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红

杨洪军

残红

杨洪军

都爽躺在市中心医院的病床上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三夜，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清醒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地哭，无论妈妈问什么她都闭口不说；糊涂的时候，倒是不哭了，又开始说胡话了。

其实，说是胡话可也不是什么话儿都胡说。

她只喊关岳的名字，喊关岳，让关岳千万不要丢掉她，她爱他……

车队队长郁伶君来看望她时，她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关岳的名字。

郁伶君望着才仅仅三天时间，就已经瘦的脱了形的都爽，眼圈当即就红了。

这孩子陷得太深了啊！

郁伶君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都爽刚分配到客运段时，穿着泡泡袖的裙，脚底像装了弹簧，走路是带着跳的，望得见她的青葱和水嫩。这才几年的时间，“青葱和水嫩”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看她天天快快乐乐的，其实她的心里也一样拧着一个结啊！

郁伶君想劝劝她，想开吧，爱情要完结的时候自会完结，你想不画句号都不行。

话到嘴边却没有说。

都爽和关岳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关岳到都爽值乘的这趟列车检查。

这是关岳从铁路局被派到云河客运段担任副段长后第一次跟车检查，从车队到班组一直到每位列车员都非常重视。谁知越是重视越是漏洞百出。

关岳很不高兴。

列车从云河站驶出后，郁伶君陪同关岳到各车厢巡视。还没走到二号车厢的时候，就看见潘朵拉正兴高采烈的与到该车厢售饭的餐车主任周茹说着什么。郁伶君从她那满脸的激动断定，肯定又是在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的“新鸳鸯蝴蝶梦”。

郁伶君的心当即就揪了起来，小祖宗，你可千万别给我惹纰漏啊。

尽管郁伶君在心里祈祷了千遍万遍，潘朵拉那洋溢着幸福的话儿还是喷薄而出了：

报告领导，我是二号车厢列车员潘朵拉，现在正在打扫新房卫生，我马上要结婚了，欢迎领导莅临检查！

一番话差点儿没把车队长郁伶君的鼻子气歪，可她一点儿挽救的办法也没有。

郁伶君已经观察到了潘朵拉最近一段时间干活时总是魂不守舍，也想到了安排列车长冯秀找她谈谈，工作时要集中精力、全神贯注。谁知安抚计划还没付诸实施，潘朵拉这儿已经提前“起义”了。

潘朵拉啊潘朵拉，该你争气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能为我争口气呢！

眼下郁伶君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偷偷地用眼剜她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知道已经闯了祸的潘朵拉吓得低着头，大气儿不敢出。

列车长冯秀急得手足无措，一会儿看看郁伶君，一会儿看看潘朵拉，一会儿看看添乘检查的副段长关岳。

副段长关岳则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郁伶君，谁也不看。

关岳从由工人转为干部起，就不再用眼睛看人了。都是阴阴地盯着。

郁伶君感觉到了关岳咄咄逼人的眼光，知道回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能冷静面对了。就嗔怪潘朵拉道：你这丫头，请领导吃喜糖也不看看时候，现在是工作时间，能说这事吗？

就是，还不赶快给段长汇报工作。列车长冯秀也跟着接过话头。

不必了。脸色绯红的潘朵拉刚想补救，被关岳止住了。看来你有必要好好地培训培训了。不光要学干工作专心，还要学给领导汇报工作怎样随机应变。说完，意味深长地盯了郁伶君一眼，转身走了。

你个小妮子啊，你简直能把我愁死！郁伶君用指头轻轻地敲了敲潘朵拉的额头，也赶忙跟着走了。

走进三号车厢，从头到尾没见列车员李亨的影子，几名旅客在厕所外吵吵嚷嚷。看见他们过来，一名旅客咋呼道：怎么回事，厕所门到现在不开，是不是诚心想憋死我们！

对不起！对不起！这就打开。

冯秀边道歉边笃笃地敲打厕所门，确认里面没人，冯秀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

郁伶君知道李亨马上就要参加全国研究生考试了，眼下肯定正在乘务室里暗下神功。

果然，冯秀一敲乘务室的门，李亨立刻就出来了。看见眼前的情况，脸立刻跟喝了酒似地涨得通红。

关岳本来是要大发雷霆的，他定定地看了李亨一眼，嘴巴动了几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声音。

再往前走，一群旅客正挤在茶炉室门前骂骂咧咧。

不知谁猛然看见了关岳率领的这支队伍：瞧，他们的头来了！

那人话未落音，大家便不约而同地把愤怒地目光齐刷刷地扫向了他们。

现在的旅客眼睛多贼，只一眼就认出来了关岳是这支队伍里最大的“官”。

一位中年男旅客指着车厢里悬挂的铁道部颁发的“红旗列车”标牌，说：你们就是这么被评上红旗列车的吗？列车都开了多长时间了，茶炉室还是铁将军把门，旅客连口水都喝不上，你们的烧水员也看不见影子！

烧水员呢？关岳生气地问。

冯秀赶忙给旅客解释：请大家不要着急，由于始发车站的上水设备出了故障，我们列车没能补上水。现在我们正想方设法跟前方站联系，请他们做好一切准备，确保列车能补上水。目前我们车上只有餐车有少量存水，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烧开，正在分头往各车厢送，可能还没送到，请大家耐心等待，一会儿就能送到跟前。

烧水员范健听说车厢旅客闹事了，慌慌张张地从前面车厢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段，段长，我，我正在……

关岳粗暴地打断了他。你叫范健？

是，是，我是范健。

我看你也是犯贱！

范健刚想张口说什么，冯秀说：别忒多废话了，赶快给旅客送水。

范健听话地打开茶炉室的门，旅客开始依次接水。尽管还有人在不满地嘀咕着，但风波基本上算是平息了。

关岳还不依不饶：郁队长，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回去以后要好好地分析，然后把处理结果报给我。

郁伶君赶忙称是，好的，返程以后就分析。

真没想到，你们这支队伍就这素质！太让我失望了。关岳说，好了，不看了，再看也是大同小异。我真不知道你们这是旅客列车，还是自由集市！说罢，理也不理郁伶君、冯秀，扬长而去。

那节奏用大步流星来形容毫不为过。

车到终点站——北京站，郁伶君想，今天是关岳上任后第一次到车队检查，一路上又出了不少的纰漏，不论怎么说都该请关岳坐一坐，通融通融。

所以，车一停稳，就安排都爽去订饭。

谁都没有想到，在酒桌正位上坐下后，关岳突然来了脾气，一口酒不喝，一句话不说。

郁伶君说：今天这趟车，是我们关段长来我们云河客运段担任领导职务后第一次添乘指导，这既是对我们的关心，也是对我们的鼓舞。遗憾的是，这趟车，我们组织的不好，出现了不少的问题，让领导心情不悦。这样吧，我们敬关段长三杯酒：第一杯，对关段长到我们车队、到我们班组检查指导表示热烈的欢迎；第二杯，对我们工作中的失误，表示诚挚的歉意；第三杯呢，向领导表个态，我们一定扎实整改，限期销号，保证在今后的工作中，不再出现此类问题！

好！郁伶君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大家呼啦啦地全都站了起来，给关岳敬酒。

关岳纹丝不动地坐在板凳上，威严地扫视了大家一番：大家都请坐吧。

大家哪里肯依。那哪行，领导不喝酒谁敢坐啊？

郁队长，你搞这一套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在给我设鸿门宴么！你说你是用公款请客吧，眼下我们段里的成本还这么紧张，这样花公家的钱，我心里实在舍不得；说是大家请客吧，我们不少职工的收入还很低，家里还很困难。你却让我在这里大吃大喝。我吃得下去吗？大家坐吧，这酒我是不会喝的。

