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那片桔黄色

◆黄丽萍

街上那片桔黄色

◆黄丽萍

每一座城市都是一幅画，一幅美丽的城市画卷中，少不了那缓缓流动的桔黄色。那桔黄色不是树不是花，也不是警示灯，更不是装饰城市的色调，而是身穿桔黄色工作服的“马路天使”——默默奉献着浅淡人生的女性环卫清扫工。她们平凡得默默无闻，她们清寒得让人心生怜悯，她们引人注目而不被人们看重。每每提及清扫工，记忆的大门便幽幽地打开，一幕幕清扫工被歧视、被侮辱甚至被殴打的情景一一闪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我走在上班的路上，途经一临街住户的门口，忽然一串不明之物从住户屋里腾空飞出。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物件，便听有人说：“别再往外扔了，不好扫啊！”话音未落，招来一个男人的臭骂：“不扔？那你们扫什么啊？”这时，我看清了，前者是正在清扫街道的环卫清扫工，后者是住户男主人。听到男住户这样说话，清扫工正色道：“都像你这样，那我们怎能时时保证街道卫生？”男人听后，顿时大发雷霆：“贱婆娘，撒泡尿照照，一个扫大街的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老子偏要乱丢！”说着，恶狠狠地将手中的果皮砸向清扫工。只见清扫工眼噙泪水，委屈地将果皮扫起。看到这情景，我心里燃起了一股无名火，禁不住质问道：“扫大街的怎么了？你有多高贵？”顿时，男人像被捅了蜂巢的马蜂，一下蹿得老高，凶神恶煞地吼道：“你是哪个球老二哥，跑来吃什干酸菜（多管闲事），是不是想讨老子揍你一顿？”路人见状，纷纷谴责。男子一看众怒难犯，不得不骂骂咧咧地缩回家中。

还记得一次在街上闲逛，看到迎面走来一个雍荣华贵的漂亮妇人。心里正欣赏道：“这女人很养眼”突然，贵妇圆睁凤眼发出怒骂声：“垃圾，瞎你狗眼，你往哪扫？”原来，正在作业的清扫工不慎将扫帚伸到贵妇的脚前，稍稍弄脏了她那华丽的深筒马靴。清扫工赶紧致歉，从衣裳口袋里掏出卫生纸，弯下腰要帮贵妇擦鞋，贵妇却像逃避瘟疫一样赶紧闪躲，同时惊骂道：“滚，拿开你的臭手，你不配摸我的新皮鞋！”

更不会忘记，去年一个被夏日炙烤得路面生烟的下午，一清扫工顶着如火如荼的烈日，汗流浃背地正在作业。一转身，刚扫过的路面又被一商店老板倒了一堆垃圾，油污淌了一大片。清扫工很生气：“怎么能这样？你没看见垃圾车就在这里？一点也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我们也是人，扫地也需要力气！”那店老板一听，顿时暴躁如雷。这还了得，一个小小的环卫清扫工，竟敢对他如此说话。

“我爱倒哪里就倒哪里！垃圾婆，你再多话我就揍死你！”商店老板气极败坏地威胁。

“还想打人！乱倒垃圾你还有理？”清扫工顶撞道。

“不乱倒垃圾还要你们干什么？老子今天教训教训你，看你明天还有没有命来扫地！”老板说着挥舞拳头冲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环卫女工打翻在地。可怜我们的城市美容师“马路天使”被打得耳膜破裂，软组织挫伤，手臂青紫脚腿瘸。那商店老板仍不解恨，气势汹汹地说：“胆敢跟我较劲，你眼睛瞎了竟自讨没趣，老子今天伤了你，大不了把几文银子丢到了水里！”

一个美丽的姑娘天生丽质也少不了洗漱梳妆，否则将蓬首垢面让人恶心。城市亦如此，如果没有了那一片片流动着的桔黄色的付出，市民生活的这个空间将怎样？有人说，环卫工人是城市的美容师。从形式上看，她们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城市美容师，然而她们真正的地位，她们的付出，她们亲历的酸酸涩涩，她们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有谁试过天天凌晨四点起床？凌晨四点，那是梦的领地，是黑夜的心脏，是寒风歌唱的时刻。可是，桔黄色们顾及不了这些，她们的职业神圣得不可侵犯。她们本想把才开始的梦做完，但枕边的闹钟却不依不饶地敲打着她们敏感的职业神经。她们只得轻轻地起床，轻轻地洗漱，轻轻地走近孩子的床边，在孩子的书包上放上早点钱，用母性特有的慈爱目光亲吻孩子的脸颊，然后轻轻地开门关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冷月刀风舞蹈的夜色中……

当人们早起晨练的时候，桔黄色已将成堆的垃圾清运上车，污垢与肮脏被那振奋人心的音乐声拖走。此时，无论你走在街道上还是广场上，空气中的尘埃已经散去，碧草绿阴吐着芬芳，惬意在心底发芽，在感觉器官里成长，从毛孔里柔柔地探出头来。这时，看着那满身灰尘的桔黄色们疲惫地坐在地上喘息，你可曾感激过他们？

知道吗，从凌晨四点到晚上九点，桔黄色的身影都在街头巷尾清扫着巡视着，那把扫帚，那把铲子，那辆小垃圾车一刻不离地陪伴着她们。一张纸屑，一片树叶，一只烟头，一泡浓痰甚至于一根鸡毛都得及时的一一清扫。

