸”和台湾本土穷苦人家的女儿“小瘦丫头”之间的凄婉爱情故事,最终他们为了纯洁地结合而一起自尽于甘蔗田。虽然二者出自于不同作家之手,且前者作于20年代而后者作于60年代,但这两篇小说在展现社会底层的艰难生活,刻画他们的生存意志和对命运的反抗等方面,都寓意深刻、用笔精到。同时,两位作家亦都发挥了各自的创作特长,为乡土文学的丰富多彩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本文拟从人物的设置、小说主旨、意境氛围的塑造及表现手法等方面,分析比较这两篇小说的异同。

一、在人物设置上

作为乡土文学的代表,两篇作品都将视角投向广大的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真实再现了他们悲愁、惨淡的生活,寄寓了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拜堂》的主人公是穷困的年轻农民汪二和寡嫂汪大嫂。汪二性格胆小、怯懦,这从他的一系列行为、言语中都可以看出来。他选择了“黄昏的时候”去杂货店买拜堂用的香表蜡烛,因为怕别人知道而不敢买炮,而当店主问起用途时则谎称是人家托他买的,甚至因“不好意思”而拒绝去喊牵亲的乡亲。相比之下,汪大嫂则显得坚强、勇敢、富于主见。她敢于面对现实,认为“既然丢了丑,总得图个吉利”。拜堂就是在她的催迫之下进行的,她还想“买两张灯红纸,将窗户糊糊”,田大娘、赵二嫂两位牵亲人也是她深夜独自去喊来的。

《将军族》的主人公则是大陆退伍老兵“三角脸”和台湾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小瘦丫头”。“三角脸”战后一直孤身流寓台湾,是个“狂嫖滥赌的单身汉”,过着穷困潦倒、随波逐流的生活。但残酷的现实生活并没有磨灭其善良、富有同情心的本性。当听到“小瘦丫头”的悲惨经历后,他“惶惑”、“怜惜”,并“油然产生了一种老迈的心情”,后来甚至于某天深夜毅然把他全部的退伍金——三万元的存折留在她的枕边,然后悄悄地离开了康乐队,一路“止不住地流着眼泪”。“小瘦丫头”也是个善良、宽容、知恩图报的人。她因家境贫穷被卖去当妓女,却坚持“卖笑不卖身”,逃跑了出来。尽管她恨家里人,却理解并宽容他们的做法。当听到家里为了她的逃跑要卖掉田地赔偿时,她决定回家去,牺牲自我,因为她知道卖了田之后日子更加艰难,并且“妹妹就完了”。尽管后来她并未因“三角脸”的倾囊相助而脱离苦海,反被嫖客弄瞎了一只眼睛,但无论如何也要再见“三角脸”一面的信念使她勇敢地活了下来。最终二人为了来生能够纯洁、干净地结合,而一起自尽于甘蔗田。

两篇作品都塑造了“被侮辱、被损害”的人物形象,尽管他们性格各有千秋,都被生活打上了深浅不一的烙印,但又都无一例外地保持了善良、纯朴的本性。作者通过讴歌他们身上的一些闪光点,赞美了人性本身的素朴之美,也表现了对置身于社会底层的洪流之中挣扎求生的人们的同情与关怀。

此外,与《拜堂》不同的是,《将军族》的两位主人公身份的设置,还延续了作者一贯的写作主题,诚如叶石涛在《走向台湾文学》中所云“对于寄寓于台湾的大陆人的沧桑的传奇,以及在台湾的流寓的和本地的中国人的关系所显示的兴趣与关怀”,含有希望祖国两岸统一的含义。诚如陈映真自己所说:“一个分离和对峙的民族是一个残缺和悲伤的民族。作为一个作家,我对此十分敏感,一直从文学审美的角度反映这种分离造成的痛苦。”

二、小说的主旨

同为一曲凄凉的赞歌,两篇小说的主旨通过对小说人物在残酷现实面前的不同选择上体现出来。作者通过刻画他们被苦难生活所压迫并变形的情感世界,反映了这些小人物对既有生活及社会秩序的一种反抗,以及对命运的不屈抗争。

《拜堂》中汪二与寡嫂的这场婚礼不同寻常。他们选择了在半夜子时举行,只邀请了牵亲的田大娘和赵二嫂参加,连汪二的酒鬼爹爹都没有喊来,拜堂的道具等也是因陋就简,十分寒碜。但是拜堂的整个程序却毫不含糊,场面庄严而又肃穆。净手、上香、更衣、烧黄表纸、磕头,一切该有的礼仪都严守如常,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拜堂时的恭敬如仪不仅仅是对传统风俗的尊重,而且也暗喻了主人公对于生存庄严性的膜拜。

