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凉山到乌蒙山(散文诗组章)
2011-08-15俄尼牧莎斯加彝族
◆俄尼·牧莎斯加(彝族)
从大凉山到乌蒙山(散文诗组章)
◆俄尼·牧莎斯加(彝族)
树 叶
仰望星空的时候,星空划出了流星雨,把我砸得像漏斗一样,满目疮痍……
俯视观察的时候,大地裂出了缝隙,把我掩埋得像宝藏,使我透不过气来……
最终是一片树叶,一片树叶像鹅毛一样轻巧的,可是我生怕树叶砸向我的头颅,头颅没了我就成了无头鬼,没有头颅就没有思想、没有思想就没有行为。
最终是钢丝,我的路,路像钢丝绳一样细细的,再细不过。我有过,和正在拥有梦想,拥有梦想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一条路上我行走,尽管路途遥远而不可及,但是,拥有沼泽地,总比没有沼泽地要好得多。我在沼泽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行走得很困难。我不说苦难,因为我的心底里还有着希望的存在。大地在转动,天空在旋转,星球在发出它们应有的光芒……水清者自清,啊,心底像灌了一壶水,清清明明的水,曾经浑浑浊浊啊。
一捧清泉水,清泉水,照得见我的头颅的清泉水,还有我的手脚我的身子……渴了,清泉水是多么解渴;糊涂了,我看见清泉水就心里明亮,外加我的心灵。
而只有时间,时间啊又像是一个老人又像是一个年轻人,我仿佛听见时间在说:“我看他要如何?我看他过不过这道坎?……”
啊,仰望天空的时候,星光在发蓝,我在大地上舞蹈。
俯视大地的时候,大地在泱泱生气,我在天空中飞扬。
最终我像一片树叶,枯了还要黄的落叶,等待着的依然是明年的春暖花开,绿树成荫。明年啊,树叶还将让我把它敬佩,尽管怕着树叶的活着,尽管走钢丝绳。
在一片树叶中,我在敬畏着一片树叶的时候,我正在走钢丝……还好,终于走过来了和正在走着,个中含满惊险刺激。
核 桃
在家乡小金洛谷那地方,核桃树成荫,天空也成荫,一个老妇人背着她的孙子还站在院坝里头,时不时要吼出一声“衣呵——瓦瓦呵”①的吼叫声?她的孙子不是我,事实上我喊她的孙子应该喊舅舅,而她是为孙女喊.因为她是我的本家本姓的人,而她的孙子是别人的……彝族的规矩就是这样复杂。
在坐北朝南的屋里睡觉,在月明星稀的夜晚,睡到半夜,向东,我没有听见我父亲所栽的挺大的核桃树花开的声音,我却是偷吃了伯娘的奶,因为我的母亲有一个比我小一岁多的小弟弟,而伯娘家的哥哥我只比他大半岁……那是我的童年,我的还不懂事理的小孩的时候……彝族的亲缘是那么的临近。
在我的熟辈爷爷的地埂边上,核桃树孑立成风,而阳光温暖,我的那个爷爷在树阴下的院坝睡觉,我扯他的胡子,他却进入了梦乡,梦里克巴达亦②追逐着猎物……谁知他真的再没有醒来过后,一直在我们的家作祟,在亲戚家作祟,东家撵西家追的啊……彝族的亲缘是那么的遥远。
核桃啊,核桃,我想去想来,怎么看怎么就像一个皱眉皱眼的老头或老太婆,像核桃一样皱眉皱眼的,一看就粗糙得没有法,但是核桃一打开过后,里面的桃仁清香扑鼻……正如像我的这些个亲戚,虽然老了,但是它们却对我是无私的奉献,我正是吃着核桃而焕发出新生的。他们有的已经过世了,有的已经老了……彝族的亲缘是这样一代又一代的、子子孙孙延续下去的。
现在,我生了儿子还有女儿,我要问的是我的他们还在生存的是否都康健?死了的得到是否安息咯!……给了我对未来的梦想,还给了我对历史的现实的核桃——核桃仁——核桃树。
直到有一天,我也要行将老去,可是,我完全像我的上辈们对待我的一样去对待我的儿孙们。核桃,核桃树,风姿卓越的长条形的绿茵茵的花中,在点头……这就是彝族的浓情厚意啊。
