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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鸟兽的故事

2011-08-15江南

飞天 2011年7期
关键词:牧羊犬哈尔牧羊人

江南

关于鸟兽的故事

哈尔捉旱獭

那天,我和牧羊人赶一群羊上山坡。在这个草原上最美的季节牧羊,简直就是人间最得意的职业了。远山和谷地芳草萋萋,羊儿肥肥胖胖。一旦离开羊圈溜到草地上,羊儿们并不急于吃草。它们的心情实在太好了:有的头对头顶仗玩,有几只呆呆地看天空的云彩,为它们奇奇怪怪的图案而纳闷。另一只站在山顶,低头看山底下的一汪水,显得很安静。它们偶尔才低头含住一口青草,慢腾腾地咀嚼。

眼下的牧草很丰美,它们每天享受着美餐,都有点腻味了。

就是这时,牧羊犬哈尔喘着粗气疾跑过来。早晨出发,我并没有打算带它同行,几天的相处,我对它绝顶的喜欢。但它实在太顽皮,我有点招架不住。现在它却自己跑来了。

我把马鞍子卸下来,坐在上面看一只颈部有黄色项圈的大鸟在空中舞蹈。不知你是否有看鸟的喜好。那可真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在望远镜里,鸟儿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你的眼睛,清清楚楚。不过,你不能只看一眼就丢下。得有耐心,盯住一只落在草尖上晃荡的鸟,或在空中翻转飞翔的鸟儿。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直到它从你的视野里彻底消失。这样你才有幸看到一只鸟儿在空中奇妙的曼舞。另一只鸟儿怎样把长嘴伸进水草中,含住一只小虫子的。我现在就这样。很痴迷。带着一种傻乎乎的乐。

牧羊人躺在镶铜钉的牛皮鞍子上,哼着沙哑含混的歌子,有一声没一声的。大脚耷拉着,一双发硬的牛皮靴子,半个鞋底裂开了,露出脏兮兮的脚后跟。

大概我只顾着看鸟儿了,哈尔觉得受了冷落。它恹恹着脸独自走了,朝黑色山坡的那一面去了。

我太入迷,忘记了时间。但是,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青草的气味里荡过来。噢——噢。婴儿般哭泣。我转身并惊讶的叫了一下。我的哈尔,它的大嘴里含着一个什么东西,头刚刚进去,半截身子还露在外面。哀哀的哭声就是那可怜的小东西发出来的。一切都晚了,它没了叫声,停了呼吸。它的末日是到了。

牧羊人却特别高兴,他哈哈大笑,一蹬脚甩掉破靴子说哈尔抓了一只旱獭吃掉了,那口气为哈尔感到无比骄傲。哈尔显然受到鼓舞,一跃就钻进牧羊人怀里,他们脸贴脸,齐齐给我一个开心透顶的笑。

它怎样抓到那个倒霉的小东西的?它不是藏在洞里的吗?

牧羊人神秘兮兮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到时候?我有些纳闷。可一个下午,哈尔又安静了。我和牧羊人各自在草地上大睡特睡,哈尔横躺在我们中间,头枕在牧羊人流着涎水的大嘴巴上。

太阳就要落山了。羊群挤成一堆沿草坡下山。那是一个庞大的队伍,密密麻麻覆盖了一大片山野。

哈尔飞一样落进这羊的队伍。就像一只足球,高高弹起,又瞬间落进草丛,给空中划出一个动感弧线。牧羊人朝我挤了挤眼睛,朝哈尔那边指了指。我明白了,他提醒我留心哈尔的举动。

哈尔纯黑的身体完全被一群黑毛羊遮住了。下到坡底时,我听到噢——极响亮的声音。哈尔突然就兴奋起来,它紧贴羊群,低着头,一双机灵的眼睛四下环顾,俨然一个高级侦探。它就用这副模样,向坡底靠近,靠近。

