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国思想传统的现代诠释》的感悟
2011-08-15刘莹莹
■刘莹莹
余英时先生的《中国思想传统的现代诠释》使我们认识到只有对中国文化有一个正确的理性认识,才能让中国文化彰显出自己独特的魅力,这样才能真正的达到中国文化的复兴。
余英时先生的《中国思想传统的现代诠释》是一本论文集,本书收录的论文主要围绕四个问题展开:一是目前中国传统的基本价值所面临的挑战与转化;二是从政治思想的角度来审视中国政治传统的反智成分;三是从学者对待知识的态度演变入手重新诠释清代思想史;四是借“红学”研究的危机来说明中国学术方法上的问题。因篇幅所限,现仅就第一个问题来论述。
一、中西方文化价值的探讨
文化一词含义有多种。当我们从语义中来解构文化,不难发现“文”原指各种交错的纹理,它的引申义可多,既可抽象为那些包括文字在内的各种象征符号,也可具体指文书典籍,礼乐制度等,若用文表示人伦秩序,则组成“人伦”。人伦是中国传统的词,它是以中国传统人际关系的基本出发点,规定了人际关系的走向,也是中国古代儒家学说的基本概念之一。而“化”原指的是二物相接之后,其一方或两方有所改变其形态,由此引申为教化,感染之义。文与化合在一起就如《易经》说:“观乎人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种“以文教化”的思想是中国先哲们对“文化”一词的理解,是区别与西方“神文”倾向的文化。
赫尔德认为文化是一整体的概念,各种文化都有它们各自的独特之处,不能简单的把欧洲的文化作为衡量其他文化的普遍准则。“西方文明的基因中呈现出一些排他、独断与绝对、扩张与进取的特征。”而中国基因更多的呈现为包容,尚中庸与不争、内敛与保守的特征。
为何中西方的文明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呢?余英时先生从价值系统入手,他认为在于中西方对价值世界与实际世界的关系见解不同。他说道:“中国人对于此超越源头只作肯定而不作穷究到底,这便是庄子‘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的态度。西方人的态度却迥然两样,他们自始便要在这一方面‘打破沙锅问到底’。”
西方将世界分为真实(本体)世界与现实世界两部分,认为人只有在神示指导下才能认识世界,改造世界,中国则没有将两个世界划分的那么明显,在中国这两个世界是相互交合的。至于人价值自觉的能力,则是个人修养不同所决定的,这种观念支配在各种领域之中,如道家讲“得意忘言”,论画讲“外师造化,中得之源。”论诗讲“怜渠直道当时语,不着心源傍古人。”《中庸》中的“极高明而道中庸”一语,无疑最典型的体现出中国文化内在性与超越性相即不离的思想特征。
二、中西方内在价值的不同意义
余英时先生他用“内在超越”与“外在超越”两个词来区别中西方的价值意义。内在超越一词最先是由牟宗三先生在二十世纪50年代提出,它来源于中西宗教的对话。“超越”的基本的意义是超出一定的范围、界限。就是在现实世界之外,还存在一个超越世界。
宗教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对超越的追求,中西方宗教中超越的表现又有所不同。在西方宗教中,人必须遵行上帝规定的法则,听从上帝的指引。而中国的宗教则认为“天道既超越又内在,此时可谓兼具宗教与道德的意味,宗教重超越义,而道德重内在义。”内在的世界是人自身的世界。因此,既然是内在的,就不可能被超越。
那么我们怎样进入这个超越的世界呢?孟子说:“尽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而知其天。”这就是追求内在超越之路。孟子代表的就是重视个人的道德修养的中国传统思想。