注:①,彝族农村里的老妇人吼出的声音,翻译过来是:“鸡呵——”。②,克巴达亦,彝语,一条叫达亦的猎狗。
蜕 变——兼致我的儿子:俄尼思菠
像蜕变的蛇,像蜕变的鸣蝉,像小鸟在换绒羽……我、我们都正在经受一种蜕变,而不是裂变。
像蜕变的蛇,我、我们在一棵大树身上蜕皮,不是裂变。这棵大树啊,枝繁叶茂,蒸蒸日上。我知道这棵大树,也愿意经受我的耐磨。我蜕变过后,我、我们骨质里面没有变,所以说我、我们是在蜕变,而不是在裂变。摒弃陈旧的外壳,重整新装,我、我们准备上路,我、我们上路了。
看见过蝉在蜕皮的情景没有?我、我们是像蝉在脱壳。不为了什么,就为了鸟语花香,蜜蜂嗡嗡,蝶影翩跹,我、我们也要前去凑热闹。啊,不谈去凑热闹,我、我们说的是前去装点正是夏天的热闹更确切一点。有个声音,它是在我、我们的心里,听着这个声音,我、我们要合唱。
蜕变,我、我们经受住的千年一遇的蜕变,许多好的东西我、我们仍然保持,摒弃陈旧的东西。说的是蜕变,而不是裂变。我、我们仍然是彝族,彝族所有的东西我、我们仍然拥有,所不同的是换了新的思想与行为、梦想与憧憬,但是啊,一颗彝族的心没有改变。
像蜕皮的蛇一样,我、我们在蜕变,而不是裂变;像初生的蝉一样,我、我们在蜕变,而不是裂变;像羽翅未丰满的小鸟,我、我们在蜕变,而不是裂变……
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尽管有着痛苦、哀愁、离别和悲戚……但这些,与那个要我们蜕变的声音比起来,比起那声音,显得多么渺小,简直是微不足道。
我、我们听着这个声音——大树在召唤我、我们首先应该感谢这棵大树,然后啊,我、我们才能蜕尽了绒羽才能展翅高飞,的的确确像雄鹰一样在天空翱翔,在大地之上,在晴空万里的太空中。
传说·文字
我一次次地说这个传说,就像树叶一样深沉①。传说啊,传说是个宝,传说是一个传说。传说中有可信的部分,有不可信的成分,但是,对于少数民族的传说,特别是彝族的传说大都可信的啊,只因为彝族,是没有写过的历史的,很多事件绝对是口口相传。
剔除传说中神秘面纱,我认为是可信的。比如说许多的山脉,在今天我们怎么找都是枉然的,走在阳光月色大道,我们仍旧被那些个传说中的神山深深地吸引,但它确实指哪里呢?……我们就不知道了。诚如安加伽勒神山、土尔波胡神山……一个是燃烧灵竹的、生息繁衍出了包括人的地方;一个是神人英雄支格阿龙的故乡……
剔除传说中神话掩饰,我认为是可信的。比如在说到安加伽勒神山的时候,说降了九天九夜的红雪,红雪是什么?!比如说到土尔波胡神山的时候,神人英雄支格阿龙的战骑神龙马,有这种神龙马么?!……红雪代表着一种残酷的战争,战争要死很多的人,死人就血流成河;而支格阿龙的神龙马是代表着人们……这只是一种猜测,我在为我的猜测而沾沾自喜。
……传说,拥有了文字,但是文字本身,从文字的产生以至到后来,已经成为是神的一种记录,神怪的烙印是深深的,牢牢掌握在毕摩的手中。毕摩是什么?毕阿苏拉则②知道,毕摩是个通神怪的人。历史,只除了确实惊天动地的事以外,大多没有记载,比如彝族的这个家谱,就只是口口相传,没有形成文字,只是父亲传给儿子,儿子又传给孙子……代代相传,可代代都没有文字。
传说也就只是一种传说,我们仍旧为传说而活着。
啊,我相信,有一天,我们都要成为传说,真的——最起码,我们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们也做不了,而且不愿意去做。
注:①,这一句是我曾写过《传说》和《树叶》两首新诗,分别载在《诗刊》1999年第1期和《诗刊》2000年第10期上,后收入新诗集《部落与情人》1999年11月作家出版社。②毕阿苏拉则,事实上就是毕摩阿苏拉则,相传古代大凉山的德高望重的毕摩,即经师。