郁伶君的脸色涨得通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她使劲地克制住自己，缓缓地说到：关段长，这顿饭，第一，是大家一番心意；第二，是我自己掏钱请客，不会花公家一分钱。你看就当是赏个脸吧。

关岳瞥了郁伶君一眼，仍是不给面子。酒，不是说不可以喝，但要看时候。咱们有明文规定，乘务期间不准喝酒，你这样劝酒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让我带头破坏纪律？再则，你们的工作干得怎么样？问题成堆，这酒我喝得下去吗？大家的盛情我领了，为了不破坏大家的好心情，这样吧，你们干了，我喝口水。

郁伶君看劝不下去，也就不再勉为其难。好吧，既然关段长不能喝，我们就别再为难他了。我们把酒干了，就算是敬关段长了。

关岳没有说话，只把手摆了摆。意思是随你们便吧。

看到关岳这幅盛气凌人的样子，乘警长、检车长和餐车厨师长等都有些生气，乘警长把杯子一放，坐了下来。

局面很有些僵。

怎么啦关段长？这么大的架子啊，敬酒都不喝。谁都没有想到，都爽突然站起身，大大咧咧地走到了关岳的面前。关段长，没听人家说吗：能喝四两喝半斤，党和人民心贴心；能够喝干舔一舔，哪有群众拥护咱？这杯酒你不喝也没啥，就是伤了点干群之间的和气；倘若喝了，你的心里增加了点热度，我们的心里增加了点温度，同时干群之间的关系还密切了。大家走哪都夸你，瞧人家关段长，那叫一个平易近人，那叫一个和蔼可亲，那叫一个与民同心……这多好。想想何必呢？来，尊敬的关段长，与民同干吧！

都爽说着把酒给关岳端了起来。

关岳定定地看了都爽一眼——

说都爽是“天使脸蛋，魔鬼身材”，这话确确实实有点言过其实。但有一点你不可否认，就是都爽确确实实地很会长。相貌虽然并不娇艳如花，但光滑、细嫩的脸蛋绝对可以搅起一阵令人迷醉的香风。嘴巴生的也好，丰满圆润，一笑，右边嘴里一颗小虎牙闪出来，显得格外甜美，格外清纯。特别是她的身材，前面波涛汹涌，后面却骨瘦形销。极有杀伤力。姐妹们开玩笑说她是客运段“上睛（男人的眼睛）率”最高的女列车员。

关岳一眼就看见了她白花花的胸脯，满满的，像要从衣服里膨胀出来。很撩人的。

这一眼恰似万水千山行尽，突然间看到了一处桃花源。他的心乱了。

关岳没再推辞，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接着又连喝了三杯。

好！大家齐声给关岳鼓掌。

关岳知道，这掌其实是鼓给都爽的。

可能是自己也觉得刚才做得有点过分吧，三巡过后，关岳把端着的架子放了下来。

大家给他敬酒，他不再推辞。话也多了起来。

有这样一个有关喝酒的段子，你们听说没？关岳问大家，眼睛却盯着都爽。

喝酒的段子成千上万，谁知他要说那个段子。大家就不约而同地摇头，说不知道。

关岳说：这个段子说，喝酒是和平时期的战争，成本之高、伤亡之大、场面之惨烈无其他活动可比拟。此战争是在欢歌笑语中直接攻击你的肝肾胃等要害部位，同时，以“感情深一口闷”等荒谬理论麻醉你的神经，摧毁你的意志，破坏你的健康，捣毁你的躯体。其友情越深，伤害越深！这种战争痛在当代，祸害千秋。是以鱼死网破、妻离子散、生不如死为直接目的的战争形式。所以，我劝大家都要少喝酒……

关岳话没说完就被都爽顶了回去，你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是以喝白酒为荣，以喝红酒为耻；以大杯喝酒为荣，以小盅喝酒为耻；以不能喝还喝为荣，以能喝不喝为耻；以喝倒别人为荣，以喝倒自已为耻；以喝闹酒为荣；以喝闷酒为耻；以有女人陪着喝为荣；以全是男人喝为耻；以喝完酒不回家为荣，以喝完酒回家为耻；以喝醉回家打骂老婆为荣，以喝醉回家被老婆打骂为耻。

?关岳说，你这也不行了，不符合发展的精神。首先，在喝酒思路上，要由“粗犷豪放型”向“科学发展型”转变，由三两一杯转为三杯一两；第二，在喝酒的目的上，要由“喝酒眩晕型”向“和谐幸福型”转变，要有漂亮美眉相伴，而且要白酒、红酒、啤酒、黄酒随意；第三，在喝酒的目标上，要由“速度数量型”向“全面小康型”转变，不求喝倒，但求喝好；第四，在喝酒种类上，要由“无色透明型”向“环保有色型”转变，花雕为主，啤酒为辅，红酒点缀；第五，在喝酒方式上，要由“行政干预型”向“统筹合作型”转变，酒桌无领导，弟兄常相随。

关岳说完，就又盯着都爽看，一下子又看到了都爽的胸……

或许是喝酒热了的缘故吧，都爽把外衣脱了，身上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毛衣开口很低，露出胸前一大片白生生的肉，甚至可以隐隐看到一线乳沟。

关岳看见了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他麻利地用眼光剥掉了都爽的衣服，酣畅淋漓地在乳沟的深处游走了一圈又一圈。他的眼睛很深邃，像要穿透都爽的灵魂，这让她感到有些不自在。都爽下意识地把毛衣往上提提。

大家也都看到了，就喊关岳喝酒。

关段长，喝酒，喝酒。

关岳正精骛八极，神游万里，大家的喊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喝，喝……呆会儿，我想问问郁伶君，有这样一句经典名言不知你听说过么？

又来了。经典名言多了，谁知你说那句啊？郁伶君摇摇头。

纯，属虚构；乱，是佳人。这话太有道理了！大家都听出来了，关岳显然意有所指。

都爽自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便顺着他的话茬说：想当年，我也是颗痴情的种子，结果下了场雨……淹死了。

是吗？那咱俩太同病相怜了。我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依旧对我不屑一顾。从那以后，每当我错过一个女孩，我就在地上放一块砖，于是就有了长城。

哈哈哈……都爽笑的前仰后合。

关岳更来劲了，都爽，有人说喝酒有五个阶段，你知道吗？

乘警长怕罚都爽酒，就想替她回答。

都爽摆摆手，示意不要：少女阶段，严防死守；少妇阶段，半推半就；壮年阶段，来者不拒；寡妇阶段，你不找我我找你；老太太阶段，不行还要瞎比划。

那你现在是哪个阶段？

关岳问。眼睛却还盯着都爽的胸移不开。

呵呵，我是寡妇阶段，你不找我我找你。来，段长，咱们喝三个……

满桌的人，关岳谁也不看，只看都爽。特别是都爽的胸……

满桌人的话，关岳谁也不理，只跟都爽一人说……

郁伶君暗暗担心：都爽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后来，都爽在分析自己为何会陷入狼窝时，说了一句非常客观的话。都爽说，一半是因为狼的引诱，一半是因为自己被狼吸引。

关岳则说，这个世界上，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判的筹码太低；女人无所畏正派，正派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郁伶君小心翼翼地问关岳，时间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上饭时，关岳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口齿不清地说：好，上、上、上……饭。这最、最后一个酒，咱们，同、同归于尽……