反观西方的外在超越,更多的将希望寄托于上帝,于是当文艺复兴之后,原有的信仰被科学压倒,人的理性得以充分的释放。西方陷入了没有信仰的境地,无怪乎尼采说:“上帝死亡了。”五四运动中一味的攻击儒家应该就是受到了西方启蒙运动的影响,所谓“启蒙”康德说,“启蒙是有运用理性的勇气。”这是西方的背景,而宋明理学的部分精神正在于此。“中国文化的病是从内在超越的过程中长期积累而成的,这与西方外在超越型文化因两个世界分裂而爆发的急症截然不同。”中国的现代化碰不到“俗世化”的问题也就在于此。
三、价值系统在文化系统中的的具体表现
余英时先生在对价值系统的整体分析后,他又提出了四个问题即从人与天地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我的关系、对生死的看法来检讨价值系统的具体表现。
1、关于人与天地的关系
中国倾向于“天人合一”,顺物之情,尽量与自然相协调,而不是征服。这就是说,中国传统思想,把自然界看作是一个有机整体。这些就是中国传统学术思想的特点。
至于中国为何没有发展出科学技术,庄子曾道,“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这句话意思是,他们不希望“科技”主宰了“人心”,中国所发明的科技皆是因实用需要而发展出来的,与西方运用理性以获得真理,解释世界,认识世界截然不同。这点可以看做是中国何以没有发展出科技的根源。
2、人与人的关系
人与人的关系是展现中国文化独特性的旗帜之一。中国的社会是“家天下”,它是建立在人伦体系之上的,然后在此基础上推而广之,直至“天下大同”。中国没有发展出民主便是本身强大的中央集权,“在传统社会中唯有‘士’阶层所代表的‘道统’勉强可与‘政统’相抗衡。”特别是人们都承认,儒家思想是典型的中国传统思想之一。
儒家思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它是关于人的哲学,是讨论人的存在及其意义和价值问题的学问。儒家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十分重视人的情感问题。儒家论情感,首先是从“亲情”开始的,最重要的是“孝”。孝被认为是家族伦理,“孝弟为仁之本”,说明亲情之孝是实现人的最高价值——仁的基础。孝固然处于对父母之爱,但又不止于此,它只是生长点、发端处,它要不断生长、发展,最终要实现仁德。
这里还引出另一个问题,情与法的关系问题。但这实际上是两个问题:即:情是人的存在问题,法是制度社会问题。儒家不仅肯定情感的重要作用,而且还寻求情感与理性的统一,并由此建立普遍的德性伦理。当情感与法发生冲突时,个人有选择的自由。如果说,孔子没有直接论及情与法的冲突,那么,孟子的“窃负而逃”却直接提出并明确回答了这个问题。在孔子所说的情况下,可以父子相隐;在孟子所说的情况下,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最高权力而实现个人的心愿,享受人生的乐趣,孟子并没有否定法的合理性,更没有以权压法,当然不存在“徇情枉法”的问题。在当今社会我们为人处事,更不应该将人情泛化到职业中去,将职业化人际相混合,从而破坏社会生活的正常运行。
3、人与自我关系
中国人相信价值之源在于一已之心而外通于他人既外物,所以一再的强调“自省”,“自反”,”反求诸已”之类的功夫,孔子说:“自天下以至庶民,一是以修身为本。”这就是所谓自我修养。《中庸》中亦有“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的话,所以自我修养的最后目的是自我求取在秩序中的和谐,这是中国思想的重大特色。
中国传统思想的这一特色正是我们面对现代化所要注意的,自我修养可有助于现实生活中人因为失落、惶恐等而导致的心理问题,推而广之在形成一定程度的道德的风气后,对整个社会的和谐安定也能起到有效的作用。
4、对生死的看法
生死的问题是人生观中最重要的,也是最难解决的问题。生命不是永恒的,但人的生命的长短不是人生命意义之所在。大体说来,中国人的生死观是“天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观念延伸,简言之,“生前世界与死后世界也表现出一种不即不离的特色。”