灵竹与麦冬草
这一根灵竹到深山老林拔来,与其它的根系不是连在一起的,但是,这可能么?竹林本是成片生长的,诚如人员啊,有了一个人,必定连着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千千万万的人什么人?是彝人。天下彝人是一家,诚如谚语所说的那样,确确实实那样,说什么“素不相识的人,坐下来攀就攀上亲戚家门”。但是,这个灵竹,这一节竹子,在毕摩的操持中成为了先祖代表。我知道,我知道,就连我行将也要被超度,搁在一节小小的竹子里。搁了绵羊毛,搁了金子银子……我行将把这些带走,连同我的忧伤和悲戚,只留给儿孙希望、安康与幸福。
这一棵草到悬崖边上挖来,麦冬草,我们称呼它为“日日”,这样一棵草,想当初,在渡过金沙江的时候,是这棵草救了我们的命,我们的灵魂。所以,我们称这一棵草又叫“招魂草”。我无数次地想象,我们先祖在滔滔的金沙江,金沙江的情景:有一些彝族人为了寻找自己的快乐家园,来到金沙江边,在没有船渡江的时候,有渡船也是船打翻了,在金沙江巨浪滔天,他在江水中漂浮,我们的先祖在江水中漂浮,幸得抓住了这棵草,这棵麦冬草这棵“日日”这棵招魂草,他们才得以逃离了危险,他们才在大小凉山繁衍出了千千万万个彝人。
灵竹与麦冬草,它们不是神圣的物品,但它们在大小凉山的彝人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因此在大小凉山的彝人生活中它们是最神圣的。所以说,我也是彝人,我也要遵从自己的民族,我也要把它们——灵竹和麦冬草当作神圣的物品来崇敬,不是跪拜与崇拜,因为有一天我死了,还得依靠它们回到先祖面前去。
毕阿苏拉则①
到哪里去寻找你这么好的人,毕阿苏拉则啊,就找不到能和你相提并论的人,你是一个毕摩,你更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啊。在那些年代,你把儿子和女子一样看待,你和平民打成一片……你说毕摩是富人家和穷人家一样看待的啊。是的,毕阿苏拉则,人类的历史本该这样子的。
到哪里去找你这么好的人,毕阿苏拉则啊,上天入地去寻找,就找不到你的身影,你在屋檐下作超度仪式,在人群之中找你……喝酒,不存在喝得醉醺醺的;吃肉,不是肉凉人;你在荞麦堆外,你在燕麦堆里……你以清醒的头脑清晰地做事,在很多人处在半梦半醒的时刻,你依然是你。
到哪里去找你这么好的人,毕阿苏拉则啊,身体之外身体之内地寻找,就是找不到有关你的记忆,可你依然在我们的心灵深处,我父亲的家谱记载着你的风韵,我母亲的家谱记载着你的风采。就说彝文字吧,你当初把它们规范起来的时候,你是没有想到会变得生疏了,像许多人的面孔,可是,我们依然记得你说的那句话:“不羡慕多的,只羡慕精华”。
到哪里去找你这么好的人,毕阿苏拉则啊,是毕摩更是一个德古②,我们寂寞无奈的时候想到了你,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诤诤发誓,而是心灵与心灵之间真正地相通啊!什么一盘散沙,什么离心离德都显得微小,你的法器还在记忆深处的那片森林中,我们依然不敢有人去取来,直到有一天,欢乐和痛苦在这世界上消失,你才又奇迹般地复出,却换了一个人。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朝向哪里走?我朝向哪里!毕阿苏拉则啊,我们是你的儿孙啊,而且据我当了大毕摩的外公说,我的出生是在你的诞辰之日和之时啊,这是天意的巧合,还是人为的力量?……我弄不清楚,但我不求你给我轮回,我只求你,请你给我们指一条道路,我们如山冈、我们如河流、我们如平原、我们如崎岖泥泞和平坦而舒适的道路……天气是这么地好,人心这么地整齐,我们准备上路了,毕阿苏拉则。