关岳最后是被乘警长、检车长等几个人抬回列车上的……

从北京归来不久，郁伶君看出都爽天天魂不守舍的，便把她喊到了办公室。

郁伶君说：爽儿，听说过这样一段话没：和老实的人恋爱会很放心，但生活却也非常乏味。和聪明的人恋爱很快乐，因为他们很幽默，会说话。但也时时存在着危机，因为这样的人容易变心。这是夏洛蒂·勃朗特在《简·爱》中说的话，不要因为寂寞去恋爱，时间是个魔鬼，天长日久，如果你是个多情的人，即使不爱对方，到时候也会产生感情，最后你怎么办？所以，听姐的话，放弃这段不切实际的爱吧，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都爽笑了，那好，我也跟你说一句夏洛蒂·勃朗特在《简·爱》中说的话：成熟的人不问过去，聪明的人不问现在，豁达的人不问未来。

郁伶君见她如此执迷不悟，叹了口气说：爽儿，他真的对你不合适的。

不。伶君姐，鞋子合适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我爱他，这就够了。都爽语气坚定地说。

他多大了？你才多大？

他不到50，我都30多了。

他结过三次婚——

那是因为他没遇见我。

他太风流，外面的女人成群结队——

那是以前，认识我以后他就会死心塌地的爱我的！

如果他跟他老婆离不掉婚呢？

那我就一辈子做他身后的女人。

看见都爽这样义无反顾、不可救药，郁伶君叹了一口气：你愿意做他身后的女人，可他的身后，你是惟一的女人吗？还是早就唰啦啦站了一列车？真有一列车的话，你可有信心你就坐在一号车厢一号位儿？爽儿，别嫌姐说话难听，关岳可能是贾宝玉，但你自己要弄清你是不是花袭人？咱不说远，就说咱们客运段有多少这样的女人：天天趾高气昂自我感觉良好的以为是人家“身后的女人”，其实你啥也不是。在男人的眼里你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可以解决点临时需要的“身下的女人”。所以，我劝你爽儿，先别这么态度决绝，等确定你到底是他“身下的女人”还是他“他身后的女人”，是他的“性趣”还是兴趣，是他的情还是他的欲以后再做决定也为时不晚。

都爽很不高兴：伶君姐，你是叶公好龙呢？还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郁伶君无话可说了。那爽儿好自为之吧，但愿你们能够幸福美满!

谢谢伶君姐。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都爽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郁伶君本想再给都爽讲一个有关关岳的外界传闻：

据说俩女列车员闲谈，若出轨找啥样的男人——

甲问：那得看你是打算做长线还是做短线？

乙答：浅尝辄止，见好就收。

甲说：首先要英俊潇洒，这是第一位的。这样的男人你看着提劲、想着提神，带出去提面子；第二，见多识广。这种人能说会道，交往起来不枯燥；第三条是阅尽春色。对女人经验丰富，知道哪儿是你的死穴，关键时候包你快活舒服；最后一条最关键：放荡不羁。就是说，他不会总泡在一个水坑里，跟你一个人醋意痴情、死缠烂打，不等你甩他呢他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甩你了。包你能全身而退。缺点就是这类男人就跟一阵风一片云似的，亦真亦幻，扑朔迷离，你永远也读不透他。不过对你这样想偷偷摸摸尝试一下出轨的滋味，过把瘾就死的女人来说最安全、最省心。哈哈……

乙急切地问：天下之大，天涯何处寻芳草呢？

甲笑了：金子在你眼前你都发现不了，你出屁的轨啊？老实回家给老公洗脚去吧。

看见乙一脸茫然的样子，甲于心不忍的提醒道：明明白白跟你说吧，刚刚调来的副段长关岳就是！

——此刻，郁伶君也只好把这个传闻咽到肚里去了。

一股愁云浮上了郁伶君的心头。

都爽的病情一直过了大约一个多礼拜才算稳定下来。

她依旧不说话。要么就是全神贯注地看电视，要么就是眼睛直直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这天，她正在闭着眼睛胡思乱想，突然一段熟悉的旋律飘了过来，让她的心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

木管乐器轻柔地奏出自由延长的四个持续和弦，那飘渺的音响营造出朦胧月夜的背景，令人虚幻，如置身于寂静，神秘的树林。随后，小提琴在高音区用轻盈的跳弓以快速的断音奏出主部的第一主题，灵巧的旋律、活泼的节奏、奇妙的音乐，描绘出森林仙境中的一群小仙灵们愉快的追逐、嬉戏的情景……

——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序曲。

这支曲子都爽太熟悉不过了。

这是门德尔松最具独创性的优秀之作，创作这首序曲时年仅十七岁。当时，门德尔松和妹妹芳妮醉心于莎士比亚戏剧，其中《仲夏夜之梦》给他留下的印象最深，于是他根据这一题材写出了钢琴四手联弹《仲夏夜之梦》序曲。初时由他和妹妹演奏，次年才编配为管弦乐曲公演。时隔17年后的1843年，门德尔松又重回到《仲夏夜之梦》这一题材，为此剧的上演，创作了12段配乐。它不是用概括剧情的手法写成，而是将剧中故事所产生的印象和富于幻想的情趣，通过音乐加以表述。所以，从音乐角度讲，它是一部带幻想性质的序曲，一部写作技巧高超、艺术性完美的杰作，用奏鸣曲式写成。

至今，人们演出这部喜剧仍离不开这12段配乐。

都爽参加工作之前，曾经在多种场合演奏过钢琴四手联弹《仲夏夜之梦》序曲。

和都爽同台演出的这位男孩叫李斯特，出身于音乐世家。爸妈都在云河市歌舞团工作。爸爸原来是一位省内外都驰名的作曲家，写了不少脍炙人口的音乐和声乐作品，后来当了歌舞团的副团长，除了说话多了些官味外，其它就再也没有任何建树了。李斯特的妈妈是市歌舞团的首席长笛手，人长得很漂亮，吹出的调儿也优美动听，经常上台演奏《卡门》、《加沃特舞曲》、《哈巴涅拉舞曲》、《匈牙利舞曲第五号》、《阿莱城姑娘》等，很受方方面面的欢迎和喜爱，有时候刚走上舞台，还没开始吹呢，底下已经是掌声雷动了。让她很有成就感。

李斯特的父母在给李斯特取名“李斯特”的时候，肯定是很动了一番脑筋和寄予了很高很高的期望的，可惜李斯特对音乐的感悟一点儿也不高。尽管他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远在都爽之上，甚至说是呈倍数增长，可论起对乐曲的理解和演奏永远都在都爽之下。

这让副团长和长笛手非常的郁闷和失望。

但这也仅仅是副团长和长笛手非常的郁闷和失望。

让更多的人郁闷和失望的是，高中毕业那年，谁都认为十拿九稳能考取的都爽在参加音乐学院专业考试时第一轮就名落孙山，而大家都认为十拿九稳考不取的李斯特却过关斩将，一头扎进了金字塔。

都爽听从在铁路工作的父亲的安排，报考了一所铁路的专业运输学校，读了三年，拿了一张大专文凭。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云河客运段当了一名列车员。想想那些读了四年，拿了本科文凭、拿了学士学位，读了七年，拿了硕士学位的同学，至今没有合适的工作，至今待业在家，都爽很满足。

都爽到云河客运段工作一年后，李斯特从音乐学院毕业了，被分配到云河师范大学音乐系担任钢琴教师。

李斯特跑到都爽的家里，认认真真地对都爽说：我爱你，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请你答应我！

都爽有些吃惊地望着一本正经的李斯特：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我爱你，早在我们俩第一次登台演奏《仲夏夜之梦》序曲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可你并没有说。

