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噢恰当》后记
2011-08-15荣光启
■荣光启
对于诗歌的理想,我觉得爱尔兰诗人叶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那个比喻比较好:“诗写得恰到好处,就像一只盒子关闭时发出的卡嗒一声响一样。”一首诗的完成,若能如这盒子完美盖上时发出的卡嗒一声,那真是美事。“卡嗒一声”,我觉得这个状态就是表达的恰当。能“恰当”地表达内心的言语、感觉和想象,是诗歌的职责和理想。
噢,“恰当”,对于语言来说,这是多么不易啊。人要恰当地表达自己,人要寻求他人的理解和心灵的应和,已经痛苦了很多年。人类的“言语彼此不通”(《创世纪》11章第7节),这事从巴别塔事件开始,到五旬节圣灵降临结束。但写作的五旬节在哪里?
在上帝之灵的浇灌之外,也许诗歌对于人类的相互沟通有些帮助。诗歌是一种特殊的言说方式,它区别于交际性和工具性的语言,也区别于其他文学类型、文艺类型的语言,它借助语句不通的句法、令人意外的想象和境界说话,它的语词是意象化的,它的基本要求是要有丰沛、新鲜的感觉和想象。爱是难的,沟通是难的,感动是难的,好诗亦是难的。噢“恰当”,这表达自我的满意,何处寻?
写作是一种寻找,诗歌写作是这种寻找中较难的,许多人爱上了这个较难的工作,我亦是。我不善写诗,或曰不会写诗,但至少爱读,爱写诗的人,我爱人至少是其中一位。
2010年7月,我来到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厄本那-香槟分校。美国中部,地势平坦,处处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我住的地方,名 Orchard Downs,风景完全可以做电脑的桌面。我在这里前后呆了十一个月,这是一段难得的时光,我在这里远离了国内诸多事务,和家人在一起,和夜晚清冷的空气、月亮在一起,和明亮的星空、广阔的草地、洁净的自然、长达四个月的雪季在一起,非常安静的时日,非常有益的时日,许多感触、思绪和想象常常涌上心头。我本就是研究诗歌的,自然想到,不妨以“小诗”(1920年代流行的一种文体)的形式将这些记载下来。于是有了这些小诗。但写着写着,有些就不免长了。写着写着,有些就不像诗了。写着写着,就发现竟然得了约120首。呜呼,高兴难抑。我以前对写诗、对诗人有些小理论,写诗应该如何如何云云,现代轮到自己干这事儿,最大的感慨是:还是不妨自由点儿。这些诗作的完成,我最大的欣慰是:诗可能很糟糕,但我自己收获了一种表达的自由。
有点自娱自乐的意思。
这些诗,就是为了纪念这一年的时光,将Orchard Downs译为“噢恰当”,是纪念逝去时光的美好,也是感叹人表达内心的困难。
以上是诗集名称的由来。
多年来,我身边一直有许多优秀的诗人朋友,有些还是我的学生和学生辈,就像有些游泳教练本身不会游泳一样,我有时虽是他们的老师但我感觉和他们相比自己不大会写诗。他们才是真正的诗人。至于我为什么要写诗?除了兴趣之外,我还有一份责任:我研究的是新诗,也教相关的课程。我就对李浩、黎衡、董金超等80后的同志说过:我写诗,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写诗,是为了成为诗人,我写诗,是为了成为能够理解诗人的人。
我写诗,主要还是为了做一个称职一点的读者。现代汉语诗歌的读者。
以上是我写诗的由来。
是为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