除了该珍惜的以外,除了该爱的爱以外,除了该恨的恨以外,我们像石头像树木像草地……你的儿孙们——我们虽是有一个孤儿的心,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好的天气啊,我们要珍惜,我们绝对要珍惜,然后做出自己的决定和步伐。
毕阿苏拉则啊,到哪里去找你这么好的人,我们可是个人类的孩子,我们要把我的生命寄托给人类:生为人类而生,死为人类而死!而你却成为了人类的神灵——文化的使者,谢谢你的关照。你的关照使我们心里面发痒,那是对你的顶礼膜拜和生与死的开始和结束。
注:①,毕阿苏拉则,即毕摩的阿苏拉则,相传很久远的年代的一个大毕摩,相传他规范了彝文字,而我的母亲吉克惹史家就是他的儿孙。②,德古是彝语,意即:智者。
诺依·雅砻江
我也是这里出生的,这我知道。我还知道,《史记·夏本纪》载:“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为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黄帝将其儿子青阳、昌意降居江(金沙江)、若水(雅砻江),昌意娶蜀山氏。女,生高阳(颛顼)”。黄帝的儿子昌意究竟出生在哪方?!北岸,还是南岸,它只说了若水之滨,若水就是现今的雅砻江。
也是这里出生的,我的父亲是个彝人,我的母亲也是个彝人,我的出生是在北岸,一个叫做小金洛谷的彝人小村子,就在那个陡峭的小山村,出门就要抬高脚步行走的那个村庄。而很多年后,我离开了那个村庄,我的梦却依然挂在那个村庄的山上和沟谷间,许多次,它依然进入我的梦乡。
在诺依·雅砻江边,我学会珍惜生命,我学会生命以外的事。
诺依·雅砻江啊,而你在那个地方咆哮,你在那个地方静溢——流出你的特色——任随水波在澎湃,任随水波荡漾啊。你除了你响的时候,你可是响彻云霄的;你除了不响的时候,你可是以温柔而著称。你看你多像一个男人,你看你多像一个女人,而寂寞与骚动的小船,从你的水面划过,不是为了昨日的忧伤,而是为了今后的欢乐。
我在很远,即使很远的地方牵挂你,很多次,魂牵梦萦的就是你啊,家乡的河流——雅砻江·诺依——诺依·雅砻江。诺依啊雅砻江,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样的吗?你还记得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吗?你的这个儿啊,我在很多地方都在说我出生,在说我出生就在你的江边啊。我可记得你的啊,从历史到现实的,我可记得得一清二楚,又从现在到将来啊。将来的你,必定成为流淌着金水的河流,金河是你的又一个称呼,我等着,假如说我等不得了,还有我的儿女及子孙无穷尽地在你的岸边守着。
守着看谁沉浮,谁主风流——他们仍然过险滩,在你看得见的江边,在你看不见的江边。
米体山
米体山,谁进入我的视野?谁又离开我的视线!谁?谁?!……谁又把它记起!谁又把它忘却?米体山啊,是你么?好像不是你,又好像就是你,米体山。
你躺在乌蒙山间,激动又平静。激动的是你繁衍出了人类,包括我的祖宗在内;平静的是我们把你在哪个方位都记不起来了,我们只会记住你的名字啊。为此,你不会把我们和我们的家谱都搞忘了吧?你只是在平静地说:“很久以前,丘尼的后代们打从你那儿经过……”。他们往下迁移,直到咖尔雷波①,直到阿赫金阳②……最终到达乌蒙山一样的大凉山居住,中间只隔一条金沙江,滚滚洪流的金沙江,风平浪静的金沙江……