那时我认为不够资格跟你说。

你的意思是今天你已经功成名就了，你是以一个音乐家的身份在向一个普通工人施舍爱情，而我却必须答应？

不，我仅仅是一个刚刚具备了向你求婚的资格的男孩，在祈求你嫁给我。

你的资格就是你印着烫金字的大学文凭？

不，是我对音乐的感悟。我要和你再来弹一遍《仲夏夜之梦》序曲。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整日价舞拖把、轮笤帚的都爽和四年来没日没夜地在琴键上跳舞的李斯特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不仅指法、节奏跟不上，一首曲子弹下来，连感觉都没找到……

都爽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泪水一下子倾巢而出。你是来羞辱我的么？

不，我只是来向你证明，我是一个认真而又努力的男孩，来向你证明：我有缺点、有不足，可我会按着你的标准和要求去一点点完善；来向你证明：嫁给我，没错的！

都爽就是在那一刻，投入了李斯特的怀抱……

虽然确定了恋爱关系，可都爽和李斯特一点儿也不像那些热恋中的情人那样，一天到晚的花前月下，一天到晚的海誓山盟，说不尽的恩恩爱爱、道不完的卿卿我我。都爽还依然按部就班地跑她的车，李斯特还是每天家庭、学校、琴房三点一线地练他的琴。偶尔到了一起，都爽就无滋无味地说些车上的所见所闻，李斯特则不咸不淡地说些琴上的调式和弦。

两个人都是心不在焉。

但是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都爽这才想起问自己，究竟爱着李斯特什么？

都爽曾经跟郁伶君说过，一个女人的一生中应该遇到三个男人。

第一个是远远的瞻仰你的。那该是一个暗恋你的人，他总是遥遥的关注你，他总是对你的细碎琐事都在意，五年或十年后，当他遇到你，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般说出那一年，那个夏天，你穿的那条蓝色小花的裙子，还有阳光下，你年青的脸上的笑容。想一想你本来一直觉得每个日子都是如此平淡如水，而却有一个人将关于你的点点滴滴默默收藏，悄悄酝酿，一直等到那平淡的水变成了酒，而多年的后你才无意间揭开瓶盖闻到那浓郁那芬芳。女人的一生中，若没有品尝过这种被人默默暗恋的滋味，那该是多么遗憾。

这种人让都爽激动，但不会心动。

第二个是用来被你欺负的。但那个被你欺负的对象原本也是骄傲的。但是你以爱情的名义却很轻易的俘虏了他，于是他变成了你的勇敢的卫士和忠诚的仆人，于是他在黑夜里送你回家，在大热天跑去为你买冰其凌，在舞会上他虎视眈眈害怕连当仆人也有人来争，害怕失去这个卑微的职业。你的微笑对他最重要，你的叹息能让他心如刀割。你的眼神就是他的指南针，而你的心灵就是他要探索的宝藏。如果一生中你没有这样的称王称霸的时刻，该是多么乏味。

这种人让都爽感动，但不会情动。

还有一个是来收服你的。你在第一个人面前，是神。在第二个人面前是女王。而在这第三个人面前，你是卑微的女仆。刚开始你反抗，你挣扎，你不愿被征服被俘虏被收复，你也绝不愿乖乖的就此投降称臣，可是渐渐的就像那小王子驯服骄傲的狐狸一样，你被驯服了，你心甘情愿的被他占领你的心田，你死心踏地的以他为王。在你的一生中，不管你是多么漂亮，多么才情，多么高贵，如果你的心没被别人以爱情的名义侵占和俘虏过，那你的人生该是多么残缺。

唯有这种人能够让都爽激动、感动、心动、情动……

李斯特应该是这三人中的哪一个呢？

是远远的瞻仰自己的？不是。他不具备这种细心；那么，是用来被自己欺负的？也不是，他也不具备这种耐心；那就是来收服自己的？这就更不对了。征服女人是需要野心的。这种野心，不要说他思想里没有，他连骨子里都没有。这种野心应该是与生俱来的！

既然这三种人他都不是，这就说明李斯特并不是自己喜欢、爱慕的人，既然不是能让自己喜欢、爱慕的人，不是能让自己心动、情动的人，那自己为什么要嫁给他？连他到底是哪一类人都没有搞清楚，那自己为什么要将爱情、幸福、快乐……交付给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呢？

在对自己的灵魂进行剖析、审视的同时，都爽坚信，如果问李斯特爱自己什么，他同样也会不知所言。

结婚前一天，都爽从早晨一直哭到下半夜：就这样把自己打发出去了，打死她也不会甘心。天快亮时，都爽擦干眼泪，对妈妈说：妈，我到外面走走，回来你陪我去化妆，好吗？

妈妈哭了。好的好的，去把孩子。快去快回。

放心吧妈妈。都爽说。

十点钟，油头粉面、西装革履的李斯特带着四辆奔驰、四辆宝马出现在都爽妈妈的面前，那时，他一点儿也没意识到，羞辱已经张网以待，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李斯特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手里是一束五颜六色的锦簇，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非常有礼貌地说：妈妈，我来接都爽了，请你放心地把她交给我吧，我会让她幸福和快乐的！

都爽妈妈一句话儿没说，拉起李斯特的胳膊就往屋里走，把个李斯特整的莫名其妙。

都爽妈妈一直把李斯特拉到最里面一间屋里，然后把门紧紧闭上，惊恐万状地看着李斯特说：孩子，大事不好了，爽儿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怎么可能呢？李斯特根本不相信。

确实找不到了。

都爽妈妈便抹着泪把都爽出走的前前后后，以及到后来家里发现不对劲儿，怎么安排人去亲戚家找、去理发店找、去化妆店找、去……最后全都铩羽而归，仔仔细细、哆哆嗦嗦地述说了一遍。

直到这时，李斯特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花束也掉到了地上，花瓣落得到处都是。

这么说这事是真的了？！

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李斯特的父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前来往贺的亲朋好友解释。这场缺席新娘的婚礼，把李家几代人的颜面都丢尽了！

事实也确如李斯特的父母所料，这事过后好长好长时间，云河人还乐此不疲地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就在云河人正在渐渐淡忘这件事的时候，李斯特举家南迁，离开了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了深深地伤害、痛苦和耻辱的是非之地。

都爽妈妈专门安排都爽哥哥去车站给李家送行。

妈妈觉得这件事千错万错首先是错在自家。你可以看不中人家，可以不愿意人家，但你先前别答应人家啊。既然答应了那你就得无怨无悔，就得愿赌服输，哪怕明天就离婚，今日个也要欢天喜地地跟人家拜堂成亲。不能不让人家无法做人啊。人家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也不该受你这个奇耻大辱！

都爽哥哥从车站回来，都爽妈妈提心吊胆地问：人家没再说什么难听的吧？

李斯特爸爸没吭声，他妈妈只重复了一遍乾大爷的一句话。都爽哥哥说。

哪个钱大爷啊？都爽妈妈莫名其妙。

就是乾隆！

你还有正型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开玩笑？都爽妈妈生气了，那个乾大爷咋说的？

穷山恶水刁民泼妇。

倒是李斯特在这件事上处理的有礼有节。

临行前，李斯特专程来都爽家告别。爸、妈，他依然这样叫着，爽儿这样做一定有她的苦衷，你们二老就不要再责备她了。我想我能够理解她，她的心里一定比我们还难过。请你们二老转告爽儿，就说虽然我离开了这个城市，可我的心还在这儿。我爱她，如果她回心转意，我依然愿意娶她为妻。就说我会再等她……八年！