最明显的例子:(1)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的这句话,曾被一些西方学者误会是“逃避”的态度,其实孔子是诚实的面对死亡的问题,死后是什么情况,本就是未知的,孔子是要掌握“生”的意义以除对“死”的恐怖,这种态度与海德格尔的非常适应;(2)道家中老子是最先否定天命鬼神的力量,认为人是宇宙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老子·二十五章》);主张“一生死,齐万物”的庄子曾用“气”聚散来说生死,这和魂魄的离合说相适应;(3)宋代的张载强调“生”是气之聚,死”是气之散,便是吸收了庄子的说法。朱熹则认为佛家是以生死来怖动人,所以在中国长期以来流行,但是我们能超出“私”之一念,不把小我的躯体看的太重,我们便可以当下摆脱“死”的怖栗。
因此,中国思想最珍贵之处,则是能够不依赖于灵魂不朽而积极地肯定人生。立功,立德,立言是中国自古相传的三不朽的信仰也是中国人“永生”的保证,我们可以毫不迟疑的说,这是一种最合乎现代生活的“信仰”——“宗教的信仰”。根据这样的“生死观”,每个人都可以勇敢地面对小我的死亡,而积极地做人,勤奋的做事。
四、中国文化的重建
关于这个问题,余英时先生以《试论中国文化的重建问题》为题,将中国文化的重建问题归结为中国传统的基本价值在现代化要求之下如何调整和转化的问题。
罗斯曼在《中国的现代化》中,意味深长的说道,“十九世纪之前使得中国如此伟大的东西,恰恰被证明也就是后来严重地阻碍中国实现现代化转换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面临的困境乃是先天注定的。”诚然罗斯曼的论断在情感上很难让我们接受,但是这一论断不无道理。在中国传统的潜意识里,学术是为了政治服务的。客观上这种无形的观念在近代史上的具体表现为把一切的运动都等同于政治运动。因此,余英时指出首先要调整中国近代思想的贫困。
其次,余英时先生认为中国文化的的重建必须建立在对中西文化真实了解之上。这是目前我们应该从事的基本工作,但这一基本工作的波折却不少,最明显的例子是五四运动后多次的文化论战。现如今的中国面临的不仅是文化的整理总结,加上西方文化的冲击力的影响可谓深远。因而,这就更需要我们改变固有的观念。
第三,我们一直在说近代的学术都用在了政治之上,但政治取得的成效如何呢?惨败。这再次说明政治的成功是建立在文化之上的,文化的精华正在与学术的突起,要想突破这一传统格局,余英时先生又提出,“学术与文化只有在民间才能永远不失其自由活泼的生机;并且也只有如此,学术与文化才缺能显出其独立自主的精神,而不再是政治的附庸。”
第四,学术要自由。举例来说,汉赋这一体裁的出现主要用处就是为皇朝唱赞歌的,到了十六世纪,张居正把学校都给封闭了。陈寅恪先生还把宋代作为中国文化的鼎峰时代。其原因便是宋朝是中国历史上思想最自由的一朝。余英时先生进一步认为,“文明的进步是由于人类不断的扩大对于规律的认识和掌握。……我们争取学术的自由,也可以说是要争取规律的自由,我们强调学术自由的重要性,其最基本的原因就在这里。”目前学术上这种脱离政治的观念已经形成,学术自由在今天也是普遍的。中国学术正逐渐复兴,相信中国文化的复兴指日可待。
五、结语
近些年,我们一直提倡回归传统,为什么呢?如果说每个民族特有的文化就是这一民族精神养料之一,那么中国传统中的人文精神就应该是中国特有的养料。冯天喻先生在《中华元典精神》中说道,“中华元典是中华民族的标志,人们要想透视中华民族的灵魂,就需要借助这些书的破译……正是这种风尚的弘扬和普及,使得中国得以免除全民族的宗教迷狂,造就出一种非宗教的以人伦纲常为中心的文化。”几千年来中国的文明从未间断,这点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这点我们不得不归功于中国的传统文化的力量。