事实上,对于这一对贫穷、可怜的人而言,在那样荒凉、贫瘠的时代背景之下,他们的这种结合其实只不过是人性的一种自然选择,更是生存的被逼无奈。一贫如洗的汪二没有条件娶妻成家,丈夫去世后的汪大嫂无依无靠,甚至难免被卖的命运,他们只有彼此相依为命、互相取暖,才能够勇敢而坚强地生存下去。所以,尽管他们的拜堂成亲,不符合封建礼教和宗法制度下的伦理道德观念,是要被农村社会舆论所指责与唾弃的,但是“将来日子长,还要过活的”,文中一再出现的这句话袒露了主人公的心声,写出了他们内心残存的一点可怜而渺茫的希冀和梦想。作者截取了“拜堂”这样一幅颇富象征意味的画面,通过展现人性与伦理的冲突,突出了生存的力量与生命的坚韧,是对苦难生活中绽放的人性之花的讴歌与赞颂。

《将军族》里的“三角脸”与“小瘦丫头”都饱受生活的磨砺与打击,拥有许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命运促使他们走近彼此,了解彼此,并进而产生了怜惜、感激的复杂情感。但五年之后再次相逢的欣慰与喜悦,却难以消减并抵抗生命中的苍凉与悲哀。“小瘦丫头”说“可惜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三角脸”说“我这副皮囊比你的还要恶臭不堪”,于是他们相约“下一辈子吧,那时我们都像婴儿那么干净”,一起从容赴死。“他们看来安详、滑稽,都另有一种滑稽中的威严”,可以说,作者在此要表现的不仅仅是两位底层男女所拥有的纯洁美好的情感,更表达了对生命的敬畏,呼唤了人性的尊严。

主人公选择了死亡,却不是对生之责任与义务的退缩与逃避,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信奉生命的庄重与情感的严肃,期待来生能够纯洁、干净地结合,他们才能如此坦坦荡荡、无所畏惧和牵挂地奔向死亡。“两个人躺得直挺挺地,规规矩矩,就像两位大将军呢”,文末的这句话既照应标题,又点明了小说的主旨。他们以死来抗争现实社会无情压迫的同时,其实也暗暗隐含了对虚渺未来的一丝希望。借助于死亡的庄严,两个卑微的生命才得到了升华。

纵观两篇小说,尽管在面对生活的困境时,前者选择了坚强地“活”,后者选择了无畏地“死”,但是他们内心对美好未来的期待与梦想都是一致的。这些“忙着生、忙着死”的社会底层人们用自己的行动反抗着强悍残酷的命运,宣告了它的失败,彰显出人性本身的力量与尊严。就像陈映真所说的,“要给予举凡失丧的、被侮辱的、被践踏的、被忽视的人们以温暖的安慰,以奋斗的勇气,以希望的勇气,以再起的信心”,在这一点上,这两篇小说都很好地实践了这一宗旨。

三、在小说意境、氛围的塑造及表现手法上

两篇小说都善于塑造一种独特的意境氛围,有力地烘托了作品主题,但在具体的表现手法上则各不相同。

台静农的《拜堂》善于描绘特定的自然环境并截取特定的生活场景,摹写出一种压抑而悲凉的气氛,十分契合人物的内心感受。比如当写到汪大嫂同田大娘、赵二嫂三人行走在乡村小路上时,有这样一段环境描写:“灯笼残烛的微光,更加黯弱。柳条迎着夜风摇摆,荻柴沙沙地响,好像幽灵出现在黑夜中的一种阴森的可怕。”这段颇富恐怖氛围的环境,其实正衬托了主人的惶恐与不安。而当写到拜堂时给死去的汪大磕头时,“汪大嫂的眼泪扑的落下地了,全身是颤动和抽搐;汪二也木然地站着,颜色变得可怕。全室中的情调,顿成了阴森惨淡。双烛的光辉,竟黯了下去,大家都张皇失措了。”这一段场面描写通过展现人物内心的恐惧与愧疚,表现了一种灵与肉相矛盾的悲剧性的生存状态,反映了封建伦理道德观念对人性的自然压迫,在深层次上突出了作品的主旨。

陈映真的《将军族》则善用象征手法来渲染气氛,烘托人物在不同情景之下的内心情感。这一点主要通过富有象征含义的特定乐曲加以表现。比如小说开头这样写道:“有一支中音的萨士风在轻轻地吹奏着很东洋风的《荒城岁月》。它听来感伤,但也和这天气一样地,有一种浪漫的悦乐之感。”这一段叙述暗示了主人公分别五年之后再次相逢的欣悦心情。而在小说末尾则如此叙述:“他吹起《王者进行曲》,吹得兴起,便在堤上踏着正步,左右摇晃。伊大声地笑着,取回制帽戴上,挥舞着银色的指挥棒,走在他的前面,也走着正步。”两个人的生命就消失在这首极富象征意味的乐曲之中,乐曲的威严反衬生命的卑微,乐曲的欢乐倍增命运的悲哀。但主人公最终以生命为代价,获得了最可宝贵的人性之尊严。这是主人公最终命运的一种象征,极大地升华了作品的主题。

可以说,这两篇小说融生命的悲歌与赞歌于一体,读来使我们备受震撼,不愧为20世纪乡土小说的杰出代表。

作 者:陈永红,南京钟山职业技术学院新闻传播系教师。

编 辑: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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