八年这个时间不知李斯特是根据什么确定的，反正都爽妈妈当下就哭了，爸爸也眼圈红红的。

爸爸说：够了够了。孩子，八年时间我们连日本人都打败了，爽儿就是块铁，也该融化了！

爸、妈，请允许我这样叫你们。我不愿意改口了。如果我跟爽儿有缘，我就做你们的女婿；如果我跟爽儿无缘，那我就做你们的儿子！

说完，李斯特给都爽爸爸妈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眼含热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都爽听说以后，对自己给李斯特和他的亲人造成的伤害深表歉意，可她仍难以改变自己的决定。

从李斯特到都家告别至今，已经七年过去了。

这七年，虽然爸爸妈妈会经常提起李斯特，还有就是李斯特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的会在逢年过节以及都爽生日那天亲自送来一只姹紫嫣红的大花篮。

这些都让都爽想起这个人并心存感激，可不知为什么都爽就是爱不起来他。

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喜欢的人没有限制，可以很多个同时存在，但是爱不同，爱就只能爱一个。并且死心塌地的爱。喜欢像是荡秋千，一个人可以自得其乐，而爱则是跷跷板，必须要两个人一起，才能享受到甜蜜和快乐。

所以，都爽发誓，不找到能甜蜜快乐的和她一起玩跷跷板的男人就绝不结婚。

可是，茫茫人海到哪儿去找让自己心仪的男人呢？

都爽的婚事就这样耽搁下来了。

直到在北京和关岳不期而遇，都爽才感觉到自己真正遇到了白马王子！

《仲夏夜之梦》序曲还在延续，可都爽不愿意听下去了。

眼下，就是门德尔松、李斯特、肖邦一起来到跟前，也演奏不出都爽的悲伤！

乐队奏出了一段威严有力的旋律，它是主部的第二主题，代表仙王和仙后的形象，前面两个主题形成鲜明对比。副部抒情的旋律从弦乐上歌唱出来，先由小提琴奏出，再由乐队全奏，是非常柔美的爱情主题，给人柔情似水、缠绵甜美之感。主部的小结尾中，出现了粗犷有力的舞蹈性音乐，栩栩如生地描绘了仙灵群舞的场面。展开部以小仙灵主题为主，表现迷蒙月夜的寂静林中小仙人跳着轮舞的神奇境界，并使人联想起因小仙灵的捉弄而发生在林中的各种趣事。随后，开始的持续和弦又重响起。再现部中音乐有所减缩，小仙灵的轮舞又一次出现，爱情主题和谐地发展着，音色、音调比以前更加迷人……

老实说，都爽从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想要跟关岳发生点什么。

有关关岳的风流韵事，都爽早有耳闻。

那时，关岳还没有调进铁路局机关，还在云河客运段担任段长办公室主任。他像一个贪婪的农民似的，把客运段的美女们当做他自家责任田里的农作物，想吃萝卜就吃萝卜，想吃白菜就吃白菜。白菜地里没转完，猛然间就在西红柿地里发现了新猎物，随即发了疯似地扑了上去。西红柿没品完，又发觉了段党委书记的女儿这根黄瓜更诱人，遂又扔了西红柿直奔黄瓜而去。

和段党委书记的女儿结婚后，关岳象征性地收敛了很长一段时间。

其实那段时间的安分守己，并不能算作是关岳的主动改过自新，更多的是别人知道这层关系，都不愿来淌这盆浑水。一句话，犯不上引火烧身。

后来就听说，关岳跟局里一位副局长的女儿打得火热。大家经常看见副局长的女儿开着她的“凌志”车来接他。没多久，关岳就调到了局里工作，没多久，就和段党委书记的女儿解除了婚姻关系……

那时的都爽作为一个最基层的普通列车员，根本就没有接触关岳的机会，对关岳的了解，也仅限于远远地看过他模糊的轮廓和那些道听途说的风流韵事。

那日在北京吃饭，是自己第一次和他近距离接触。

都爽当时之所以奋不顾身地上前劝他喝酒，主要是看不惯他那副高高在上的做派，成心想戏弄戏弄他：也太自以为是了，眼里谁也没有。郁队长只能把他捧得这么高了，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踩着鼻子往脸上爬。桌上的人早都看不惯了，可碍着郁队长的面子，大家都不好发作。局面就这样僵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那时候也只有自己挺身而出了。

郁队长怕段长，是因为她的头上有着紧箍咒。咱就一普通工人，头上啥也没有。所以咱没什么可怕的。高了不可能，再低又能低哪儿去呢？！

没曾想，一交手才发现，他竟然像约翰尼·德普一样，是一个很容易让女人为之倾倒的男人。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具有摄人心魄的力量；嘴角的线条十分明晰，正好适宜接吻。从形象上看，绝对可以用帅字来形容。说话时，慢条斯理、从容不迫，而且充满了诙谐幽默的成分，让她听了心里很舒服。

那天，车到云河，都爽跟着郁伶君、冯秀等人一起送关岳下车。

关岳在站台上跟都爽握手时，盯着她的脸说，都爽啊，这次可是被你整惨了，改天我可要报这一箭之仇的啊，到时你可不能拒绝哦。

嘴上说着的同时，握着都爽的手暗暗地使了一把劲。

都爽感觉到了，心跳到了喉咙口，脸也像涂了红红的一层颜色。

望着关岳的身影一点点地远去，都爽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种对关岳的深深的眷恋。都爽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他带走了……

她不知怎么就陡然平添了一种非常非常强烈的渴望，那就是想尽快的尽快的见到关岳！

可关岳就像从未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再无踪影。

“孤单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由你爱上一个人的那一刻开始的。”

这话是谁说的？都爽不记得了。而对这句话，此刻却似乎有了极深极深的理解。

苦吗？苦。像浸了黄连……

就在都爽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关岳却仿佛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一样。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有天下午，都爽正在家里睡觉，突然手机响了。

都爽迷迷瞪瞪睁开眼。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电话。不接。

对方挺顽固，坚持不懈地响个没完。

响到第八遍的时候，都爽仍是没接。

铃声终于没能抗衡过都爽，停了。不多会儿，都爽的手机上接到一条信息。

都爽看见信息，简直有点欣喜若狂了。

信息是关岳发来的，上面写到：

请都大小姐下午六点整到金碧辉煌大酒店金碧厅，不见不散。

关岳

金碧辉煌大酒店建在云湖的一个人工岛上，是一个帆船形的塔状建筑，一共有36层，整座大厦全部是用金色的玻璃幕墙装饰起来的，很显眼，很气派，很与众不同。它的广告语很有意思：进了金碧辉煌才知道什么是金碧辉煌。

都爽看了看表，离六点只有两个多小时了，立刻慌张起来。第一次跟关岳一起吃饭，又是到那样的地方吃饭，她得正儿八经地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收拾收拾。

都爽穿了一件素色的山羊绒衫，配上精致亮丽的丝巾，歪歪地在脖子侧面打个漂亮的结，看上去整体感觉真挺不错的。然后打辆出租车上了路。

到那样的地方，不坐辆车到门口，不让门童开门请下车是很没面子的。

门童打开车门请都爽下车的时候，都爽微微一笑，在门童的招呼中优雅地点着头，款步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前台立刻有小姐迎上来，轻声问了姓名后，微笑着引都爽向金碧厅的方向走去。上楼梯的时候，小姐甚至还回头扶了都爽一把。平时工作中，都爽都是将别人搀上搀下，谁搀扶过她？有一次，因为什么事晚搀扶一位老太太，恰巧被车长看见，还被扣了50块钱奖金。这一切，实实在在地把一种从未有过的上等人的感觉传递给了都爽。