就在金沙江,就在金沙江啊,我看见一个人差一点被洪流所淹没,在几千年前彝人大迁徙的路上,但是最终他到了对面,对面大凉山富饶美丽的大小凉山。
安加伽勒神山③也好,土尔波胡神山④也好,仿佛没有你在我们的心灵更稳重更高尚!一座很平常的山——米体山,座落在记忆深处,因为在迁徙的路程中,你是举足轻重的啊。你虽然不是名山,但你的地位在我们的心目中高过名山。我在想,米体山啊,我在想,如果没有涉足到你,我们可能不会生活得那么有滋有味……至少,现在我也没有说到你的啊。所以,你是完全应该在我的心灵留下你的足迹。
安加伽勒神山因为把人类繁衍了而成为神山,土尔波胡神山也是因为神人英雄支格阿龙所留下的荣耀的神山,而我不求你像它们一样的高,不求它们一样的高高在上,我只求你把我的心灵贴得更近,更近……
米体山啊,很平常的山,平常得常常记不住你的山。米体山啊,很不一般的山,翻阅冗长的家谱,使我们记住的山……“不要去做什么神山,如做了神山我们只得高高地敬起;只作平常的山,平常的山啊可以生生息息。”
啊,就是你——米体山,你使我选择了辉煌和暗淡、吵闹与孤寂的决定,我为此感到荣幸。
注:①,②,彝语,指现今的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雷波县和金阳县,相传彝族迁徙过程中所到过的路线地名。③,④:彝语,彝族的两座神山,其中“安加伽勒神山”传说人类起源的山,“土尔波胡神山”相传是英雄神人支格阿龙的故乡。
乌蒙山·木乌①
它的北面有金沙江,它的南面有云贵高原,它的左面有昭通地区,它的右面有毕节地区,乌蒙山啊木乌,我在山上游荡,我在山下游荡,我在山间游荡。
很小的时候,我想到你是云雾吞吐的一个地方,山间游荡着豺狼虎豹、麂鹿獐猴,就连天空中也是云雾之上飞翔着雄鹰,云雾之下飞翔着彩虹,和斑鸠鹞子……
长大了的时候,我在想你是巉岩四围的地方,山间怪石嶙峋、平地朝魔,空中飞翔着我的先祖,先祖的灵魂在自由飞翔……我的父辈。
我的父辈,而我父辈们像蛟龙像雄鹰像猛虎②……
现在,我终于知道你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我终于知道,你啊,在金沙江的南岸,你的南方有云贵高原,你的左面是昭通,你的右面是毕节了,而你就是那个尼木佳谷③也揽在你的怀里的地方,于是我在想:我富有了,我再来。④
现在,我还贫穷啊,但总有一天要富裕起来的。我们在这样的追求中,不是已过上了几千年了吗?!确确实实有这方面的意义在里头了——像一粒种子,被埋入地底下,现在该发芽了、该开花了、该结果了……
我在你的山上游荡,我看见一个彝族在你的怀抱中沉沉地入睡;我在你的山间游荡,我看见一个彝族在慢慢地苏醒;我在你的山下游荡,我看见一个彝族在汗流浃背地奋斗,个中少不了的苦中有乐。
啊,乌蒙山啊木乌,先祖生活过的地方,我在很远的地方看见,跨过几条江水在看你。
我在很近的地方看见,在你的屋檐下端详你的容貌。
很远的地方看见一个个彝人都朝向你,他们的灵魂都归属你。
很近的地方看见你,我看见一个个彝人的肉身在突飞猛进,在世界上在世界之外。
我知道了,乌蒙山·木乌,在金沙江的南岸,在云贵高原的北面,在毕节地区的西方,在昭通的东方。
注:①,大凉山很多彝族人家的家谱都要从“木乌”(乌蒙山)说起。传说,从古侯和曲涅时代(距今有三千年左右的历史。)从它——木乌——乌蒙山一带,搬迁过来的。②,彝族的三个图腾崇拜物:鹰、虎和龙。③,尼木佳谷,彝语,“尼木”指彝族地方;“佳谷”指矮山地方。这句话是指矮山地区。 ④,这句话源于彝族谚语:“彝人富有了,就要作毕超度;汉人富有了,就修房盖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