我看到了那个叫声的来源。在坡地上,两块褐色的岩石间有一个深洞,周围高高的荨麻草密布,完全盖住了那个洞。如果不是叫声诱惑,谁也不会发现。这是一个旱獭温暖的家。

我终于知道哈尔揣着怎样一个阴毒的诡计。我的心突突地跳。我为一只旱獭不可预测的命运忧心忡忡。我急慌慌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抓耳挠腮,围着我的马打转转。快跑啊,快钻进洞里呀!我差不多都喊出声音来了。

羊是旱獭的玩伴。看到羊群漫过来,旱獭高兴得支支吾吾叫唤,又蹦又跳打招呼。它哪里料到危险就要降临呢。羊群离它愈来愈近,两米,一米。这就意味着一个凶手一个阴谋一个死亡正向它逼近。哈尔从密密的羊群中迅疾露出头,一个腾空飞跃,就牢固而准确地咬住了旱獭的脖颈。可怜它只模糊地哼唧了一声,鲜血就从颈部流出来,洇红了一片草地。它到死也没弄清楚是谁杀了它。一个生命瞬间的结束就这样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在这个夏日美丽的黄昏。软绵绵的雾气升腾弥漫,很快就盖住了血的痕迹,盖住了没有硝烟的屠场,只留下日落的辉煌,谁也不会留意一个小小生命的死亡。

我这才明白,哈尔的肚子为什么总是鼓鼓嚢囊的,而我却从没看到它吃主人给的食物。一个夏天它就这样藏在羊群里,装成一只羊,麻痹了可怜的旱獭。

别的牧羊犬有这样的本事吗?我歪骑着马问牧羊人,他正专心沾唾沫卷一支莫合烟。顷刻,他又一次夸张而自豪的朗朗大笑,双肩筛罗一样乱抖,那笑声像一块正在撕裂的塑料布。他说没有。整个牧场上只哈尔有这样的怪招。我歪头暗自看了看牧羊人,他的夸张的笑使他的眼泪鼻涕嘀嘀嗒嗒落下来,还有丝线挂在颌下。我实在不明白,牧羊犬哈尔的这个本领为什么会给一个牧羊人带来如此大的快乐和满足,好像他的孩子创造了一项伟大的奇迹。

哈尔和我一起读书

一个艳阳天。

我在草地上铺一张毛毡子,撑一把遮阳伞,躺在上面读书。

哈尔也追随我来了。它后腿蜷缩,前腿平伸,将脸颊舒服地放在前腿上。方方的大嘴微张着,漆黑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我读书。

读到倾心处,我止不住咯咯的笑起来。哈尔见我笑了,抬起头,歪个脑袋,侧脸看我,那眼睛里装满了疑惑,久久的盯着我。这可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很轻易地你就能猜到它包含的内容,它无非是在问我,我的伙计,读书也有这么好笑吗?我一边笑着,一边抚摸它的头,算是回答了它。它这才又低下头很认真地继续听我念书。

有这样一个忠实的听众,我念得更起劲了。刚开始是悄声的,独自享受。现在可不一样了,有哈尔在听呢。我大声地、声情并茂地念起来,表情生动,有声有色。大概是我的朗读连哈尔也觉得有趣,它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含着笑意。耳鼓轻轻地转动,仔细聆听。当我的声音极大极动情时,它嘴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愉快的声音。我简直太高兴了。我相信它听懂了我的朗读,以此种表情和声音回应我,鼓舞我。我受到鼓励,心花怒放,激动地在晌午的草地上狂奔起来。

倏忽间,哈尔一跃而起,张开嘴巴,像一阵旋风,刮过来了。那简直不能称之为跑,是飞。你几乎听不到它的脚步声,只看到它的跃动的身姿,呼呼的喘气,像一团云,你跑得再快,它只在瞬间就飘到你的身边了。它的留在草地上的黑影子也在飘动。哈尔的狂奔是热烈的,无比快乐的。我把它那呼呼的喘息声,完全当成了它朗朗的大笑。这样认为一点也不过分。它真的在大笑。我们都在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它也是。