感觉真好，好极了！。

都爽觉得自己的心兴奋得“怦怦”直跳，她多希望自己每天都出入这样的门口，每天都是今日啊。

金碧厅是金碧辉煌大酒店最豪华的一个包间。

都爽进去时看见大家都正坐在沙发上小声地聊着什么，而且也没看见摆有大家围坐的大桌子。是不是自己走错了房间。她有些疑惑地站住了。

没走错，进来吧！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关岳的喊声，她感觉到房间里的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稳了稳神儿，拿着步子向关岳走去。

关岳从沙发上站起来，很自然又很亲切地握着都爽的手对大家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云河客运段姊妹花中的第一朵、中国十大美女列车员都爽。

“噢，幸会，幸会。”那几个人胡乱地点着头，眼睛不断地上下打量着都爽。

有人说了句，都到齐了，大家入座吧。

这时，立在一边的服务员立刻推开了客厅中间的一扇门。

都爽发现，原来这里是客厅，里面还套着一个很漂亮的大餐厅。

入座后，关岳又把大家逐个儿介绍了一番。这位是商检局的刘局长、那位是司法局的郑局长、再那位是云天公司的总裁……此外，还有几位打扮入时的女孩，娇娇滴滴地分坐在这局长那总裁的旁边，关岳没有解释这几位的身份。一下子见这么多生面孔，都爽根本就记不住。她只记住了这些人要么就是背景显赫，要么就是神通广大。

关岳是今晚理所当然的主角，自然在主宾位置上落座，主人就是那位云天公司的总裁，他要请都爽在副主宾位置上落座，关岳没有同意。关岳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整个吃饭过程，关岳不断地关照她，一会儿往她的盘子里搛一只鲍鱼，一会儿又夹给她一只对虾，让她不至于在陌生中感到拘谨尴尬。

趁大家在聚精会神地打酒官司的时候，关岳俯在都爽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都爽，你今晚打扮得真漂亮。

一句话感动得都爽眼睛都潮湿了，她充满感激地看了关岳一眼。

关岳看见了，悄悄地把手伸过来，放在了她的腿上，都爽使劲儿地把手攥住了。

这时，总裁说话了，关段长，你看咱们今天这酒怎么喝法？

今天是你做庄，还是你来说吧。关岳笑着把球踢了回去。

别，今天你是主宾，你说怎么喝咱就怎么喝。

我还是客随主便吧。

好！总裁不再推辞。关段长客气，那我就发话了啊。如今这酒实在难喝，猛灌太傻，背诗太雅，讲段子太黄，谈友情又太假。这样吧，今天咱们这桌来了几位美女。俗话说，女人喝酒是一道风景，手中把着一只高脚酒杯，浅酌慢饮，金黄色的阳光或灯光射过来，慢慢地晃动，宛若丽人眸子里的一波醉意，喝酒的女人就是这么特别，因此今天我们就品读一番这波醉意。我们每人敬自己身边的美女一杯酒，然后根据美女喝酒的程度，再发表一番评论了、感慨了之类的话，说啥都行。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杯酒识女人，好不？

大家一致鼓掌通过。

总裁说，那就从关段长开始吧。

关岳没推辞，他庄重地站起来，来，尊敬的都爽小姐，我敬你一杯！

都爽激动地站了起来，泪眼婆娑地望了关岳一眼，把酒杯在关岳的酒杯上轻轻地碰了一下，一仰脖把满满一杯酒一口都喝了进去。

众人一起喝彩。

说吧。喝完彩大家就一起起哄。

关岳盯着都爽仔细地看了一阵，说道：酒到杯干的女子是有着真性情的女子！她们通常有着俏丽妩媚的面容，丰满圆润的身材，爽朗透彻的性格，这样的女子，热情奔放，敢爱敢恨，仗义执言……是极好的红颜知己。

都爽的泪在那一刻流了出来。

轮到总裁了。

总裁很热情，可女朋友一点儿也不赏脸，正襟危坐，无论怎么劝就是不喝。

总裁有些难为情，自己把酒喝了。没让人催就说道：别人频频相劝，我自岿然不动的女人不是剩女就是淑女，这种女人十分少有，虽然不解风情，但一旦用情，绝对专一。

好！又是一片喝彩。

接下来是商检局刘局长。

总裁喝酒的时候，刘局长身边的这位女人就赶紧把眼闭上了，轮到刘局长喝酒了，刘局长端着酒杯怎么也喊不醒。无奈，刘局长也是自己把酒喝干了。说道：

酒喝得不多却爱装醉的女人是聪明的女人！这种女人老想灌醉别人，自己却滴酒不喝，自我控制力极佳，而且做事讲究手段，目的性很强。这样的女人如果长得美貌如花，对于男人来说就是一件致命的武器。

到司法局的郑局长时，他还没说话，他身边的女人就端起了杯子一饮而尽，郑局长愣了一下也跟着干了。

郑局长说：不该醉时偏醉的女人太容易动感情，爱起来翻天覆地，可恨起来也是地覆天翻。这种女人外表强悍，内心更强悍，而且孤芳自赏，很难为男人们掌控。

接下来是卫生局的高局长。他带来的这个女人自坐下来就没笑过，跟谁都不说一句话。看得出两人正在闹不愉快。

高局长说：这样吧，我喝两个酒，这评论啥的就免了吧。

那不行！大家异口同声反对。

商检局刘局长说，这酒你可以不喝，但这评论可是一定要说的。

高局长尴尬地望着身边的这位女人，怎么着，咱俩干一个。

高局长说话的时候，女人就把杯子端起来了，高局长一说干，她一口就干了。干完把杯子使劲地往桌上一放。然后又严肃起脸来。

高局长叹了口气说：失意时才喝酒的女人貌似坚强实则脆弱，这种女人既拿不起，也很难放得下。很容易受伤亦也很容易伤害别人。

最后一位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他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女人。

都爽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了，脖子上的“拴狗链”有大拇指粗，一晃头金光灿灿的；手上是一枚大钻戒，至少有六克拉，绝对不比梁朝伟给汤唯买的那只小。一看就知道是个暴发户。开席以后，从云天总裁的介绍中，都爽听出此人是云河市刚刚崭露头角的房地产开发商，而云天总裁手里恰好有个房地产开发项目。于是他便盯上了云天总裁，天天屁颠屁颠地跟着后面追。

不用问都爽就知道，今晚的冤大头肯定是他。

而且都爽还知道，这桌人里头最有钱的是他，最没文化的是他；最能烧包摆谱的是他，最能装孙子的也是他；最能出钱出力的是他，最不受尊重的肯定还是他。

此人自落座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别人评论女人时他只是嘿嘿地笑。

云天总裁说，来，我们的房地产大亨，你别光嘿嘿地笑，该你了。

房地产大亨出汗了，别别别别，我一粗人，哪会这个啊？求求你就别出我的洋相了。这样吧，小弟给大家讲一个段子。说罢，也不管大家同意不同意，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深圳市市长许宗衡被双规，家中一大保险柜久不能开。一识货中纪委官员说：此乃声控锁，密码多用八个字。于是大家轮流猜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芝麻开门芝麻开门；上天保佑升官发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均不灵。无奈，将许宗衡押至家中。许宗衡清清嗓子，用浓重的湖南湘潭话正色道：“清正廉洁，执政为民！”柜门应声而开，满柜金银珠宝惊呆众人！

这个段子流传已久，大家早已耳熟能详，因而房地产大亨口干舌燥地讲完，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人随笑。房地产大亨尴尬的面红耳赤。

