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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关怀·艺术探寻·青春气息——2011年《青春》小说述评

2011-08-15

青春 2011年12期
关键词:人性青春小说

作为以推介青年作家为己任的《青春》杂志,一直是众多青年作者成长的园地,它始终秉承关注现实人生的人文立场,一如既往地鼓励每一个写作者以真诚的写作态度,呈现个体生命在这个丰富年代的生存体验,更为可贵的是,《青春》以多元的审美趣味,积极推介新人新作,大胆鼓励艺术探寻,使整个杂志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发的青春气息,丰富了当代文学的美感经验。2011年度的《青春》也不例外。

如果说2011年《青春》的小说有什么显著特点的话,那就是有鲜明的当代性,即对当代人的生存境况与精神世界进行深入挖掘与艺术呈现。在这个喧嚣而又奔忙的世界,人们为各种欲望而迷失自己而陷入孤独之中。李冰《蝙蝠飞翔的轨迹》写出了这种孤独,虽不强烈却动人心。主人公刘文凯,虽然是一个色情场所的老板,但却平实、多情,向往平常朴素的生活而不得,最后在清冷的街头被车祸夺去生命。那个历经人生浮华的韩丽雅不再相信爱情、不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肚子里的孩子,她的命运会是什么?他们都是独自飞翔的蝙蝠,留下的轨迹只有孤独的身影。这个孤独的身影不仅属于刘文凯和韩丽雅,也属于大多数或者说每一个人。这是作者对时代病症的一种书写,也是对个体生命的一种救赎。邵风华的《不成熟的男人》与《春节》则是两个关于“逃离”的故事,作者用诗人的精神气质与笔法塑造小说中忧郁、敏感、细腻的主人公,他们都无法面对那个“陌生”的世界,无论是《不成熟的男人》还是《春节》,主人公面对世俗生活,他们只能发现生活的无聊、琐碎、无意义,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矛盾、陌生,哪怕是与自己的妻子之间。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世界只有“逃离”,这同样也是一种时代的精神状况。诗人以细致入微的手法刻画了主人公在现实生活的细腻感受和精神历程。尤其在《春节》一文中,穿插着诗歌与日记,丰富了文章的表现力,“看似随意,却具有一种散淡的诗意和游戏的美感,让我们在直面人生的尴尬、难堪之后,可以在其中发现行云流水般的随意而安,及带来的曲折游荡之感。”曹寇则在《咏春》中讲述了一个“虚无”的故事,他以冷静、调侃的语言和较强的文字控制力展现了一个在世俗生活中无聊、失败者的一段经历。一个猥琐的春梦、一次未遂的恋爱、一段偷情的时光、一次未果的求职、还有按摩房中一段简短的对话,串联起了整个故事。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面对世界的那种颓废与虚无,那种冷静后面无法掩盖的焦虑,这是一种现实的写照,也是一种现实的反抗。

李黎的《国庆重逢》,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营造氛围,借助语言与心理描写刻画了这个时代一个常见的生活场景——同学聚会。同学聚会是一种往事回忆、一种时光打捞,一种竞争炫耀、一种失落心酸,是各种滋味与色彩的汇集地,是一个时代各种剪影的缩影。作者通过各类人物在聚会上的表现,以碎片连缀的方式,让我们看到了这个时代的一角。在《瘸了一条腿》中,远人用平淡而从容的笔触讲述了世俗生活中的故事,没有过多的修辞,只是在那插科打诨的庸众对话中,刻画出了一群冷漠、无聊、阴暗的灵魂。王奇志因偶然的原因“瘸了一条腿”,这“瘸”成了一面镜子,它映照出的不仅是那群无聊者阴暗的灵魂,还照亮了我们心中“瘸”的一面。作者没有使用波澜起伏的笔墨,但在不经意间却有一种穿越世道人心的力量。梁晴在《苏马湾木屋》中,则以锐利的笔触描写生活的残酷,及在这种残酷压榨下小人物的命运,充满着浓厚的人文关怀与悲悯之情。辛易的《提拔》是2011《青春》为数不多的一篇“官场小说”,尽管篇幅不长,但却蕴含着饱满的能量。小说讲述了秦白,一位不谙官场规则的中层干部的命运,他在糊里糊涂中被提拔,又在不明不白中“被学习”,虽然他是一位具有老黄牛精神的好干部,不跑官、不买官,但却因不懂官场的游戏规则而在危险的边缘行走,因为偶然被提拔,因为必然“被学习”。同时,作者还在文中穿插了老关、小钱等深谙官场规则的人物的活动,给我们展现了一幅官场生态图。在这幅生态图中,没有其他“官场小说”中那种常见的权钱、权色交易的丑陋与阴暗,一切都在平淡的日常工作中发生,然也正是这种平淡日常,使小说彰显出一种别样的震撼力,因为官场中人就是在这样的日常中自然而然地被官场规则所异化。这是作者的同情,也是作者的批判。