我倒在草地上,仰面朝天,四肢平伸。哈尔还没闹够,它伸出舌头,舔我的脸,我的眼。那是献给我最热烈的吻,我尽情地享受。这还不够,它伸出前爪,挠我的身上,碰一下,再碰一下。我坐起来,伸出拳头回应它,它就翘起尾巴,围着我转圈子,身体直立跃起,还用牙齿扯住我的裤脚不放开。实在是太淘气了。真是一个顽劣儿童。

我与它玩得精疲力尽,满头大汗。可它呢,只使出了一点雕虫小技。它似乎并没尽兴,扯住我往前跑。我向它发出哀求,哎,小伙计,闹够了,够了。

我又回到太阳伞底下。太阳现在成一个大火球了,炙烤着大地。幸亏有青草的气息,要不可真要窒息了。我拿出一张新疆地图,在草地上摊开,查阅我所处的这片地域,想看看这座山的名称。哈尔也慢腾腾的挪到地图上,一双眼睛在地图上搜索,嘴巴在上面嗅闻。我被它那模样逗乐了。它真的是绝顶聪明,只需我露出一点举止,我想些啥它就一清二楚了。

它的聪慧,它的灵性,令我折服。

偷看一只幼鸟

整整一天,从早到晚,我门前的草丛里,一只幼鸟不停地鸣唱,声音短促又稚嫩,如同小鸡出壳时的鸣叫。唧唧,唧唧,听起来娇滴滴的,惹人怜爱。我猜,一定有一双大鸟,在草丛里安家了,生了一个小宝宝。此时,鸟妈妈和鸟爸爸到外面觅食去了,小鸟想念它们,或者饿了,急急地唤它们回巢呢。

鸟宝宝和人类的婴儿一模一样,一刻也离不开父母,否则就会不停地哭叫,让妈妈的心里无比牵挂。

我趴在草地上,悄悄地朝那稚嫩的声音爬过去。放心。我是绝对的轻巧,不会惊扰可爱的小家伙。果然,毡包后面,灌丛底下有一个鸟儿安的家。这家可真够温暖的,显示了一对鸟夫妻的无比细心。周围用树枝编成一个圆圈,巢内铺着松软的树叶,大概考虑到婴儿的舒适度,它们不知从哪里衔来许多羽毛,垫在巢里。

小家伙出生几天的模样,小嘴儿黄嫩嫩的,朝外探出脖子,一声一声地叫唤。每叫一次,脖子向外伸一伸。就看到它的小尖嘴儿,它的身子看不到,坐在暖和的巢里呢。

一忽儿,一对大鸟大声喧哗着朝这边飞过来。一定是小鸟的爸爸妈妈回来了。

我有点心虚,赶紧藏进旁边的深草里。鸟爸爸、鸟妈妈飞近了些。鸟妈妈一身灰色,停在一根灌木的枝上。浑身漆黑的鸟爸爸,唯有眼睛是浅黄色的,站在一根翘起来的粗木桩上,它们嘴里各自含着一只细长的虫子,晃啊晃的。

鸟宝宝听到爸爸妈妈的交谈声,叫得更欢,朝上一跳一跳的,想出来迎接呢。

鸟爸爸鸟妈妈把虫子喂进宝宝嘴里,就飞走了。我藏在高草里,痴痴地目不转睛地看灰色鸟妈妈和黑色鸟爸爸喂食它们。它们每天来来回回,喂食小宝宝,直到雏鸟会飞为止。我想,哺育一只幼鸟直到长大,也真让大鸟辛劳。

我也很纳闷,怎么会仅有一只鸟宝宝呢?不可能呀。先前肯定是一窝的,那么是谁偷吃了另外几个雏鸟的?是牧羊犬哈尔吗?是灰伯劳吗?总之,它们当中的一个是刽子手。

我气得攥紧拳头,心想若确认是哈尔偷吃了鸟宝宝,我决不会宽恕它,我要狠狠地教训它一顿。让它牢记,以后再不敢猎食雏鸟。至于如果刽子手是灰伯劳,它是天空自由飞翔的一只大鸟,我拿它有什么办法呢?唉。

责任编辑 赵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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