总裁替他圆场。好了好了，你还是按照规矩来吧，不然大家要说我对你网开一面了？

那我说谁呢？我就一人来的，又没带女人。

总裁一怔，左右一瞧：别说，还真是。这样吧，咱这桌你随便，看谁顺眼跟谁喝，好吗？

房地产大亨认真地瞅了一圈，眼光在都爽身上落下。我、我跟这位小姐喝一个，行吗？

行。大家齐声呼应。

都爽有些犹豫，关岳鼓励她说，别怕，跟他喝一个。

都爽听话的跟房地产大亨喝了。

大亨色迷迷地盯着都爽的鼓胀胀地酥胸说道：北大南大，没有都爽小姐波大！

谁都没有想到房地产大亨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一个个立刻笑的前仰后合。就连卫生局高局长旁边那位一晚上不苟言笑的女人也忍俊不住笑喷了饭。

都爽羞得脸红到了脖颈。

总裁看见了都爽的困窘，又赶紧地替她圆场：早听说我们都爽小姐琴棋书画歌唱舞蹈无所不通，我们请她给我们表演一段怎么样？

都爽定了定神，四下瞅了一遍，没发现有音响，而且场地也不太适合舞蹈，就说：唱歌跳舞就免了吧，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首诗，名字叫《女人如烟》，很喜欢。我给大家朗诵一下吧：

那天你用柔情将我点燃

我开始变成你手中的烟

你轻轻地将我含在唇间

我的身姿弥漫了你的眼

你漫不经心的燃烧我的生命

我也心甘情愿做你的烟

也许你不经意的一个微笑

我就义无反顾地来到你身边

都爽的朗诵声情并茂，没说两句眼泪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从诗歌的内容和都爽的眼神，大家明显的感觉出，她这首诗是对关岳一个人朗诵的。

大家都在暗暗观察他俩的表情。

都爽继续忘情于诗，关岳则不动声色。

你说过今生与烟为伴

你说过女人如烟你已习惯

你说过聚散离合随遇而安

可我来世还要做你手中的烟

想起我了就请把我点燃

任我幸福的泪缠绵你的指尖

化成灰烬也没有一丝遗憾

只愿今生来世都能够为你陪伴

都爽的情绪也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以至于都爽朗诵完好久，大家才想起鼓掌。

有人起哄让关岳给都爽献吻。

关岳大大方方地站起身，右手轻轻一揽将都爽搂在了怀里，顺势在都爽腮上亲了一下，都爽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从背后紧紧地箍住了他。

就从那时，大家都开始找爽喝了。

都爽自己也放开了，谁敬酒她就跟谁喝，没人敬酒她就找别人喝。

散席的时候都爽虽然脑子还很清楚，但脚底下已经打飘了。

关岳见了走过来对她说，都爽，走，上我的车，我送你回家。

都爽点点头，关岳的体贴让她感动。

在一处僻静的路灯下，关岳停下车。他转过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后排坐席上睡容可掬的都爽，静静地倾听着她轻轻发出的均匀的鼻鼾声。她不施粉黛的脸宁静而素雅，挺直的鼻子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的嘴角微微翘起。特别是她充满野性诱惑的躯体，让关岳控制不住在体内燃烧起的熊熊烈火。他禁不住地跳下车，从前排转移到后排。一上车就从正面揽住了她柔软的腰肢，同时将嘴唇印在她的额上。

都爽，关岳轻轻地唤道。

嗯。恍惚中，都爽听到有人轻轻地喊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看到关岳的脸正贴在自己的脸上。她没有躲闪。

我喝多了，给你丢人了吧？

没有，你的表现很好。

关岳的吻激烈而绵长，从嘴唇滑落到颈边，而后隔着薄薄的羊绒毛衣啃咬她的乳房。他的手也在不停地在都爽的身上游走，时而用力地在某个部位揉搓着。积压多时的欲望之火被撩燃了，他必须释放……

都爽，关岳扳起都爽的脸轻声说，你是第一个让我用心去爱的女孩。

都爽开始还有所挣扎，但关岳的话绵里藏针，针针扎在她的心坎里。她心中的那块本就是外强中干的壁垒，在关岳绵柔却有着千钧之力的甜言蜜语冲击下，不攻自溃。她的眼里顷刻之间盈满了泪水，她的身体顷刻之间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地偎在了关岳的怀里。

恍惚间，都爽感觉到关岳的手轻柔地滑进了毛衣，她没有拒绝；关岳的手轻柔地握住了她的乳房，她依然没有拒绝。她感到了一种久违了的肌肤相亲的快感。随着那只手时急时缓、时有时无、时紧时松、时轻时重的抚摸，都爽发现自己的身体很快也有了反应，那反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冲动狂奔起来，顷刻间便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当关岳的舌头再次入侵时，都爽使劲地咬住了他。

都爽知道自己已经管不住自己了，她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

关岳说，爽儿，我像是在做梦。

都爽听了，说：我也觉得像在做梦，我想一直就这样做下去，永远永远都不醒来！

关岳，关岳，关岳！整整一夜，都爽都紧紧地偎在关岳的怀里，不停地呼喊着、抚摸着、亲吻着……都爽真想在他的怀里就这样依偎一辈子！

第二天，当都爽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一缕明媚的阳光，那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射进来，直直地射在都爽的脸上。照得都爽眼前一片金碧辉煌。

遗憾的是这金碧辉煌实在太短暂了，都爽还没能在金碧辉煌的炫目下睁开眼睛，世界已经变得一片黑暗。那晚以后，关岳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不仅再也没有露过面，连音信也没有了。

那段时间，都爽时常恍惚。

她从心里感激关岳，是关岳让她感受到了被男人心疼着该有多么的幸福，是关岳让她品尝到了做女人的快乐。每天都是，都爽从睁开眼就想，一直想到两眼睁不开，想得神采飞扬、心旷神怡，想得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想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她没办法。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想，没办法扼制自己渴望一遍遍体验、一遍遍感受的欲念。

有时候，都爽又会忽然觉得那个夜晚其实并不曾存在过，所有的场景都不过是一种幻象，所有的细节都不过是一种假设。她需要再一次证实，需要从关岳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关岳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都爽不敢主动给关岳打电话。如果确有那一夜，她不顾一切地扑到关岳的怀里，抱他亲他咬他……这都无所谓。可是，如果没有那一场梦呢，如果没有那一夜，而自己又冒然地说出了对男人女人之间那种事的感觉，关岳会怎样看自己呢？

《仲夏夜之梦》序曲已经演奏到了结尾，这是主部和副部主题再现，象征青年恋人的爱情得到完满解决。主部主题的最后一次出现，并把原来威严有力的第二主题延伸开来，使旋律抒情、柔和，乐曲消失在开始的持续和弦中。这个结尾表现仙王和仙后在祝贺年青人终成眷属之后，返回了神妙的王国，小仙灵们的轮舞也消失在迷雾仙境中，人们向奥布朗王国告别，仲夏夜的一场梦幻结束了……

都爽的梦还没到高潮——

听说客运段要在“云河国际会所”举办服务礼仪学习班，而且这件事就由关岳具体负责，都爽激动的几夜几宿没睡着。死缠硬磨着郁伶君，非要第一批去学习不可。心想，又能见到关岳了。

开班前一晚，领导、授课教师和学员有个聚餐。

郁伶君带着跟姐妹们来的早了些，就在餐厅外闲聊，关岳脸上挂着很得体的微笑来到跟前。谈的什么啊这么高兴？瞧，一个个眉开眼笑的。

郁伶君没说话。

都爽说，大家早就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正埋怨你姗姗来迟呢。

关岳仿佛没有听见一样，连脸都没转，仍然看着郁伶君说：就知道你肯定要过来学习，激动得我连午饭都没吃啊，哈哈哈……

郁伶君仍是没有说话。

都爽倒是想说话，可又怕再他不搭理，又落个没趣。没敢。

李亨看出了端倪，就接了一句：关段长天天山珍海味、饕餮盛宴，一顿两顿不吃饿不着的！

李亨话未落音，关岳的脸上马上就盛开了一朵娇艳的鲜花似的，满是灿烂。

哎呦，这不是小才女吗？还真是难得听到你的声音啊，你瞧多会说，连挖苦人都这么动听！

李亨的脸红了。

都爽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幽幽地说：该不会是你关段长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关岳说：这样吧，郁队长你负责召集人，我负责埋单，学习结束之前我们再聚一聚可否？