在人性的揭示方面,《青春》同样着力很深。陈然在《藏在眼镜后面》中用哲理化的手法讲了一个人被异化的故事,被外在的官僚体制,也被自己的 “眼镜”。眼镜的前面是一种日常的景象,那里有虚与委蛇,那里有虚情假意,那里有冠冕堂皇,在眼镜的背后则是一种冷酷的真实,虚伪、自私、冷漠。那个在仕途中失败的老程本想借一副眼镜来超脱,但没想到却在不由自主间走向堕落,发现了生活的真相,也发现了人性的阴暗,他人的、自己的。当他用缝衣针扎向自己双眼的时候,是对世界绝望的反抗,然他是否可以超脱,这依然是一个问题。当然,老程的问题也是我们的问题。王一在《百叶窗》中讲述“病”的故事,其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外在的东西如何演变为一种内在的力量、一种异化的力量。作者从“做数学题”这样的生活细节入手,把文中的“我”如何在做数学题上由被动变为主动,最后无法放弃而被折磨成“病”的过程,刻画得波澜不惊却震撼人心。这篇篇幅很小的小说以一种略显夸张的方式说出了一种存在状态:人不仅可以被外在的权利、金钱、名誉等所异化,也可以被自己内在的习惯、爱好等所异化。而在作家们用冷静到寒冷的笔触呈现“恶之花”的年代,徐岩用细小入微却饱满温暖的笔触呈现人性的善良与美好,这不仅是一种创作的选择,更是一种对普世价值的真诚呼唤。他笔下的人物都是身处底层的微不足道的人们,比如《光环》中的下岗女工杨化学,比如《逃跑的婚姻》中的那位骗婚的妇女,也许她们处于艰难的生活之中,甚至可能是人们常说的坏人,但徐岩没有让艰难的生活淹没生命的尊严与人性的美好,没有使人性恶的一面极端膨胀而在紧张冲突中让人物毁灭,而是在灰色的世界中努力寻找她们人性的亮色。《光环》中的杨化学在金钱荣誉与真相之间选择真相,《逃跑的婚姻》中的骗婚女在欺骗与良知之间选择良知,这些底层人物的美好品质使原本艰难的生活闪烁出美好与温暖光亮。黄金明《我们的弱点》则用荒诞、夸张的手法虚构了一个关于秩序、关于反抗、关于爱情、关于人性的故事。在一个虚拟的古代书院中,被极度囚禁的学生“幸福”地生活着,把盲从变成了习惯、把奴役变成了自由。然当“我”与龙舌兰发生了爱情,当作为秩序的维护者之一的老师苏樱爱上了“我”,一切便发生了改变。爱情的力量,也就是人性的力量促使“我”、龙舌兰、苏樱都成为了秩序的反抗者,尽管“我”和龙舌兰的反抗充满着游戏般的快乐,而苏樱的反抗则弥漫着血色的残酷。因为“弱点”,“我”和龙舌兰的爱情被苏樱的阴谋所葬送,因为“弱点”,苏樱也不可能获得“我”的爱情。一个荒诞而真实的故事,在作者那急促、铺陈、寒冷的笔调中,一种人性的内在忧伤浓浓地在读者面前流淌开来。