19世纪30年代，被称为“黑国”的英国，流经伦敦的泰晤士河里流淌着黝黑而发臭的水，河底充满污泥和废弃物，河水把这些东西冲积在较平坦的岸上，天气干燥的时候，这个岸上就有一长串龌龊透顶的暗绿色淤泥坑，臭气泡从坑底冒上来，形成令人惊骇恐怖的情景。就因为如此污染环境，伦敦多次发生霍乱不说，先后四次发生空气污染引起的毒雾事件，数万市民胸口窒闷，又咳又吐，几天内竟有4000多人死亡，8000人事后病死。因为污染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这教训是何等的惨痛啊！试想，当时的伦敦如果遏制了污染环境的人的污染行为，如果也有桔黄色们不负使命清污排污，结果会是怎样的呢？

毋庸置疑，城市里的桔黄色在人类的生存环境中扮演的角色是何等的重要。没有桔黄色的城市，鲜花也将成为毒草，甚至于生命也会被细菌蚕食，人类生存必然陷入危机。然而，城市里享受着时代文明的市民们，有多少人清楚桔黄色心跳的频率、汗水的颜色和血液的冷暖？

有多少人了解，春天，风像一群顽皮的孩子，东西南北乱窜，鼓足了劲翻卷着一切残花败絮。烟头、纸屑、果皮等等，在路上滚来滚去，时而向前，时而向后，时而腾空而起。废弃的各色塑料袋像风筝一样展翅飞翔，累了的时候，便自由自在地拽住电线、花枝和树梢迎风招展。桔黄色们不得不耐着性子用自己的色彩逐一请君入瓮。夏天，头顶炎炎烈日，冒着难耐的酷暑，顶着扑面的风沙，忍受着发霉的垃圾透出的熏天臭气，还经常遭受狂风暴雨的浇淋。在风中雨中不但要保障路面洁净，还要疏通受阻的下水道。秋天，枯黄的树叶随着秋风的呼唤，毅然脱离了母体，徐徐地飘落下来，桔黄色把扫帚挥舞成一面面战旗。从早到晚，树上总有落不完的叶，路上总有扫不尽的垃圾物渣。冬天里的桔黄色，迎着数九严寒，风如针刺骨，冰霜如剑，冷雨似刀。一步一扫帚，艰难地清扫着路面。手冻僵了，两手相互搓搓揉揉，哈一口气暖暖。脚冻木了，原地跺跺踢踢，实在受不了就脱下冰硬的鞋子揉揉脚掌脚腕。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这就是桔黄色在岗的真实写照。

每逢新春佳节，到处是欢声笑语，街道市场车水马龙，人流如织。人们置办年货，买菜购物，打扫房屋，都在准备着天伦之乐。可是，桔黄色们，不能陪伴家人，看不到她们一直想看的春晚，她们只能带着酸楚承受着父母的期盼，狠心地拔开哭喊着的宝贝娃娃，怀着内疚离开丈夫。在大街小巷，精心地清扫着每一寸路面和藏污纳垢的旮旮旯旯。

从春夏到秋冬，从城市的大街到社区小巷，无不绽放着一朵朵桔黄色的花。渴了，她们便直接趴在水龙头下喝上几口。饿了，随便买个馒头或者吃个蘸酱粑粑；累了，就地坐下，靠在行道树上稍歇片刻把汗擦。

有谁了解，街上的桔黄色为人类，为社会做出了超人的付出，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她们在车辆如梭的马路上又苦又累，又脏又险，工资低，待遇差，没有公休，没有假日补贴，福利对她们来说有如神话。她们平均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月薪只有600多元，还要自费购买口罩、手套、袖套、铲子和扫把。有病强忍着，很少请假。有事不得不离开，还要请家人来替代。卧病在床或年迈的双亲期盼她们的陪伴；年幼无知的儿女需要母亲温暖的怀抱；工作或劳动繁重的丈夫需要她们去分担家务。可是她们舍弃了小家，专心致致地用扫帚和铁铲清除了污浊，把病毒查杀在未生之前，堵截了瘟疫和各种毒害的源头，塑造了城市诱人的神韵——新时代的形象；还用爱岗敬业和吃苦耐劳精神点化了落后与愚昧；用辛勤和汗水浇育了城市文明之花，让人与自然和谐，人与社会和谐，人与现代文明和谐。

不可思议，喝着牛奶的人大骂牛的愚笨，享受着母爱的儿女诅咒着母亲的迂腐，受益着清洁卫生的市民歧视、侮辱乃至殴打清扫工。什么是龌龊？此类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东西便就等于龌龊，甚至比实际龌龊的事物更龌龊得多。什么高尚，在平凡中做着为人人谋福祉的平凡事，兢兢业业默默无闻，不求名利任劳任怨的人才是真正高尚。街上那片桔黄色就是高尚的一部分。

大地有广袤之称，却渺小得像一丝云。蓝天有浩瀚之说，不过是宇宙中一粒微小的尘埃。一座座巍峨的山峰，宛如蓝色海洋中一只只瑁玳。然而，脚下的小草，胸怀却能容下大海。街上那一片片桔黄色犹如小草般渺小，但她们在城市的街道上却流淌着时代文明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