郁伶君说，再说吧。

那不行，你得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还还愿。否则的话，大家不骂我无情无义吗？

你有情有意么？郁伶君想问他。可这个场合不行，此外咄咄逼人也不是她的性格。她勉强地笑了下，好吧，回头看看大家的意见吧。

这时，召集人过来说：关段长，菜都上齐了。

好，那咱们就开始。关岳笑着说。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都爽一眼，跟都爽说一句话。

关岳一转身，都爽的眼泪就像小溪一样，汩汩地流淌开来了……

知道关岳今晚过来跟大家一起吃饭，都爽吃完午饭就忙着梳洗打扮。

过去，都爽最反对女人化妆。她曾经看到过一篇提倡“素面朝天”的文章，文章说女人不应该化妆，女人洗尽铅华的素面才是最美的。自那以后她就没有画过妆。但必要的保养还是需要的。可今天她顾不得这些了。她一层一层地往脸上敷水、乳液、霜、粉，一步一步地描画眉、眼、腮、唇。当她用粉底遮盖住了那仅有的一两处斑点，使皮肤变得光洁明快起来；当她扑上腮红让因失眠而缺乏血色的暗淡面颊变得红润起来；当她精心描画着失神的眉眼使自己的面目逐渐清晰起来；当她最终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全新的神采奕奕的女人的时候，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阳光灿烂起来。

女为悦己者容。这张生动的面庞一定会让关岳心旌摇动。她想。

遗憾的是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事实无情的证明，她都爽在关岳的心里暂时还没有牌位!

关岳的故意冷落，让她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酸辛：失望、孤寂、忧郁、渴求、痛心、哀怨……

她精心准备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关岳根本就视而不见。

这世界就是这样，男人第一次和女人上床很难，以后越来越容易；女人第一次和男人上床很容易，以后就越来越难了……

这也太让都爽失望和伤心了，积蓄在心中的泪水立刻决堤般地从眼中奔涌出来。

都爽哭着跑出了餐厅。

郁伶君赶紧给冯秀使眼色，让她跟着去看看，别出意外。

关岳坐在另外一桌，正在绘声绘色的跟一群女孩儿讲笑话，都爽的失态他尽收眼底，可他无动于衷。

都爽住院这些天，郁伶君只要不跟车添乘，每天都要过来看看她。

班组里的姐妹们也都来过了，每次来都给她讲些车上发生的故事或者笑话。

都爽知道姐妹们的良苦用心，可她心里太苦，实在笑不出来。

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关岳竟然也来了。

——这是都爽临出院的前一晚，妈妈刚刚收拾好碗筷离开病房，关岳来了。

关岳来的时候，都爽正在睡觉。

爽儿，爽儿，我看你来了。

关岳弓着身子，脸几乎就要贴到都爽的脸上了，轻轻地喊道。

关岳！都爽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她有些不相信地问：关岳，是你吗？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你怎么会病成这样啊？关岳说着，眼泪不听话的就流了出来。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就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都爽把脸使劲儿埋进关岳的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淡淡的温暖的气息。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再也不爱我了呢！

傻丫头，怎地尽说孩子话，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孩儿，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关岳啊，你让我想死了！都爽没办法不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

说完，她仰起脸，主动去寻找关岳的嘴唇。当她一触到关岳温热柔软的唇时，两片唇立刻胶在了一起，彼此缠绵地亲吻起来。

都爽丰满的乳房紧紧揉撮着关岳的胸膛，似乎想要深陷进去。

关岳的热情也在即刻间燃烧起来，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热吻的同时，关岳并没有忘记将手伸进都爽的衣服，热烈地抚摸她脊背上光滑的皮肤。都爽穿着一身睡衣，里面没戴胸罩。关岳的手很顺利地就从都爽的后背滑到了前胸。都爽又羞又窘，脸上如同火焰般滚烫。她克制不住地轻声呻吟起来。

关岳目不转睛盯着都爽。

都爽已经脱去了睡衣，关岳像农民抚摩自己肥沃的土地一样，用双手贪婪地握紧都爽的双乳，不停地用力用力，直到都爽叫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跃上都爽的身体，发疯似地猛烈地冲撞都爽的身体……

都爽成功地体验了那种从前无法想像的美妙感受。她竭力克制着，不让胸腹中那一声声呼唤冲出喉咙，而它们仍然失去控制似的冲了出去……

“笃笃——”门不合时宜的突然被人敲响。

是谁？这么不喜欢人，竟然选择这个时候来破坏她的美梦。

讨厌！不理。都爽紧紧地抱着关岳，生怕稍一松手，关岳就会溜之大吉似的。

“笃笃——”敲门声仍固执地响个不停。

她生气地坐了起来。

咦，关岳怎么不见了？都爽迷惑不解地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在屋子里寻找，可哪里有关岳的影子啊？

都爽这时才发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的，哪里是什么关岳伟岸的身躯，其实就是一只松松垮垮的枕头。

“笃笃——”敲门声还在响着。

都爽不情愿地起了身。

原来是护士来送药了。

一分钟前还在如痴如醉的进行之中的男女交欢，转瞬间，消失殆尽，一分钟前还感觉酣畅淋漓的天地之和，刹那间，变成了一厢情愿的南柯一梦，变成了水中月，变成了镜中花，变成了海市蜃楼。

其实，这样的梦，都爽做过好多好多次了。每次都大同小异，都是同一个梦境、同一个主题，只不过花样有所翻新而已。

都爽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红楼梦》里的尤三姐说过：咱们金玉一般的人儿，干吗要趟这浑水？白白叫那几个现世活宝玷污得站不到人群里？

是啊，干吗要趟这浑水？可现在再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呢？一切都晚了。

青春是由不得人的，它如枝头怒放的花，昨日望过去还明艳艳的，让人有攀摘的欲望，今儿个，却凋落了，一地残红。原先那个明艳艳的都爽死了。

从今以后出现在人们眼里的都爽，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欢天喜地的都爽了。不光在别人眼里不是，在自己的眼里都不是了。

女人是水，能净化肮脏的男人；但是净化过男人以后，女人自己就脏了……

这是都爽真真实实的想法。

死里逃生的都爽此刻最想告诉关岳的就是夏洛蒂·勃朗特的经典名言：你以为因为我穷，低微，矮小，不美，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的灵魂和你一样，我的心也和你完全一样。这是我的心灵在跟你的心灵说话，就好像我们两人已经穿越了坟墓，站在上帝的脚下，我们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

可她也真真切切的知道，她连这样述说的机会都已经没有了！

都爽闭上流满了泪水的眼。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桩伤心的往事，可心又怎么会听从她的指派呢？

不知过了多久，都爽突然闻到了一阵沁入心脾的花香，紧接着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爽儿，爽儿，你睡着了么？我来看你了。

关岳！

都爽赶紧睁开眼，先是看见了床头上的那束姹紫嫣红的鲜花，接着就看到了一个清秀俊逸的身影。

——李斯特！

都爽心中一阵悸动，眼泪又流出来了……

杨洪军，男，供职于上海铁路局徐州某单位，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已发表作品有长篇小说《最后的堡垒》等，曾在本刊发表短篇小说《举棋》并被《新华文摘》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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