同样呈现一种生命与人性内在忧伤的还有朱庆和的《鹿燕平》,小说叙写一个普通人的人生传记,一个底层生命的成长演绎,读书、辍学、恋爱、成家、创业、挫折,一条那个年代很多人都可能走过的路,没有悲惨的遭遇,没有揪心的痛苦,没有显赫的成功,没有甜美的幸福,没有传奇,没有故事,一切都是自自然然、平平淡淡,哪怕是可能产生异样色彩的强奸故事,也只是一笔带过。但作者那没有枝蔓,简洁到极致的笔触,却在轻描淡写中孕育出一种无法抵御的忧伤,为那曾经的爱情,为那年少的岁月,而那忧伤不仅属于鹿燕平,也属于我们每一个人。在诗人东荡子《沉下去的鱼》与《总有吃不完的瓜》中,作者用素朴而诗意的笔法描写自己故乡的人和事,书写那永不褪色的乡村记忆。在《沉下去的鱼》中,我们可以看到青春成长过程中的美好,尽管小说讲得最多的是打架的情节,以及那不可遏制的青春性萌动。这是那个年代大多数乡村少年的成长故事。小说中的左司令、美丽的副班长还有那些面貌模糊的少年们,都能激起我们某种并不遥远的想象与记忆。东荡子把那段岁月叙述得从容、舒缓、眷恋、忧伤。那故事中的人、那故事中的岁月都成“沉下去的鱼”,将在以后的人生长河中不断激起微小而难忘的浪花。而《总有吃不完的瓜》中的老人庞立胡也会让我们走入那平常而实在的乡村日常世界,感受到一种乡村的人情世态。没有强烈的矛盾冲突、没有腾挪跌宕的故事情节,只是平平常常的生活场景,只是水波不兴的情感世界,哪怕是老人在小说最后的激越也显得那样的平淡。但在这平淡的背后,也如《沉下去的鱼》一样,蕴含着一种对故乡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以及对时间本身的忧伤。

在艺术探寻方面,《青春》同样展现出其不凡的魅力。自80年代的先锋文学渐行渐远之后,龚道军《镜中花》这样的故事已很少出现在我们眼前。故事里面尽管有“南柯一梦”与“庄周梦蝶”一类的传统元素,但更有博尔赫斯的叙事迷宫,一个注重“讲”的故事,在当下注重“故事”的年代有其别样的意义。我们在作者神秘的叙事中可以感受到小说变得混沌、多义、不确定,感受到小说的空间在不断拓展。在阅读这则故事的过程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命运的偶然与无奈,也能领略到作者叙事的乐趣。这乐趣的背后是作者和编者对小说艺术的某种执着坚守。杜撰《那天是哪一天》是一个没有具体时间的故事,也是一个时刻都在发生的故事。没有主题的叙事,没有流畅的情节,没有中心人物,没有故事冲突,可以在任何地方结束,也可以在任何地方开始。碎片化的情节、无聊的语言、沉闷的画面,使小说显得异常的枯涩,这个时代一种真实的生存状态也就在这种苦涩中呈现出来。在小说的格调中,我们可以看到卡夫卡的影子。郭平的《等待孔乙己》是一个类似贝克特《等待戈多》的故事,一个看似简单故事的背后却蕴含着生活的谜团,小丁何以离开?杜老板读的是什么故事?那三个酒客等的孔乙己是谁?小说没有告诉我们谜底,一切答案都有可能,或者根本就没有答案。生活就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也许这就是生活的真相。由此,小说传统的叙事中弥漫着现代意味。胡焕胜的 《淮南子》是一种新颖的叙事,在历史与现实、知识与想象之间自由穿梭,把现实经验和历史体验编织在一起,使小说的叙事空间不断得以拓展。随笔式的写作,知识考古的展示,把一个多面的历史人物刘安活鲜鲜地呈现在读者眼前。小说虽有大量历史知识编织其中,但却没有繁复之感,在复调和互文修辞的使用中,展现出了作者坚实的叙事能力,使小说呈现出别样的风采。而林苑中的《婚后的卡夫卡》则显示出一位写作者重写经典,对经典重新编码的叙事雄心,在这个与卡夫卡构成互文的有趣文本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那种博尔赫斯式“博学”写作的努力。

匆匆的述评必定会挂一漏万,面对众多的作品,论者也可能迷失方向,但对现实人生的关怀,对艺术探寻的执着,可以说是2011《青春》小说的基本特点。而那些来自处于成长之中的作家之手的作品也在整体上散发出一种向上的力量,一种青春的气息。在上述提及的小说中,除《我们的弱点》、《苏马湾小屋》等少数中篇外,极大部分是短篇,这是《青春》的传统,也是《青春》的优势,因为短篇小说是小说家技艺的炼金术,也是小说家技艺的试金石,是小说家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训练。当然,上述小说还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这些缺点是对走在成长途中的作家不可或缺的提醒,有了这些提醒,他们就能以更老实与踏实的写作态度,更坚韧与诚实的写作风范面对自己未来的小说创作,这样的小说是有未来的小说。从2011年的《青春》小说来看,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未来。这也是《青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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